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季节性陷落   作者:春杼 晋江VIP2023-9-25完结 总书评数:282 当前被收藏数:2374 营养液数:258 文章积分:43,819,392 文案: 开学前夕,曲珞忽然觉得自己摸不透青春期男高的心思。 竹马叶书扬不仅情绪阴晴不定,还在开学那天,莫名其妙地把课桌搬到最后一排,与她从同桌变成了前后桌。 但是没关系,她很快就有了新同桌——转校生柯烬,一个看上去特不好相处的混球。 不知道第几次冷战后,曲珞主动服软,向叶书扬求和,却惨遭拒绝。 于是,她恶狠狠地发誓,她再也不要理叶书扬了。 - 后来,高考后的假期,两人躲在昏暗的房间里,偷偷接吻时。 她喘着气问他:“这真的是你第一次接吻吗,我怎么觉得,你还挺……会的。” “是吗?”叶书扬眉眼带笑地将她抱坐在自己腰上,细密的吻再次落下来,“其实我早就在梦里吻过你千百遍了。” - ◆臭屁纯情竹马×鬼马但感情迟钝青梅×颓丧厌世天降 ◆竹马胜天降丨校园微群像(天降有一定的戏份,不是工具人) ◆主角成年前不会有亲密行为 ◆有个私设:高中不文理分班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甜文 校园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曲珞 ┃ 配角:叶书扬,柯烬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竹马VS天降 立意:关于陪伴,关于勇敢 第1章 盛夏绵雨   ◎青涩懵懂的暧昧气息。◎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雨势不大,却足够突然。   闷热湿润的空气裹挟着偏凉的水汽,流动起来驱散了不少燥热。   雨滴落在身上那一瞬。   曲珞低呼一声,搂紧怀中的糕点,快步向家门口跑去。   在踏进院子的前一秒,她蓦然想起什么,遂调转方向,继续往前跑了四五米,随后钻进叶书扬家的庭院。   曲、叶两家离得极近,两栋房子之间只隔了一面不到两米高的石砖墙,和一排高低错落的香樟树。   因此,只要一家有动静,另一家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站在屋檐下,曲珞蹙眉拨弄着额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发丝凌乱地贴着额头,轻微的凉意也一点点钻进肌肤。   肩膀沾了雨水,潮湿黏腻的触感像一层黏膜,紧贴着每一寸皮肤。   短裙下未被遮盖住的破了皮的膝盖,也因接触到雨水而慢半拍地传来隐隐的痛意。   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太糟糕了。   所以一定不能让她家的廖女士看见,不然肯定免不了一顿骂。   曲珞抬手敲了敲门,等了两分钟也没人来开门。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叶姨最近又去了别的城市出差,家里就只剩下叶书扬一人。   而这个时间点叶书扬应该在家,因此他不来开门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在打游戏,要么还在睡觉。   但她现在不敢大声喊他,怕被一墙之隔的廖景芝听见,所以她只能自己来开门了。   这样想着,她弯腰掀起门口的地毯,熟练地翻找出叶书扬家大门的备用钥匙。   曲珞习惯性地往二楼走,最后在一间挂着蜡笔小新玩偶的房间门口停下,她弹了弹小新的脑门,接着推门而入。   叶书扬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室内一片昏暗,没有任何光源,唯有房门被推开时,从缝隙中猝然透出的朦胧光线。   房门咔哒声响起的一刹那,原本右脚刚触碰到地板的叶书扬条件反射似的迅速弹跳回床上,并缩回了被窝中。   他拧着眉望向门口。   果不其然,那个吓到他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握着门把手,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叶小新哥哥。”曲珞笑意盈盈地模仿着蜡笔小新的语气,“你一个人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太阳雨?”   曲珞这么喊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叶书扬压根就不想搭理她,但他还是没忍住吐槽道:“进男人房间之前,你能不能,敲个门?”   与同龄男生经历变声期后,沙哑磁性的嗓音不同的是,叶书扬的音色很干净,声线并不低沉,反倒更多了几分清澈与清冷感。   能让人不自觉忽略他抱怨的语气。   “我进你房间什么时候敲过门?”曲珞接上他的话茬,目光随意一瞥,立刻就明白过来他这副反应的原因,“干嘛,你裸睡啊?”   叶书扬:“……”   还真被她猜中了。   可她还没完,继续用一本正经的语气问:“我想知道,你们早上起来,真的都会……敬礼吗?”   她还挺好奇的,和小孩面对新鲜事物一样,求知欲特别强烈。   “……?”叶书扬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这他妈是一个女孩子该问的问题吗?   虽然他们这个年纪,是对身体奥秘的探索欲比较旺盛的一个时期。   但现在,他俩这大眼瞪小眼的状态下,适合问这个吗?   “少看点白痴霸总小说。”叶书扬扯开话题,好言好语规劝道,“不然你这脑子真的没救了。”   昏暗的光线下,曲珞看不清叶书扬此刻极不自然的神色。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两秒后,她很快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也懒得继续跟他拌嘴,于是借着门口微弱的光,将糕点放在书桌上,随即往卧室内的卫生间走去。   趁对方消失在自己视野中的这段时间,叶书扬快速穿好衣服,拉开窗帘往室外睨了一眼。   十几分钟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到现在都没有停歇的迹象,雨滴敲在窗玻璃上,朦胧的水汽蒸出一层薄薄的水雾,远处不断汇聚的小水洼中散落着细碎的金光。   “我买了味品记的桂花糕,板栗、芋泥、红茶味的都有,你应该还没吃饭吧,多吃点。”曲珞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   阳光依旧刺眼,叶书扬不自觉地蹙了下眉。   闻言,转身回看了一眼桌上带着味品记logo的包装袋。   袋子是干燥的,只不过有些变形,还多了几道折痕。   “这回又想求我什么事?”   他可太清楚曲珞的性格了,突然讨好他肯定别有目的。   但曲珞不知道是没听见他的话,还是不想回答。   沉默两三秒后,她忽然说:“你浴室的这面镜子是不是有美颜功能啊,怎么照出来特别好看。”   叶书扬轻哼一声,坐回书桌前的软椅里,顺带从纸袋中挑拣出一块完整的桂花糕,提醒道:“没记错的话,你卧室那面镜子和我浴室里的这面是同个牌子的。”   “哦。”见转移话题不成,曲珞便安静下来。   洗完脸,将刘海吹至半干,她才慢悠悠地从卫生间里出来,适应了两秒透进屋内的日光后,她的视线落在窗前的背影上。   叶书扬单腿支在椅子边缘,拿着糕点那只手的手肘撑着膝盖,头颈低垂着,露出一个顶着蓬松柔软头发的后脑勺,发丝软软地垂坠着,像大狗狗耷拉着的耳朵一般乖顺地贴着脑袋。   要不是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曲珞几乎要以为他又睡着了。   而叶书扬不仅坐得随意,穿得也很随意。   上身是一件深蓝宽松的T恤,这其实没什么问题,但下身是一条蓝色的夏威夷度假风花短裤,仿佛是摸着黑胡乱套上的。   曲珞的目光不免顿了顿。   下一秒,叶书扬便若有所察地转过身,平静的眼神与曲珞的视线在半空中蓦然相撞。   阳光偷洒进屋内,细密的尘埃在光束中浮动着。   静谧的空间里,所有感知都被无限放大。   酸涩的青柠味,连绵不绝的雨声。   以及某种混杂着阴冷潮湿味道的,带着怦怦心跳声的陌生气息。   可两人对视仅仅一秒,曲珞的目光便被叶书扬手中咬了一半的桂花糕所吸引,她的眸光亮了一瞬:“好吃吗?”   叶书扬愣了愣,随即匆匆撇开视线,转回身,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原本她也不是真的为了得到答案,所以对方是什么反应她并不在意。   曲珞径自打开糕点的包装袋,垂眸检查了一下,果然如她所料:“碎了好多,真的好心痛。”   味品记的糕点做得不错,但他家的包装实在是太脆弱了,更何况曲珞当时还压了一下,所以桂花糕不出所料地被挤碎了大半。   她捏了块碎掉的桂花糕,往沙发上一坐,就开始倾吐苦水,说自己排了多久的队才买到这一袋桂花糕,结果出了个意外,摔成这样。   叶书扬任她顾自地说,没有打断她。   他懒散地靠着椅背,视线怔然地落在爬满水痕的窗玻璃上。   耳畔曲珞的讲话声嗡嗡的,听不真切,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裹挟着潮湿水汽般的忽轻忽重的呼吸声。   眼前的画面逐渐倒退回刚才对视的那一秒。   额前的发丝半干微湿,下颚还挂着水珠,大概是洗了个脸。   白色纯棉质地的T恤被雨水打湿后变得半透明,文胸肩带在光线下若影若现,幸好湿透的只是肩膀。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脏好像也被潮湿的水汽所裹住,随之化成流动的雨水,并在湿润微冷的空气中无声下落。   在如电影慢动作回放的过程中,他倏忽反应过来,狭小空间里悄然滋生出的,是青涩懵懂的暧昧气息以及无端困扰着的心绪。   但是,是浅蓝色的。   思绪突兀的转折让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指腹下意识地擦过鼻尖,突起的喉结缓慢地滚动着。   叶书扬你……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啊?   身体不自觉往曲珞的反方向靠了靠,尽管室内开了低温空调,他还是觉得有些热,就连耳根都渐渐爬上了一抹红晕。   “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曲珞察觉到他的动静,停下了刚才的话题,蹙眉看着他。   “我怎么?”也许是因为心虚,叶书扬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声音听起来含含糊糊的,他侧头望过去,可视线没落到她脸上,反而停在她右耳的耳垂上,那儿有颗不易察觉的红色小痣。   窗外的雨势骤然变大了些,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传来细碎清脆的碰撞声,一次又一次,毫无节奏,毫无规律。   莫名的,让人焦躁不安。   可曲珞丝毫没受影响,只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你不会感冒了吧?那你离我远点,还有四五天就开学,我可不想被传染了。”   虽然两人做了十多年的发小,平时提到对方也只有嫌弃的份儿,但扪心自问,叶书扬确实是个大众审美里的帅哥,五官标准,几乎挑不出什么错。   眉眼轮廓流畅深邃,长眉平直浓黑,本该疏冷、有攻击性的五官中偏偏长了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瞳仁黑亮澄净,再加上那微弯的天生上扬的嘴角,总给人一种好相处的温和感。   可只有曲珞知道,这完全就是他长相上的一种诈骗。   就比如现在,他拧着眉,眼神冷淡,嘴角大概是因为带着起床气而略微下撇着,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拽样。   叶书扬轻嗤:“可能鬼上身了,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   曲珞拖着音调啊了一声,随即轻牵唇角:“那我允许你离我近点,因为,美少女可以驱鬼。”   叶书扬:“……”   窗外始终未停的雨声扰得他很烦躁,叶书扬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两度,把遥控器放回桌面时,他注意到了曲珞膝盖上的伤口,手指顿时僵了一下,随即问道:“摔的?”   “你怎么知道是摔的?”曲珞下意识地接上他的话。   叶书扬起身去找医药箱:“不然呢,你这模样总不能是去月球打火星人吧?”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神他妈去月球暴打火星人。   曲珞刚想怼回去,但愣了一下后,才意识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啊,我刚才不就和你说了,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个飙车族,被吓到摔倒了,真倒霉。”   顿了顿,她吐槽的声音更大了些:“合着你刚刚都没听我讲话呗。”   “嗯,挺倒霉的。”叶书扬把医药箱放在桌上,低头翻找着碘伏,忽地低声笑了一下,“记得去庙里拜拜,还有四五天开学,可别一直倒霉到新学期。”   “叶书扬,你——”话说到一半,曲珞瞥见书桌上的暑假作业本,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求他,于是立刻把“大爷的”这三个字咽了回去。   “我又怎么?”叶书扬看着她的膝盖,“我给你擦还是你自己来?”   曲珞努努嘴,拒绝道:“不用了,我要回去洗完澡再擦药,你的裤衩借我一条,我这裙子太短,遮不住膝盖,要是被我妈知道我又摔了,就完蛋了。”   叶书扬比曲珞高出许多,在他身上不及膝盖的裤衩,穿到她身上应该能到小腿肚了。   “但是我不要你身上那种花短裤。”曲珞目光下移着,立即补充了一句,还顺带抬了抬下巴示意。   ……太丑了。   叶书扬顺着她的视线往下一瞥,面色顿时僵了僵。   服了,这条裤衩他怎么还留着,真不该摸黑穿衣服的,而且这条裤子他怎么还穿得上。   “我就只有这么一条花的。”他刚想解释什么,但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索性直接转移话题,“你自己去找吧,都在衣柜第二层。”   曲珞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待会儿去找,你还没告诉我,我排队买回来的桂花糕好不好吃。”   闻言,叶书扬垂眸瞧了一眼被他咬了一半又放回包装纸内的桂花糕。   太甜了,他还没吃完一整个。   再次抬眼望向他面前的少女,叶书扬一脸“反正东西我已经吃了,想求你爹什么事就直说”的表情。   “暑假作业。”一字一顿的卖惨语气,加上一脸委屈的求人的神色。   她现在完全就是叶书扬猜想中的乖顺模样。   其实当曲珞时不时往桌角瞟时,他就猜出来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可他还是恶趣味地想听她说,也想看她扮委屈、装可怜。   他真的又过分,又恶劣。   想到此,叶书扬主动把摆在桌角的作业本递给曲珞,什么话也没说,只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拿着。   竟然这么主动,还不拒绝她?!   以前他可是死活都不乐意的。   这样想着,曲珞低头看了一眼作业本的封皮,连名字都没写,正好直接征用了,本来她还想复制过去,但是现在只要改个名就能省好几天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在写名字前,曲珞还特意看了一眼叶书扬,他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一本漫画书,对她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反应。   嗯,那就是默许了!   曲珞飞速地在封皮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翻看了一下内页。   竟然全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写……   怪不得他这么主动,敢情他又在耍她。   “叶书扬,你大爷的!”曲珞把本子扔在桌上,怒气冲冲地跑去衣柜翻找衣服,准备把他的衣柜翻成猪窝来平息自己的怒气。   身后是肆意又狂妄的笑声:“美少女,这就生气了?你也没问我写没写,暑假作业当然要留到最后一天才写,谁会提前完成啊。”   “你他妈不是年级第一吗?年级第一不做作业的吗?”曲珞停下手中的动作,抓起床上的枕头往叶书扬的脸上丢,“而且最后一天怎么可能做得完啊。”   叶书扬伸手接下枕头,笑得不行:“就算熬夜都赶不完,撕几页不就得了,小学生都知道这么做,你一个准高二生不会不知道吧?”   曲珞刚想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净学些歪门邪道啊。   但又一想,她这个原本打算借用他作业的人好像也没资格说这句话,于是她干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胡乱地从衣柜里抽出一条黑色的短裤后,曲珞对身后的人催促道:“你滚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   叶书扬走进卧室时,窗户半开着,闷热的风涌进来,吹散了鼻息间本就微弱的青柠味,嘶哑聒噪的蝉鸣声中还掺杂着书页被风翻动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玻璃,在书桌一角摆放着的日历上留下明黄的光晕。   穿过尘埃的光束像一支浅金色的画笔,细细勾勒出当下的日期。   2008年9月1日。   “这家伙怎么还睡上了。”叶书扬睨了一眼在他床上睡得正香的曲珞,小声吐槽着。   夏日午后的空气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一寸寸地炙烤着裸露的肌肤,并将体内潜藏的困乏感一点点地引出来。   所以他也分不清,当自己看向曲珞时,围绕在她周身,那模糊的光晕究竟是日光,还是他昏昏沉沉的意识产生了错觉。   卧室里没开空调。   曲珞似乎不知道热一般,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   叶书扬把她蒙头盖着的被子拉了一点下来,露出整个脑袋。   额发微微汗湿,眉头舒展,颊边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睫轻颤着,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鼻尖褐色的小痣上还覆着透明的汗液。   只不过,靠得太近了。   以致于他能看得清她脸上浮动的绒毛,也能感受得到她呼出的温热的气息。   此刻,就像有一根羽毛轻柔又故意地拂过他的下巴。   痒痒的,恰到好处的,却隔着微妙的距离。   暑气在房间中蒸腾着。   因困顿而残剩的稀薄的理智瞬间被加热至燃点。   怦怦。   耳边是没有归属的心跳声,闹钟秒针走动的哒哒声以及不止的蝉鸣声。   扰得人不安又躁动。   无法控制的青春期荷尔蒙,也在迷离的境遇中隐隐作祟。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毫无规律地横冲直撞着,将人的心智一点一点地剥离出去。   俯身,凑近。   被阳光投照在深褐色地板上的两道影子,正慢慢地缩短着距离。   温热的鼻息相触。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之时,床上熟睡着的女孩长睫微动,倏忽便睁开了双眼。   目光怔然地撞进他眼里。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我最近可能被鬼上身了,所以婉拒任何浅蓝色以及浅蓝色的事物。」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噢!是这样的!浅蓝色的少男心事!   Hi,大家~夏天快乐!!!   祝阅读愉快!   *   这两本预收《结淤痕》【男暗恋/久别重逢】、《错位回溯》【男替身/先婚后爱】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专栏点个收藏~文案太长就不放啦! 第2章 新旧同桌   ◎叶书扬你……真无耻。◎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曲珞洗漱完,跑回房间换好校服,拎着书包往楼下冲。   今天是九月一日,衡川一中开学的日子。   她果不其然地起晚了。   跑进餐厅,拉开椅子坐下,她瞄了一眼身旁那位优雅的女士,小声抱怨:“妈,你昨晚说好要喊我起床的。”   晨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倾洒进来,模糊的光晕轻拢着廖景芝,她正咬着手里的吐司,专心听着英文广播电台的早间新闻。   廖景芝是个初中英语老师。   晨间听全英文的广播电台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闻言,廖景芝拿起瓷杯,浅抿一口咖啡,清了清嗓子:“我早上喊了你三次,但你就是抱着被子不肯起来,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曲珞一愣,开始回忆起十几分钟前的场景,而后她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亲爱的妈妈,那肯定是你太温柔了。”   “打住,别贫嘴了,快点吃,我今天也要早点去学校。”   曲珞哦了声,刚拿起盘子里的吐司,就忽然想起什么,朝餐桌上张望了两秒,随即询问道:“妈,花生酱呢?”   “上周就吃完了,但我忘了买,你先这么将就着吃吧。”   曲珞微微垮下脸:“没有花生酱怎么吃啊。”   没有花生酱的吐司,就像空洞的提线木偶,完全没有灵魂!   “……别耍无赖啊。”廖景芝关掉收音机,餐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怎么就不能吃,小叶不就这么吃完了,他还说很好吃,人家都没你这么挑剔。”   曲珞:“……”   叶书扬那个马屁精。   十七年前,叶书扬母亲叶汀因为丈夫在孕期出轨,果断选择离婚,随后搬家到曲家隔壁,廖景芝见叶汀与自己投缘,又惋惜对方的遭遇,因此在她怀孕期间一直都很照顾她,两家人就这样做了十多年的邻居。   作为单亲妈妈,为了给孩子提供无忧的生活,叶汀在事业上一直都很拼命,长期忙于工作,常年在外出差。   所以叶书扬就理所当然地来曲珞家蹭吃蹭喝。   这也怪不得他在廖景芝面前,总是一副狗腿讨好的模样。   曲珞恶狠狠地想。   “不过,他人呢?”她这才想起,餐桌上以及刚才匆匆而过的客厅里都没有他的身影。   廖景芝侧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随后起身,端着餐盘往厨房走去:“半小时前他就去学校了,说是有事先走,把自行车留给你了。”   原本曲珞和叶书扬是一起乘公车去学校的,车站就在巷子口,特别近,但由于上半年公交线路重新规划,最近的一站建在了两公里开外的地方,所以从那天起,每次都是叶书扬骑车载她去公交站。   曲珞:“……”   开学第一天能有什么事,这家伙怎么总爱在家长面前,表现出一副特别爱学习的死样子。   搞得她每次都被拿来和他作比较。   不出所料,下一刻厨房内就传来廖景芝不耐的嗓音:“曲大小姐,吃完了没有?我早上和小叶聊了一下,人家都在接触高三的课程了,你还在这心安理得、慢悠悠地吃早餐?”   ……她就知道。   “吃完了,我火速滚蛋。”曲珞立刻狼吞虎咽地嚼完剩下的早餐,拎起书包往外冲。   -   新学期的第一天,各班的班主任都在参加年级会议,高二生所在的静思楼的整栋楼都闹哄哄的。   原本早自修的时刻,因为班长喊了人去搬书,所以基本上没人在早读,大家都在和同桌或者前后桌讨论自己丰富的暑假生活。   曲珞紧赶慢赶跑到四楼高二五班的门口时,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是最后一个到教室的。   除了她的座位之外,还有几个人的座位也空着。   五班一直都是按照以成绩排名自主选座位的原则来排座,所以曲珞每次都能借着叶书扬的光,和他做同桌,并且选到靠窗的后排位置。   那儿离讲台最远,同时拥有观赏楼下篮球场最好的视野,也是哪怕上课开小差也不容易被发现的风水宝地。   因为这些理由,曲珞说好了要和叶书扬一直做同桌的。   只不过今天,叶书扬在她毫不知晓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课桌搬到了最后一排。   两人从同桌变成了前后桌。   现下这个状况,曲珞哪怕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叶书扬的反常。   这只狗总不会因为上了高二,就直接把努力学习摆在台面上了吧。   叶书扬能常年保持第一,曲珞知道一方面是因为他聪明,但更大的原因是他肯努力。当别人还在苦恼高二的课程时,他就已经把历年的高考真题刷过好几遍了。   虽然他从没告诉过她。   虽然他在别人面前,总是表现出一副对学习游刃有余的样子。   但关于叶书扬,曲珞就是什么都知道。   曲珞反着跨坐上椅子,双手支着椅背,下巴搁在手背上,低眉瞧了一眼叶书扬正在写的那张卷子,是今年高考的数学真题。   “你怎么突然换座位了?”声音平平的,但语气听得出来有种隐隐的哀怨。   换座位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有告诉她。   那她以后跟他说话还得转个身,多麻烦呀。   “啧……”叶书扬没有抬头,蓬松柔软的发丝在晨间暖融的日光中泛着浅淡的亮色,笔尖因话语的停顿而顿了顿,“说了鬼上身,还问。”   “什么?”曲珞觉得莫名其妙,伸手就要去探他的额头,却被他偏头躲开了,“你该不会是写题写到头脑发热、神志不清了吧?”   叶书扬缓缓抬头,思绪有些怔愣。   刚才曲珞的手伸过来的瞬间,虽然他迅速躲开了,但还是被她的指尖碰到了鼻梁。   温热的,轻柔的。   和他在梦里所猜测的触感是相似的。   这样想着,他的视线恰好停留在她莹润清透的嘴唇上。   唇瓣开开合合,声音混杂着窗外的热风一起灌入耳朵。   一秒、两秒。   紧接着,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倏地击中,别扭地撇开脸去。   叶书扬你……真无耻。   他要怎么跟她说,自己的反常其实不仅是因为鬼上身,还因为心里可能住进了一个鬼。   所以自己才会做那样一个梦。   可这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目前因为这个梦很烦躁。   烦躁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闹铃恰好响了,烦躁自己因为不合时宜的闹铃而产生某种怅然的想法。   是的,他竟然可耻地期望能再晚五秒,哪怕三秒也行。   叶书扬无声地叹了口气,手中的笔尖彻底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真的什么题目都写不下去了。   左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叶书扬渐渐回神,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学习资料,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廖阿姨说,让你也多做些习题,这本是新的。”   曲珞:“……”   好嘛,原来是嫌弃她打扰他这个好学生做题了是吧。   曲珞拍开那本习题册,刚想开口拒绝他,就听见陈飒八卦的语气:“呦,你俩这是吵架了?之前不是说要一直做同桌的吗?”   陈飒明显来晚了,但她也不着急,把书包塞进抽屉后,坐在椅子上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曲珞。   她俩除了是相处两三年、好得密不可分的闺蜜之外,同时也是前后桌的关系,并且巧合的是,都在新学期伊始失去了同桌。   陈飒的同桌因为身体不适休学了,而曲珞的同桌则变成了她的后桌。   “不知道怎么了,不过他肯定来大姨夫了。”想起刚才叶书扬的态度,曲珞就想骂人。   年级第一了不起啊,不做同桌就不做,谁稀罕。   “噗——”陈飒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的?你俩真的什么事都能分享,彼此之间没有秘密吗?”   秘密吗?应该有的吧。   其实她有件事还没告诉他。   思绪在脑海中兜转了一圈,曲珞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回答陈飒的第一个问题,就在她想说“我猜的”时,班里骤然安静下来,班主任夏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待会儿班长回来之后,让他把你们的暑假作业收一下。”   “我们虾米老师真的,每次都用最温柔的声音讲最能刺痛我心脏的话。”陈飒轻声吐槽一句后,就立刻转回了身。   虾米老师算是陈飒给班主任取的爱称。   “然后,还有个事。”夏弥的目光在教室里梭巡了一圈,“这学期我们班里来了两个新同学。”   话音刚落,台下便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夏弥没制止,而是领着门口两个未穿校服的新面孔往里走:“你们先做个自我介绍吧?”   讲台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人手中都拿着一套刚领来的蓝白校服。   女生扎了个低马尾,额发长长的,几乎要盖住眼睛,她半低着脑袋,目光垂落在地面上,双手有些无措地揪着两边的裤缝,上下嘴皮轻微发颤着,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做自我介绍。   “柯烬。”当曲珞的视线仍停留在那个女生的身上时,另一个新同学突兀又简短地开了口。   声音懒懒的却很有磁性,和叶书扬的嗓音完全不同。   曲珞不免把视线平移了过去。   男生的个子很高,穿着一身黑,单手抄兜,懒散地站着,他没有背书包,手中只松松地拎着那套校服,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说话时,那双漆黑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朝台下扫了一圈,最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视线似乎在靠窗的角落停顿了半秒,却没什么情绪。   夏弥早就见识过柯烬冷漠的样子,因此她也不过多要求他再说些什么,而是走到那位女同学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涵蓁,你也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吧。”   女生轻轻地点了点头,声如蚊蚋:“大家好,我叫谢涵蓁。”   说完这几个字,她的脑袋又往下低了许多,耳根泛红得厉害。   “什么?”台下响起交头接耳的声音,“没听清,声音太小了,老师,她叫什么名字啊?”   “谢涵蓁。”夏弥开口打断了哄闹声,“我们欢迎一下新同学吧。”   她边说着边鼓掌欢迎,台下也稀稀拉拉地响起掌声。   夏弥回头,指着靠窗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对谢涵蓁说:“涵蓁,你坐那吧,你的同桌很开朗,也很好相处。”   “好,谢谢老师。”谢涵蓁道完谢之后,立即向座位走去。   “柯、烬。”夏弥轻声念着新同学的名字,再次扫了一圈教室,她有些苦恼,不知道该让他坐在哪,毕竟教室里已经没有空桌子了。   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曲珞身上。   大概是平时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课代表身上,所以这次她也惯性似的往那瞧:“曲珞,你之前就是一个人坐的吗?我怎么记得你是有同桌的。”   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上学期他们的座位是怎么安排的。   “老师,我没有同桌。”曲珞呆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答。   同时在心里暗自补充了一句,之前的同桌是只狗。   夏弥大概被她糊弄了过去,轻轻点头之后又说:“那你待会儿带柯烬去后勤部的办公室领张桌子吧,他就坐你旁边。”   短短一句话,带来两个爆炸性的信息点。   曲珞惊讶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交代完这边的事宜,夏弥就匆匆离开了。   班长在喊人分发新书,教室里又恢复成吵吵闹闹的状态。   柯烬缓缓往教室后排走去,视线不受控地落在他同桌的身上,此刻她正和她前排的女同学谈论些什么。   细眉轻拧着,表情却很灵动。   这让他想起几分钟前,夏弥刚说完话时,她那惊讶的模样。   以及坐在她身后,一直低着头在写字的男同学,因为夏弥的话而忽然抬起头,视线直直地落在曲珞身上,神色略显诧异。   柯烬移开目光,不期然地睨见男同学打量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   两人视线相接不过短短一瞬,对方便撇开了目光。   -   “所以咱俩就只有做前后桌的命了吗?”陈飒本来还打算让曲珞坐到她旁边的,结果现在看来好像不可能了。   “也不是。”曲珞理性地分析着,“只要下一次考试,你的排名能到班级前五,那你就有选择的余地了。”   陈飒切了一声,单手捏着曲珞的笔不停地转着。   下一秒,她的余光里出现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对方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曲……珞,领桌子,帮个忙。”   头一次被人这么停顿着喊自己的名字,曲珞愣了下,随即循声望去。   结果和她新同桌的视线蓦然在空中相撞。   对方的头发较长,额前的碎发盖住大半的眉眼,五官轮廓流畅且凌厉,单眼皮,眼睑很薄,眼尾弧度自然上扬,虽然他的神色总是恹恹的,但与他对视时,能感受到他眼底很强的侵占性。   “哦……好。”曲珞收回视线,刚想起身,却发觉不知何时,叶书扬伸长着一条腿,拦住了她右边的过道。   “领桌子是吧。”叶书扬没有抬头,笔尖在稿纸上沙沙地写着,“我带你去,正好我有事要找后勤部的老师。”   话落的那一瞬,他刚好写完,随手将笔往桌上一丢,仰头朝柯烬看过去。   水性笔在桌面上滚了几圈,最后碰到叶书扬左手手腕上戴着的向日葵发绳,滚动的笔才停了下来,轱辘轱辘的滚动声也戛然而止。   柯烬的目光顺着那支水性笔缓慢地移动着,最后停在那根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色光晕的发绳上。   视线停滞了两秒后,他懒散地略微抬眼,轻扫了一眼叶书扬,随即点头,简单地撂下一个字眼:“嗯。”   叶书扬站起身,低眸望向仰着头,一脸懵懂地盯着他的曲珞。   他刚想下意识地伸手揉她的脑袋,臭屁地想要她感谢他的时候,脑海中蓦然蹿出了那场让他心慌的梦境。   眉心因此狠狠地跳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我去网页上搜索了一下:心脏总是莫名其妙地狂跳是怎么回事?   页面上显示的是某个绝症。   靠北,我就说我完蛋了。」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章 缄默领地   ◎像一只淋了雨的委屈小狗。◎   叶书扬深吸一口气,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也攥紧了正欲伸出的手,收回视线,转身,佯装高冷道:“走了。”   曲珞:“……”   男人装逼,天打雷劈。   她无语地撇了撇嘴,收回目光。   正好在这时,她听见陈飒问她:“叶书扬认识新同学?”   陈飒正盯着那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的背影发呆。   虽然叶书扬平时对同学都很友善,也很少拒绝别人的请求,但像这样主动帮助他人,除了曲珞,她可从没见过第二个人有这种待遇。   曲珞循着她的视线又往门口瞧了一眼:“不认识,我没见过他。”   基本上,出现在叶书扬身边的人她都见过,他的朋友她也都认识。   所以,她没见过的人,他应该也不认识。   得到答案的陈飒想到的却是另一层原因。   原来不是帮新同学,是在帮他的小青梅呀。   这样想着,连望向曲珞的眼神都含着戏谑的笑意。   曲珞被陈飒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拧着眉扫了她一眼:“陈立风,你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叶书扬那只狗应该不认识柯烬。”   她这才想起刚才的话可能有歧义,于是当即补上主语。   要不然,陈飒这个爱脑补的家伙,很有可能因为这句主语指代不明的话,而误会她对新同学感兴趣,才把那句话的主体放到自己身上。   陈飒唇角漾开的笑意依旧没有落下,她眨了眨眼,刚想开口,早自修的下课铃正好响起。   她索性转换话锋:“咱们去小卖部吧,我还没吃早饭。”   早自习和第一节 课之间有二十分钟的大课间。   很多同学都会趁此机会补眠或者去小卖部买早餐。   陈飒散漫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可她的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同桌。   收回手的瞬间,她回头看过去:“不好意思。”   谢涵蓁转过身,露出桌面的一角,声音很轻:“没事。”   曲珞被陈飒挽着手拉出座位时,不经意瞟了一眼谢涵蓁的桌面,那儿放着一张写了一半的卷子。   好家伙,不会又是一个努力的学霸吧。   -   小卖部里挤满了人,付钱的队伍也拐着弯排到了门口。   曲珞和陈飒排在队伍末端,因为要买的烤肠和关东煮都在收银台那边,所以她俩一边跟着队伍前移,一边闲聊。   “上学期咱俩都想看的那部电影,这周末要上映了,一起去吗?”陈飒排在前面,侧了半个身子和曲珞说话。   “我去不了,我得去老师家学琴呢。”曲珞跟着往前挪了几步,补上队伍的空位,“暑假里我爸给我另找了个老师,特别厉害,但是规矩也多,只能上门去学,用她的琴弹,回来后再用自己的琴练习。”   曲珞从小就学钢琴,曲延亭和廖景芝有让她走艺术生这条路的想法,所以哪怕高中学习再紧张,他们也没让她放弃学琴。   陈飒有些沮丧地塌了塌双肩:“好吧。”   “姐下次补偿你。”曲珞拍了拍陈飒的脸,“别委屈了。”   话落,身后蓦然传来一道女声:“斯迩,我打听了,五班那个新生叫柯烬,七中转来的。”   陈飒对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她挑眼望过去,看到排在队伍末端、围成一圈的那群人,大概有四五个。   她无语地靠了声:“真晦气。”   曲珞觉得她这语气有些好笑,于是顺着她的目光向身后瞧去。   队伍末端站着以温斯迩为首的四五个女生,她们正旁若无人地讨论着五班的新生。   温斯迩并没有参与讨论,而是像个高傲的小公主一般,沉默地听着好友的议论,只不过她几欲探究的神情出卖了她。   明明很想了解柯烬的信息,却维持一副孤傲的模样。   “好能装啊。”   陈飒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温斯迩和陈飒高一时便产生了过节。   那时她们在学生会的文娱部,学校各类文艺活动的主持人都是从她们部门中挑选出来的。   陈飒虽没受过专业训练,也不像温斯迩是个艺术生,但她声音条件很好,所以部长特别偏爱她,各种活动都带着她。   久而久之,温斯迩和她在部门里的姐妹开始抱团排挤陈飒,来表达自己对部长偏心的不满。   可陈飒是个脾气火爆的人,受不了半点委屈,当即就和她们大吵了一架,不管部长怎么劝,她都在高一结束前退出了部门。   毕竟她当初加入文娱部,也仅仅是因为对文艺活动比较感兴趣罢了,并不像温斯迩那样对主持有过多的执念。   “下一个。”收银员扯着嗓子喊,两人神游的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   从小卖部里出来,她俩边走边吃。   刚出锅的关东煮有些烫,陈飒没着急去吃,吹了两下之后,扭头问:“你新同桌很帅吗?”   “什么?”曲珞被烤肠烫到舌尖发麻,不自觉倒吸一口气,“飒飒,她们那群人不值得你一个大美女这样做。”   联系刚才的所见所闻,她把陈飒这句话理解成,想去招惹死对头的暗恋对象,好像挺合理的。   陈飒轻叹一口气:“想多了亲爱的,柯烬那种压根就不是我的菜。”   她的理想型永远都是温柔成熟的年上男。   柯烬这样的,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屁孩。   “那你干嘛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你觉得他帅吗?”   “挺帅的。”曲珞答得很诚实,尽管刚才与他对视时,打量的眼神让她莫名产生了心悸的感觉。   瞳眸漆黑,眉眼如化不开的浓墨。   好似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那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陈飒啊了声,若有深意地说:“你眼光不行,怎么跟温公主一样?”   曲珞:“?”   合着刚才绕来绕去地问,就为了损她的审美?   “开玩笑呢,我姐妹眼光怎么可能会差。”陈飒看着曲珞佯装生气的模样,抢在她之前开口,“只不过我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温斯迩也会对同龄男生这么感兴趣,我去打听打听那家伙是什么来头,到时候公主吃瘪了,我也能看个乐子。”   毕竟整个年级乃至整个学校,明里暗里喜欢温斯迩的人不少,但一直以来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还从没见她主动了解过谁。   “但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吃瘪?”   “像柯烬这种看起来又拽又冷漠的,肯定不会喜欢高傲的公主,说不定他就喜欢……”   搬完桌子回来后,叶书扬一直在写那张被迫打断的卷子。   后门传来曲珞和陈飒交谈的声音时,原先写着数字的笔尖停顿了一下,随后稿纸上的演算变成了歪歪扭扭的图案。   班里的说话声又多又乱,可他还是从中提取到她俩谈话的几个关键词:柯烬,高傲,就喜欢你这样的。   曲珞扯了扯嘴角:“我谢谢你啊。”   又损她,又拿她打趣。   她该思考她俩这闺蜜情到底是不是塑料的了。   “我真没开玩笑。”陈飒难得正经起来,“像你这么可爱的向日葵,谁能拒绝得了呢。”   陈飒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谁会不喜欢可爱的向日葵呢。   原本鬼画符一般的笔尖似乎特别赞同这个观点,在一片黑漆漆的图形中间突然打了个对勾,来表示自己的认同。   听了好话的曲珞没忍住弯了弯唇角:“你到挺会说话。”   “肺腑之言。”陈飒边说边抬眸,“哎,但是拽拽的小王子没在啊。”   曲珞:“……”   她怎么总爱给人取一些奇怪的称呼。   闻言,曲珞转头扫了一眼。   柯烬的课桌已经搬过来了,桌面上凌乱地堆着新书,但是人不在。   倒是后排的叶书扬在安静地写着卷子。   陈飒把手中的包装盒扔进垃圾桶,而后坐在柯烬的椅子上,转身敲了敲叶书扬的桌子:“叶大学霸,咱们班的新同学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那不在你座位边上坐着呢。”叶书扬答得很快,他没有抬头,笔尖也没停顿。   他指的是谢涵蓁。   “我说的是曲珞的同桌,不是我的。”陈飒拿起曲珞的笔转着,“他不是跟你一块出去了。”   叶书扬轻啧了一声,停下手中的笔,单手支着额头,抬眸看向仍杵在一旁的曲珞:“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新同学了?”   曲珞从陈飒身后挤进座位,顺带踢了一脚叶书扬伸到她跟前的腿:“关爱新同学也不准?太平洋警察都没你管得宽。”   “没说不准。”叶书扬换了个姿势,闲散地靠在椅背上,“但你是不是有点偏心了?只关心男同学,新来的女同学也没见你问。”   他这语气怎么这么奇怪呢。   乍一听就像是,雄性生物对同性入侵领地所表露的不满。   这么表达好像不恰当,但又该死得契合。   -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曲珞清点着刚收上来的英语作业。   早上夏弥布置了一篇作文,要求在放学前交上去。   而她作为课代表,要督促每个人都交了作业才能走。   曲珞在心底轻叹一声,接着偏头看过去。   柯烬单手撑着下颚,留给她小半个后脑勺,另一只手灵活地转着指间的笔,眸光垂落在桌面的本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全班五十二个人,只剩他没交作业了。   曲珞撕下半张稿纸,写了几个字后,往旁边一丢。   「你的作文写好了吗」   柯烬展开纸条,平摊在桌面上,既没有动笔回她,也没有转头看她。   笔依旧在转着,目光也仍然垂着,但就是对她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   曲珞有些头疼。   如果陈飒再问她一次,对柯烬的评价,她肯定要在长得帅这一句后面补上:但是很难相处。   这一天他俩除了早上搬桌子的那句话之外,压根就没说过别的话。   因为柯烬要么翘课,要么睡觉、发呆,整个人仿佛自带一圈别人融不进去的结界。   就譬如此刻。   下一秒,身旁倏地丢过来的小纸条打断了她的思绪。   纸张上写着两个字,笔锋凌乱且潦草,曲珞仔细辨别了一下才认出来,是「还没」。   所以他一直垂着眸,其实是在思考……那篇作文怎么写?   想到这,曲珞欣慰地吐出一口气,再次偏头瞧了瞧,想知道他究竟写了多少。   毕竟她实在不想因为这件事而晚回家。   空白崭新的作文本上,只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单词:「abandon」。   又大又潦草。   曲珞:“……”   他到底是在写作文还是在背单词。   在收回视线的前一秒,有一团纸从后方擦过耳垂掉到了桌面上。   曲珞边疑惑地回头,边伸手展开那团纸。   叶书扬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很奇怪,她面前明明是一张不爽的脸。   可搭配那双下垂的狗狗眼,曲珞莫名有种感觉,叶书扬这副模样活像一只淋了雨的委屈小狗。   但是,他在委屈什么?又在不爽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呵呵,谁敢不喜欢向日葵。   不喜欢向日葵的都没品!   没品!」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小狗的个狗发言,仅代表他自己。 第4章 腕骨勒痕   ◎谁会把发小的小皮筋带手上?◎   疑问未找到答案前,她看了眼那张纸条:「你把自行车停哪了」。   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   之前她也不是没有单独骑车去公交站过,但不管是她一个人,还是他俩一起,自行车都会被停在某个固定的位置,从没变过。   曲珞匆匆写下几个字,往后一丢。   叶书扬看着「老地方」这几个字,略微出了神。   他到底在干嘛。   可笔尖还是不受控地在纸条上写着:「哦,那放学之后我……」   「和」字刚写了一撇,笔尖忽然一顿,随后变成了「们」字。   「哦,那放学之后我们一起回去」   曲珞看着纸条上的字,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自己早上的那句“他肯定来大姨夫了”的话。   嗯,她再次确认自己说得对。   他俩什么时候没有一起回去过。   这件他们默契到不用开口的事,他居然要传个纸条来告诉她。   他是太闲了还是太无聊了。   也许是传纸条传得太过认真,下课铃响,曲珞再次抬头,身旁的柯烬不知道去了哪。   摊在桌面的那本作文本上仍然只有一个潦草的单词。   “曲珞,走了。”叶书扬骤然出声拉回了她的神思。   他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曲珞回头,抿着唇,愁眉苦脸:“你知道柯烬去哪了吗?”   叶书扬捏着背带的手僵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却没有开口。   下一刻,曲珞尾调上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哎,你打篮球去了?”   很显然,不是对他说的。   叶书扬循着她的视线侧身看过去。   柯烬单手抱着篮球走进教室,前额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隐约露出左侧眉骨上一道浅淡的疤痕,脸上挂着的水珠顺着颊侧流下。   穿堂风过,撩起衣摆,紧贴着腹部的校服勾勒出薄薄的腹肌轮廓。   叶书扬敛着眉,右手下意识覆上自己的腹部。   哦,他也有。   腹肌而已,谁没有,谁还没打过篮球,有什么可值得炫的。   “嗯。”柯烬语调很淡,他将手中的篮球放到角落靠墙的储物柜上后,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你快写一写吧,我要去交给老师了。”曲珞顺着他的动作,将目光落回那本堪称空白的本子上。   柯烬没抬头看她,拿起笔转了起来,轻嗤出声:“怎么还没走。”   “什么?”她没懂他的意思,他如果不交作业,自己根本走不了啊。   身后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   叶书扬又坐了回去,他的神色并不像需要等待的不耐烦,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平静。   曲珞转头冲他笑了笑,眸中蕴着浮动的光。   叶书扬读懂了这个笑容的含义:姐回去请你吃大鸡腿。   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手中就多了一本作文本。   柯烬站起身,沉默地将本子塞进曲珞的怀里。   她顺势低头看了一眼,原先的abandon被划去,空白的页面上也只多了一句英文:「see you tomorrow」。   “你……写完了?”曲珞疑惑地提醒了一句,“老师让我们写的是一篇作文。”   “写完了。”柯烬答得轻快,随即撂下笔,也不管她讶异的眼神,转身大步流星走出教室。   曲珞背上书包,捧起那一摞作文本,扭头催促道:“走吧,叶小新。”   叶书扬瞥了眼后门口的背影,拿着书包站起身,语气有些犹豫:“你和他,之前就认识?”   “不认识啊。”曲珞不解,“干嘛突然这么问?”   “哦。”叶书扬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他顾自接过她手中那一堆作业本,“走了,回家。”   -   周三第一节 是英语课。   还没打铃,夏弥就捧着前天上交的作文本走进了教室,并招呼曲珞把本子发下去。   在跃动的上课铃声中,夏弥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周一的作文我都写了评语,大部分同学写得挺不错,但有极个别同学连最基本的态度都没有,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曲珞很明显地感受到,夏弥往他们这个角落扫了一眼,虽然没有明显的落脚点,但极个别同学中肯定包括柯烬。   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往右边瞟了一眼。   柯烬的作文本摊开着,红色的评语只有一个词:「rewrite」。   噗,rewrite,重写。   在笑意还没收回来前,曲珞一抬眼,就对上了柯烬盯着她的目光。   默然的,冰冷的,和第一眼并无差别。   那眼神仿佛在问,很好笑?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毕竟他的心思并不像叶书扬那样明显。   被抓包的窘迫让曲珞扯着唇角,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视线错开的那一瞬,夏弥已经在喊人起来读这次的范文了。   曲珞条件反射地刚想起身时,却发现夏弥喊的人不是她,是谢涵蓁。   她愣住,抬头看过去,心里不知道是诧异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毕竟她的作文每次都被当做优秀范文,这次的评语也是一如既往的夸奖,所以她以为今天也不会例外。   谢涵蓁站起身,将自己的作文念了出来。   她的嗓音比自我介绍时要响亮许多,但念得颇不流畅。   一句话还没说完,嘲弄的笑声如洇开的水墨般,自靠墙的角落迅速蔓延至整个教室。   明晃晃的嘲笑和讥笑。   仅仅因为她那句未讲完的、掺杂着蹩脚口音的英语。   谢涵蓁的声音因此止住,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起来,用力捏着本子的指尖早已泛白,连眼眶都不可避免地发热。   此刻处在众人的视觉中心,被注视的难堪让她无地自容。   “笑什么?”夏弥开口制止了嘲笑声,走到谢涵蓁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柔,“这次的范文就用投影仪来讲解。”   夏弥问她要了作文本后,挥着手让她坐下。   也许是脑中那根弦仍紧紧地绷着,谢涵蓁坐下时,不小心碰掉了笔,她转身弯腰捡起,抬头时,看到了身后三个人的状态,他们都没有笑。   两个男生,一个在低头写着什么;一个懒散地撑着脑袋在看黑板,但那神情貌似在放空。   只有曲珞盯着投影仪。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脸上挂着明显的嘲弄,或者因为憋笑涨红了脸,而是很认真地在研究那篇作文。   注意到她的视线后,曲珞垂下眼帘,浅笑着望向她:“怎么了?”   不是讥讽的笑意,也不是挖苦的表情,而是善意的询问。   -   下午数学课刚结束,好多人都兴奋地往外冲,因为下一节就是众人期待的体育课。   曲珞坐在座位上,挺直着身板,打算重新扎个高马尾。   “走了走了,打球去。”是江凡的声音,他在喊叶书扬。   身后传来椅子拖动声,与刺耳的声音一同在耳畔响起的,还有她指间发绳绷断的声音。   曲珞下意识地倒抽一口气,单手圈拢住头发转过身:“等一下。”   叶书扬还没走,站在座位旁,垂着眼看她。   “断了。”她皱着一张脸,拇指与食指捏着一根发绳。   江凡着急去篮球场占位置,被她这么一喊,他有些不耐烦以及疑惑:“不是,这皮筋断了你找我哥们干嘛,他一个男人又不扎辫子……”   话音未落,他瞥见叶书扬面无表情地从左手手腕上摘下向日葵发绳,曲珞笑嘻嘻地接过,并告诉叶书扬,下次她再给他根新的,说完便转了回去。   江凡没消化完曲珞这句话的含义,就被叶书扬拽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了,他才恍然大悟:“你俩真的只是发小?谁会把发小的小皮筋带手上?”   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发绳,戴他手上感觉怪怪的。   叶书扬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睨了他一眼:“挡桃花用的。”   向日葵发绳确实是他从曲珞那借来挡桃花的。   唉,不过想来也是。   像江凡这种从小到大都没遇见半朵桃花的土狗,又怎么会明白帅哥的苦恼。   少见多怪就少见多怪吧。   高一时,叶书扬太受欢迎,以致于课桌内总是塞满信件和礼物,篮球场边也总有人给他送水,尽管他已经刻意和女生保持距离,与异性相处时也留有分寸感,但一直没什么效果,于是他从曲珞那要走了一根她的发绳,结果竟然还不错。   想到这,叶书扬低垂下眼睫,看了一眼左手手腕。   戴了很久的发绳猝然被拿走,手腕有些不习惯,他好像也是。   -   “老师,您偏心啊!”陈飒躺在垫子上,随口吐槽了一句。   凭什么女生要做完一分钟的仰卧起坐才能自由活动,而男生热完身就能去打篮球。   可体育老师没理她,拿着秒表喊了开始。   女生分成两组,交替着都完成了之后,老师才注意到,因为没有伙伴而一直站在旁边的谢涵蓁。   五班这学期因为转校生的加入,女生的人数从双数变成了单数。   因此就有一个人落了单。   “你叫什么名字?”体育老师拿着班级名单,走到谢涵蓁身边,“快找个同学帮你按一下腿,做完就能自由活动了。”   “谢涵蓁。”她边回答边向四周张望着。   但刚才还在这的同学,现在都成群结伴地往树荫下或者篮球场走去。   没有人在意她,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曲珞和陈飒嬉笑着由远及近,闷热的夏风将少女爽朗的声音拂至耳畔。   “先去小卖部买瓶水,渴死我了。”   “顺便再买点零食!”   “完全可以!待会儿还能边吃边看他们打篮球。”   谢涵蓁收回视线,犹豫着开口:“老师,我能不能——”   “老师,她是不是缺人按腿呀?”曲珞走到他们身边,唇角弯着,眸光渐软,“我帮你吧,OK吗?”   午后的阳光最是热烈且刺眼,烘烤得人燥意不断。   柔和的光晕落在曲珞身上,宛若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谢涵蓁看着她,仿佛坠入了一场虚幻的梦境之中。   曲珞报完谢涵蓁的成绩后,就被陈飒催促着:“快点快点,不知道篮球场那边还有没有位置。”   “别急,今天上体育课的班级又不多,肯定——”   “哎,你的手怎么了?”陈飒的视线落在曲珞掌心上,倏忽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怎么黑漆漆的?”   闻言,曲珞看向掌根,用指腹摸了摸,那好像是……记号笔的印记,但怎么会在她手上。   思绪无解时,她的余光里渐渐出现谢涵蓁的身影,后者刚从垫子上起身,唇角略弯地朝她这边望过来。   可下一秒,谢涵蓁明显愣住,整个人像被什么击中了,僵硬地往后挪动一小步,神色很不自在,迫切地想把脚上那双鞋给藏起来。   她穿的鞋是目前在学生中最流行的耐克鞋,鞋面上的对勾标志时常被同学当做炫耀的资本。   可谢涵蓁那双鞋的logo被她用记号笔给涂黑了,对勾变得模糊一片。   曲珞帮她按脚时,掌心蹭了不少墨水,鞋面上的logo就变清晰了些。   那是一双特别明显的山寨鞋。   意识到这一点的曲珞收回视线,拍了拍手:“我刚才不小心碰到地面了,我们先去洗个手好不好,飒飒,立风姐姐?”   “我真是服了你了。”   “不过,你和我同桌已经是朋友了吗?”在她俩还未走远时,谢涵蓁忽然听见陈飒问道。   几乎是毫无犹豫,曲珞清脆悦耳的嗓音传了过来:“那当然啦!”   -   两人买完零食,在林荫道上边走边吃。   “不过,你为什么想和她做朋友?”陈飒忽然问,也没指名道姓,“我感觉她好沉闷,每天都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说话。”   曲珞和陈飒都是外向的性格,为人开朗友善,和同学都相处得不错,所以交朋友对她们来说就是分分钟的事。   可谢涵蓁不同,她太内向了。   以致于陈飒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沟通。   所以到目前为止,她也只和对方说过几句借过之类的话。   “没有原因欸,其实她挺好相处的。”曲珞脚步渐缓,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觉得她声音很好听,我想把她拐进广播站。”   陈飒哼笑一声:“你怎么还惦记广播站,还想方设法坑骗无知少女。”   “哎呀,怎么叫坑骗呢,还有我在那呆了一年,也有感情了。”   虽然广播站不受学校重视,但曲珞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想呆到高三再走,所以这段时间要是能拉一个新伙伴进去好像也不错。   两人慢悠悠地晃到篮球场,场上五班和八班的男生正打得火热。   观众席上人声鼎沸,因为那边有遮阴棚,所以不少女生都聚集在那。   曲珞扫了一圈观众席,最后和角落里的谢涵蓁对上目光,对方朝她挥了挥手,她立刻拉着陈飒坐了过去。   她把零食分给谢涵蓁后,听见陈飒疑惑的声音:“你同桌怎么在那?”   废话,他一个篮球脑袋,不在篮球场还能在哪。   曲珞刚想这么说时,却想起自己的同桌已经不是叶书扬了。   于是她循着陈飒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柯烬在八班的阵营里。   他背对观众席,横空截断对方的球,而后姿态轻盈地投出一个三分。   日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形轮廓,鸦黑的发丝跳跃着点点金光,连光都在偏爱他。   曲珞的眼神忽地一滞。   她对那个背影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她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儿见过他。   也许是她想多了吧。   身旁的观众席上除了欢呼声还有讨论柯烬的声音。   陈飒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敛着眉说:“忘了温公主也是八班的了。”   “待会儿应该有好戏看。”说到这,她乍然想起别的事,声音放轻了不少,“哦对了,我打听过了,柯烬之前是七中的,高一的时候成绩特别好,人也张扬,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个寒假,整个人都变了……”   曲珞发现陈飒还挺适合去讲故事的,说到最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   原本她对柯烬并不好奇,但陈飒这种讲话方式倒让她提起了不少兴趣。   “所以,寒假里发生了什么?”   陈飒喝了口水继续说:“不知道,他七中的同学都不清楚,反正从那时候开始,他也不怎么学习,整天就和校外的人还有两个学校的差生混在一起,打架、逃课什么的,特别乱……喏,就八班那个寸头,也和他们是一伙的。”   曲珞再次看向篮球场,刚好中场休息,两个班的人各自喝水、擦汗。   叶书扬和江凡混在五班的人群堆里,时不时地商讨着。   柯烬和八班的寸头站在篮球架下,两人低着头,不知道在聊什么。   “这样看,他不就是一个不良少年么,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才从七中退学的吧,不过我们学校怎么就好心收留他了。”陈飒感叹了一句。   目光停留之际,她瞧见一抹俏丽的身影正往篮球架下走,语气瞬间激动了许多:“我猜柯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公主。”   尤其在了解了他的过去之后,她对自己的猜想就愈发坚定。   “我靠,立风姐姐,我难得和你的想法一模一样。”经过这两天和柯烬的相处,曲珞完全认同陈飒的观点。   就算女孩子在他面前哭,他也像是个会冷着脸走开的渣男。   篮球架下,温斯迩握着一瓶矿泉水走到柯烬面前,微风吹乱耳边的发丝,她伸手拂到耳后,开口的同时,她垂眸将水递给他。   柯烬单手搭在寸头的肩上,脑袋微侧,整个人懒散地站着。   注意到跟前的少女时,他撩起眼皮看过去,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转身朝八班放着矿泉水的桌子走去。   像温斯迩这么高傲的人,被当众拒绝后,表情瞬间就保持不住了。   她抿抿唇,眼眶发红,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直到她身后的小姐妹上前来安慰她,这出戏才算落幕。   陈飒笑得诡异:“我要收回刚才那句不良少年的话,我现在特欣赏你同桌,很有觉悟,也很有品味。”   曲珞仰头灌了一口冰红茶,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句。   “是吧,你也觉得柯烬很帅是不是?”没想到她还追问了起来。   虽然知道陈飒嘴里的帅仅限于他拒绝温斯迩的那一刻,但曲珞的回答还是很敷衍:“差不多吧。”   话还没说完,叶书扬忽然走到他们这边:“有水吗?”   “我只有冰红茶。”曲珞边说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一个压根就没有水,一个和她一样手中握着的水已经喝了一半。   可谁知叶书扬这狗东西竟然还嫌弃上了:“冰红茶不解渴……”   “别的没了,爱喝不喝。”   曲珞欲收回伸出的手,却被他抢先夺过了手中的饮料:“谁说我不喝了,下次来看我打球,记得带纯净水。”   曲珞:“……”   真给他脸了,竟然开始畅想下次。   “欸,欸,公主又过去了。”陈飒碰了碰曲珞的手肘。   只不过,这次温斯迩是在另外两个女同学的陪伴下一块过去的,找的也不是柯烬,而是和柯烬站在一起的寸头哥。   叶书扬仰头喝水,眼睫低垂,视线飘忽地落在曲珞的侧脸上。   他想起两天前的那个问题,虽然最后得到否定的答案,但他依旧不能将内心的疑惑放下。   当时还没下课,柯烬就出去打球,让曲珞等他,最后只写了一句话。   仿佛他们之前有什么过节,而这个行为就像在存心欺负她。   刻意且幼稚。   叶书扬收回思绪,将饮料瓶丢进曲珞怀中。   撂下一句走了,就转身跑开。   身后是曲珞忽然提高的嗓音:“王八蛋,瓶盖没拧紧!”   洒到她衣服上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她不会是去看转校生打球吧?   算了,我也没有很在意。   瓶盖只是我手滑没拧紧而已。」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5章 暗巷困兽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对视。◎   狭窄逼仄的小巷内。   日光照不进的地方,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霉味。   四周墙面斑驳、泛着青黑,墙角爬满了青褐色的苔藓。   穿堂风过,将巷子深处的响动传至巷口。   拳肉的碰撞声,低低的咒骂声以及粗重的喘息、哀嚎声混杂在一块。   曲珞捂着胸口躲在某个墙面的拐角处,气息不稳地回忆着五分钟前,不小心看到的巷子内的场景。   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歪七扭八地仰躺着五六个人,他们脸上全都挂了彩,龇牙咧嘴地喘着气。   而他们身旁立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黄毛踩中某个圆头男的胸口,重重地碾了碾,嚣张至极:“一群废物,六打三都打不过,下次准备带几个,十二个够吗?”   被踩的圆头男在哀嚎声中挤出几个字:“没……没下次了……”   “这么没种,认输了?”另一个寸头男嗤笑着一脚踹在对方脸上。   曲珞的眼瞳微微扩张了些,那是八班的寸头。   他身边站着的第三个男生穿着七中的校服,但她不认识。   看到寸头男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另一张脸,以及回想起陈飒之前跟她说的话。   「和两个学校的差生混在一起,打架、逃课什么的。」   曲珞的目光偏了偏,最终在刚才的视野盲区内,发现了站在一旁,单手抄兜的柯烬,他单腿支地,身姿散漫地靠在墙上,头颈后仰,视线怔然地落在远处的天空上。   面色淡漠,好似身边的打斗与他无关,也影响不到他。   他就像个冷漠的旁观者。   而那围成一圈的三个人继续踹了几脚后,慢悠悠地点起了烟。   在火舌舔舐烟卷的刺啦声中,寸头男递出一根烟给柯烬:“烬哥。”   柯烬收回视线,偏头睨了一眼:“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并没有接下烟,话落之时,锐利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扫向路口。   ——那是曲珞站着的墙角。   在对上视线的刹那,曲珞迅速偏转过身,将整个身子都藏于墙后。   她不清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可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的正脸。   柯烬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不低,以致于以往被他藏在额发下的眉眼都清晰地暴露了出来。左侧高挺的眉骨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狭长漆黑的眸子扫过来时,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胸口上下起伏着,胸腔内的心跳不受控地大幅度增快。   曲珞空咽了一下,紧接着听见寸头问:“怎么了?路口那边有人?”   柯烬没有立刻回答,寂静的巷内唯有凄惨的呜咽声以及燥热的风声。   完了,她现在跑还有机会吗?   曲珞往四周看了看,心猛地一沉。   街道空荡荡的,压根就没有地方可以躲。   不良少年会打女孩子吗?   他们总不会也要把她摁在地上踹吧?   如果她以跑八百的速度跑到隔壁繁华的街道,会被他们追上来吗?   要不然还是给叶书扬打个……   “没什么。”柯烬直起身,收回视线,开口打断了曲珞逐渐飘忽的思绪,“结束了的话,我就先走了。”   话落,他长腿迈过挡在路上的人,往另一个路口走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曲珞忽地反应过来,柯烬那一扫而过的眼神。   是落寞,也是自我挣扎,以及犹豫。   等心绪平缓了一些后,曲珞转身,打算绕另一条路去老师家上课。   可刚抬起脚,就听见余下三人在谈论柯烬,于是脚步不自觉地停滞,耳朵也竖了起来。   “他又咋了,腻了?动手都懒得动,就在旁边杵着,前几天不还跟着我们找刺激,现在这副样子给谁看,我真不想再——”一直没开口的那个男生突然抱怨了一句。   “行了,你以为我他妈乐意。”黄毛又点了根烟,轻笑着打断他,从兜里掏出手机,“主要他这人确实大方,说到做到,输了的第二天就把这手机送给我了。”   寸头有些诧异:“那个刚上市的智能机?”   “嗯。”尽管极力压制,但黄毛还是压不掉眼角眉梢的显摆与喜悦之意。   这个只在网络上见过的,甚至还未在大陆发行的,触屏智能手机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值得炫耀的新鲜玩意儿。   更何况这还是对方愿赌服输,亲自送给他的东西。   这爽感不亚于他踹着别人的胸口,听着对方的哀嚎声时,还能吞云吐雾地来上一根烟,自负感几乎要被抬至顶峰。   “他那人看着就是废的,随便哄骗两句,以后他摇着尾巴上交的钱,肯定比这只手机要多得多。”黄毛顿了下,笑得意味深长,“忍一忍他那烂脾气,就能白捡个人形提款机,咱们也不亏。”   “不过话说回来,哥你那天运气是真好。”那个男生好奇地点了点手机,讨好地笑着,“本来我还以为咱们会输呢。”   黄毛踹了他一脚:“滚犊子,没那黄毛丫头,老子也是稳赢。”   -   因为乔霁宁下午有事耽搁了,所以课程结束后,天色已晚。   曲珞正打算和老师告别时,就听见她说:“待会儿留下来一块吃饭吧,家政阿姨做了很多菜,我也和曲先生说过了。”   “好。”曲珞没什么推托的理由,便应了下来。   餐桌上,两人刚坐下,乔霁宁猛地想起什么,笑着对身旁的家政阿姨说:“我又忘了,沈姨,麻烦你喊小烬下来吃饭吧。”   回头时,对上曲珞疑惑的神情,她笑着解释道:“我有个外甥目前住在我这,不介意和他一起吧?”   “当然不会。”   暑假里,曲珞过来学琴时,偶尔也和乔霁宁一起吃过饭,那时就只有她们两人,她还从来没听说过乔老师有个外甥。   这样想着,曲珞一抬眼,就看见了从二楼下来的乔老师的外甥。   下一秒,她就撞上了对方颓废倦怠的眼神。   眉心狠狠一跳。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对视。   柯烬大概刚洗完澡,发梢湿漉漉的,脖颈处残留着未干的水痕,走动时,空气中隐约浮动着几丝淡淡的橙叶沐浴露香气。   整个人却是肉眼可见的懒倦。   他走至餐桌边,对乔霁宁轻轻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而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曲珞,好似从不认识她一般。   曲珞却因他这动作彻底放下心。   这是不是意味着,当时在小巷内,他其实根本就没看到她。   思及此,她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用餐期间,三人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安安静静地吃完后,乔霁宁才忽然想起一件事:“珞珞,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高二三班的?”   “五班的。”还没明白乔老师这么问的原因时,曲珞就脱口而出。   “这么巧?”乔霁宁笑着扭头看了一眼仍在吃饭的柯烬,“小烬这学期刚好转到你们班欸,你俩还不认识吗?”   刚才两人见面时,几乎没什么眼神交流,她还以为他们不是一个班的,所以才不认识。   曲珞蹙眉望了一眼餐桌对面的柯烬,对方一副在忙勿扰的排外状态。   很明显,他大概率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认识。”曲珞犹豫了一下,浅笑着回,“但现在还……不太熟。”   “没事,你们可以多熟悉熟悉,做个朋友,我们小烬其实挺——”   乔霁宁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清脆的碗筷碰撞声给打断了。   柯烬搁下筷子的同时,撂下一句:“我吃完了。”   “珞珞,你也吃好了?”乔霁宁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她也没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垂眸瞧了一眼曲珞的空碗,忽然问道。   曲珞愣愣地点点头:“嗯,吃完了,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乔老师。”   虽然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但现在这个氛围貌似有些古怪,她还是先走比较好。   “那你送珞珞去车站吧。”很明显这句话是对柯烬说的,“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而且我听说附近的巷子里,总有混混在那晃悠。”   从乔霁宁家到最近的公交站要走七八分钟。   她说的巷子应该就是中午曲珞经过的那条小巷。   只不过,最大的混混不就在她身边嘛。   这是曲珞未经思索的第一个想法,但她不敢乱说,只能笑着拒绝:“不用了,几分钟的路程,就不麻烦——”   “知道了。”柯烬站起身,凳脚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响声,同时也打断了曲珞的话,“走吧。”   乔霁宁起身往厨房走:“我去帮阿姨的忙,你们两个注意安全。”   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寂静到可怖。   曲珞望向柯烬,扯了扯唇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办……越是安静的场景下,就越容易胡思乱想。   哪怕只是这样看着他冷峻的脸,她便开始浮想联翩。   自我脑补他用拳头打人的模样。   而且还是打女孩的景象……   就在她胡思乱想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下。   柯烬瞥了她一眼,不耐地开口:“不走?”   “不是……”曲珞收回不断脱线的思绪,迅速思考了一下,“还是不麻烦你了吧,你看起来有点疲惫,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眼下的黛青很明显。   话落,柯烬将要移开的目光猝然停滞,随后接下她的话茬:“嗯,打架打的,确实累。”   紧接着不出所料,他看见她因为这句话而倏忽睁大了双眼。   柯烬没忍住轻笑出声,胸腔跟着细微地颤动:“所以,不麻烦的意思是不想,还是,其实你……怕我?”   他低头看她,濡湿的发梢已经干了,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那道眉侧疤痕也若影若现。   曲珞抬眸,撞上他若有深意的眼神,呼吸瞬间滞了滞。   第一个想法就是,他看见她了。   客厅的空调正呼呼地向各个房间传送着冷气。   过低的温度让她不自觉颤栗了一下。   中午小巷子里发生的事,让她对他们那群人有种隐隐的害怕。   毕竟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暴力的世界。   可想起柯烬的那一眼,以及他同伴议论他的话语。   她又莫名且固执地认为他和那伙人应该不是一起的。   而现在看来,事实和她想的。   似乎完全相反。   沉默片刻。   曲珞扯着唇角,讪笑道:“……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怕你呢。”   “那走吧。”柯烬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说完便转身出门。   曲珞硬着头皮跟上,内心却不断纠结。   她是不是该告诉他,其实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但他会信吗?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好像不高。   走到门口,曲珞随手带上门。   与关门声一同响起的,是柯烬冷淡的嗓音:“你老师说得没错,那边确实不安全……”   话未说完,他莫名顿了顿,继而扭头看她:“所以,下回别走那条路。”   这是……提醒吗?   曲珞疑惑地抬眼看他。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街边昏沉的照明灯此刻被揉碎了,洒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中。   眼底的神色很淡,没有她以为的狠戾与警告,只是平静无波地看着她。   他也并没有提小巷内发生的事。   “……哦。”曲珞怔愣地点了点头,内心却更复杂了。   好像,他和传言中的形象并不相同。   柯烬忽略她呆愣的模样,视线上移,停在她脑后的发绳上,眉头轻微皱了皱,凝视不过一秒,他随即撇开眼去,缄默着迈开腿向外走。   曲珞慢了半拍才回过神,跟着他往外走去。   夏日夜晚,暑气依旧。   迎面拂来的晚风仍然带着闷热的燥意。   曲珞跟在柯烬身后不疾不徐地走着。   他一直都走在她的左前方,与她相隔半米的距离。   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柯烬是不想说话,他本就寡言,更何况他和她也没有共同的话题。   曲珞则是被脑海中不断冒出的思绪挤压着,因为刚才他向她释放出的堪称为善意的话语,让她犹豫良久。   理性上来说,她没必要多管闲事,毕竟他俩连朋友都算不上,而且就算说了,他也不一定会相信她的话。   但感性上来说,被朋友欺骗利用这件事,放谁身上都不好受。   所以,她该不该告诉他呢?   那可怜的同理心又在暗自作怪了。   思绪无解且混乱之时,遽然有人出声喊她:“曲珞。”   “嗯?”曲珞抬眸,循声望去。   视线穿过涌动的车流,她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叶书扬。   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哪里跑过来,鬓角、鼻尖覆着薄汗,鼻翼轻微翕动,徐徐地喘着气。   曲珞的眸光粲然闪动,她冲着街对面喊了声:“你怎么也在这?”   叶书扬没回她,而是绕过前面的十字路口,跑向她。   他大概是觉得隔着马路的喊话太白痴、也太费劲了,所以还不如直接穿过马路来见她。   “我看到我朋友了。”曲珞转身,看向身旁的柯烬,“接下去的路就不麻烦你送了,拜拜,还有谢谢。”   柯烬看着她与自己擦身而过,看着她的马尾随步伐左右晃动。   理智尚未回笼之前,他便脱口而出:“喂。”   “怎么了?”曲珞停下脚步,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这条马路的十字路口离他们所处的地方有些远。   所以叶书扬跑过来花了不少时间。   说话时,柯烬撩起眼皮,视线越过她的头顶。   他刚过马路。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无语,是不是差点就要被偷家了……还好我跑得快。」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6章 刺猬情绪   ◎你耳朵怎么红了?◎   夜色之下,街道上疾驰的车流将光影拉扯出细密如梭的彩色线条。   光影流转的瞬息间,灯光也从她脸庞飞掠而过。   “你头上那个向日葵……”柯烬的神色依旧冷漠,可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在哪买的?”   “什,什么?”曲珞下意识地摸了摸头绳上的向日葵,尽管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发绳感兴趣,但还是告诉他,“应该是在学校对面的饰品店买的,可已经有一年了,现在估计没有这个款式的了。”   柯烬轻笑一声,垂下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失落,声音很轻,夹糅着疲累:“是吗?”   是吗?那太可惜了,他又晚了一步。   不知怎么的,曲珞擅自为那两个字添油加醋了一番。   好像,这才是他真正的意思。   “你……”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曲珞又开始纠结刚才的想法,“周主任对我们高二管得挺严的,校内校外都是,不知道八班那个人有没有跟你说过……”   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我知道。”柯烬回答得很干脆,而后他的目光跃向她身后。   直至身后有人走进,曲珞才猛然回过神。   他知道?   他知道哪些呢,全部都知道吗,还是只知道其中之一?   “还聊呢?”叶书扬伸手扯过她的包,顺带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介入他们的对话中,“快到末班车的时间点了,你还回不回去?”   “不聊了不聊了。”曲珞边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时间,边疑惑地扭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换老师这件事她从没告诉过他。   另外,现在离末班车不还有四十多分钟嘛,胡说什么呢!   叶书扬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转头,直直地对上柯烬没什么情绪的眼神,这回少了打量之意,似乎更多了……明晃晃的炫耀:“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曲珞:“……”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弱智。   不过她想了想,除了她爸拜托叶书扬来接自己回去,也不会有第二个可能了。   “白痴。”曲珞暗自嘀咕了一声,随即问他,“那我刚刚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叶书扬没有丝毫犹豫,咬牙切齿地说:“你骂我呢。”   ……还真被他猜到了。   曲珞笑嘻嘻地看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余光里却瞥见柯烬转身,刚迈出几步的背影。她怔然地扭头,对着那道挺直的身影喊出声:“明天见。”   她和朋友告别时,一直都是说明天见,而不是再见。   再见,什么时候见呢,不确定。   但明天见就不一样,有确切的时间,会让人对下一次的见面抱有期待。   这样说起来,他们应该算朋友了吧?   那么再见怎么能不打招呼呢。   闻声,柯烬的步伐顿了顿,可他没有回头,只回了句再见,便继续往前走,身影重新融入夜色之中。   叶书扬啧了声,没来由地说:“曲叔果然没说错。”   “嗯?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来接你,也让我看着你,不让你跟乱七八糟的人一块玩,不然像你这样脑筋不够灵敏的,走个夜路就能被人骗走。”   “什么呀?”曲珞敛眉瞪了他一眼,随后向他解释钢琴老师与柯烬的关系以及刚才两人并肩的原因,末了,她狐疑地问了句,“搬桌子的时候,你跟柯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过节?”   这是他第二次像个刺猬一样竖起刺,一顿乱扎,而且还只扎柯烬一人。   第一次便是开学第一天,搬完桌子回来的课间。   因为两人共同生活了十多年,对彼此的脾性都很了解,所以曲珞能很敏锐地感知到叶书扬的情绪变化。   尽管开学以来,他莫名其妙并且让她读不懂的情绪有很多,但这其中,他对柯烬的不耐烦还是挺明显的。   “狗屁过节。”叶书扬偏过头,睨了她一眼,一副看笨蛋的表情,“要真说有,那也是球场上的摩擦导致的。”   曲珞:“……”   不过他好像也没说错,高一的时候,五班和八班在篮球场上不止一次地有过摩擦,而柯烬现在又在八班的阵营里。   所以叶书扬的话确实有可信度。   两人并肩走着,叶书扬郁闷地揉了揉后脑勺。   他和柯烬的确没有过节,甚至搬桌子那会儿都没说过话。   但真要说有什么原因,那只有一个,就是他心里有鬼。   而他心里的那个鬼……   叶书扬垂眸看过去。   ……此时正笑得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想干嘛?”   “叶小新,我累了,你能背我吗?”说完这话,她直接停下了脚步。   叶书扬继续往前走着,耍无赖道:“我也累了,那你能背我吗?”   曲珞:“……”   她这165的小身板怎么背得动他186的大高个啊!   “真的好累哦,练了一天的琴。”语气特别委屈可怜,顿了两秒,她继续卖惨,“手特别酸,腿也是,酸到走不动道了,你肯定不忍心我累死在这荒郊野外的,对吧?”   叶书扬轻笑一声。   服了。   自己怎么偏偏就吃她这一套呢。   他背对着她停下步伐,而后半蹲下来,无奈又宠溺地说:“跳上来吧,大小姐。”   闻言,曲珞几乎没有犹豫,小跑到他身后,笑着跳起来,双手搭上他肩膀的同时,叶书扬默契地单手抓住她的腿,随后将手中的包递给她,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曲珞趴在他颈侧,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今天练琴的事。   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熟悉的青柠味也在鼻尖萦绕着。   她仿佛总能有新的话题可以讲。   从抱怨新曲子的难度到称赞老师家阿姨的做菜水平。   可叶书扬心猿意马,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很痒。   不止颈侧痒,心也痒。   颈间的肌肤微微颤栗,耳廓一阵酥麻感,心尖止不住地悸动。   就像有一股电流正从耳根顺着四肢百骸而去。   也更像所有的敏感神经都聚集在右侧的耳朵和脖颈处,因她呼吸的频率变得时而松弛时而紧绷。   他不自在地往左边移了移脑袋,好找到机会压制住体内的那股电流。   然而她双手都抓得很紧,紧到他挪动不了。   以致于他的步伐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慢了许多。   “咦?你耳朵怎么红了?”曲珞突然转换话锋,仔细盯着他的耳朵瞧,像是发现了奇特的新大陆一般。   原本渐慢的步伐蓦地停下。   心跳空了一拍。   “热……热的。”这一下,就连脖颈也泛上了薄红。   叶书扬顿了顿,欲盖弥彰地挣扎着:“热死了,你赶紧下来。”   可曲珞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我不!好人做到底,你得把我背到车站,也没多远了。”   就只剩下几十米,她抬眼就能看见站牌旁的路灯。   “做梦,下来。”他边说着边抬起一只手。   “叶书扬,你要是敢放手就死定了。”她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叶书扬轻嘶一声:“你属狗的吗?”   “我属你的。”你才是狗。   他顿住,一时之间不再挣扎。   她说什么?我属于……你?   不是。   这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一点浪漫氛围都没有。   街道上熙攘的吵闹声忽地消失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尖锐且短暂的耳鸣声,以及——   怦怦。   要死了,心脏能不能别跳得这么快。   真服了,叶书扬,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他侧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她的唇角带着笑意,望向他的眸光却清澈坦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蜂鸣声不再,燥热的风停滞,流动的车流隐匿,就连不远处的公交站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路边昏黄的灯光依旧。   它在地面上投照出的影子也愈渐清晰。   在深灰色的石砖地面上,被骤然放大的两人的脸部轮廓几乎已贴上。   那是属于影子的轻柔的吻。   而他微抬起的头,好似只要再拉进一点距离,便能和地面上的身影完全重叠上。   青春期躁动的妄想让体内电流直击大脑,蚕食他稀薄的理智。   “快快快,车来了。”曲珞岔开视线,望向不远处的车站,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着,同时将静止的时空彻底打破。   -   周一早晨是一周中最困的时刻。   而叶书扬这个混蛋偏偏这么早就带她来学校。   曲珞打着哈欠走进教室,却发现有人比他们到得更早。   谢涵蓁在早读英语。   发音很不标准,带着别扭的口音。   刚迈进教室时,叶书扬明显一愣,可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而是径直走到座位旁,拉开椅子坐下。   刺耳的拖拽声让谢涵蓁吓了一跳,声音顿住,她缓缓转过身望向他们,脸上带着一抹不自在的红晕,神色也略显局促。   “早啊,蓁蓁。”曲珞睡眼惺忪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谢涵蓁垂下眼睫,内心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蓁蓁,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   再次抬眼,曲珞已放好书包,懒散地趴在桌面上。   谢涵蓁犹豫片刻:“那个……上周的事谢谢你。”   曲珞下巴支在手背上,思考她道谢的原因,随即笑着说:“没事啦。”   顿了顿,她缓缓直起身:“对了,上周那篇作文,我好喜欢你的开头……”   叶书扬边写着竞赛习题,边听她俩从互相分享学习方法,到曲珞将自己的mp3借给谢涵蓁练习口语,最后还邀请对方加入广播站。   课间,曲珞大脑彻底宕机,她趴在桌上,恨不得立刻睡死过去。   可身后偏偏传来恼人的声音,是江凡在吆喝叶书扬一起去小卖部。   江凡每次过来闹出的动静都特别大,这次也不例外。   他低头看了一眼叶书扬正在算的竞赛题,笑着调侃道:“不是我说你,你现在还这么努力干嘛,你妈不是都帮你办了——”   话语戛然而止,江凡倒抽一口气,垂眸看了眼刚被叶书扬踩到的右脚,以及他暗含警告的眼神,立刻闭上了嘴。   “办了什么?”被烦到睡不着的曲珞好奇地回头。   “没什么,找了个竞赛的老师。”叶书扬站起身,“睡你的觉吧。”   曲珞拉住他的手:“诶……等等,去小卖部对吗?我想吃淀粉肠。”   手腕处温热的暖意缓缓流连而下,最后凝于指尖。   这让他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想吃自己买去。”叶书扬抽回手,大马金刀地往外走。   身后传来曲珞的声音:“多加辣椒。”   两人走后,陈飒转过身,拿了本书立在桌边,随后窸窸窣窣地拆开她早餐的包装袋:“吃不吃?我今天加了好多料。”   曲珞眸光一亮:“我咬一口。”   当她俩把那硕大的煎饼馃子吃完时,曲珞刚好瞥见叶书扬和江凡走进教室,叶书扬松松地拎着一件秋季校服,走到座位后他才把校服挪开,露出裹了好几层包装袋的淀粉肠和一瓶冰红茶。   曲珞伸手接过,摸着那两件东西咦了一声,而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叶小新,你是不是买错了,这瓶冰红茶是常温的。”   叶书扬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瞬:“你生理期就是这两天,少吃点冷的。”   话音刚落,曲珞和陈飒同时发出了卧槽声。   曲珞想的是,卧槽,又要来大姨妈了。   陈飒说的是,卧槽,这你他妈都知道?   叶书扬没再说话,只剩下曲珞解答她的疑惑:“我记性不大好,总是忘记,所以就让他帮我记着,你也知道那家伙的记忆力有多好了。”   陈飒:“……”   虽然听起来挺合理的,但怎么有种变态的合理。   -   午休前,曲珞和谢涵蓁刚从广播站溜回教室,就听见夏弥在那宣布十月校庆文艺汇演的事。   夏弥和音乐老师商量后,决定将五班的表演节目定为合唱。   此话一出,全班怨声载道,纷纷抱怨无聊、没有新意。   可下一刻,夏弥说出的话顿时让他们转悲为喜,还多了几分期待。   “这次我们唱《晴天》,需要两个领唱,周五音乐课的时候许老师来选,这首歌你们应该都很熟吧?”   “天哪,是周杰伦的《晴天》吗?”   “竟然不是风在吼,我最喜欢这首歌了。”   周五傍晚,曲珞在办公室问完周末的英语作业后,被许老师喊住:“曲珞,这次合唱你还是钢琴弹奏怎么样?去年你的表现可是给你们班加了不少的分。”   “好啊。”曲珞应得爽快。   相比较唱歌,她确实更适合弹琴。   下午的音乐课,每个人都在许老师面前单独唱了几句,那时并没有选出领唱的人员。   不知道现在选出来了没有。   这样想着,曲珞抬眸对上许老师探究的目光。   后者笑着问:“对于领唱你有什么看法吗?”   曲珞一愣,随即认真思考了起来。   音乐课上,许老师怕学生清唱不自在,就让她弹琴伴奏。   所以全班几十个人的声音她都听了个遍。   “谢涵蓁唱得挺不错的。”曲珞回忆着,“她的音色很好,也很抓耳。”   许老师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在谢涵蓁的名字旁画了个圈。   “男领唱呢?你有想法吗?”   “叶书扬呀。”   这个选择,她几乎想也没想地就说出来了,毕竟之前的班级活动,他就领唱过两次,而且他的声音条件也是全班都有目共睹的。   许老师垂着眼眸,沉吟了一会儿:“你觉得柯烬呢?”   柯烬好像也挺不错的,他的嗓音干净又温柔,和他平常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很吸引人,也能让人轻易沦陷其中。   但是,叶书扬也不差吧……   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友谊产生的滤镜,她甚至私心觉得他更适合、也更好些。   想到这,曲珞小心翼翼地问:“柯烬也不错,不过许老师,您是打算在他俩之间做选择吗?”   还是说……   许老师这么问她,是想让她在他俩之间做选择?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11:00P.M.   呵,笑话,我耳朵怎么可能会红。   但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2:00A.M.   啧,好烦。   我属于你,到底什么意思?」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7章 猫咪瞬间   ◎你看,你主人不要你了。◎   许老师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有另一个想法,两人合奏。”   “合奏?我们班还有人会乐器吗?”   在她的印象里,他们班除了她似乎没有人会乐器。   许老师刚想回答她,就瞥见窗外熟悉的身影,于是推开窗喊了一声:“正好,柯烬你过来一趟。”   曲珞循声抬眸望去,柯烬也恰好转身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倏忽一撞。   曲珞愣了愣,属实没想到她的新同桌还会乐器。   等柯烬走进办公室后,许老师直接开门见山:“我听说你会弹贝斯,今年的校庆文艺汇演,我想着让你和曲珞两人乐器合奏,你接受我这个提议吗?”   “合奏?”吐出这两个字眼时,柯烬轻拧着眉,侧瞥了眼身旁的曲珞,视线收回的那一刻,他拒绝得很果断,“抱歉,我合奏不了,我很久没用贝斯了,手有点生,这种情况应该不适合登台表演。”   曲珞:“……”   她的新同桌还真冷酷。   “嗯,好吧。”闻言,许老师面露难色,但还是没有以这段时间可以多练习为由,而继续劝说下去。   -   九月中旬,夏日余温仍未完全消散。   空气带着烫人的温度,风裹挟着热浪从门缝中钻进来。   上完一节钢琴课,曲珞被空调吹得头晕脑热。   趁着休息的空档,她溜出房间,向室外庭院走去。   院子不大,但草木葱茏、枝叶繁茂,看得出精心打理的痕迹。   四周立着低矮的围墙,墙角栽种了数排鲜花,当贴地而行的风拂过时,葱郁的草丛里就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紧接着,曲珞瞧见草丛中忽然蹿出一只灰白毛发的小猫,猫身圆润却不过于肥胖,皮毛光滑干净,一双淡绿色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   与曲珞恰巧对上目光后,它也不躲不闪,反倒像主人一般,悠闲地走到墙根的饮食区喝水。   曲珞觉得有趣,走上前,摸了摸它的脑袋。   这猫似乎不怕生,舒服又乖顺地喵了一声,任由身旁的少女给它顺毛。   正摸着猫咪的脑袋,身后蓦然传来乔霁宁的声音:“你怎么在这?过来一起吃水果吧。”   “来啦!”猫咪毛发的触感很舒服,她有些爱不释手。   乔霁宁倚在门边,话落之后,她才看见曲珞身侧的小猫,见对方对那只猫很感兴趣,她便多说了几句:“这猫是小烬半年前捡回家的流浪猫,前几天刚接过来,不知道它是怕生,还是和它主人一个脾气,我每次过去抱它,它都呲着嘴。”   和它主人一个脾气……   曲珞想起小猫刚才的眼神和姿态,确实跟它主人一模一样。   说到这,乔霁宁无奈地笑了笑:“但它跟你好像很投缘。”   曲珞站起身,回看了它一眼:“好像是诶,都不抵触我,它叫什么呀?”   “叫十七。”   在屋内吃完西瓜后,曲珞又回到了庭院,可她转了一圈都没见到十七。   院子里较为安静,只有不断的蝉鸣声、微风的鼓噪声、以及一墙之隔的马路上传来的呼啸而过的车流声。   “十七。”曲珞再次喊了一声小猫的名字。   话音刚落,她骤然看见通往街道、原本紧闭着的浅色漆木大门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同时,门后隐约传来十七的猫叫声。   曲珞上前几步拉开门,耳畔倏地响起刺耳急促的鸣笛声。   不知怎么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十七蹿到了路中间,直行的货车来不及刹车,眼看着就要撞上。   尖锐的响声划破夏日死寂般的闷热,像一股急速流窜的电流,刺啦一声,划过之时带出一串飞溅的火花,惊得曲珞完全失了声。   她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   只呆愣地看着十七在车子驶过来之前飞速地蹿至街对面。   汽车呼啸而过,空荡的街上只剩下一只受了点惊吓、浑身微微发颤的小猫咪,它还极委屈地呜咽了几声。   当加速的心跳还没慢下来时,曲珞穿过马路,抱起十七,不停地顺着它的毛发,确认它没受伤后,才小声嘟囔道:“臭小猫,看你还敢不敢乱跑,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嘛,结果是个纸老虎啊。”   说到最后,她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而后,她搂紧怀抱,转身,正欲穿过马路时,一抬眸便看见了站在巷子拐角处的柯烬。   他穿了件纯黑的T恤和同色运动裤,整个人看着又高又瘦,可身姿没有往日那般挺拔,脊背略弯,单手抱着一顶机车头盔,发梢微湿,鬓角挂着汗液。   目光怔然地落在她怀中的十七身上,随后他抬眼对上了曲珞的视线。   那双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茫然的后怕。   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   曲珞走近,跟他解释了几句:“庭院那边的门可能没关好,十七不小心跑了出来,不过幸好它没事。”   柯烬一直站在那听她把话说完,过了许久都是沉默不语的状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的日光太过毒辣,容易晒得人头晕脑胀,以致于他看起来脸色发白,像是失了神。   “你还好吗?”曲珞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   这句话似乎将柯烬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神色飘忽地嗯了声。   紧接着,他不打招呼地与她擦肩而过。   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却不快,步伐甚至有些虚浮。   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曲珞脑海浮现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不远处骤然响起尖锐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沉闷的小巷恍若被划了道口子。   风灌着不明的记忆一起涌了进来,堂而皇之地吞噬掉所有。   曲珞听着鸣笛声渐行渐远。   下一刻,遽然滚至脚边的物体打断了她的沉思。   她低头一看,是柯烬刚才抱着的头盔。   再一抬头,她发现柯烬就立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右手还僵硬地维持着抱头盔的动作,整个人宛若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他这模样实在是太反常了。   好像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   曲珞上前几步:“你是不是不太舒服?需不需要我——”   “没事。”柯烬痛苦地闭了闭眼,出声打断她,嗓音微哑,继而转头看向她,很突然地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它?”   他指的是她怀中的猫。   “嗯?”曲珞疑惑地抬眼,对上他倦怠的目光。   她一时没明白他这么问的含义。   不过柯烬没有解释,紧拧着的眉头一直都未舒展,缄默几秒后,视线下移,眼神沉沉地盯着十七。   再次开口,他的神色恢复了几分淡漠,早已放松垂下的右手渐渐轻握成拳,声音飘忽不定,很不真实:“那你把它带走吧,不听话的猫我不要了。”   “什,什么?”曲珞诧异地张了张嘴,以为他还在生气十七擅自偷溜到马路上这件事,于是下意识地解释,“它也不是故意的啦,而且你看它现在这样……”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因为身旁的人并未听她的解释,而是大步流星地离开,仿佛刚才面色异常的不是他一般。   良久。   怀中忽然传来的猫叫声将她颇为混乱的心绪压平了许多,曲珞垂下眼睫,声音低喃:“你看,你主人不要你了。”   又是一声猫叫,轻声的、委屈的,像在求安慰。   曲珞边往回走,边继续说:“但他还是很爱你的啦,不然也不会把你捡回家,养得这么白白胖胖的,下次你可别再乱跑了,知道了吗,小十七。”   走进庭院时,曲珞刚好撞见从室内出来的乔霁宁。   后者一脸担忧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小烬刚才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现在没事了……”曲珞将刚才发生的事简略地叙述了一下,包括柯烬的反应,末了,她还提醒道,“不过,不知道他是不是中暑了,可能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听完她所说的,乔霁宁微怔,随即露出微笑:“好,谢谢你了,不过他说不要十七这句话应该是气话。”   “嗯,我也觉得。”   -   曲珞的生理期晚来了几天。   吃完午饭,她病恹恹地趴在桌上,整个人都提不起一丝干劲。   就连今天广播站的午间播音,她都全权交给了谢涵蓁。   在她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午休的铃声猝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夏弥带着笑意的嗓音:“我没想到你们每个人唱流行歌都唱得这么好,要不是领唱只能选两个,许老师倒想把你们所有人都选上。”   “那两个领唱到底是谁啊,老师?”有人迫切想知道答案。   “喏,曹操在后面。”夏弥用眼神示意着教室的后门。   话落,大家都迫不及待地转身看向后门。   那里正站着两个人,江凡和叶书扬。   前者猫着腰探头探脑的,似乎在找机会偷溜进教室;而后者抱着球,坦荡地站在江凡身后。   突然被全班注视的江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直起身,接下话茬:“老师,我领唱啊?那最后的rap能都给我吗?”   “你什么时候把英语口语练好了,说唱的部分就都是你的了。”夏弥调侃着,眉梢跃上笑意,“领唱是你身后那位,还有谢涵蓁。”   听到前半句时,班里每个人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可当结尾那句话落地后,教室里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其中还夹杂着身后传来的椅子拖拽声。   台上的夏弥仍在继续讲校庆文艺汇演的事。   曲珞在一片嗡嗡嗡的声音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柯烬的。   没想到他竟然同意合奏。   这不免让她回想起上周五的那一幕。   柯烬当时明明已经拒绝了许老师,而许老师也没多说什么。   但之后,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他才改变了主意。   曲珞转了转脑袋,面朝向右边。   那里空空荡荡的,桌面上只凌乱地堆了几本书。   柯烬一上午都没来教室,不知道是请假还是单纯的翘课。   想到此,曲珞忽然觉得有些烦。   虽然她那时是同意合奏的,但他怎么能趁她不在时,突然改变主意。   被蒙在鼓里的怒意糅合着生理期阴晴不定的情绪,让她变得烦躁异常。   扑通——   身后倏忽丢来一团纸条。   「不舒服?去医务室还是下午那节体育课帮你请个假?」   叶书扬大概猜到了她压根就没在听夏弥讲话,于是在纸条下方补充了一句:「夏弥说下午第一节 语文课换成周三那节体育课」   曲珞半支起身子,慢吞吞地在纸上写:「痛经,但不严重,帮我请假吧,我想睡一觉,体育课结束之后给我带包大白兔奶糖,好想吃甜的」   她以前从不痛经,来例假时照样生龙活虎,但这次不知怎么的,腰酸背痛也就算了,小腹还有种隐隐的胀疼,幸好没到生不如死的状态。   所以为了治愈身体上的疼痛,她必须得吃点甜食弥补一下自己。   纸条被丢回去之后,过了好久叶书扬都没再传回来。   而夏弥说完文艺汇演以及课程安排后,就离开了教室。   两侧窗户的窗帘被拉上,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班里大部分人都趴在桌上开始午休。   曲珞枕在小臂上,阖着眼,意识将要陷入一片混沌之前,身侧蓦然传来凳脚与地面的碰撞声,很轻、不刺耳。   接着身旁覆下一大片阴影,有人坐下了。   与此同时,鼻尖萦绕着一丝甘甜的辛辣味。   曲珞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却猜不出那是什么气味。   在她挣扎着想睁开眼一探究竟时,纸杯触碰桌面的轻磕声清晰地传入耳内,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句话:“喝了再睡。”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那些搜索引擎上写的,关于痛经的解决办法,怎么没一个靠谱的?」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8章 悸动耳机   ◎嫉妒到想要独占她所有的情绪。◎   曲珞动了动发麻的小臂,习惯性地拨弄了一下凌乱的额发,而后将脸朝向右边,睡眼朦胧地半掀开眼皮。   等到眼前的景物渐渐聚焦时,她才小声嘟囔了一句:“喝什么?”   “红糖姜茶。”叶书扬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但欠了吧唧的语气倒是能气死人,“之前让你少吃点冷的,你不听,现在痛经的报应来了吧。”   也不知道这东西喝了到底有没有用。   他专门问了小卖部的老板娘,哪种红糖水的效果比较好,结果对方只顾着调侃他是不是给女朋友买的,无奈之下,他只好盲买了最贵的那个牌子。   曲珞艰难地坐起身,双手捧着纸杯,热气氤氲,眉眼被打湿,唇角往下一撇,她委屈巴巴地说:“叶书扬,你还是不是人啊,我都痛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数落我。”   在那杯热茶的加持下,他一时分不清她是真难受、还是装可怜。   但他还是主动低头:“我错了。”   因为他最怕她哭,尽管从小到大,她哭的次数很少。   “行吧,本大小姐原谅你了。”曲珞灌入一大口红糖姜茶,舔了舔唇,眉眼狡黠,“但之后的一个月,我每天早上都要吃淀粉肠。”   叶书扬:“……”   这句话的意思简洁明了。   他要当她一个月的跑腿小弟。   对此,叶书扬没有应声,沉默地趴在桌上,继而转头盯着她:“还有心思坑我,看来你能去上体育课了。”   “不是不是。”曲珞喝完那杯热茶,又趴了回去,“肚子还是难受的。”   她可没撒谎,小腹的胀疼感一直都没消失。   只不过,坑叶书扬大概已经成为刻进她DNA里的本能了。   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   曲珞看着他咦了一声:“你今天要午休啦?”   之前不管是午休还是课间,他基本上都在刷题,毕竟年底有一场对他来说很重要的竞赛。   “嗯。”叶书扬的声音有些闷,“突然想休息一下。”   曲珞唇角上扬,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我就说吧,学习一定要劳逸结合,不然按照你这个学法,下回见到我,指不定要头晕眼花地喊我一声爸爸。”   话落,料想之中的回怼并没有来临。   叶书扬坐起来,转过身,低着头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着什么。   幸好现在的光线足够昏暗,因此那抹从耳根处渐渐蔓延开的红晕,不至于直白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也幸好周围还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因此那热烈的、怦怦的心跳声不至于被她听见。   对视十秒,真的能让率先动心的人心慌。   可问题是,他们刚刚对视还不到十秒……   叶书扬,你果然,完蛋了。   “找什么呢?”曲珞也跟着转身,还没明白他要干什么时,右耳忽然被塞进一只耳机,耳机里并没有声音。   与此同时,叶书扬极轻的嗓音像是顺着耳机线一点点传入耳朵:“你说得对,所以快闭嘴,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他便摁下mp3的播放键。   曲珞:“……”   行吧,她偶尔也能听他的话。   毕竟现在耳机里放着的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   五月天的《私奔到月球》。   叶书扬戴着另一只耳机,一言不发地趴回桌面,随后阖上眼。   曲珞则完全睡不着了,她跟着耳机里的歌曲轻声哼唱着,仿佛音乐带来的快乐能将小腹的疼痛感抵消掉。   当歌曲播放至副歌时,她一低头,瞧见叶书扬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吵到他了吗?   曲珞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对着嘴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随即俯下身,将下巴埋进臂弯内,变身一只沉默的鹌鹑。   毕竟拿人手短。   “《晴天》的曲子熟了吗?”叶书扬忽然开口。   “还没呢。”虽然音乐课时,她照着曲谱弹了几段,但还远远不到熟练的程度。更何况,她对这首歌算不上熟悉,之前也只听过一两遍,不像其他同学一样那么娴熟。   叶书扬一副早就猜到了的神情:“那正好,待会儿教室没人了,你还能把这儿当KTV。”   曲珞:“……”   “说正经的。”叶书扬懒散地笑了笑,将mp3递给她,“五月天的歌我都下了,《晴天》也在里面,一节课的时间应该够你听、够你熟悉了。”   曲珞轻哼一声,刚想说她的mp3里也有这些歌,可转念又一想,它已经被她借给谢涵蓁了。   好吧,那她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曲珞垂眼翻了翻mp3里的歌曲,五月天的歌都有,比她的要全。   她一边摁着按键,一边夸赞道:“叶小新,你真的很上道欸!”   窗帘的缝隙中有几缕日光透了进来,光线攀上她的眼睫,缠绕着,并随之轻颤,像一根极细的银丝勾勒出一道吸睛的弧线。   叶书扬盯着她垂下的长睫,眸光渐软,唇角漾起弧度,无声地说了句:“笨蛋。”   不知道是习惯所致,还是有心灵感应。   尽管没听见他的声音,但曲珞总觉得他刚才说话了,于是抬眼看他:“你刚才说了什么?”   叶书扬支起身子,单手撑着脑袋,笑着看向她:“你可别听几遍《晴天》之后,就爱上周杰伦了。”   “哼,我才没那么容易变心,再说了,这里面他的歌只有一首,五月天的有几十首,再怎么听,我都不至于叛变。”   她说她没那么容易变心。   “你最好是。”叶书扬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什么叫最好是?   她当然不会变心!   -   刚打完下课铃,班里的同学都立即往外冲。   谢涵蓁转过身:“珞珞,还难受吗,我有暖宝宝,你要不要——”   “不用了,你们快去上课吧。”曲珞坐起来,耳机线从校服外套的袖口中穿出,左手捂住耳朵,“我已经好很多了。”   陈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拉着谢涵蓁往外走:“别担心,等下了课,这小妮子也就好了。”   教室空了之后,四周霎时安静了下来。   身后的窗户半开着,夏末温热的风拂过窗边,将轻薄的窗纱撩起一角,微风裹挟着室外的蝉鸣声一起偷溜进空荡的教室。   曲珞打了个哈欠,困意瞬间袭来。   她又懒洋洋地趴了回去。   另一边的操场上。   做完热身,老师领着女生往排球场走去,男生则分组踢起了足球。   跑了半个足球场后,叶书扬顿感无趣,再加上老师根本就没留意他们这边,所以他匆匆下了场。   “干嘛去,不踢了?”江凡蓦地喊住他。   “没劲,翘课去。”   叶书扬还没走出操场,就撞见迎面走来的班长。   后者边喘气边说:“叶书扬,周主任找你……你要不现在就去办公室吧?我看他好像挺着急的,反正自由活动也没什么。”   “这么急,连一节课都等不了,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好像是数学竞赛的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好,谢了。”   这节课只有五班上体育课,男生都在足球场,篮球场这边就很空旷。   路过篮球场时,叶书扬远远地看见柯烬一个人在篮球架下投着篮。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学校的。   -   曲珞睡得半梦半醒时,身旁骤然传来凳脚摩擦地面发出的吱嘎声。   短促,尖锐,刺耳。   她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意识朦胧,眼睛仍未睁开。   下一瞬,宛若有感应一般,在对方坐下前,她猝然抓住他的手腕:“叶小新……我还想喝刚才的红糖水。”   有一点甜,还有一点辣,回味后,她竟然觉得很好喝。   被握住的腕骨一僵,而后转了转,试图从她的手中抽离出来,可她抓得有些紧,僵持片刻后,对方似乎放弃了。   “松手。”呼呼涌入室内的风糅合着少年冷淡的嗓音,竟生出一种模糊朦胧的感觉,让人听不真切。   曲珞放软了语调:“我还是有点难受,你去给我泡一杯嘛。”   柯烬莫名愣了神,他盯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长指,耳畔倏忽响起曲珞另一句同样语气的话,吴侬软语,像是水面上微微荡漾开的波纹,浅浅划过,却留下久久不散的余痕。   那是当时在他走后,她对十七说的一句话。   “但他还是很爱你的啦。”   “那你松手。”在他还未觉察到自己语气变了之前,话便脱口而出。   “哦。”曲珞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动了动,同时松开了手。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熟悉的纸杯与桌面的轻磕声,曲珞陷入黑发间的指尖动了动,她熟练地理了理额发,随后眯着眼坐起身。   喝了一口水之后,她才发现手里握着的是一杯白水。   “这不是……”曲珞扭头看过去,“嗯?怎么是你呀?”   尽管大脑还宕着机,意识也不清醒,但她一眼就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不是叶书扬,而是柯烬。   闻言,柯烬似乎觉得好笑,轻嗤一声:“不然你以为是谁?”   话落,他侧瞥了一眼,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我以为……田螺姑娘呢。”曲珞胡诌了一句,接着快速回想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刚才,是不是在他面前撒娇了。   救命……   想到这一点的曲珞顿感头皮发麻。   异样的尴尬感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无限蔓延开。   得到回答的柯烬并没有顺着话题继续聊下去,而是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地玩着手机,一部和黄毛曾炫耀过的一模一样的手机。   可两人并肩坐着,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不行,这似乎更尴尬了。   总得说些什么,让这诡异的气氛流动起来才好。   “刚才谢谢,不过你为什么同意合奏了?”   听到声音时,柯烬还在打游戏,他手上的动作没停,视线也没移开,只懒懒地回:“没有原因,突然就想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临时改的想法,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告诉你了,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   原来是这样。   行吧,蒙在她头上的鼓就这样被拿开了。   她从来就不生隔夜的气。   “对啊,夏老师中午刚说的。”说到此,mp3刚好开始播放《晴天》,“你对这首歌熟吗?我们可能需要多练练,我从来没和人合奏过。”   话音刚落,柯烬的手机传来“GAME OVER”的声音。   他挪开视线,扭头看她:“不熟,我也没。”   淡金色的日光斜斜地透进来,几缕光芒虚拢着她,乌黑的发丝被染上一层模糊的光晕,让人移不开眼。   没人能拒绝得了太阳。   曲珞拖着音调啊了一声,俯身将下巴搁在桌面上,声音听着含含糊糊的:“那许老师怎么还让我们合奏,感觉要完蛋……”   “弹个琴而已,又不是丧尸病毒爆发,有什么好完蛋的。”   嗯……   好像是这个道理。   叶书扬从周主任办公室出来时还剩八分钟下课,他跑去小卖部买了大白兔奶糖后又跑回教学楼。   耳畔嘶哑的蝉鸣声混在各个班级讲课老师的说话声中,更显聒噪。   他路过那些教室,最后在五班的后门口停下,视线也就此停滞。   被风吹起的窗纱隐约遮住了少女的半边脸,也盖住了她明媚的表情。   他知道她每次说话说到开心时,表情总会变得特别丰富灵动,望向对方的眼底也盈满了光。   无论对谁,她都如此,也本该如此。   叶书扬从未因此产生过异样的心绪。   但此刻不同,他蓦然产生了某种反常且陌生的心情。   就好像喉口以及心脏被猛然灌入一杯酸到倒牙的柠檬水。   回味时,又酸又涩,还微微发苦。   这种心情让他烦躁且慌乱,因为他清楚地知道——   这是嫉妒。   嫉妒到想要独占她所有的情绪。   他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不知道柯烬是什么时候回到教室的,也不知道他比他提前了多久。   他只知道他们将要一起合奏练习。   想到此,一种无力感逐渐漫上心头。   咔哒——   挂钟分针的走动声。   耳畔凌乱不断的蝉鸣声仿佛就此退去,只剩下挂钟秒针的走动声。   明明已经到了下课的时间,下课铃却迟迟没有响起。   似乎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没心情,这个日记谁爱写谁写。」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9章 三角天平   ◎仿若主人在安慰受伤的小狗。◎   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曲珞瞥见叶书扬从后门走进来。   他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体育课上得不开心吗?”曲珞转过身趴在椅背上。   她看着叶书扬拉开椅子坐下,蓬松柔软的头发因他的动作胡乱地翘立着,在阳光下显得更为乖顺却低落。   是一只沮丧的小狗呢。   十六七岁的少年,情绪直白且坦荡,遮掩不了的心绪全都袒露在外,像只藏不住心事的狗狗。   再加上他俩这十几年的默契与熟悉程度,曲珞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也不是什么难事。   叶书扬唇角平直,肩膀没精神地塌着,他抬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难得诚实地说:“嗯,很不开心。”   “怎么了?没抢到篮筐?比赛输了?还是……”曲珞顿了顿,瞬间想起别的事,“大白兔不会被卖完了吧?”   明明上课之前他还是好好的,所以除了这几个原因,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能让他这样一蹶不振的理由了。   叶书扬坐在窗边,有一半脸沐浴在阳光中,光线斜斜地落进眼睛,细碎的金色糅合、荡漾其中,显得那双瞳仁更像晶莹剔透的琥珀。   琥珀搭配着那双下垂的狗狗眼,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颓丧。   曲珞心神微动,转身从书包的内衬里翻找出一样东西,紧握在掌心中,随后转了回去,眉眼弯弯,一侧梨涡若隐若现:“把你的手给我。”   闻言,叶书扬怔然地盯着她,一时没有动作。   “哎呀。”曲珞扯过他的左手,掌心向上,平放在桌面上,随即将自己握着的那样东西递给他。   是颗酸奶味的大白兔奶糖。   “上次送你的那包奶糖竟然掉了一颗在我书包的内衬里,可惜酸奶味的我不爱吃,只能给你了。”说完,曲珞轻叹一声,伸手揉了把叶书扬蓬松的头发,仿若主人在安慰受伤的小狗。   怎么会有人因为买不到一包糖而情绪低落呢。   她实在想不通。   可是在看到叶书扬剥开糖纸,珍视般地将糖放进嘴巴之后,她似乎又能理解一些了。   “曲珞——”陈飒挽着谢涵蓁的手出现在门口,“虾米老师找你。”   “嗯?找我干嘛?”   “这我哪知道?”陈飒走到他们的座位边,瞄了一眼低头打游戏的柯烬,“还有你同桌,她让你俩现在就过去。”   闻言,不止两个当事人抬眸看她,就连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叶书扬也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曲珞站起来,哦了一声。   可她还没抬脚,手腕就被人扣住,而后手心被塞入一件东西。   与此同时,叶书扬起身:“我也去。”   咔哒、咔哒——   墙上的挂钟仍在不停地走着,十分钟的课间还剩下七分钟。   延时的钟表一定要及时校准到正确的时间。   不能再次出现分秒的差错了。   曲珞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掌心,那里静静地躺着一颗原味的大白兔奶糖。   他这是……买到糖了?那他刚才又在难受什么?   青春期男高的心思真难猜。   但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听见叶书扬的话之后,她疑惑地抬眼:“你去干什么,夏老师不是让我和柯烬过去吗?”   这又不是出去玩,他瞎凑什么热闹。   陈飒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流转了一圈,恍若在空中画下一个三角形。   三角形这东西,最稳固,却也最不稳固。   以她敏锐的八卦嗅觉来看,虽然不知道这三人目前算什么关系,但肯定有人心里有鬼。   “等下……说不定是我听岔了。”陈飒八卦地笑了笑,完全是一副看戏的模样,自然地插入他们的对话之中,“可能虾米老师让叶书扬也一起过去。”   曲珞:“……”   这也能听岔?   谢涵蓁在座位上抬头望了一眼那三人走出教室的背影,不解地问:“飒飒,夏老师之后还提到了叶书扬吗?”   她明明只听见了曲珞和柯烬这两人的名字。   “这你就不懂了吧!”陈飒笑得狡黠,“1V1哪有狗血三角恋好看。”   “什么意思?”   “你看霸总小说吗?”她见对方摇了摇头,于是拖着音调啊了一声,敷衍地回道,“嗯……其实也没什么。”   相处了一阵子之后,陈飒觉得谢涵蓁确实不像看起来那样高冷,说话温温柔柔,问她题目,她也解答得很详细。   只不过她俩基本上没什么共同的兴趣爱好,如果没有曲珞这个媒介,基本上聊不到一块去。   思及此,陈飒忽地想起自己准备在网上发表的那篇《宠你上瘾:强势冷少的替身前妻》需要改一改设定,等曲珞回来了再和她讨论一下。   这种事还是找她聊比较爽。   -   办公室的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夏弥裹着毯子,喝了口热茶,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三人,困惑地开口:“陈飒和谢涵蓁是不是传话传错了,叶书扬你怎么也过来了?”   还真是听岔了呀。   刚冒出这个想法时,曲珞就听见叶书扬说:“嗯,她们可能听错了。”   “行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夏弥看了眼腕表,再次抬眸,目光扫向曲珞和柯烬,“合奏这事,你们空闲的时候多练练,最近学习任务不是很重,所以自习课以及午休可以稍微利用一下,但不要占用太多时间,我打算下一周就让全班跟着你们的伴奏合唱练习,你俩OK吗?”   练习的时间只有一周,来得及吗?曲珞不确定。   她正想扭头,用眼神询问柯烬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不太OK。”   “那你说说怎么不OK?”夏弥把视线移到叶书扬身上。   叶书扬敛着眉,余光里是曲珞探究的表情,以及柯烬依旧淡漠却闪过一丝错愕的眼神,他缓缓开口:“领唱和弹奏者其实应该一起练习,许老师改了曲子,领唱的分词比较多,如果领唱和其他同学一样,等他俩练好了再合进去的话,会降低效率。”   夏弥和曲珞缄默着思考了一会儿,他的话好像有道理。   只有柯烬闻言转头,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但你不是在准备竞赛吗,周主任还说时间比较紧……”   “时间上我没问题,可以协调的。”   得到回答的夏弥转头看向另外两人:“那你俩呢,接受这个方案吗?”   “老师,一周的时间会不会——”曲珞一句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柯烬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都行。”   顿了顿,他再次撂下一句话:“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话落,他便抬脚迈出办公室。   夏弥一愣,随即说:“行,那就你们四个人一块练。”   曲珞回过神:“好的,我们先回去上课去了,老师拜拜。”   话一说完,曲珞没等叶书扬,而是径直冲出办公室,追上大跨步往前走的柯烬,下意识地拽住他的手臂:“柯烬,等一下……一周的时间,你觉得我们来得及?”   她算是发现了,很多时候,柯烬都不太会顾及身旁人的感受,说话做事都是我行我素的风格,别人什么想法,他压根就不在意。   其实他平常什么样和她没关系,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他们现在是合作的关系,所以她需要确认一下,他刚才那个回答究竟有没有把她考虑进去。   柯烬垂下眼眸,视线从握着他手臂的长指上移到曲珞的脸蛋。   她微微地喘着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浅色的瞳仁更显灵动与柔和,微微上翘的眼尾,即使不笑也能给人一种又乖又甜的感觉。   柯烬刚想开口,就看见叶书扬大步流星地走到曲珞身边,拉起她另一只手,路过他身边:“都打铃了,还不快走。”   “是吗,我没听见。”曲珞收回手,被叶书扬拉着往前走。   在她指尖即将与他擦身而过时,柯烬蓦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曲珞停下脚步,疑惑地扭头看着他,就连叶书扬也拧着眉转过身。   微风骤起,校服衣摆随风而动,曲珞身上的青柠味顺着流风侵入鼻尖。   青涩的,酸苦的,却极为寡淡。   耳畔不远处同学的嬉闹声仿佛渐渐消散。   四周寂静了下来,三人一时僵持在走廊上。   叶书扬不耐地直直对上柯烬的目光,眼底的烦躁、警告以及敌对都很明显,根本没有隐藏的打算,就这样直白地暴露在对方面前。   他能感受得到曲珞对柯烬只是单纯的同学之情,但他不清楚的是他面前这人的想法。如果之前种种可以称之为巧合,那这一次,柯烬绝对是故意的,毕竟他眼底的挑衅丝毫不加掩饰。   “你找我们,还有事?”叶书扬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声线平淡,没什么起伏,更听不出情绪。   他没有说“你找她有什么事”,也没有问“你还有什么事”,而是用了“我们”这两个字,就好像,在柯烬面前,她和他理所当然的是一个整体。   曲珞:“……”   现在是怎么回事?这两人在干嘛?   她是真的相信叶书扬之前说的,他们因为球场上的摩擦而互相看不顺眼这件事了。   只是大夏天的,他俩都不怕热吗?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还扣得这么紧,汗都要冒出来了!   就算有仇、要打架,也没必要拉着她一起下水吧……   “我还没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柯烬的语气懒洋洋的,他扫了眼曲珞,随后视线下落至她的小臂,“一周的时间,来得及。”   顿了顿,他像强调似的,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们。”   话落的同时,他松开了紧扣着的手。   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两人,柯烬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篮球场走去。   他实在没什么兴趣陪别人玩竞争的戏码,毕竟幼稚且弱智。   可曾经对方眼里的敌视以及炫耀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所以他刻意地想让他受挫一回。   曲珞发现叶书扬并没有将她拉回教室,而是带她去了厕所。   “你去厕所拉我干嘛?”她着急地停下脚步,生怕他一时恍惚,直接把她带进了男厕所。   叶书扬将她领到洗手池边,抬眸看着镜子里的她:“洗完手再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从镜子里看他的缘故,曲珞觉得他现在的距离感好强。   让她觉得陌生且疏远。   愣了愣,曲珞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   好端端的,洗什么手啊?她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回答时。   就瞧见叶书扬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眉眼低垂着移开视线,低声道:“手都是黑的,睡觉的时候压到笔了吧?”   曲珞低头一看,还真是。   掌根处有一大片乌黑的印记。   -   下午几节课的老师连着拖堂,课间就只剩下上厕所的时间。   所以陈飒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曲珞探讨她的想法。   直到最后一节自习课之前,曲珞在黑板上布置作业时,陈飒才凑到她身边,将自己的鸿篇巨制讲给她听。   说完小说设定后,陈飒不经意地一抬眼,瞧见了曲珞布置的作业,她惊呼一声:“卧槽。”   曲珞笑到肩膀都在颤抖:“我们飒飒,未来的小说家,看到这个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黑板上写的是——   「总裁白月光回国,总裁夫人心灰意冷假死出逃,他幡然醒悟,抚摸着她留下来的东西,忏悔道:“女人,想看我追妻火葬场,就完成英语《随身练》P35阅读理解和P42句子翻译。”」   陈飒也笑得停不下来:“还是你写小说吧,我觉得你比我有才。”   她俩的兴趣爱好以及脾性都太契合了!   “算了吧,我没那耐心。”曲珞又在上面补了几笔,“不过我觉得你刚刚说的新设定很不错,我超爱狗血的!”   “这样啊——”陈飒拉长着尾调,瞄了一眼曲珞的侧脸,半开玩笑地说,“那我能把你当做我笔下女主的原型吗?正好可以就地取材。”   “我不要,你在说什么鬼话?”哪里有材可以取。   “可是,你不觉得你身边那两个男生很适合做男一男二吗?”   “……陈立风,你是不是又开始发神经了?”还男一男二的,怎么开始选上了。   陈飒眯眼笑着,忽略曲珞想刀她的眼神,继续追问。   “所以,如果你真是那个女主角,你选谁?”   “我选——”曲珞拖长尾音,刻意拉高她的期待值,“单均昊!”   “单均昊跟我交往过,八个字八百万!”她憋着笑说出了台剧《王子变青蛙》里的经典台词,“麻烦陈大作家现在就给我八百万的现金。”   既然躲不过,那她只能陪她一起发疯了。   陈飒:“……”   这小妮子不亏是她的姐们。   不,她比她还牛呢。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我洁癖,眼睛忍受不了脏东西。」   ——《卷毛小狗日记簿》   *   立风姐姐声明:《宠你上瘾:强势冷少的替身前妻》这篇文的名字是随便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10章 短暂天晴   ◎她拉错人了。◎   歌曲提前练习这件事。   四人配合得很好、效率也高,练了三四次之后,便卓有成效。   周五午休时,他们决定去音乐教室排练最后一遍。   这次陈飒也来凑热闹,美其名曰做个试听的听众。   她也许真的太闲了,往年这时她都忙着对主持词,哪有闲情逸致偷拍他们练习的场景。   琴声渐停,陈飒将手机揣回兜里,坐到曲珞身边:“我没想到你和柯烬配合得这么好,你俩还挺有默契。”   原来钢琴和贝斯的合奏也能很好听。   曲珞轻哼一声,语气得意:“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可话音刚落,她便噤了声。   因为她害怕这又是陈飒的陷阱,毕竟后者沉迷于找小说原型无法自拔,而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很有可能被她当做可用的素材。   这家伙发起疯来真的会没完没了的。   “确实挺有默契。”叶书扬忽然插入她们的对话中,语气怪异,“不然也不会每次合奏都固定弹错一个音。”   曲珞:“……”   前几次练习,他们基本上不谈论歌曲之外的事,结束后就回教室,以致于她都快忘了他俩其实有过节这件事了。   陈飒闻言一愣,即刻琢磨出他语气中难以言明的意味,微抬眉梢,略狗腿地说:“要这么讲,谁能比得上你和曲珞十多年的默契啊。”   曲珞是没开窍的傻白甜,她可不是。   一次两次故意的行为,可以说是从小到大习惯性的亲近与维护,可反常的次数多了之后,青春期男高那种懵懂青涩的情愫,是想藏也藏不住的。   所以,在形势尚未明朗之前。   她谁也不得罪。   鬼知道她这个晚开窍的好姐妹会选择谁。   -   国庆假期结束后,大家不仅忙着排练节目,还要准备下个月的期中考。毕竟夏弥曾说过,如果他们因为活动影响到学习,那以后诸如此类的表演,五班就没有参加的机会了。   上午第二节 课刚结束,陈飒就被温斯迩喊出了教室,直到上课铃响,她才匆忙回来,脸色却不太好。   曲珞一节课听得心不在焉。   当老师说下课的那一瞬,她立刻拍了拍陈飒的肩膀。   “她们没欺负你吧?”曲珞开门见山。   虽然她知道陈飒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可看到对方舒展不开的脸色时,她还是隐隐地担心。   “没有,她是来跟我道谢以及道歉的。”   “嗯?道谢的话你干嘛脸色这么难看?”   陈飒犹豫片刻,而后讲了件国庆期间发生的事。   “那天我在公车上碰见温斯迩,当时人特别多,车子开了一段路后,有个大婶忽然大嗓门地喊了句话,让温斯迩别往她那挤。”   “因为大婶的话,我才注意到温斯迩一直在给身边的朋友递眼色,表情也很不对劲,我就怀疑有猥琐男在骚扰她,但她那些朋友对她的眼神全都无动于衷——”   说到这,曲珞蓦然打断:“她最后没事吧?你是不是……”   陈飒向她投去一个“你懂我”的表情,又继续说:“最后我帮她报了警,和另外的乘客一起把那色狼送到了派出所。”   曲珞松了口气,感叹道:“幸好你在那辆车上。”   “可能这就是冤家吧。”陈飒无奈,“她刚才为高一的事跟我道歉,还邀请我担任这次文艺汇演的主持人。”   “她是不是还想跟你做朋友?结果你不仅拒绝了主持的事,也拒绝了和她交朋友?”相处得久了,曲珞大概能猜得出陈飒的想法。   她看陈飒点了点头后,又问:“那你在纠结什么?”   “也不是纠结,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曲珞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温斯迩从不缺朋友,无论做什么都有一大堆朋友围在她身边,表面看上去挺风光的,只不过实际好像并非如此。   所以她才会在道歉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陈飒能不能和她做朋友吧。   她想要一个真心对她的朋友。   “但你干嘛还要帮她呀,她之前做的事这么过分。”谢涵蓁不知何时也转过身,加入了她们的话题中。   温斯迩和陈飒的事,她略有耳闻。   “那不一样,一码归一码。”陈飒还在思考措辞时,曲珞抢先回答,“不管对方是谁,和她有没有矛盾,哪怕不认识,飒飒都会这么做的,她就是看不惯变态欺负女孩子……”   说到此,曲珞的眉头轻蹙了下,紧接着手背传来一阵暖意,她扯了扯唇角继续说:“可她也不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的人,所以做不到不计前嫌地和对方做朋友。”   曲珞果然懂她!   -   校庆活动持续了一周,前几天大家兴致不高,直到最后一天下午,文艺汇演开始前一小时,各班学生都躁动了起来。   夏弥出现在讲台上:“大家准备准备,十五分钟后听班长指挥,排好队伍去场馆……”   交代完琐事,她提着两个纸袋走到教室后排:“之前定制的制服,你们现在去厕所换一下。”   九月底时,夏弥问过他们四人的衣服尺寸,原本她想租小礼服,但听取曲珞美观又简便的建议后,就换成这套白衬衫外搭黑色针织马甲,女生深灰色百褶裙,男生黑色长裤的制服。   “换完之后,你俩去我办公室一趟。”夏弥笑着扫了一眼曲珞和谢涵蓁,“我找了两个高三学姐帮你们化妆。”   曲珞眉梢扬起笑意:“哇……还有学姐帮忙化妆,老师你太好了!”   女厕所内。   站在镜子前,曲珞揪了揪领结、扯了扯裙摆,确认穿戴整齐后,她看向镜中的那张脸,忍不住唇角上扬。   这套制服果然比他们的蓝白校服要好看多了。   而且镜中这人,不妥妥的一个少女漫里的女主角嘛!   在洗手池边等了片刻后,厕所的隔间里遽然传来谢涵蓁的声音:“珞珞,你要不先过去吧,我还要一会儿。”   “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很快就好。”   “行,你慢慢来,别着急。”   谢涵蓁走进办公室时,曲珞的妆容快完成了,她和那两位学姐相谈甚欢,爽朗的笑声时不时地传入耳中。   听到脚步声后,曲珞扭头,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哇!你好漂亮,这套衣服很适合你欸!”   “没……没有啦。”谢涵蓁不自在地往下扯了扯裙摆,快速走到另一位学姐身边,“还是你比较好看。”   曲珞唇角噙着坦荡的笑意:“我说真的,你的腿又长又直,穿短裙特好看。”   闻言,身侧的学姐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曲珞化完妆时,谢涵蓁还在底妆阶段。   她饶有兴致地托着腮,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   长时间的凝视让谢涵蓁渐渐脸热:“珞珞,你要不先去场馆?不好意思,我耽误了这么久。”   “不用。”话落,曲珞倏地瞧见谢涵蓁慢慢泛红的耳根,愣了愣后才恍然大悟地改口,“好哦。”   她好容易害羞呀。   教室里以及走廊上都空荡荡的,班上的大部队已经去了场馆,室内只剩下穿着相同制服的两人。   柯烬懒散地坐在课桌上,一条腿屈膝抵住桌沿,一条腿悬着,百无聊赖地晃了晃,他低垂着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移动,操作流畅,手机内偶尔传来对战的机械音。   叶书扬则安静地斜倚着书桌,长腿随意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指毫无章法地系弄着胸前那根领带。窗外日光挥洒,淡金色的光线落进他的眼眸,也牵裹住他手背上脉络清晰可见的青色血管。   “什么都会的叶小新,连领带都不会系呢。”曲珞悄无声息地走近,眉眼狡黠地看着他。   叶书扬闻声抬眸,视线蓦地一滞,眸光粲然闪动,而后他漫不经心且自然地将眼神移开,抬手摸鼻尖的同时,微不可闻地轻咳了一声,声线低沉了些:“难道你会?”   “小时候看见过我妈给我爸系领带的样子。”曲珞站到他跟前,从他手中夺过领带,“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叶书扬:“……”   “哎呀,你低头,太高了我系不好。”   叶书扬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脸上,低垂的眼睫下浮动着晦暗不明的情愫和阴影,他弯下腰,习惯性地靠近,找了个更适合她的高度。   身旁的窗户半开着,夏末午后的热风不断地涌进来。   鼻翼微动,鼻息间不再是熟悉的青柠味,而是一股清甜的水蜜桃味,很特别,但也很适合她,就像她目前的这身妆造一样。   微风拂过她脸侧的碎发,发丝轻蹭着她的脸颊。   曲珞没有多余的手顾得上那一缕发丝,只好轻微地撇了撇脑袋,可那缕头发宛若在和她作对一般,就是不肯回到原来的位置。   叶书扬唇角漾开一抹弧度,指尖勾过发丝,将它拂至耳后。   微弱的电流感从指尖迅速流窜至身体各处。   那一瞬间,微麻的感觉似乎连心脏都感受到了。   紧接着,他听见曲珞小声的嘟囔,很轻,糅合在衣料的摩擦声中,也仿佛要散在空中:“这风……真的好烦呀。”   连头发都变得不听话。   嗯。   风可真烦人。   但他喜欢风。   “好了!我系的总比你自己捣鼓的要好看吧?”曲珞满意地调整领带的位置后,抬眼看他,瞳眸清澈有神,眼角溢出得意的轻笑。   叶书扬视线垂落,凝视着那根系得算不上精致但规整的领带,他轻牵起唇角:“勉强比我好一点吧。”   “哼,那也是比你好。”   曲珞走开后,他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手指怔愣地搭在领结上,瞳光像是散在远处,又好像聚焦在一点上。   耳畔是她后知后觉的反驳:“白痴,怎么可能只好一点,明明好很多!”   说完这话时,曲珞一抬头。   正好对上刚打完游戏的柯烬的眼神。   对方眼眸漆黑,神色散漫且没什么波澜。   视线相接一秒后,柯烬坦然自若地错开目光,喉结微不可闻地滚了滚。   “你也不会系领带吗?”曲珞的视线缓缓移至他的领口,“要不要我帮你?”   柯烬内里的衬衫并没有扣到顶,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一小截漂亮的锁骨。   话落,耳畔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柯烬的嗓音略低,几乎要被另一道声音盖过:“不用。”   而叶书扬更像是喊出来的:“曲珞,你这技术不太行,领带散开了。”   “怎么可能?!要不然我给你打死结吧。”曲珞边说边往回走。   她明明是按照廖女士的手法来系的,怎么可能会出错!   -   上一个节目过半时,五班已经在台侧候场了。   合唱的人站在舞台左侧,而两位弹奏者站在另一侧。   叶书扬的目光穿过台上表演的同学,最后落脚于十几米开外的那两人。   他们在聊天,但他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想到这里,他胡乱地揉了把额前碎发,发梢随动作小幅度地摆动着。   场馆里好像起风了,温热的风不停地灌入心门口,扰得耳畔低低的说话声都变得嗡嗡的,像是加了一层天然的屏障。   曲珞说得没错,这风可真烦人。   “哥,想什么呢?”江凡拍了拍叶书扬的肩膀,“喊了你好几声。”   “没什么。”叶书扬扭头看向身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按照先前排好的队列来说,江凡应该站在队末,而不是他身后。   “这不重要,我就想问问你……”说这话时,江凡的眼神时不时地往叶书扬的身侧瞟,“你觉得谢涵蓁好看吗?”   闻言,叶书扬顺着他的视线往身旁看了一眼。   谢涵蓁捏着裙摆,指尖用力到泛白,她似乎不是很自在,向下扯了扯裙子,同时深呼吸了一下。   叶书扬轻笑一声,收回视线:“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谁喜欢,我就是——”江凡拧着眉,耳尖却是红的。   “不管你喜不喜欢,这个问题问我有什么意义?”他打断江凡的话,并没有给出回答,也不想评价一个女生的长相。   身旁那两人说话的动静不大,但谢涵蓁还是被吸引了注意力,因为她从他们的谈话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那你觉得谢涵蓁和曲珞,谁漂亮?”江凡换了种问法,迫切地想从兄弟口中得到认同,来证明自己刚才对她的心动不至于太过荒谬。   毕竟她之前并不起眼,今天却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令他怦然心动。   等了须臾,谢涵蓁没有等到叶书扬的回答,倏忽间,不经意地一抬眸,她与舞台对面的曲珞对上了目光。   后者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并用口型无声地说:“别——紧——张——放——轻——松——”   当她读懂曲珞口型时,身旁蓦然传来叶书扬的声音。   他似乎有些不耐,但还是忍着脾气,回了一句:“你有劲没劲,都好看不行么。”   那一瞬间,仿佛有千万只蝴蝶同时震动翅膀,扑簌簌地撞向她的心口,酥麻的酸涩感霎时盈满胸腔。   即使叶书扬和曲珞的关系远比她和他好得多。   也即便叶书扬和她只是叫得上名字的普通同学的关系。   但他并没有随意评价任何一个女生的外貌,也没有因为另一个女生和他关系更好,而说对方更漂亮,反倒对这种议论、比较两个女孩子的话题产生了厌烦。   哪怕不熟悉,他也做到了起码的尊重。   谢涵蓁垂眼,收回视线,耳畔传来上一个班级表演人员的结束语,以及班主任催促大家做最后一次检查的声音。   在幕布逐渐闭合的黑暗中,她跟着队列往舞台中央走去。   四周漆黑一片,她忽然想根据彩排的位置,用眼神去寻找身侧的人。   幕布外的主持人正在念报幕词。   幕布内,叶书扬瞥见坐在钢琴前的曲珞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他没忍住弯了弯唇角,挪回视线时,恰好与身侧谢涵蓁的目光相撞。   后者眼神停滞一秒后,迅速撇开眼,深呼吸了好几次。   叶书扬一愣,余光看见谢涵蓁垂在身侧的手依然捏紧了裙摆,以为她还在为这次的合唱紧张,于是轻声开口:“别紧张,自信点,按之前练习的状态来就好。”   话落,舞台灯光骤然变亮,幕布缓缓拉开,与此同时轻扬的琴声响起。   谢涵蓁紧盯着的地板也变亮了许多,眼中光芒渐渐聚焦,上下唇轻碰,她用气音轻声回应:“好。”   光听前奏,台下就有不少人猜出了五班的合唱曲目。   最后这首《晴天》演变成了场馆内上千人的合唱。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曲珞一直跟着轻声哼唱,情绪完全融入到了歌曲中。   她不得不承认,虽然不至于变心,但这首歌确实让她心动了。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   不经意地抬眼,曲珞与身侧柯烬的视线猝然交汇,对方的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刚想牵起唇角,以微笑缓解尴尬时,却见他冷漠地错开了视线,游移的目光散落在台下的人群中。   曲珞懵懵地收回视线,撇了撇嘴。   意料之外的对视还挺尴尬且怪异的,更何况柯烬那副样子也很奇怪。   虽然和他平常淡漠的神色没什么不同,但她总觉得有些变化。   一曲结束,悠扬的旋律逐渐淡出。   两位弹奏者也走至舞台中央,和其余人一起谢幕。   灯光渐暗,台侧的幕布再次闭合,五班同学依次退场时,曲珞倏忽听见柯烬低沉的嗓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我其实很好奇,你既然不喜欢弹钢琴,那还每周去学个什么劲。”   “欸?”因他这句话,曲珞的心跳漏了一拍,继而扭头去看他,却只看到一个转身下台的身材颀长挺拔的背影。   她惊讶于他这么直白,也惊讶于他竟然猜中了她的想法。   -   因为演出成效很棒,加上明天周六,所以夏弥提议去KTV继续唱歌。   最后除去一些已有安排的同学,班里大部分人都欣然前往。   灯光朦胧昏暗的豪华包厢内,一群人玩着扑克,三四个人霸占着话筒,还有部分人喝着饮料聊着天。   大家看起来都挺惬意,但又透着一股拘谨。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夏弥有事要先离开。   走之前,她包了今晚的费用,但不许大家在包厢内抽烟喝酒。   每个人都满口答应,可她一走,所有人都自掏腰包点了酒水。   至此,整个包厢的气氛才活络了起来。   曲珞和陈飒坐在角落里,一人开了一罐啤酒,小口小口地抿着。   陈飒的酒量比曲珞好很多,后者喝完一罐啤酒,明显有了醉意,脸颊染上绯红,连平常狡黠的笑意都多了几分憨憨的感觉。   两人没什么话题性地聊着天。   聊着聊着,曲珞蓦地拧起了眉,俯身在陈飒耳畔,轻声说:“有人抽烟,幸好蓁蓁有事没来……不然我真怕她这个好学生……会被带坏。”   陈飒一愣,随即顺着她的视线往沙发另一侧看去。   那里坐着两个女生,她们的指间都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缥缈的烟雾遮拢住大半张脸,香烟已经燃了一半。   相较于同班同学这层关系,陈飒对那两人的印象更为深刻的是——她们也是温斯迩的朋友。   “她就算不被别人带坏,也会被你带坏吧?”陈飒笑着调侃道,睨了一眼曲珞泛红的脸蛋,“要不我们出去通通风?”   屏幕前的麦霸们唱得正嗨,震耳欲聋的歌声仿佛能将屋顶掀翻。   缭绕的烟雾、刺激的气息入侵鼻尖,她也有些受不了了。   “好呀。”曲珞站起身,轻轻晃了晃脑袋。   刚要迈步时,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喊:“谁点的《私奔到月球》?”   听见歌名后,她没有丝毫犹豫地举起手:“我的,我的!”   而后,曲珞扭头,在不停闪烁流动的顶光灯下,找到了一个微微嵌入沙发的身影,对方坐在她身边,和她穿了一样的制服,只不过脸庞隐在昏暗中,轮廓有些模糊。   曲珞弯腰,拉起对方枕在脑后的手:“叶小新,你快点起来,陪我唱。”   被她扣住小臂的手猛地一僵。   下一瞬,离他们最近的包厢门被人推开,室外明晃晃的光线洇进来。   门口那人背着光,只不过旋转变换的灯光时不时地勾勒出他的模样。   曲珞晕乎乎地转身看过去,是叶书扬。   咦?她认错人了。   那她拉着的是谁?   这样想着,她快速地回过头。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拉错人而已,也没什么的。   环境太黑了,情有可原。   曲珞还喝醉了,她头脑不清醒,情有可原。   ……   呵呵,被拉错的丑八怪。」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11章 模糊车厢   ◎心跳真的没完没了了。◎   那人原本陷在沙发内的上半身,因为她的拉拽而挺直了许多。   模糊晦暗的轮廓暴露在斑斓流转的灯光之下。   额前凌乱的发梢戳着眼皮,望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错愕。   他就那样盯着她。   既没有要求她放手,也没有主动开口。   柯烬依旧是那副颓倦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他的唇角似乎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很浅,浅到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只有她看见了。   包厢内仍然很闹腾,大家都各玩各的。   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插曲。   门一开一合后,以江凡为首的几个同学,调侃起了叶书扬:“羡慕了啊,还有学妹追到这里来,你的魅力真是不减当年啊。”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曲珞扯了扯嘴角,脸颊单侧的梨涡隐隐浮现,她缓缓松开手,侧了侧身。   酒精逐渐入侵大脑,眼神涣散,叶书扬在视线中变得摇摇晃晃的,他跨过沙发上坐着的一排人,来到她的身边。   好耶!找到他了,现在可以去唱歌了。   曲珞挪了半步,却不小心被桌腿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前倾,差点就要摔倒时,耳畔响起陈飒的惊呼声。   与此同时,身旁伸出的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也让她稳稳地站住了。   包厢内谈笑、唱歌的声音骤然小了许多,其中更多了几道低低的唏嘘声以及窃窃私语声。   陈飒慢慢从震惊中回神。   现在这算什么情况?修、罗、场?   他们两人竟然这么恰好且迅速地同时接住了曲珞。   半小时前音响里传来的鼓点声,此刻仿佛快速地敲在她敏感的神经上,陈飒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她低头翻找着书包里的手机。   救命……   要不录个视频吧,等这醉鬼开窍了,还能让她欣赏一番。   其余人也惊讶到滞愣了一会儿。   只是他们诧异的是柯烬的反应,毕竟大家从没见他主动搭理过谁,更何况,大部分人都旁观过他冷脸拒绝温斯迩的场面。   包厢内的时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因此没有人注意到某个隐秘角落里的手机快门声。   熟悉的气息团绕在鼻息间,曲珞莫名安了心。   她慢悠悠地看向身侧的柯烬,他抓握的力道有点大,虽然不至于痛,但还是有些不舒服。   掌心热得过分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烙在手臂的肌肤上,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胳膊,对上他辨不明情绪的眼神。   柯烬顿了下,而后闲散地松开手。   几乎在他松手的前一秒,握着另一只胳膊的指尖紧了紧。   曲珞的手臂自然垂落,她的嗓音有些含糊:“谢谢……你啦。”   叶书扬愣住,随后轻笑一声,单手揽过她的肩背,往自己怀里带,继而看向柯烬,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谢了。”   闻言,柯烬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他也没抬眼去看叶书扬,而是直接坐下,整个人又陷入沙发中,仿佛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只不过他的眼神宛如有了自我意识,不自觉地跟随那两道身影。   他看着叶书扬从陈飒手中接过曲珞的书包,而后走到江凡身边,拿走对方的校服外套,最后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声将曲珞涣散的神思凝聚了不少,她猛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好奇地咦了一声:“我们怎么出来了,还没唱歌呢。”   说话间,她转身就要回包厢,却被叶书扬拉住了:“你打算再回去喝一杯?酒量这么差还逞能。”   “你才差!”她回得又快又凶,脸上却是一副娇憨的神态。   叶书扬无奈地轻声笑了笑,扶正她的身体,双手搭在她肩上,接着俯身,视线与她齐平,他不仅不顺着她说,还非得逆着她的毛:“曲珞,你怎么酒量这么小,脾气却这么大。”   曲珞咬着口腔内的软肉,嘴角微微下撇,眼睛湿漉漉的,脸颊红润,鼻尖也泛着绯红,活像大哭过一场,声音有些哽咽:“小狗也开始……嫌弃主人了吗?”   叶书扬:“……”   神他妈小狗。   但是比起这个,他目前更在意她的眼泪。   “哎,哎,哎。”叶书扬的嗓音中带着几丝无措,“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先回去,不然廖阿姨该担心了。”   曲珞,你真厉害。   喝醉了都还记得怎么治他。   见她瘪着嘴不语,泪水悬在眼眶中,他就知道她不会真哭了,于是把江凡的外套围系在她腰上:“我们去外面打车,我抱你过去。”   曲珞没再闹,任由他将自己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   夏末夜晚,出租车司机早就关了空调,车窗紧闭着,原先残留的冷气正渐渐消散,热意也正一点点地袭上心头。   喝醉了之后,曲珞的身体变得特别软,不仅要靠着叶书扬,手也要攀紧他的脖子,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至于躺倒在后座。   车内放着时下最热门的流行歌,可他什么也听不见,耳畔只有尖锐的蜂鸣声,比盛夏的蝉鸣声更为刺耳。   狭窄封闭的车厢里,紧贴着的气息与肌肤的温度都在急剧攀升,与她相贴的那半边身体的每一处器官,似乎都在极力叫嚣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想法。   叶书扬捂住左胸口,竭力地想压制些什么,但那狂乱的心跳声根本就不受控,他侧了侧脑袋,将视线移至车窗外不断倒退重叠的路灯与绿化带上。   灯光昏黄的车后座中,光影一闪而过,朦胧的车窗像个定时摄像机,飞速且模糊地捕捉到——   缓慢滚动的喉结。   从额角处滑落的细密的汗珠。   红透了的耳根和浅粉色的脖颈。   以及,欲盖弥彰似的捂住嘴巴的手。   曲珞睡了几分钟后倏地醒了过来,意识却是朦胧的,她用下巴蹭了蹭叶书扬的肩膀,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颈窝:“还没到吗?”   叶书扬僵了僵,随后降下一半的窗户。   干热的风涌进来,碎乱的风声取代蜂鸣声,同时思绪渐渐回笼,有什么从身体深处剥离了出去。   他轻咳一声,没转过去,目光仍落在窗外的残影上,挡住嘴唇的指节蹭了蹭鼻尖,声音难得低了许多:“嗯。”   “哦……”曲珞的下巴支在他肩上,为了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她又往前挪了挪,离他的颈窝以及耳垂更近了。   动作间,鼻尖轻擦过他的耳垂,裹挟着微热酒意的气息喷洒其上。   潮热的,酥麻的。   像是南方的回南天,心口的那层玻璃逐渐起雾,水汽肆意弥漫,直到包裹住整个心脏,并拉扯着它往下坠。   叶书扬本能地想躲,想后退。   可他又想到她可能会因此不舒服,于是思索不及一瞬便放弃了。   如果他们之间,总要有个人因为目前的姿势而难受,那么,那个人是他,也没关系。   风拂上脸颊,曲珞的醉意被吹散不少,之前的记忆争先恐后地钻入脑海,她皱了皱眉,在纷繁杂乱的思绪中骤然抓住一缕,唇角渐渐上扬,学着江凡的语气调侃道:“叶同学,一个小小的晚会,就让你大放异彩……你的魅力真是不减当年呀!”   叶书扬:“……”   这个醉鬼,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无语地叹了口气:“少给我阴阳怪气的,啊。”   闻言,曲珞的嘴角反而上扬得更厉害了:“哪有!我这不是在学江凡讲话嘛,可是那个学妹找你干嘛?”   还能干嘛,她到底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   算了,她现在这一脸喝醉了的迷糊样,还能假装什么。   但曲珞你真是,蠢死了。   “人家找我要联系方式。”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字音,“所以你上次承诺的发绳什么——”   “你的Q.Q……原来这么有行情吗?”曲珞倏然打断他的话,眉头紧锁,像在思考着什么,顿了顿,她又问,“那你给她了吗?”   叶书扬轻笑一声,眸中闪过窗外的残光掠影。   原来,给不给联系方式这件事,她很在意啊。   唉,真是的,让他说什么好呢。   喝醉了酒,还惦记他有没有被人要走联系方式。   睡了几分钟之后,一醒来就问这个问题。   看来真的很在意啊。   怎么这么操心呢,曲珞。   烦啊,真烦。   有时候魅力太大了也不好,会让人头疼。   车窗上渐渐映出一张心神荡漾的脸。   他勾着嘴角收回视线,扭头低眉去看她。   可同一时间,她也恰好抬起脑袋。   泛红的耳垂扫过莹润的嘴唇,一触而过。   只留下余温以及残存的握不住的触感。   柔软的。   怦怦的。   视线交汇半秒后,他迅速撇开视线。   像个落网的,问心有愧的猎物。   只是网是他亲自织的,就连陷阱也是他心甘情愿落入的。   ……他怎么这么没出息。   操,要死了。   心跳真的没完没了了。   “你没给?”曲珞看着面前晃悠的重影,眨了下眼睛,猜测着问道。   叶书扬闭了闭眼,藏住眼眸中的欲色:“没有。”   “干嘛不给呀?”他听见她迷糊的语气中带了点诧异。   叶书扬:“……?”   这是什么新型的,他没听说过的操心方式吗?   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的?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噢哟,很新奇的方式呢。   不知道她又是在哪本霸总言情小说里看到的。」   ——《卷毛小狗日记簿》   *   下一章入v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吹口哨)(挥手)(自信)(结果把口哨吹成嘘)(慌张)(带着我的大V章匆匆逃离)(气喘吁吁)(拿着日更稿子再次返场)   *   这两本预收《结淤痕》【男暗恋/久别重逢】、《错位回溯》【男替身/先婚后爱】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专栏点个收藏~文案太长就不放啦! 第12章 私藏昼光   ◎曲珞的事,他向来都是帮亲不帮理。◎   思绪凝滞的那几秒里, 叶书扬听见她语重心长的声音:“多加个好友,你的Q.Q农场还能多个人偷菜不好吗?”   这句话,怎么说呢。   好像真的在劝他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景下,他或许会考虑考虑。   但是。   他现在只会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叶书扬:“……”   曲珞, 真有你的。   沉默片刻。   他冷静地吐出几个字:“不想跟笨蛋讲话。”   “你才是笨蛋。”曲珞不满意地喃喃着, 即使头晕脑热, 但逻辑异常清晰,“你之前偷我农场里的菜……偷得这么勤快,要是多个好友,不是能偷更多的菜?”   顿了顿,她忽又想起什么,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你先别给出去,既然它这么有行情, 要不然我们把它卖出去,一包糖换一个号, 怎么样?”   “大不了, 我们五五分嘛。”见他不回答,曲珞只好退一步。   “要不然你六……我四,我不能再妥协了。”   叶书扬:“……”   去他妈的陷阱和猎物, 他要把那网踩烂。   又过了一会儿,曲珞蔫了吧唧地将额头抵着他的肩骨, 不耐地蹭了蹭:“叶小新,我有点想吐。”   “不准吐,憋着。”他咬牙切齿, 还在生刚才的气, “你要是吐出来, 我就把你从车上丢出去。”   她皱着眉瘪了瘪嘴,控诉道:“你欺负人!”   叶书扬轻呵一声:“就是欺负你。”   曲珞:“……”   这垃圾真是没天理了!   -   午休结束后,所有人都昏昏沉沉的。   走廊上,有不少同学或倚靠、或半个身体垂挂在栏杆上晒太阳。   曲珞和谢涵蓁一人捧着一大摞作业本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到五班的后门口时,谢涵蓁的脚步蓦地顿了顿。   人对自己的名字总是比较敏感,所以当那三个字从别人嘴里念出来时,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曲珞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   五班的前门口,寸头和另一个男生背靠着栏杆,笑得意味深长。   身侧还有一个背对着他俩、脑袋枕在臂弯处的男生,一言不发,貌似在小憩晒太阳。   喧嚷的说话声中还夹杂着嗤笑的嘲弄声。   “你上周五不还觉得五班那个领唱漂亮吗,怎么今天就不喜欢了?”   “谁?谢涵蓁?”寸头轻嗤,“拉倒吧,长平巷的货色我真看不上。”   对方明显一愣:“……怎么了这是,她住长平巷?”   “对,上周五晚上将近凌晨,我在巷尾的公园里看到她和一个肥头猪耳的老男人坐在一块,那男人色眯眯地盯着她,她穿着睡衣在那哭。”   “卧槽,大晚上的不能去酒店吗,他们不会想在公园里搞吧?”   “那谁知道,万一是那老男人满足不了她,所以她哭着跑出来了也说不定,又或者是她刚伺候完一个就来接第二个了。”寸头轻哂,笑得意味深长,“所以这种来者不拒的烂货,我怎么可能会要啊。”   顿了顿,他俯身凑近对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我还怕得病呢。”   话落,两人都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   曲珞转头,瞬间对上谢涵蓁躲避的眼神,她的眼眶有些红,肩膀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胸膛快速地起伏着。   捧着作业本的右手紧紧地捏住书的边缘,用力到指尖都泛白。   他们嘲笑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   那一刻,曲珞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发酵,随即“嗡——”的一声,一个重物正中她的脑门。   强烈的愤怒糅合着一股令人反胃的恶心感涌上喉口。   “你们站这儿干嘛?”叶书扬走出教室,正打算去厕所。   话音刚落,还未有人回应时,曲珞突然把怀里抱着的作业本全都推到叶书扬身上,而后疾步跑到寸头跟前。   “啪——”   空气中忽然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   声音清脆,完全盖过了谈笑声。   原先站在寸头身侧,慵懒地倚靠在栏杆上的男生,闻声转过了身。   ……是柯烬。   他可能被这声动静吵醒了,眸色晦暗地凝视着曲珞,倦怠的神色中夹杂着一丝诧异。   被打得偏过脸的寸头怔愣了一瞬,随后拧着眉,表情狰狞地回过头,不可置信地骂出声:“贱货,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敢还手。”   这女的是谁啊,看着脸熟,但他又不认识。   还劈头盖脸地给了他一巴掌,他妈的神经病。   胸腔内渐起的震怒掩住了困惑。   寸头抬手就要向她打去,却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几欲挥下的小臂,时空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   另一只同样抬起的手,因为慢了一拍而缓缓收拢长指,渐渐垂下。   寸头神色一凛,视线上移,落在对方青筋暴突的手背上。   骨感修长的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抓握着他的手臂,手劲却比他大很多。   “有本事……”叶书扬嫌恶地侧甩开他的手,将一旁的曲珞拉至身后,“你就动她试试?”   语气淡漠散漫,却带着凌厉的压迫感。   柯烬斜靠着栏杆,一侧手臂自然垂下,另一只手则慵懒地搭在栏杆上。   闻言,他低头笑了下,嘴角微微翘起。   “玩你妈的英雄救美的把戏。”寸头爆了句粗口,满脸不屑,“现在是你马子打了我,怎么的?叶书扬,你替她还?”   “还什么?这不是你活该的?”叶书扬垂眼睨着他,脸色平静,语调却冷了几分,“还有,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他不知道曲珞打对方的原因。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那又怎样,曲珞的事,他向来都是帮亲不帮理。   她在他那儿永远是对的。   他始终无条件地相信她。   叶书扬永远站在曲珞这一边。   不需要理由,也不管什么对错。   “疯子!”寸头低声咒骂了一句,“算我倒霉。”   他知道自己不是叶书扬的对手,更何况他身旁这两人,一个踌躇不前,一个几乎是置之度外的看戏状态,压根就没有帮他的意思。   所以即便在这里干架,他也没有丝毫的胜算。   话落,他抬脚就走,却在经过曲珞身边时,被她抓住了衣摆,葱白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一字一顿:“道歉。”   因她这句话,周围人都若有所思地望向她。   柯烬的目光游移在曲珞和叶书扬的脸上。   前者神色凛然,像个浑身都竖起了刺的小刺猬;后者敛着眉,瞥了一眼曲珞后又看向寸头,眼神略有不解。   有点意思。   顷刻间,耳畔响起清脆的上课铃声。   柯烬闭了闭眼,感受阳光倾洒在脸上的暖意。   虽然他对面前的这一切始终置若罔闻,可是这一刻,他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站在不远处的谢涵蓁听见这两个字时,飞速地瞧了眼叶书扬的侧脸,心脏蓦地往下一沉,短促的虫鸣声萦绕在耳畔,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   她低头看了一下刚才被叶书扬扔在地上的那一摞书,随即机械性地将自己怀中的作业本堆放到教室的窗台上。   走到曲珞身边时,她看见寸头落在自己身上的戏谑的眼神,还听见他的嗤笑声:“没睡醒?说什么梦话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近了,谢涵蓁忽然觉得他的声音比之前更难听、也更刺耳,仿佛裹着锐利的尖刀,无孔不入地向她刺来。   顿了顿,寸头收回视线,转而落在曲珞脸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是说……你想跟我道歉?说吧,我听着。”   曲珞气极反笑,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可内心深处又有一股隐隐的酸楚感不断蔓延而上。   这种感觉宛如一滴毒液,腐蚀、侵吞、浸透了她的嗓子,让她开口哽咽,声音也喑哑了几分。   “要点脸,你造……”曲珞感受到谢涵蓁突然握住她的手,指甲不小心划了下掌心,她没有回头,想起刚刚谢涵蓁泛红的眼尾,以及躲避的眼神,她顿了下后继续说,“造谣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不知道哪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寸头挥手拍开她拉着衣摆的手,暴怒道:“造你妈的谣,跟你有什么关系,神经病!”   叶书扬扶住曲珞,刚想开口就听见周主任浑厚的声音,以及他挂在腰间的那串钥匙随着走动而发出的轻响声:“你们在这干嘛呢?还不进教室?”   耳畔是怦怦的心跳声,像是某种极致的蛊惑。   以致于在她还没想好那个念头究竟可不可行时,就下了决定。   曲珞极快地扫了眼寸头别在胸前的校牌,接着扭头看向刚走上走廊的年级主任:“周主任,我刚刚打了池淮洲,因为他——”   “行了,他妈的。”池淮洲出声打断,咬牙切齿,后三个字说得含糊不清,“对不起。”   说完,他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哎——等等,走什么!”周志恒加快步伐,“柯烬,你拉住他。”   原本身为旁观者的柯烬怔住,但下一秒,他竟然听话地拉住了池淮洲。   周志恒走近,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叶书扬身上。   那一瞬间,他太阳穴的神经激烈地突跳起来。   上个月,他刚叮嘱过叶书扬,要抓住今年的竞赛保送机会,毕竟他通过的可能性很高。可谁知道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和这种疑似违纪的事情沾上了边。   视线再往下移,他看见叶书扬扣在曲珞肩上的手。   眉心又重重地一跳。   他竟然忽视了学生早恋这一项!   明天开始就要重视起来。   这样想着,他再看了一眼叶书扬,后者似乎瞬间意识到什么,敏捷地收回手,冲他咧嘴笑了笑。   “怎么回事,干嘛打他?”周志恒看向曲珞。   “因为他刚刚骂我,骂得很难听,所以我忍不住就……”   “骂的什么?”周志恒把目光移向池淮洲。   池淮洲一副敢怒不敢言、欲言又止的模样。   曲珞一愣,没想到周志恒的重点竟然在这儿,她刚才只顾着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这样大家打量的目光自然也会落在她身上,谢涵蓁就不必再次面对站在话题中心的难堪。   只不过。   她圆好了前一个谎。   却没想好该怎么撒下一个慌。   曲珞悄悄后退一步,用余光瞟了眼身侧的谢涵蓁。   她把头埋得很低,所以曲珞只能看得见她耳垂和脸侧的一点绯红。   曲珞轻叹一口气,刚才的一时脑热正慢慢变成迟疑。   她是不是做错了。   见她迟迟不答,周志恒重复了一遍:“他骂你什么了?”   “他骂我以后生孩子没屁.眼。”曲珞心虚地吞咽了下,开始信口胡诌,“老师,他这也太恶毒了,您说对吗?怎么能说这么没有下限的话,所以我没忍住就打了他。”   “噗呲——”两道一致的笑声随着她的话落而响起。   周志恒面露不满地扫了眼叶书扬和柯烬。   “你就为了这事打他?”周志恒匪夷所思地复述了一遍。   曲珞一本正经:“是的,他不尊重我的人格。校规校纪第三十二条不是写着,不能对同学污言秽语,不能侮辱他人的人格。所以我希望池淮洲同学能给我和谢涵蓁道歉,也为他羞辱女性同胞而表达歉意。”   她胡编乱造的能力还可以吧。   鬼知道校规校纪的第三十二条是什么,但是她敢笃定周志恒肯定不记得。   周志恒虽觉得离谱,但还是将信将疑地问池淮洲:“你怎么说?”   池淮洲咬了咬后槽牙,撇开眼:“她说的没错。”   这种垃圾话被老师听见,总比他开的黄腔被老师知道要好。   周志恒敛眉思考了一会儿:“那你跟她俩道个歉,再写个一千字检讨,主动出言挑衅确实不对。”   “你也写一千字,深刻点。”他转头看向曲珞,“打人也很不对,以后再碰见这种事,应该先报告班主任。”   “好的,可是老师,他旁边那位同学也一起骂了。”曲珞指了指池淮洲身边立着的那人,“我可以写两千字,但他也必须得跟我们道歉。”   周志恒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就他俩?柯烬呢?”   毕竟柯烬和池淮洲这几个学生在他眼里,一直是整天厮混在一起,且让他头疼的存在。   听见自己的名字后,柯烬无声地冷笑了下,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直起身,安静地等待宣判。   毕竟这对他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了。   然而下一秒等来的是:“没有,他没说。”   笃定,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   眼睫因为意料之外而翕动着,他抬眼,目光淡然地凝视了她两秒。   随后他扭头看向另一侧空荡的走廊,轻声笑了下。   虚散的眼神落在斜洒向走廊的阳光上,漂浮的尘埃在光线下四散着。   那一刻,日光真实地照在他身上,柔和的暖意熨帖着肌肤。   风声涌过来,紧而密地包裹住微微震颤的胸腔。   也许有那么一瞬。   流风也诞生出一种独占、私藏昼光的欲念。   -   最后一节课前,曲珞走进教室,看见握着黑板擦做值日的谢涵蓁。   她的眼眶很红,像是刚哭过。   “蓁蓁,你还好吗?”曲珞靠近。   谢涵蓁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垂眸:“我没事。”   曲珞唇角微微翘起:“下一节是自习课,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学校东面有一栋废弃的寝室楼。   楼顶是一大片堆积着砖砾、废纸的水泥天台,天台后方立着一面巨大的涂鸦墙和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两人站在天台的围栏边。   谢涵蓁闭上眼,仰起头,感受着阳光刺透眼皮的暖意,以及萦绕在耳畔的风声,似乎这样,她就能离天空、离自由更近些。   曲珞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抱歉,中午一时冲动,没有顾及你的想法。”   谢涵蓁摇摇头,缓缓睁开眼,鼻尖蓦地一酸:“是我太怯懦,所以才被人欺负,谢谢你维护我。”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珍视般地将她护在身后。   那不管不顾的样子,仿佛能为了她去抵抗整个世界。   她也因此明白,在这个世界里,有人生来就是亮眼的主角,而她只是一个躲在主角身后的小小配角。   渺小,暗淡,且卑劣。   她既庆幸曲珞的出现。   却也嫉妒她的出现。   “但他说的都不是真的。”谢涵蓁哽咽了一下,“我和我妈因为合唱的事吵架,我一时冲动才会跑出门,那个男人我不认识……”   “我知道,你不用自证。”曲珞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谢涵蓁,紧接着转换话锋,“你知道吗?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打池淮洲。”   让周志恒来处理这件事算是她头脑发热的决定。   但打池淮洲并不是,哪怕思考一万遍,她依旧会这么做。   曲珞无所谓地笑了笑,声音很轻,几乎快要融入风中:“因为我也被人造过黄谣,所以我知道躲避没有用。”   谢涵蓁惊讶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耳际是曲珞娓娓道来的嗓音:“有人跟我说过,如果我们被污蔑后,只选择躲避或自证清白,而不做有力的反抗的话,造谣的人并不会收敛,反而会更加猖狂。”   初中时,有男同学给曲珞写信:「我看见你和一个老男人从宾馆里出来,如果不想这件事被大家知道,你就穿上次那条裙子跟我打一炮。」   但其实信中提到的老男人是曲延亭,当时他们身后还有因为忘戴防晒帽而匆匆返回酒店的廖景芝。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假期游。   后来,叶书扬在得知这件事后,不仅把对方痛扁了一顿,还让他鼻青脸肿地跟曲珞道歉。   以致于那人之后每次见到她,都只有掉头躲避的份。   谢涵蓁面色动容:“可是,我如果没有当领唱,没有化妆,没有穿漂亮的衣服,是不是就不会被他注意到,也就不会——”   “不是,这从来就不是你的问题,你不要自我怀疑,可以吗?”   耳畔鼓噪的风声呼呼作响。   叶书扬曾经的声线与曲珞当下的声线渐渐重合。   她当初也自我怀疑地问过他:“假如我没有打扮得这么漂亮,也不亲昵地挽着爸爸的手,那人是不是就不会误会,也不会造谣了。”   “不是。”叶书扬回答得斩钉截铁,“你穿着得体,你和曲叔叔的父女关系也很正常,所以这件事完全不是你的问题。只要不违反法律,也不触碰社会道德底线,你想做什么,想穿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大不了,我多去健健身。”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他耐心地解释着,“这样,你就能更放心地穿你想穿的,做你想做的。”   她还记得他当时特别臭屁地补充了一句:“而那些想干扰你自由的混蛋,统统都会被我收拾一遍。”   你只管放心地穿你喜欢的就好,其余的我会替你搞定。   内心震颤之余,听完他最后那句话,曲珞还是笑着调侃道:“怎么收拾?瘪着嘴跟在我身后吗?”   叶书扬一副无语的神情,嘴角却在看她看不见的角落悄悄上扬:“……哎,你这家伙真没劲。”   曲珞从回忆中抽身,柔声鼓励:“你没发现吗,其实你很亮眼,你就应该站在最瞩目的位置。四分钟的领唱如此,你的人生也是如此。”   因为你,就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呀。   是有且仅有一个、且被造物主赞叹的主角。   所以,你就该光彩夺目、熠熠生辉,活得漂亮又耀眼。   这样的你,被人注意到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   闷热的夏季渐渐过去,夜晚来得早了些。   两人乘上公车时,早已过了放学的高峰期。   华灯初上,车窗外飞速地闪过一盏盏绒黄的路灯。   曲珞看了眼映在车窗上的叶书扬模糊的身影。   他俩一前一后地坐在车厢后排的单人位,还一人分一只耳机听着前几天她刚下载的《七里香》。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曲珞憋不住心事。   她的谎言骗骗周主任和其他人还行,但肯定骗不了叶书扬。   “我想想我要问什么……你为什么打八班那小子?你打他真的是因为他对你讲了那些垃圾话?”叶书扬也看向车窗,在一片黝黑朦胧之中,两人无声对视。   沉默片刻。   曲珞忽然屈起手指,用骨节敲了敲车窗,那里正好映着叶书扬的脑门,她轻哼:“你是不是早就猜出来了,还跟我装傻。”   “我没猜出具体原因,但肯定不是你糊弄老周的那些话,毕竟那听起来太弱智了。”叶书扬看着曲珞转过身,将下巴支在椅背上,一脸古怪地盯着他。   他也学她的样子,敲了敲她被刘海盖住的额头,笑得不行:“那些话也只能骗得了他们……你打他是因为你旁边那个女同学?”   最后那句话,他其实是猜的。   但在看到她愣住的神色后,叶书扬顿时了然不少。   她向来义气,为朋友打抱不平这种事,从小到大做了得有一箩筐。   再加上池淮洲那孙子总爱调戏女生,所以他能猜到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曲珞扯下耳机,不答反问:“你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干嘛还这么相信我,万一是我无理取闹打人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得私底下打池淮洲一顿。   万一他真在背后骂她生孩子没屁.眼咋办。   这不行,得打一顿。」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呦吼!我们在V章再见面了耶!   V章前三章会掉落红包~感谢支持正版的小伙伴! 第13章 可爱电台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给你兜底。◎   她问这些并不是想告诉他什么。   而是想试探他当时究竟有没有听见池淮洲的话。   因为从天台下来时, 谢涵蓁拜托她别把池淮洲说的话告诉别人,包括她最亲近的朋友,曲珞能理解她敏感的心思,所以就答应了。   叶书扬懒洋洋地哦了声, 也不戳穿她, 反而顺着她的意思说:“无理取闹……确实是你能干得出来的, 这样看,你也算是替天行道了,毕竟八班那个打脏球的真的是欠收拾。”   曲珞:“……”   叶书扬,你大爷的!   她还真的以为英雄救美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了。   结果这篮球脑袋根本就离不开篮球嘛。   空气静默半晌后。   叶书扬再次开口:“下次你别——”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噤了声。   算了,以她的性格, 不冲动就不是她了。   顿了顿之后,他改口道:“下次冲动之前, 你好歹知会我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这样我还能给你兜个底, 不然像今天这样,把老周牵扯进来,你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但曲珞没在意最后一句的警醒, 反而把重点放在了前半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给我兜底吗?”   “嗯。”他没有犹豫, 也没加任何前提。   她的唇角弯出一抹弧度:“成交!”   话落,曲珞又将耳机戴了回去,耳机里刚好在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车子另一边的窗户开了条缝隙, 嘈杂的车流声涌进来。   气流拂过她的脸颊, 将她脸侧的碎发吹乱。   她刚想转回去, 却被他拉住了马尾,发圈顺势掉落在他的掌心中。   “别拽我头发,你想干嘛啦!”她眼疾手快地单手圈拢住头发,蹙眉看向他。   叶书扬掌心向上,将发绳递给她:“你怎么开始听周杰伦了?”   “随便听听,我只下了这一首,还蛮好听的。”   叶书扬看她重新扎好一个高马尾。   光影垂落,半张脸隐在昏暗中,虚虚实实、隐隐约约。   他试探的声音好像也如此:“可我还是更喜欢五月天。”   “是吧,你也觉得五月天世界第一吗?”她声音中的笑意很明显。   “嗯。”看她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叶书扬佯装轻松地问,“中午的时候,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柯烬没和他们一起说坏话?”   “因为我一直都没听见他参与他们的话题呀。”   “就这样?”他感觉自己似乎松了口气。   “当然,不然你还想哪样?”   叶书扬笑着转移了话题:“我不想哪样,不过我觉得你在老周面前胡编乱造的功力非常牛。”   “是吧,我也觉得。”   -   早自修结束后的课间。   曲珞收了一圈作业回来后,发现柯烬正拿着一支笔优哉游哉地转着,而他的英语习题本就那样大咧咧地翻开着,翻到了昨天布置的那两页。   这个行为。   就好像特意在等她向他催交作业本一般。   “柯烬,英语作业交一下。”曲珞站定在他跟前,垂眸扫了一眼他课桌上摊开的本子,洋洋洒洒的黑色字迹几乎快要填满那两页了。   嚯,真难得。   他难得写了这么多字。   “昂。”柯烬一边应着,一边将指间的水性笔往桌上一丢,紧接着把合上的作业本递给她。   习题本离开桌面的那一瞬间,有一张夹在纸页缝隙中的小纸片也脱离了出来,飘飘扬扬地掉落在地面上。   曲珞弯腰捡起,是一张拍立得照片。   相片中,柯烬坐在沙发上,双腿蜷起,轻拧着眉,低头望向他怀中的十七,嘴角平直,神态漠然,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可面对柯烬不耐的神色,十七依旧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仿佛它才是主人。   盯着那张照片,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柯烬抬眼看她,视线越过那张薄薄的纸片,最后停留在她脸颊一侧浅浅的梨涡上:“那是什么?”   “一张拍立得。”曲珞将相片抵在桌上,同时顺手般将怀中捧着的那堆作业本也搁下,“不过,这看起来好像是一张偷拍照。”   柯烬垂下眼睫,随意地瞥了一眼拍立得:“估计是她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了我本子里。”   她,应该是指乔霁宁。   曲珞眸光微亮:“乔老师那儿还有十七别的照片吗?”   “不知道。”   “这样啊……不过乔老师的拍照技术还真不错,这张照片拍得好可爱。”   她的爱憎向来分明且坦荡。   只是,她学不会隐藏,也学不会遮掩的方式。   所以,这些话语听起来别别扭扭,却实在可爱。   叶书扬抵着笔尖的指腹僵了下,墨水在纸张上淡淡地洇开一圈。   话落,柯烬支在桌沿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语气僵硬:“这张照片你想要的话就送你了,搁我这没用。”   “好呀,谢谢。”他看到她扬起的唇角,“我给它买几个玩具吧,猫粮冻干什么的我不太懂,怕买错,小玩具应该可以吧。”   “嗯,随你。”他伸手用指腹搓了搓后颈的头发,那里被剃得刺刺的,摸上去有点扎手。   可此刻,他竟觉得有种酥麻的舒服感。   叶书扬抬手摸了摸鼻尖。   晨光从窗户处斜斜地透进来,在他的身形轮廓上洒下柔和的光晕。   唇角处的光晕又重新上扬起来。   原来只是一只猫咪。   曲珞拿着照片,翻来覆去地打量了两眼,语气疑惑:“不过……这张照片上印了什么?痕迹还挺多。”   像是有一张纸垫在它上面,在涂写了很多字之后,留下的无色印记。   话音未落,一只手冷不丁地从旁边伸过来,抽走了她刚才放在桌上的那一摞作业本中最上面的那本。   柯烬飞速地从自己习题本的某一页中抽走了什么。   曲珞反应过来后,眨了眨眼,望向他伸进抽屉里的手:“怎么了?”   他捏着作业本的一角,将本子再次递回给她,抬头对上她困惑的眼神后,又迅速错开视线,唇角平直,语调淡漠:“没什么。”   曲珞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她也没多想,将拍立得揣进口袋,理了理那一摞作业本后,就直奔夏弥的办公室。   当她在视野中逐渐消失之后,柯烬敛着眉,将刚才被自己眼疾手快塞进抽屉的那张稿纸拿了出来。   被捏到皱巴的纸张上,除了一些涂抹得乱七八糟的图案之外,还密密麻麻又凌乱地写着相同的三个字:柯小烬。   柯烬低头盯着那三个字,毫无预兆地走神了片刻。   直到后门蓦地传来一声“曲珞学姐”,他才恍然回过神。   “傻逼。”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抬手胡乱地揉搓了一把后颈。   而后烦躁地将纸张团成团,扔到教室后方的废纸篓里。   做完这些,他大跨步地离开了教室。   曲珞再次回到座位时,手中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   她拍了拍陈飒的后背:“立风姐姐,别睡了,小的给您送吃的来了。”   陈飒睡眼惺忪地转过身:“正好早饭没吃饱。”   可当她看清曲珞桌上那一书包的零食后,惊讶地瞳眸微张,声音却放得很轻:“这次是几个学妹,怎么有这么多?”   曲珞从书包里拿了个三明治出来,打开身侧的窗户:“三四个。”   “可以啊你。”陈飒咬着饭团,声音嘟囔,“我都没发觉,你原来这么有经商头脑。”   自从她俩发现叶书扬在高一学妹那儿很有行情之后,就动了不管叶书扬死活、以及出卖他到底的歪心思。   起初她们打算以物换物,用他的联系方式换零食之类的东西。   可思考后,她俩发现卖他的联系方式并不能持久。   毕竟只要一个人有了他的Q.Q,那其余人完全可以共享。   最后她们想出了目前这个,用定制小说换零食的想法。   因为近几个月,狗血网络小说在他们学生中极其流行,几乎每个女生都借阅了一遍时下最热门的言情小说。   所以,为了迎合这个热点,她俩的定制小说应运而生。   小说中,男主基本上都是叶书扬,毕竟她们也不好意思坑别人,再加上他确实有市场;女主则是和她们进行黑色交易的学妹。   她俩的分工也特别明确,一个写霸总小说,一个写青春疼痛小说。   最后还都挺……畅销。   曲珞解决完一个三明治:“你写腻了吗,我们要不要换换风格?”   “不要,我唯爱我的霸总言情。”   “好飒飒。”曲珞放软了音调,“可是我写腻了,青春疼痛真的太痛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谢涵蓁刚灌完水,拿着水杯回到座位。   陈飒直起身,侧眸看她:“写小说的事。”   曲珞递了包饼干给她:“你要一起吗,也不是正经的事,就瞎玩。”   “我不会。”谢涵蓁面色尴尬地摇摇头,“谢谢,我刚刚吃过早饭了。”   话落,她看见陈飒朝曲珞抛去一个“你看,我就说吧”的眼神,她眸中的光倏忽暗淡了一些。   曲珞似乎没在意陈飒的眼神,仍在说:“不会也没事,反正——”   “但我没时间。”谢涵蓁打断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先写卷子了,你们继续聊吧。”   “那好吧。”   -   广播站最近创建了一个点歌栏目,可以匿名,也可以实名。   因为不限歌曲类型,所以近期的点歌来稿特别多。   曲珞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稿子,浅笑着侧瞥了一眼正轻手轻脚收拾东西的谢涵蓁,她清了清嗓子,开口:“今天最后这首歌,Selena的《Who Says》,是一位隐去班级的王各各同学送给全校女生的歌。”   “附赠留言为:亲爱的女孩,愿你强大、自信且丰盈。”   曲珞轻柔温和的声音从广播中流淌而出,回响在校园的每个角落。   广播室外有一块小平台,站在那儿向外望,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操场,以及操场上或走或跑动的人群。   按下歌曲的播放按键后,两人就靠在平台的围栏边吹着风、听着歌。   过了正午,天空渐阴了下来,连片的乌云遮挡住了太阳,时不时吹拂而过的微风减少了不少闷热的燥意。   耳畔是Selena强而有力的歌声。   曲珞侧身看向谢涵蓁:“其实这首歌,我最想送给你。”   谢涵蓁诧异地张了张嘴:“是你点的吗?”   “嗯!”   珞这个字,拆开就是王和各,也算是她匿名点的歌吧。   “为什么?”   她自然听得出歌词的意思。   「Who says you’re not perfect   谁说你不完美   Who says you’re not worth it   谁说你不值得   ……   Who says you’re not pretty   谁说你不漂亮」   她总在一遍遍地告诉她:你很亮眼,你很漂亮,别紧张,放轻松,相信自己,你超棒的,你值得所有的美好与赞美。   又一次次地在她无助困惑时,察觉到她敏感的心思,不厌其烦地帮助她。   “这要怎么说呀?”这个问题似乎将她问倒了,她歪着脑袋笑了下。   很多时候,她做事全凭一腔热情,可能一时脑热,想做便做了。   很少考虑后果,也很少考虑原因。   之前打池淮洲的那一下如此,现在放这首歌鼓励谢涵蓁也是如此。   如果非要说原因的话……   “我期望你能开心些,也希望你可以更自信些。”曲珞说得很认真,“开心地接受并且爱上真正的自己,接纳全部的自己。”   这是她不停地鼓励她、夸奖她的原因。   “每个人的青春只有一次,我不希望你老了之后回忆起来,都是一些糟糕透顶的事,还有那个不被你喜欢的自己。”她看出了她的拧巴与别扭,“所以呀,我想在你的青春瞬间里,多留下几个值得回忆的片段,这样的话,等我们变成老太太了,那也是乐呵呵的小老太。”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曲珞伸手轻轻提了提谢涵蓁的唇角,“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呀!”   好朋友就是,治愈你糟糕情绪的良药。   -   两人回到教室时,午休还没开始,教室里闹哄哄的。   刚一进门,坐在柯烬座位上的陈飒就像在她们身上装了雷达似的,精准无误地抬头望向她们。   对上她八卦的目光后,曲珞即刻拉着谢涵蓁小跑到她身边:“怎么了,怎么了?”   陈飒指了指柯烬和叶书扬的座位:“中午的时候,这俩跟八班那个寸头打架了,就在篮球场,好多人都看见了。”   曲珞:“?!”   卧槽!打得好!   谢涵蓁的太阳穴突跳着,她吞咽了一下后,依旧按捺不住地开口:“为什么要打架啊?”   “不知道怎么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打谁,当时在现场的人也不肯说,但是最后打得还挺激烈的,篮球架下貌似还有血迹。”   “流血?”谢涵蓁问得迫切了些,“谁受伤了吗?”   陈飒狐疑地扫了她一眼,随即又扭头看向曲珞:“不清楚是谁的血,估计老周不让他们到处说,我问了江凡好久,他都不肯告诉我。”   曲珞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一只巨型蜜蜂蜇了一下。   三个人打架,必然是二对一。   那这个一,是她下意识以为的池淮洲,还是她仔细思考后的叶书扬?   只不过,她一开始的第六感,为什么会是叶书扬和柯烬一起打池淮洲?他俩好像还没好到这种地步。   “他们现在都在老周办公室吗?”曲珞慌乱地在桌上翻找着早上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子。   没记错的话,数学老师和周主任在同一间办公室。   “应该是……你要干嘛?”   “我去看看。”   “你别乱来啊,老周最近抓早恋抓得特别严,只要两个异性站在一块,他都会怀疑……”   曲珞跑得太快了,也不知道最后这句话她听见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我在她面前转移话题的能力也很牛。」   ——《卷毛小狗日记簿》   *   有个BUG,文章设定是2008年,Selena的《Who Says》发行时间是2011年。   但是这首歌的歌词、立意都很合适,而且很好听!所以就用啦! 第14章 潮热水汽   ◎他勾住了她的尾指。◎   曲珞走到办公室附近时, 渐渐放慢了步伐。   周志恒的嗓门向来大,哪怕距离远,也能清楚地听见他此刻在质问打架的原因。   站在门口,她深呼吸了几次, 而后抬手敲了敲门, 将门推开一条细长的罅隙。   因她这边的动静, 室内几道目光齐刷刷地从缝隙中挤出,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叶书扬、柯烬以及池淮洲在角落里站成一排,面朝着周志恒的工作位;夏弥和八班的班主任蹙着眉站在一块;周志恒则坐在座位上,神色极其严肃。   另一边,正准备午休的数学老师也疑惑地望着她。   “杨老师。”曲珞握着门把手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我有一道题不会, 可以问一下您吗?”   数学老师重新戴上眼镜:“哪道题?”   “早上讲的那张卷子……”曲珞边往里走,边扫了一眼那边的情况。   叶书扬和柯烬好像没怎么受伤, 脸都是干净的。   池淮洲则完全不同,整张脸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嘴角渗血、半边脸肿胀着、其余地方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大片的衣领和露出的脖颈灰扑扑的,染上了不少灰尘。   数学老师拿过她手中的卷子:“这题有点超纲了,我原本不打算讲的, 但你要是想解,也是有办法的……”   一边是数学老师详细地讲解着解题过程, 一边是周志恒严厉的嗓音:“你们的事都没掰扯清楚,这么关心别人干什么?”   刚才问他们打架的原因,一个两个都不回答, 现在别人问道题, 他们的眼神就立刻跟过去了。   “那你说, 怎么回事?”周志恒将视线移向池淮洲。   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眼里一直惹事、违反纪律的学生,有一天会变成这起打架事件中的受害者。   池淮洲也同样不吭声。   周志恒的眉头皱得愈发得紧,倏忽间他想起了一件别的事:“难道你们这次打架,是上次走廊那件事的后续?”   曲珞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呼吸起伏也顿了下。   夏弥疑惑:“走廊那件事,是什么事?”   周志恒正要回答时,叶书扬抢先开口,语气不满却狂妄:“当然不是,他被打完全是因为他活该,谁让他打球脏,嘴又贱,所以我的拳头一时没忍住就抡到他脸上了。”   “一时没忍住?没忍住就能把同学打成这样?”周志恒的嗓音拔高了许多,既惋惜又愤怒,好好的一个竞赛保送的苗子,竟然因为一时冲动而把人打成那样。   夏弥扯了扯唇角,护犊子心切:“周主任,男孩子打球,在球场上起了摩擦,偶尔拌拌嘴、打闹两下也是常有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让池同学去医务室检查一下。”   “还是先把这起打人事件处理了吧。”八班班主任略有不满地插话。   他学生的身体素质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周志恒长叹一口气:“小夏,你做班主任的时间不长,处理这种事容易心软我能理解,但学生违纪这事决不能姑息纵容。”   说完这些,他转头看向柯烬:“那你又是因为什么打他?”   没记错的话,柯烬和池淮洲之前一直都是玩在一块的人,所以这是他对这起打架事件的第二个诧异点。   听到这,曲珞没忍住偏头看了过去。   周志恒问的是柯烬没错,但是柯烬怎么会打池淮洲?   叶书扬和柯烬一起打了池淮洲吗?   想到此,她听见柯烬轻笑了一声,接着重复了一遍叶书扬的回答:“因为我看他不爽,因为他,活该。”   语气嚣张至极。   随之而来的是周志恒拍桌的声音:“你们一个个的,无法无天了是吧?叫家长,这件事必须通知你们的家长。”   话一说完,他抬眼瞥见了欲言又止的叶书扬,回想起他刚才的话,于是再次问池淮洲:“叶书扬说的,你俩打架的原因,是真的吗?”   池淮洲没抬头,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才“嗯”了一声。   周志恒松了一口气,指了指叶书扬:“你先去外面站着,面壁思过。”   冷静下来想想,他对好学生确实有点私心。   打架总比单方面打人要好处理。   叶书扬应了声,收回落在办公桌上的视线,随后径直往外走。   在路过办公桌时,不小心撞倒了什么,他沉默着弯腰捡起。   与此同时,数学老师放下演算的笔,抬头问:“懂了吗?”   “懂……懂了。”曲珞瞬间回神,“谢谢老师。”   说完,她跟在叶书扬的身后出了办公室。   -   此时的乌云压得更低了,天色阴沉,凉风破开闷热的气流,湿冷的水汽团聚在空中,带走了些微的燥意。   看来一场阵雨是避免不了了。   十几分钟前刚响过午休的上课铃。   所以此时此刻,这条寂静的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俩。   曲珞自觉地站在叶书扬的左侧,歪着脑袋,从上到下好好地打量了他一番:“你有没有受伤?池淮洲都肿成那个猪头样了,你什么事都没有吗?”   “他那种弱鸡,怎么和我比?”叶书扬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揣进裤兜里,头后仰着,整个人贴着墙壁,余光不自觉地落在她仰起的小脸上。   “是哦。”曲珞陪他罚站,可目光一刻不停地在他脸上游移着,生怕哪个角落的伤口被她忽略掉了,“小时候被幼儿园的小胖骂到哭的,不知道是谁呢,现在倒是学会打架啦。”   叶书扬的嘴角噙着垂不下的笑意,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试探,而是转换了话锋:“我记得他哭了之后,就有个女侠从天而降、义无反顾地帮助他,那么今天,她还会来吗?”   “哼,惹事了之后才想到女侠呀!”曲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可是,他今天也没哭呀。”   “怎么……只有哭了,才能见到她吗?”   等了几秒,也没等到回答。   叶书扬侧头看过去,曲珞正趴在门上偷听室内的情况。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叶书扬将她拉了回来。   曲珞看了他一眼,然后乖乖地背靠着墙:“好奇怪,他们在聊什么,老周的嗓门明明这么大,但是我听不见一点动静。”   话落的瞬间,屋外下起了瓢泼大雨,雨势突然又迅猛。   裹着湿润雨水的风斜斜地飘进走廊,打湿了地面,也沾湿了她的脸蛋。   曲珞缩着身子往他身后躲:“雨好大,你借我躲躲。”   “喂,你怎么还用我挡雨?”话虽这么说,他脸上挂着的笑意却没下去过,也没阻止她躲雨的动作。   曲珞的脸贴着他的后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打池淮洲,真的是你说的那个原因吗?”   “嗯。”胸腔内微微的震意传了过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但是柯烬为什么也打他?他们不是——”   “怎么你的脑袋能装下这么多问题?”叶书扬打断她,将她从身后拉了出来,神情有些古怪,“你还是回去吧,我罚站都不能好好站了。”   曲珞:“……”   又开始嫌弃她了。   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曲珞与叶书扬。   “哦!”她赌气地应了声,拉过他自然垂在身侧的左手,往他掌心里塞了颗大白兔奶糖,而后转身就要离开。   塑料糖纸摩擦着掌心的肌肤,异物感很强烈。   心脏却是软软的。   阒然的空间里,听觉细胞好似被不断放大。   耳畔只余下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裹着凉风用力地砸在草丛堆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一刻,水珠也砸在他被雨淋湿的心底。   腐朽的荒草,潮湿的水汽,滋生的气息,一切都泥泞不堪。   他想。   他大概是完了。   完全沦陷。   如同在雨幕中不断弥漫开的水汽一般,充斥、满溢着他大脑的某种感觉,完全撼住了他敏感的神经末梢。   “等一下。”   身体先一步大脑做出了决定。   他勾住了她的尾指。   “我后悔了,我想你再陪我一会儿。”   被他小指勾住的手指动了动,但她没转身:“那你求我。”   “我拜托你,留下来陪我。”清冷的少年音好像也染上了一点水汽,变得湿漉漉的,“可以吗?”   -   阵雨。   潮湿微凉的雨。   转而直下的雨。   雨势没变,但风向变了,雨水不再裹着风,斜飘进走廊。   因此刚才还嚷嚷着要躲他身后的曲珞,此刻安静地站在他的身侧。   叶书扬凝视着室外细密不断的雨幕,注意力却全然放在余光上。   曲珞也后仰着头,整个人贴着墙壁,看似和他一样,专注地盯着银丝般的雨幕;实则,他知道她应该在偷听室内的谈话。   因为刚才他听她的话,挪到了靠窗的位置站着。   她怎么这么操心别人的事呢。   但是,那不重要,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重要。   毕竟……此刻有更重要的事,分走了他的神思。   叶书扬低头瞥了一眼仍勾着的小指,她或许早就忘了他们还拉着手,所以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动作。   两人的指节都出了汗,潮热的感觉让人宛若身处盛夏。   痒痒的,心口也是。   心痒难耐的感觉恍如一只锐利的爪子,精准又迅速地抓在心脏最柔软、最脆弱的位置。   骤然收紧,心跳怦然。   可哪怕抓出血痕,他也不愿放手。   绵长细密的痒,刺激着青春期的荷尔蒙在体内横冲直撞,却找不到突破的豁口,只能如在酷暑中被蒸腾的水汽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散。   同时却留下另一种怅然的感觉——令人缺氧、让人渴水。   叶书扬收回视线,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眸中晦暗不明的情愫,隔着持续不停的雨帘,隐约中能看见他轻微上扬的嘴角,缓慢滑动的喉结,以及染上一抹薄红的耳根。   呼,好热。   渐小的阵雨带来的清凉感延续得并不久,反倒被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燥意卷得更远,徒留下喉口处干涩的隐秘在悄然滋生。   要不然,室内的谈话就这么一直进行下去吧。   他不介意。   反而很乐意。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总觉得过得很快,快到和体育课一般短暂。   下课铃响的那一瞬,曲珞倏地回过神,侧转过身看他,交错的小指也在无意识间松开了。   她小声嘟囔着:“都下课了,他们怎么还没说完。”   叶书扬的手缓缓贴近裤缝,自然垂落:“你要不先回去吧。”   “不要,我再陪你一会儿。”她顾自小声碎碎念起来,“关于这件事,老周应该不至于给你处分吧……”   寂静的教学楼走廊开始热闹起来,顷刻间就被喧嚣所掩盖。   办公室外的走廊也不例外,不同年级的学生来来去去,有不少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俩,其中就有几个爱和女生开玩笑的五班男生路过:“呦,你俩怎么在这罚站,不会是偷偷约会的时候,被老周抓了个正着吧。”   曲珞皱了皱鼻子,佯装愠怒道:“我去你大爷的!你和你初三小女朋友的事,小心被老周知道。”   明明说着吓唬人的话,却是一副娇憨的模样。   一如很多年以前,她将他护在身后,为他解围,张牙舞爪地冲她跟前的小胖说:“看什么看,再看,我还打你,没素质的小肥猪,和你爸爸一样。”   十分钟的课间极为短暂,上课铃再次响起。   曲珞盯着空空荡荡的走廊,骤然想起一件事,扭头望向叶书扬:“打架会影响你竞赛的事吗?”   他的目光明显因为她的话而停滞了一下:“不——”   “别骗我。”曲珞打断他,认真地望向他眼底,“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我不知道。”   空气沉默了两秒。   “篮球场那儿有监控吗?”她的思维特别跳跃,“要是有他主动挑衅你的证据,老周是不是就不会处罚你了?”   他不希望她被牵扯进来:“曲珞,这跟你没关系。”   “但和你有关系呀,你又不是冲动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主动打他。”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不会丢下他不管。   曲珞瞧见他眸中的光芒闪动了一下,接着他又抬眼望向了她的身后。   她好奇地跟随他的视线转身望过去。   柯烬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俩:“结束了,可以走了。”   “没事了吗?”曲珞小跑到他跟前,“老周最后怎么说的?”   柯烬的视线越过她,与叶书扬投来的目光撞了下:“通报批评,三人都有。”   明明是一件坏事。   但他这轻松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今晚的大餐,三人都有份。   曲珞刚想继续问,就看见夏弥走了出来,她站定在叶书扬身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引以为戒,竞赛好好努力,下不为例。”   “好的,谢谢老师。”夏弥这句话的意思是,只给了他处分,并没有不让他参加竞赛。   望着夏弥和八班班主任还有池淮洲消失在走廊尽头,曲珞没忍住问柯烬:“到底怎么回事呀,你们之后又说了些什么?”   “周志恒让我说一遍经过,讲完之后池淮洲也同意我的说法,所以就给了这个处分。”   “什么说法?”   “和你后桌讲的一样。”说这话时,柯烬撩起眼皮,看了叶书扬一眼。   他倒没胡说,他确实在里面讲了整个经过,只不过要顺着叶书扬给的命题作文,编出一个合理的故事来,真是有够困难的。   但叶书扬因他的话微微一愣,不自然的神色转瞬即逝,面色恢复如常。   呵,后桌。   和叶书扬说的一样……   那就是池淮洲嘴贱,挑衅在先。   想到这,曲珞赞同地点点头,那他确实是活该。   可是他俩因此背上一个处分,实在有些不值得。   嗯?他俩?   曲珞捕捉到自己思绪中的关键词,联想到老周之前的问话,她诧异地问:“你和他闹掰了吗,所以他也嘴贱你?”   虽然池淮洲那群人对柯烬本就不是真心的,但没想到这一次对方竟然直接撕破了脸,连伪装都不要了。   柯烬闻声低笑了一下,整个人懒懒地斜靠着墙。   他们的关系还够不上闹掰这个词。   沉吟片刻,刚想开口,他就看见叶书扬从口袋里掏出右手,走到他们身侧,偏头问她:“有创口贴吗?”   “我书包里应该有。”曲珞看向他举至身前的右手,蹙眉嗔怪,“你不是说没受伤吗,怎么手都破皮了?”   轻握着的拳峰处,皮肤隐隐撕裂,骨节上泛着丝丝干涸的血迹。   叶书扬配合着拧了拧眉:“刚才没感觉,但是现在有点疼。”   “要不去医务室吧,你看起来有点严重。”   “不想去。”他低声嘟囔了下,“你帮我贴个创口贴就行。”   曲珞撇撇嘴,有些无语。   都多大的人了,受了伤还是不愿意去医院之类的地方。   “那你呢,你受伤了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移向柯烬的手。   回答她的却是叶书扬:“他没用手,他只用脚踹了。”   “好吧,那先处理你这个伤口吧。”她抿抿唇,转身往前走,“你下次记得也用脚踹,省得手受伤了。”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还下次。”   叶书扬跟在她身后,与柯烬擦身而过时,感受到了对方抛来的敌意。   柯烬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视线相接不过一秒,两人便互相错开了目光。   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柯烬摸了摸左手的手肘。   那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到了哪里,不严重,只擦破了点皮,还没到渗血的程度,甚至对他来说没什么痛意。   只是……   他掐了掐那处的肌肤,眼睫微微垂下。   凉风袭来,吹得他衣摆不停鼓动。   轻浅的笑意挂在嘴角,他明白过来胸腔中那意味不明的情绪是什么后,便迈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妈的,我那不值钱的样子真的是……」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15章 隐形伤口   ◎这孙子,完全不装了呢。◎   两人从医务室借了酒精后回到教室, 发现室内空无一人,黑板左侧的课程表有所变动,这节物理课和下节音乐课调换了一下。   原来大家都去上音乐课了。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呀,你竟然能打他打成这样。”看着叶书扬乖顺地坐在座位上的样子, 她原本不想说什么的, 可还是没忍住抱怨了一下, “右手受伤……你这段时间要怎么写字啊,叶书扬,你脾气真是有够不好的。”   叶书扬闻声抬眼,目色柔和,嘴角一抹上扬的弧度怎么也藏不住:“能写,没那么严重, 也不会残废。”   “你倒是挺会打嘴炮。”曲珞将自己的椅子挪到他课桌的右侧,坐下后却有些手足无措, “我盼着你好点,所以你不能再有下次了。”   至少, 不能再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嗯, 没有下次。”下垂的狗狗眼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酒精沾湿了棉签,在接触到肌肤之前,她就冲伤口吹了吹。   叶书扬懒洋洋地单手支着脑袋:“你直接擦吧, 我不疼,真的。”   “哦。”即使应得简单, 可她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   拳峰处被竖着贴了三张创口贴,等她拆第四张的包装时,身侧蓦然传来凳脚的拖拽声, 刺耳的一下, 划过地砖, 也划过他们之间的罅隙。   曲珞跟着声音转身,恰好看到柯烬暴露在她面前的左手肘,突出的骨节处轻微泛红,脆弱的肌肤被蹭破了点皮,还隐隐有红肿的迹象。   “咦?”她无意识地发出了一个音节。   与此同时,身侧传来叶书扬吸气的声音:“嘶——”   虚搭在桌上的指尖蜷了蜷,他垂眸,视线怔然地落在她捏着创口贴的手指上。   “曲珞。”叶书扬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喃喃呓语,像是颓败的渴求与委屈的暴露,“好像,有点疼。”   曲珞轻拧着眉转回身,再次吹了吹他的手指,疑惑地贴上最后一张创口贴:“这个痛感来得这么迟吗?”   处理完叶书扬手上的伤口,她的注意力不免被另一侧的人分去了一些。   柯烬倦怠地趴在桌面上,大概是在补觉。   他右手伸直,枕在脑袋下,左手略微弯曲,随意地搭在桌沿,露出的下颌线干净利落。眼皮轻阖着,眉头却皱着,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明明是锋利的五官,却在睡着后呈现出一种颓丧、无害的感觉,并且,他似乎很没有安全感。   在曲珞将要收回视线的前一秒,柯烬忽然半掀开眼皮,目色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眼底清明,并没有困倦的痕迹。   因他这突然的变化,曲珞游移的眼神也跟着顿了一下。   而后,被抓包的窘迫铺天盖地地袭来,她慢半拍地笑了笑,目光向下,停在他左手肘的伤口上:“需不需要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柯烬神色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眼底的情绪变了变。   “嗯。”喉间溢出一个轻音,与此同时,他直起身,随意地抓了抓被压到的头发。   伤口?什么伤口?哪来的伤口?   叶书扬困惑地顺着曲珞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他手肘后方突兀的红肿,泛着红血丝、蹭破了皮的一小块肌肤在冷白的肤色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叶书扬:“……”   真牛逼,比他还厉害,来得再晚一点,红肿都要消下去了吧。   “你未免操心过头了。”叶书扬无语地抽走曲珞捏着的那根棉签,“他伤的是左手,自己又不是不能擦。”   柯烬转过身看着他俩,忽地低下了头,垂碎的额发几乎要完全遮住他的眉眼,他的声音很低,近乎呓语,但在场的三个人都听见了:“……但我不会。”   叶书扬怔愣了两秒,神情恍似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两秒之后,他嗤笑着后仰,满脸嘲讽地靠上椅背。   呵,不会。   操,学人精。   曲珞无奈地从叶书扬手中拿回棉签,不可置信地说:“不是吧,你们都一起打了池淮洲一顿,以前的过节还没消除吗?”   两人的针锋相对实在是太明显了,尤其是叶书扬。   所以,她自然地以为,他俩此时的反应,是历史遗留问题还没处理好的后果。   叶书扬语气嫌弃:“我没跟他一起打人。”   “什么过节?”柯烬扪心自问,他和叶书扬并没有过表面冲突,所以过节这个词用在他俩身上,不仅违和还很奇怪。   “没什么。”叶书扬烦躁地扯开话题,“擦药吧。”   这件事根本解释不了,因为,过节其实是他曾经心虚的掩饰。   也是他无法言明的秘密。   虽然当他和柯烬撞上目光时,觉得对方大概猜出了什么。   但他又怎么可能会告诉他,谁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情敌。   是的,情敌。   同样作为男人,他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对方那点心思。   以及,龌龊的手段。   “你要不坐到这边来吧?刚好左手离我近些。”曲珞指了指叶书扬的正对面,笑意狡黠,“那样我就不用动了。”   酒精和棉签也不用挪位置了。   烦。   叶书扬双手交叉抱臂,看着柯烬坐到他正对面的位置,不仅面朝向他,还把自己的左胳膊搭在他的课桌上。   棉签沾了些酒精,在清理伤口前,曲珞再次习惯性地低头,正准备朝伤口呼气时,叶书扬眼疾手快地拿过一旁的本子,对着柯烬的手臂轻轻地扇了扇:“这也一样,你快擦吧,我给他扇。”   一样……吗?   曲珞虽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她低下头,仔细地为伤口消毒。   作业本扇风的动作慢了下来,叶书扬慵懒地靠着椅背,目光却直直地落在柯烬的脸上,眼底含着少有的侵略与攻击性。   后者也丝毫没有退让,漆黑的眼眸懒懒地注视着他,挑衅的意味更甚。   在曲珞没注意到的头顶,两道眼神在半空中相撞、摩擦。   仿佛有一股电流凭空而生,滋啦一声,就带出一串劈啪作响的火花。   曲珞的视线只聚焦在肘弯处,自然也就没看见,修长到横跨整张桌子、且伸到叶书扬面前的手,缓慢且嚣张地比了个中指。   叶书扬蓦地嗤笑出声,手上的动作骤然一停。   这孙子,完全不装了呢。   面前的风停下的那一瞬间,曲珞狐疑地抬起头,刚想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不上课,在这干嘛呢?”   “你们这节是什么课?”周志恒走进教室,扫了一眼黑板,“别的同学都去上课了?”   曲珞拿着棉签转过身:“是的,我们在处理打架的伤口。”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还把手中的棉签举高了些。   周志恒看了两眼叶书扬和柯烬的手臂,了然般地点点头:“弄完就赶紧去上课,音乐课也是要好好上的。”   “好的,老师。”   曲珞转了回去,刚贴上创口贴,又听见周志恒问:“你们这个座位……是怎么排的?”   叶书扬的嘴角轻轻翘起:“按成绩排的,怎么了主任,有什么不对的吗?”   “按成绩?”周志恒神色古怪地盯着柯烬和曲珞的课桌,“男女同桌这事不太行,你们异性之间交往,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现在就把位置换一换,柯烬移到最后一排,你们两个男生做同桌,夏老师那儿我去说。”   曲珞:“……”   这算什么事?轮到她坐单人位了?   叶书扬单手撑着下颚,漫不经心地朝身侧刚搬过来的同桌竖起大拇指,紧接着掉转朝下,脸上挂起一个懒散且张扬的笑容。   -   夜色渐深,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笔尖摩挲纸张的声音,以及偶尔雨滴敲击在玻璃窗上的滴答声,空气中还弥漫着植物腐烂的气味。   放学时,又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到现在才有停歇的迹象。   暖黄灯下,叶书扬写完这一页的最后一道题后,倏地丢下笔,拿起摆在角落里的另一本封面花哨的笔记本看了眼。   那是一本和口袋书、单词本类似大小的笔记本。   封面上写着:《薄荷之夏,夏不眠》,这个字迹他很熟悉,是曲珞的。   他之前就听老周和其他老师吐槽过,最近有不少学生在上课的时候,不仅看小说,还写小说,简直是玩物丧志。   想到此,他的目光游移到了封面右下角那串「YSY×QL」的字母上,唇角微微牵起一抹笑意。   所以这是曲珞写的,主角缩写名碰巧和他俩一样的小说?   这家伙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都在搞些什么。   怪不得这本本子被老周给没收了。   不过幸好被他偷拿回来了,这种东西要是被人看见,也是真够丢脸的。   而且她丢自己一个人的脸还不够,还非得拉着他一块丢脸。   思及此,叶书扬抬手扶额,思绪微微顿了下。   唉算了,既然署了他的名,那他也有一半的问题。   长得帅还被写进小说,谁让你有魅力呢。   要是他长得和江凡那傻狗一个德行,估计也没人乐意把他当作小说原型。   这样看来,虽然这个祸,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闯的;而且表面上看,这也不是他惹的祸,但他确实有一半的责任。   想到最后,他竟然还产生了一丝歉意。   还真挺抱歉的,因为他,曲珞才在课堂上玩物丧志,写了这本小说。   嗯,他的确得为此负责。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真的有点难为情。   成了这种事情的罪魁祸首,搁谁谁不觉得无奈呢。   叶书扬的注意力全被封面上巨大的书名吸引过去了,右下角的那串字母只轻扫了一眼,因此他并未反应过来,那几个字母其实不是曲珞的字迹。   封面和封底被他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之后,他又拿起旁边的那罐可乐喝了一口。   做完这些,他才将指腹移到书页的页脚。   正要翻开这本笔记本时,一旁的房门骤然被打开,曲珞蹦跳进房间,声音欣快:“嘿!叶小新同学,你在干嘛呢!”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下意识地将本子塞到摊开着的习题本下方,而后神情郁闷地回头:“下次你进我房间,再不敲门,我就锁门了。”   “哼,小气鬼。”曲珞盘腿坐上他的床,打开电视,“你这是背着我,有什么秘密了?”   叶书扬:“……”   她熟练地把折叠书桌拿上床,摆好:“哎呀,好啦好啦,你去帮我泡个泡面,我就原谅你了。”   语气和姿势,都俨然一副做好准备的模样,仿佛料定了他会听她的话一般。   只是等了须臾,并未等到回应,她只好委屈巴巴地补充道:“我晚饭没吃饱,我妈又不让我晚上吃零食,所以我只好来找你了,叶小新,你忍心看我忍饥挨饿吗?”   “确实不忍心。”他没顺着她的意图往下说,反而一本正经地给她出了个主意,“所以,你现在就回去睡觉,睡着了就不用忍饥挨饿了。”   曲珞:“……”   静默了几秒,叶书扬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恳求样,以及余光里习题册下方露出的笔记本的一角,内心不受控制地松动了一下。   行吧,他需要负的责任来了。   自己一脚栽进坑里,还能怪谁呢。   吃完泡面,曲珞并没有回去的打算。   她半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看着某部晚间台偶剧。   叶书扬瞥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十点整。   但曲珞那家伙大有一副“要在他这里通宵”的架势。   于是,他只好提醒道:“十点了,你明天早上还起得来吗?”   “你看你,读书读傻了吧。”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明天周末,不上课,可以睡懒觉喔。”   叶书扬一怔,指腹不自觉地抚了抚笔记本页角的微翘:“但你周末不是还要去练琴?”   “不去了,老师明天有事,所以我也放假。”   闹钟的滴答声萦绕在耳畔。   他缓缓收回视线,胡乱地抓了把头发,而后再次睨了眼曲珞,确认她的注意力全都在电视剧上后,才转过身打开了那本笔记本。   电视台晚间的广告中插时间特别长,但曲珞不敢换台。   因为刚才的节点恰好卡在男女主要告白的前一刻,她怕错过剧情的高潮点,所以哪怕困得不行,也要耷拉着眼皮、眼睛欲阖不阖地强撑着。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耳畔蓦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拖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趿拉声让她忽地睁圆了眼睛。   困意渐渐消散,视线慢慢聚焦,眼神变得清明了些。   她看见叶书扬站在床侧,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神情似乎有些冷漠,还有一点……愤懑?   嗯?他为什么要生气,气她还赖着他的床不走吗?   可是,那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思绪漫无目的地畅游着。   目光也随意地在他身上游移着,从他的脸再到他抱臂的手,还有手中的那本笔记本,花里胡哨的本子,叶书扬的品味什么时候变样了,不过那封面还挺符合她的喜好。   嗯?等等!   那本笔记本……她好熟悉!   曲珞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看清了他手中本子的模样,也看清了封面上写着的熟悉的字迹。   操!操!操!   她给学妹写的小说怎么会在叶书扬手里。   “太……太晚了,我先回家了。”曲珞跳下床,飞速地从他身边溜过。   叶书扬伸手,精准地拉住了她卫衣的兜帽:“曲大作家,跑什么呢?不解释解释你把我写进小说,还让我跟别人谈恋爱的事?”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负他妈的狗屁责。   她一天到晚的,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啊?   泡面白泡了……」   ——《卷毛小狗日记簿》   *   他们两个受伤be like:   卷毛小狗活蹦乱跳地走到主人跟前停下,然后笑着伸出他的右前脚:“我受伤了,需要主人的呼呼。”   另一只垂着尾巴的灰毛小狗慢慢悠悠又颓丧地走到他们的身旁,什么也不说,趴着个脑袋,四肢都蜷起来,只露出一张红肿的脸。   -   当主人问小灰毛痛不痛的时候。   “哎呀。”卷毛小狗扑倒在地,“其实,我好疼的。” 第16章 梦中呓语   ◎心思真毒,做梦都想着骂我。◎   “哈?你给乔漓写的小说, 为什么会在叶书扬手上?”陈飒既疑惑又想笑地盯着曲珞,“这也太社死了。”   “鬼知道。”曲珞吸了一大口奶茶,以纾解内心的愤懑,“他什么也不说, 只把我骂了一顿, 本子也不还给我了。”   曲珞和陈飒、谢涵蓁在附近的商场逛完街后, 找了家奶茶店休息,同时吐槽被叶书扬发现她将他写进小说的事。   搁在桌上的奶茶杯外沁着向下淌的水珠。   谢涵蓁用指腹抹了一下水珠:“你们上次说的写小说,就是这事吗?”   “嗯。”曲珞笑得蔫坏,可笑容没维持两秒就消失了,“但昨天刚被当事人发现这事,所以以后估计写不了了, 叶书扬,断我财路!”   说最后一句话时, 她猛然拍了一下桌子,神情忿忿。   陈飒一个激灵, 坐直了身体:“那我还能写吗?”   “你去征求他本人同意的话, 估计可以。”   “那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是他发小,我怕他把我踩死。”   “发小又怎样, 他照样无差别地踩死。”   陈飒冷哼一声,刚想说些什么, 余光瞥见谢涵蓁听得很认真的模样,她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这段时间, 她和曲珞聊天时, 谢涵蓁都会主动地加入到她们的对话中, 对她们的聊天内容也很感兴趣,不再似从前那般沉闷,她变得更开朗了些,这应该算是一个好的发展。   只是最近,她有意无意地察觉到,谢涵蓁与她俩聊天时,不管是重点、肢体语言还是眼神好像总偏向一个人——叶书扬。   少男少女对异性的爱慕,大多羞涩又胆怯。   所以她根本不可能会当面戳穿或试探,毕竟那多少有些伤人自尊了。   她只希望,狗血的剧情别发生在她们仨身上就好。   谢涵蓁浅笑着:“我可以看看你们写的吗?”   “可以呀。”曲珞扭头在包里翻找起来,“我记得我还有本刚写完的。”   刚喝完奶茶,陈飒就接到了她妈让她去超市买东西的电话,谢涵蓁也想起自己下午还有事,所以三人在店门口道了别。   曲珞倒没别的事,所以她一个人慢悠悠地沿着林荫道走着,偶尔踩上被风吹落的枯叶,还能听见咯吱的声响。   秋天似乎已经来了。   走到某个十字路口附近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闯入视野,曲珞随意地瞟了一眼,是曲延亭。   他捧着一束花,从拐角的花店里出来,随后背对着她渐行渐远。   曲珞困惑了片刻,随即抬脚跟了上去。   老曲昨晚不是说了今天要加班的吗,怎么跑这儿来买花了?   难道……加班只是个幌子,他是想给廖女士一个惊喜?   这样想来,刚刚匆匆一瞥的花束,好像正是廖女士喜欢的款式。   不错啊,学会搞浪漫了。   思绪不断飘着,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转过下一个拐角后,再一抬头,人被她跟丢了,但她意外地撞上了另外一个人。   “不好意思。”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曲珞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人。   柯烬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拉链半拉着,露出内里同色的T恤和一截锁骨,身形挺拔高大。他同样看向她,眼睑懒散地耷拉着,神色很淡,可在与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唇角缓缓向上扯了扯。   “好巧呀,柯烬。”她笑着与他打招呼,却在下一秒,看见了他颧骨上的一道血痕,“欸,你的脸,被什么东西划伤了吗?”   一道细长、极浅的伤口横亘在面颊上方,渗出的血珠已经凝结。   闻言,柯烬抬手摸了摸伤口:“没事,小伤。”   曲珞点点头,但很快,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反驳道:“不过,小伤也还是要注意一点啦。”   柯烬轻微地皱了皱眉,一瞬间的窒息感蜂拥而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颈部,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明明刚才,他和那群人打架时,不管是身体还是呼吸,都特别顺畅。   他滚了滚喉结,哑声道:“好。”   曲珞扫了一眼他身后的街道:“那我就先走了哦,拜拜。”   话落,她侧身与他擦肩而过。   在两人肩膀齐平之时,他忽然伸手扣住了她的腕骨,嗓音带着轻浅的笑意与执拗:“你不问问我,受伤的原因吗?”   他还记得在教室里,她质问过叶书扬好几遍,他和池淮洲打架的原因,哪怕对方和她绕圈子,她也很担心地抱怨,右手受伤会影响到写字。   那她能不能,担忧他一下,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嗯?”曲珞转过身,狐疑地盯着他,一眼过后,她察觉到了手腕上传来的怪异的触感,随即掰开他扣住自己腕骨的手。   掌心朝上,掌根处的伤口触目惊心。   皮被刮蹭掉了大半,血肉模糊,细小的砂砾嵌进了伤口。   曲珞愣住,缓了片刻才问:“怎么这么严重?你做了什么?”   嗓音里有急切,有焦虑:“快点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柯烬的指尖蜷了下:“我不去医院。”   -   曲珞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演变到这个地步。   她跟着柯烬来到了乔老师的家,虽然她来过这里许多次,但她还是第一次进柯烬的房间。   他房间的布局非常简单。   一张叠放着深灰色四件套的床,一张凌乱地堆放着几本书的书桌,以及一个简约的木色柜子,柜子旁的小矮柜上还搁着装有贝斯的琴包。   除此之外,屋内空荡、干净得过分了些。   相较于叶书扬总爱把篮球、喷漆、以及她小时候送给他的蜡笔小新玩偶等物件,塞进卧室的风格,柯烬的房间几乎看不出除了贝斯以外的爱好。   曲珞懵懵地坐在书桌前,目光谨慎又克制地往四周瞟了一眼。   思绪却不受控地回到二十分钟前,他在她耳畔留下的那句近乎低喃的恳求:“我不去医院……曲珞,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以及五分钟前,他离开房间时,对她说的:“我去找药箱,你先在这儿等我会儿。”   想到这,她为难地揉了揉眉头。   之前帮他们处理小的擦伤倒是还行,但柯烬目前掌心的伤口实在是比较严重,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而且,他似乎很抵触医院……   思忖间,一不留神,曲珞的手肘碰到了一样物件,物品滑落桌沿,千钧一发之际,她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张暴露在她眼前的相框。   照片中,一个小女孩站在一个少年的身侧,少年坐在藤椅上闭眼假寐,女孩一边用食指戳少年的脸颊,一边笑得天真烂漫地望向镜头。   相片定格的那一瞬间,柯烬半睁开眼,望向女孩,神色宠溺,嘴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   他们的身侧还站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女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并不是和他们一起被拍摄进去的,而是从哪张相片中剪下来,并贴在这张照片上的一张剪贴画。   看得出来,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并不久远,柯烬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长相和如今几乎没什么变化,只不过他神态上的差异,竟然能让人产生出一种“他”不是柯烬的恍惚感。   女孩长得和他很像,大约只有五六岁。   至于那个笑得很柔和的女人,柯烬也和她有几分的相像。   这难道是他的……妹妹和妈妈?   思及此,不经意地一抬眼,她撞上了柯烬的目光。   后者单手拿着一个简易的盒子,趿拉着拖鞋走进来,视线毫不避讳地从她手中握着的相框移至她的眼睛。   “抱……抱歉。”曲珞倏地将相框放回桌面,刚想解释几句,却发现自己的行为根本解释不了,并且还很没礼貌,所以只好又说了几句对不起。   但是柯烬没接她的话茬,而是顾自将盒子放在桌上,在床边坐了下来,随后又将掌心摊平,递到她面前:“我把里面的砂砾都夹出来了,现在,你能帮我上个药吗?”   他拿来的盒子里面有不少酒精棉、碘伏、纱布和各种她看不懂的外用药品,这些医用物品的种类,齐全到她愣了一下。   曲珞沉吟片刻:“柯烬……要不我们去医院吧?你这个伤口太大了,而且你这些药我都——”   “这样,你按我说的做。”柯烬目色平和地凝视着她,语调有宽慰的意思,“别紧张,我教你。”   “……好。”   她很谨慎、也很小心,甚至做完每一步都会问他痛不痛。   他盯着她因为过于专注而轻微颤动的眼睫:“不痛。”   睫毛在她眼睑下方投出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   弯弯的,像月牙,更像她笑起来时的眉眼形状。   四周太过安静了,寂静到似乎能听得清彼此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   等到她终于将纱布缠上他的手掌时,曲珞松了口气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柯烬睨了眼自己的手掌,最后又将视线移到她脸上:“打架,和他们打了一架,用你的话来说,我算是和他们闹掰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很冷静,好似在述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为什么还打?上次没打完吗?”曲珞抬起头直视他,敏锐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他们」二字,瞬间想起了当时在小巷内看到的那三人,“他们有几个人?”   柯烬忽然轻笑一声:“你这么多问题,我要怎么回答。”   顿了顿,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四五个,但他们每个人受的伤都比我重。”   打架这件事,他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语气中隐隐有种炫耀的意味。   就好像在说:“你看,我打架打赢了,我很厉害吧?”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那帮人也没真心地把他当朋友。   “问完了吗?问完了的话,该我问了。”柯烬缓缓蜷了蜷指尖,指腹抵上纱布,摩擦了几下后才撇开视线,问她,“你每次学琴结束后,叶书扬是不是都会来接你回去?”   自从第一次叶书扬将曲珞接走后,之后的每一次,柯烬都默契地只送到家门口而已,这样倒是为他省了不少的事,只不过……   “对呀,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待会儿我送你,如果你老师知道你来过这里,而我又没把你送到车站的话,她估计——”   “嗯,那麻烦你啦。”   -   回到家时,廖景芝正在庭院里练瑜伽。   曲珞凑上前,贫嘴似的:“廖美女,今天的花,香吗?”   “什么花,你送我花吗?”廖景芝狐疑地扫了她一眼。   曲珞脸上的表情却彻底地滞了滞,呼吸起伏也跟着顿了下。   廖景芝这表情,并不像在撒谎。   那么,爸爸那束花究竟是送给谁的?   她心底一片乱麻,只好瞄了眼庭院,胡诌道:“我之前在院子里养的那些花呀,还没开花吗?”   “估计被你养死了,你扒开杂草看看。”   “行。”曲珞边往墙角走,边状似不经意地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很晚,白天加班,晚上还有应酬。”廖景芝抬眼看她,“怎么,你想他了?”   “没……没有,他不回来的话,我们晚上吃什么?”   “我也拿不定主意,要不你去问问小叶吧。”   小叶,叶书扬……   对,想不通的问题就去问他。   曲珞应了声,随后跑出庭院,钻进了叶书扬家。   因为刚才跑得急,所以此刻站在叶书扬的房门口时,曲珞大幅度地喘着气。盯着门上的小新玩偶,她犹豫了好久,才敲了敲门。   但敲了几声后,屋内并没有什么动静。   不应该呀,她明明在门口的鞋架上看到了叶书扬的鞋子。   “叶小新?”曲珞将门推开一条缝隙,猫着腰往里瞄了一眼。   室内漆黑一片,光线浮尘中,隐约能瞧见床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曲珞:“……”   现在都下午三点了,他怎么还在床上睡觉。   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倏忽蹿上脑海。   她笑得狡黠,将手机静音,悄然推门而入。   站在床侧,曲珞居高临下地坏笑了几声,在刚打开手机的拍摄功能时,她蓦地听见叶书扬在喊她的名字:“曲、珞……”   含混、嘶哑,近似呢喃的低语。   却更像是烧得滚烫的火印,一字一顿,烙印在耳膜上。   他将那简单的两个字,喊出了一种缱绻且能在胸腔中横冲直撞的力量。   这个垃圾,睡觉了都不老实,还在梦里骂她是吧。   曲珞渐渐俯下身,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可当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拳之时,叶书扬遽然睁开了眼睛。   眼皮懒散掀起,在看清面前的人后,眼底复杂、混乱的情绪尽数退去,最后只剩下一丝清明。   他往后缩了缩脖子,镇定自若却心虚地与她拉开了距离,额间滚下一滴汗珠,呼出的气息滚烫,声线喑哑:“你在我房间干什么?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又听到了多少?   “怎么,不欢迎我啊?刚刚不是你在叫我吗?”曲珞直起身,语气中的调侃意味颇浓,“叶书扬,你心思真够歹毒的呀,做梦都想着骂我呢。”   她看见他将视线撇开了,而后依旧哑着嗓子,冷冷道:“出去。”   “干嘛!做坏事被戳穿了,就急着赶人走啊。”   “我没穿衣服,出去。”   曲珞撇撇嘴,这才想起他裸睡的习惯,于是,边往门口挪动,边提醒他:“那你快点穿衣服,我有事跟你说。”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叶书扬随手捞了条裤衩穿上,接着直奔卫生间。   呼吸烫且沉重,浑身热得不行,就连镜中那双努力保持着清明的眼睛也红得要命。   最关键的是,脑内敏感的神经像个一点即燃的炸药包,高温,高危,却脆弱不堪,甚至能轻易地将他折磨到理智溃散。   叶书扬闭了闭眼,俯身洗了几把冷水脸,随后再次抬眼看向镜中的人。   从发梢中滴落的水珠,一直顺着额角滚至下颚,划过喉结,舔舐腹肌,最后没入隐晦之地。   他难耐地滑动了一下喉结,目光怔然地盯着面前的镜子。   思绪却飘忽不定、各处流窜,最后被欲色交织、横生的梦境拉至欲望的最深处。   是上次梦境的延续,亦或是雨后走廊的赓续。   湿冷的雨,灼烫的体温,潮热的吻,纤瘦的腰,柔软的唇。   还有她望向他时,氤氲出湿意的眼睛。   草,不能再想了……   叶书扬扭头,不再与镜中人对视。   未被水雾蒙上的镜子,清晰地映出比脖颈红上千倍万倍的耳根,以及再次隐忍着滚动的喉结。   后背的汗渐渐冷却,即使背肌覆上了一层凉意,可这具身体仍旧不能很好地降温,反而愈演愈烈似的。   就好像,汗液也是其中之一的导火线。   要不他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不行,再等等,她还有事要找他。   叶书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走进淋浴间。   他得降个温。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草!   下次一定得锁门……」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写完这篇日记,又趴回床上,将脑袋埋进枕头。   要不再回味一下吧……   还能再续上那个梦吗。   *   上一章的小柯:但是我不会。   这一章的小柯:你按我说的做,别紧张,我教你。   -   小曲:草×2 第17章 幼稚男高   ◎这种畜生做的事,他都干得出来。◎   叶书扬从卧室里出来, 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他大概刚洗了个澡,浑身都带着水汽,发梢湿漉漉地往下垂着,颊侧还淌着水, 水珠顺着下颚线滑落, 最后汇聚在凹陷的锁骨窝中。   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澡, 身体很热的缘故,他的脖颈与耳根看起来格外得红,尤其在他较白的肤色的映衬下,这抹薄红显得更加鲜明。   “你怎么起个床要这么久?”曲珞窝在沙发中,不解地看向他。   叶书扬盘腿坐下,随意地薅了把头发, 不答反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她抱了个抱枕,往叶书扬那边凑了凑, 目光古怪地在他身上游离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慌乱之中跑来找叶书扬, 几乎是她内心下意识的举动。   可在头脑清醒了之后,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要怎么告诉他呢。   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好像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些年, 他一直都很渴望父爱,也很羡慕父母关系和睦、融洽的家庭。   叶书扬啧了声:“你怎么磨磨唧唧的, 再不说我就回去睡觉了。”   话落,他作势起身。   “欸……等下。”曲珞拉住了他,踌躇片刻, 她抬眼望向他, 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你恨你的生父吗?”   叶书扬跌坐回沙发,垂落在膝盖上的手指僵了下。   透进室内的日光将他的指尖勾勒、描摹得近乎透明。   他垂下眼,视线怔滞地落在光影斑驳的指尖上,睫毛轻颤着,被低垂的眼睑遮盖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柔和与茫然。   恨意吗?也许是有的。   恨他背叛了他和叶汀的誓言与爱情。   正因为他,叶汀才想要抹杀掉叶书扬像他的一切证明,包括遗传的绘画天赋和相似且优越的外貌所带来的各种影响。   他从小就不被允许画画,哪怕只是随手涂抹的图案,也会被叶汀像丢垃圾一样丢掉;除了他身边这个发小,他和其他女孩子始终保持距离,只因为,叶汀在男女关系这件事上和他强调了无数遍,男孩子和女生交往一定要有分寸感。   也因为他,在学前班时期,叶书扬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单亲家庭的孩子会受到怎样明晃晃的恶意与嘲笑。   “喂,小子,听说你没有爸爸,你是不是被他抛弃了?”   “我看你妈妈都很少来接你,你还总是蹭别人的车回家。”   “你这样,和我在孤儿院看到的那些小孩有什么区别。”   “那你也是小孤儿喽。”   小孩子不像大人,他们的意图与想法从不躲躲藏藏,总是直白又确切地深入要害,其中还夹杂着他们最原始且意识不到的恶意。   而这些话语像枚不敛锋芒的箭镞,精准且深刻地插进他的心肺。   也像根怎么也拔不掉的刺,鲠在咽喉,他却无能为力。   叶书扬闭了闭眼,目光一撇,落在跳跃着金光的地面上。   嘴角轻微上扬了一下,他对他似乎不只是恨意。   还有一丝细微的庆幸。   庆幸某种阴差阳错的缘分。   毕竟,恰巧因为他,叶书扬才遇见了曲珞,和她成为青梅竹马,与她一起长大。除此之外,在他被嘲讽时,他的生命中还出现了一个及时为他解围的女侠。   “小胖子!谁说他没有爸爸,我就见过他爸爸,人家比你爸爸帅多了,不像你爸爸是个随地吐痰的丑大叔。”   “你说谁丑呢!”   “谁生气,说的就是谁喽,小肥猪,略略略。”   想到此,叶书扬释然地笑了笑:“不恨了,恨一个人太累了,恨意是需要感情来维持的,但我对他没有感情,更何况从小到大,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他干嘛要去恨一个,对他来说,几乎算得上是陌生人的人呢。   曲珞的脊背僵了僵,脸上一时没了额外的表情,她震惊于他的这段话,也震惊于他的释然。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叶书扬抬眸,紧盯着她,“所以,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目前的困扰了吧?”   他还是这样,一眼就能看出她稀奇古怪又多变的情绪。   曲珞只好将自己关于曲延亭的所见所想全都告诉了他。   “你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叶书扬听完她的话,思忖了片刻,而后弯起指节,敲了敲她的额头,“我没记错的话,曲叔是他们部门的总监,平常应酬也比较多?”   见她点头后,他才继续说:“如果下午要和他谈合作的负责人是个女士,那送束花表示礼节,其实很合理吧。再加上,送的花是廖阿姨喜欢的,这不正好表明曲叔拿不定主意,所以只好选了束他熟悉的花。”   曲珞了然地点点头,随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他从花店里出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好像……没什么表情。”   “那不就对了,我如果去见——”话音未落,他突兀地咳了一下,将那个未吐出的音节咽了下去,“我如果去见心爱的人,肯定是兴高采烈的,怎么可能会是面无表情的?”   对哦!有道理欸!   曲珞笑着抬起叶书扬的右手,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重重地与他击了一掌,嗓音中的笑意特别明显:“我原谅你了。”   “什么?”他拿着杯子喝了一口水。   “原谅你在梦里偷偷骂我这件事。”   叶书扬:“……咳咳咳。”   他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嘴里的水差点要喷出来了。   -   上午第二节 课结束后,曲珞终于等到柯烬拎着书包走进教室。他刚一坐下,就俯身趴在桌上,准备睡觉。   曲珞转过身戳了戳他的手臂:“柯烬,先别睡,我想问你件事。”   “就是那个——”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侧瞥了一眼叶书扬。   她不明白他也抬头注视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明明她要找的是柯烬,刚才叫的也是柯烬的名字。   柯烬顺着她的视线,扭头望向身边的人,神色淡漠,一眼过后,他又看回曲珞,沉默着等她接下去的话。   而叶书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左手懒洋洋地撑着下颌,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副“我倒要听听,你们要说什么事”的架势。   不过曲珞找柯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她开门见山:“乔老师现在的情况还好吗?”   昨天她收到乔霁宁的电话,对方说自己要住院一周,所以这周以及下周的课也依次暂停、延后。   她对课程进度的延期倒不怎么在意,只是,住院一周听起来不像什么小事。   柯烬懒散地哦了声,接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下巴抵在手背上:“没什么大事。”   “不严重吗?我想去探望一下,毕竟她要住院一周呢。”   “用不着,有护工照顾着。”   “不是,我就去看看——”   “她做的是痔疮手术,估计也不想别人去探望。”   话落,他们这个小角落的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   曲珞整个人石化掉,只剩下两只眼珠还在转,她尴尬地乱瞟着,尝试找补:“哦哦,原来是这样……你这个手,好点了吗?有没有换药?”   他的手还包着纱布。   闻言,叶书扬蹙着眉,将视线转移到柯烬伸出的右手上。   劲瘦骨感的掌心包裹着层层的纱布。   并不是之前的那道伤口……   他张了张嘴,刚想要询问缘由时,就听见身边的人说:“还行,就是左手换药不方便。”   “不能让家政阿姨帮忙换一下吗?”   “她请假了。”   “啊……”曲珞拖着尾音,沉吟须臾,“要不你明天把药带过来,我帮你换?”   “就现在吧。”看着对方困惑的眼神,柯烬解释道,“我带药了。”   他的语调坦荡且自然,仿佛演练过许多遍,又好似他们的相处模式本就如此。   叶书扬:“……”   这家伙到底是来上学,还是来看病的。   随身带药并且找同学换药,这种畜生做的事,他都能干得出来。   “我帮你。”叶书扬冷笑了下,无语地插入到他们的对话中,“曲珞左手没什么劲儿,我左手用得顺,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换个药吧。”   柯烬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一眼叶书扬,语调也听不出好坏:“那不用了,我不习惯陌生人碰我。”   曲珞:“……”   叶书扬是故意的,还是真这么理解的?   幼稚男高中生的气量怎么这么小,以前那些过节竟然还没消除。   按照他俩这火药味的程度,他们总不会同桌做着做着,就打起来吧。   -   期中考试将至,班里的氛围比以往要紧张、压抑不少。   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了考试的前一天,曲珞灌完水回来后,发现教室里闹哄哄的,不再如往日那般沉闷,陈飒的座位边也围聚了不少人。   她好奇地挤进人群中,只见课桌上立着数本主科的课本,以及一张文昌帝君的打印画像,而那些本子前摆着各式各样的零食、牛奶……甚至还有护手霜和校园卡等生活用品。   大家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地祭拜着神灵。   曲珞:“……”   你们这……临时抱佛脚,怎么还到了做法的地步。   即便这么想,她还是悄声问了一句:“有用吗?”   陈飒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心诚则灵。”   曲珞将信将疑地瞥了眼桌上的“贡品”,接着又将眼神转向身后正低着头做题的叶书扬,打量了几秒后,一个鬼点子立刻钻入脑海:“你们拜他,还不如拜叶书扬。”   话落,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包括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认真做题的谢涵蓁。   “叶书扬的名字缩写是YSY对吧,这不就是语数英嘛。”曲珞说得一本正经,“再加上他总是考年级第一,种种迹象都像是老天的旨意对不对,那拜他可不比拜那些虚空的有用得多了。”   陈飒转头看向曲珞,笑得意味深长。   她怎么现在才发觉,她姐妹忽悠人的能力见长啊。   “但是……拜同学不太好吧?”有人提出了疑问。   总不能像刚才那样双手合十,祭拜神灵一样地拜他吧……   “想什么呢,当然不是真的拜。”她握住陈飒的手,示范着,“像这样,和他握手交流,上天感受到了你的真心后,自然会把他那样的考试运分到你身上。”   人群中的一个男生拖长尾音哦了一声:“有道理。”   当他准备抬脚往后排走时,曲珞一把拉住了他,她扫了一圈课桌上的零食,示意道:“你的东西呢,我替他收着,这些东西当然不能他本人来收,那样会影响气运的。”   曲珞看着怀里的零食,以及莫名其妙被一个男生握住手,而面露疑色的叶书扬,她笑得更开心了。   刚拆开棒棒糖的包装,糖果还未来得及放入口中时,她就收到了叶书扬精准飞来的一记眼刀。   叶书扬拍开下一个人伸过来的手,上前几步,拽着曲珞往室外走:“老实说,你又发什么疯。”   “我没有……”曲珞趁势抓住他的胳膊,从青色经络突显的小臂顺着往下,最后握住他骨感有力的手指,“你也借我一点气运吧。”   “白痴。”叶书扬抽回手,冷淡地转过身,“又开始犯病了。”   恰巧这时起风了,微风顺着他滚动的喉结轻拂而过,被她抓过的那只手同时传来一阵微麻感。   -   期中考结束的当天下午,曲珞急匆匆地从考场往五班跑。   叶书扬正在座位上收拾课桌,见她那着急又活见鬼的神情,笑着调侃道:“跑什么,谁在追你啊?”   说着,他往后门瞥了眼,随后一怔。   柯烬慢悠悠地走进教室,他的指间习惯性地转着一支笔。   叶书扬收回视线,语调不算好地问:“……他?”   曲珞也顺着他的视线往身侧瞟了一眼,随即又将眼眸转了回来,摇摇头:“不是,你们之前还对池淮洲说了什么吗?”   听见这个名字时,叶书扬和柯烬竟然默契地互看了一眼,可一瞬过后,又面色平静地看向曲珞,两人都默不作声,似乎在等她继续说。   “这次的考试我和他一个考场,他看起来有点忌惮我。”曲珞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原本我催他交试卷,他特别凶地让我别烦,可在看清是我之后,他就乖乖地把试卷递给我了。”   “虽然他还瞪了我一眼,但他那样子,似乎对我又怕又不服的,就好像你们是我的靠山,所以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憋着。”说到最后,她的嘴角挂起揶揄的笑意。   你是我的靠山……   叶书扬无声地敛了敛眉,思绪不受控地想起池淮洲说过的类似的话。   他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简直令人作呕。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她最近的犯病频率怎么这么高……   什么拜文昌帝君。   但是,她不找别人,只找他,是不是说明……   好吧,我只做她一个人的“文昌帝君”。」   ——《卷毛小狗日记簿》   *   上一章的小柯:我能左手挑砂砾。   这一章的小柯:还行,就是左手换药不方便。 第18章 荒诞枯草   ◎你站我身后,我护着你。◎   叶书扬沉默着扭头, 视线飘忽地落在窗外不远处的篮球场上。   从他这个位置望过去,能清晰地看见当初他们打架的地方。   周遭嘈杂又热闹。   在日光下闪烁着金光的水泥地,仿佛陈旧的、带着噪点颗粒的老电影,一帧一帧地倒退回那个午后。   午后的篮球场最是热闹。   耳畔萦绕着喧嚷的人声, 以及广播中传来的熟悉的嗓音:“是一位……王各各同学送给全校女生的歌。”   听见这个称呼时, 叶书扬运球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可那不过是短暂的一瞬。   他照旧娴熟地带球过人,最后一个箭步,头顶一小撮飞扬的头发包裹住最灿烂的光边,起跳扣篮,被风撩起的校服下,模糊地闪过紧实的薄薄的腹肌轮廓。   在四周的欢呼声中, 他像是低喃自语般,唇角微微翘起:“可以啊, 王各各同学。”   叶书扬走至场边,拧开一瓶矿泉水, 灌了两口后, 又闭着眼,像大狗狗一般晃了晃脑袋,甩了甩被汗液润湿的头发。   当他正准备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时, 身侧另一个篮球场的场边传来了几个男生的交谈声,熟悉且刺耳。   “今天播广播的女生, 是五班那个曲珞,对吧?她长得还挺可爱,就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池淮洲闻言轻嗤了一声:“怎么?你喜欢她?想追她?”   他顿了顿, 想起之前在走廊上的那一巴掌, 他就来气:“省省吧, 她啊,估计早就被叶书扬玩过了,有过男人的女人,你不嫌脏吗?”   一句话被他说得意味深长。   身边的那个男生显然不太了解情况,转过身看着池淮洲,揶揄地笑了笑:“什么意思?他们睡过了?”   话音刚落,开启话茬的男生一抬眼,便看见了站在池淮洲身后的叶书扬,对方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们。   他到吸了口气后,蓦地噤了声,戳了戳池淮洲的手臂。   池淮洲皱着眉,不耐烦地转过身,在看清身后的人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刚想站起身时,肩膀处猛然袭来一道强劲的力度。   叶书扬猝然抬脚,重重地踹在他的肩骨,池淮洲躲避不及,身体惯性后仰,整个人狼狈地跌倒在地。   原本活跃在篮球场上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却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江凡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叶书扬。   不冷静、不友善,甚至戾气尽显。   叶书扬拽起池淮洲的衣领,向场边的围墙上砸去,手背上的青筋悉数浮现,神情淡漠,目光却冷得吓人。   大脑一瞬间地眩晕,身体内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汇聚到了一处,额间的青色脉络激烈地突跳着,内心深处的那把火顺着血液,狂奔至头顶,最后烧光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的拳头又快又乱,几乎没什么章法,也不给对方丝毫还手的余地。   空气死寂一般地沉静,耳畔唯有拳拳到肉的闷响声,以及骨节碰撞的咯吱声浮响着。   江凡怔了半晌,才想起来要劝架:“快住手,你这样打下去会背处分的,而且——”   “别碰我。”叶书扬的声音有些喘,语调却异常冷静,裹挟着怒火的拳头也没有减速的想法,每一拳都精准又狠戾地落在面前人的脸颊上。   远处已有听闻消息后,及时赶来的老师和周志恒。   周志恒的嗓门一如既往得大,哪怕隔得很远,他依然能听得清:“住手,你们还不快把他拉开!”   话音传过来的那一刻,理智渐渐回笼,叶书扬稍稍松了松手,动作慢了下来,任由身边的人将自己拉开。   “记住了,你被打,完全是因为你嘴贱,活该。”手撤离的那一瞬间,拳峰处延迟般传来肌肤被撕裂的痛感,他踹了一脚池淮洲的腹部,“包括上一次。”   顿了顿,他又撂下一句话:“要是再被我听见,你又在背后嚼哪个女生的舌根,我一定会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我说到做到。”   闻声,池淮洲的面色僵了僵,狼狈的脸颊看起来也多了一丝滑稽,他的嘴角渗着血丝,额角、面部肿胀,整个人被打得绵软无力,只能斜倚着围墙。   可在见到叶书扬撤离,以及听见他狂妄话语的那一刹,他眉心遽然涌上的怒火瞬间将他淹没,他吊着残剩的一口气,直起身,正准备反攻时,却被正前方突袭的一股力踹至又一次扑倒在地。   那人在一片混乱中踩中他的胸口。   对方背着光,加之现在头顶密布的乌云更甚了,光线浮尘中,他眯着眼才能看清那人,是柯烬。   池淮洲的眉头轻拧着,双手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脚。   可此时他们的力量太过悬殊,所以他根本挪动不了那只踩在他胸口上的脚。   他喘着气,直视他,嗓音嘶哑:“你什么意思?”   “曲珞是我朋友。”柯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单手抄着兜,语气漫不经心,明明整个人看起来很散漫,但池淮洲明白,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几乎是话落的那一刹,踩在胸口的那只脚转瞬上移,又准又狠地踹中了他的喉骨,最后还慢条斯理地碾了碾,他下手向来狠。   池淮洲清醒的意识渐渐消散,喉口不可控制地溢出呜咽的哀嚎声,额间霎时冒出一层薄汗,难以忍受的剧痛和窒息感几乎要将他堙灭。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的前一刻,柯烬蓦然抬脚,松了些力道,于此同时,他言简意赅地撂下一句话:“所以,你确实该为你的话,付出点代价。”   言毕,松了力度的脚再一次重重地踹了下来。   丝毫不给他开口、喘息以及咳嗽的机会。   思绪混乱之时,耳畔的风猎猎作响,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得更低了。   也是在那样一片周遭昏沉,视线因痛苦而模糊的场景中,池淮洲看见了柯烬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中,丝毫没有掩饰且轻易流露出来的厌恶与怒意。   盯着那双眸子,他恍惚有种错觉。   面前这个人是真的想将他踩死。   他仿若一只原始森林中成长出的冰冷的猛兽,不管是眼神还是更深层的内心,都看不出法治社会在他身上留存下来的规则与纪律。   荒诞的枯草中,只剩濒临的野蛮与无序。   铁制凳脚刮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视线中,那带着噪点颗粒的画面逐帧退去。   “他对你说了什么没有?”柯烬抬眼看她,依旧是那副恹恹的神情。   “没有。”曲珞看了眼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的叶书扬,继而扭头看向柯烬,“为什么这么问呀?”   叶书扬收起神思,轻笑一声:“他是怕你被那废物凶到哭。”   “喂,喂。”曲珞白了他一眼,“喜欢哭的可不是我。”   叶书扬自然地接下她的话:“嗯,反正以后,你别搭理池淮洲那人就行。”   -   在考试结束,成绩还没出来的这两天里,班里的同学似乎都放松了不少,不再如之前那般绷紧着神经。   下午的体育课,体育老师也一反常态地让他们玩很久没玩的躲避球。   空旷的足球场地上,五班所有人都被随机分成了两组。   体育老师拿着一颗排球,重申着比赛的规则。   这是一次团队赛,不分男女,两组人各自站在自己的阵营里,在不越线的情况下,被对手打到的人直接淘汰,最终胜者的期末成绩能额外加五分,胜利队伍中的所有人都能额外加三分。   因为这场团队赛关乎到每个人的期末成绩,所以在听完规则后,全班同学都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   曲珞和柯烬被分到了一组。   她望了一眼对方的阵营,难掩失落地低喃自语:“完了,我的三分啊。”   叶书扬、陈飒、谢涵蓁,她的朋友们都被分到了对面的阵营。   没和朋友在一块确实能让她低落,但这并不是最关键的因素。   最关键的是,叶书扬玩躲避球玩得很厉害,他每次都能赢,因此如果能和他在一个队伍,那期末加分就有望了。   站在身侧的柯烬听见她这句话后,偏头望了过来,语气带了点揶揄:“怎么?你不信我们队能赢?”   嗯,确实不信。   她这么想,却没有这么回答,反倒是反问了一句:“你以前玩过这个吗?”   因为刚才体育老师讲规则的时候,她发现柯烬听得很认真,看上去像是根本就没接触过这种活动。   “没有。”   好吧,果然……   “但我会让你赢。”很笃定,也很轻松的语气。   “嗯?”曲珞的眸光亮了一瞬,“真的?”   但过了一秒,她又反应过来似的摇摇头:“你就骗我吧,你都没玩过,怎么这么肯定能赢。”   柯烬的脸上挂起漫不经心的笑意:“我就是肯定,我能让你赢。”   说这话时,他眉眼间的神采是少有的张扬与自信。   可曲珞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回应。   “不信就算了。”柯烬孩子气地轻哼一声,转身欲走,却被曲珞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胳膊。   “没有,没有。”曲珞笑了笑,“我信,真的。”   万一……鬼打墙呢,运气这种事谁能说得准。   柯烬的脚步顿了顿,侧身,视线下移,又轻又快地扫了眼她握住自己胳膊的手,而后再次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在撒谎?”   曲珞松开手,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仔细打量着他沉静的脸色。   这家伙到底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还是不愿轻易相信人啊。   “要不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如果你不能让我们的队伍赢,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反之,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可以。”他几乎没怎么思索就答应了,“你想要什么?”   “全班每人一瓶冰红茶吧,不过,我要多加一根烤肠。”   柯烬大概没想到她的条件这么简单,轻嗤一声:“就这样?”   “对呀,就这样,你的条件呢?”   “没想好,先欠着。”柯烬的视线往一侧撇,“不过你放心,我的条件肯定不会比你的困难。”   话音未落,他忽然侧身,抬手接住了从对面飞驰而来的排球。   周围瞬间响起几道低呼声。   明明比赛还未开始,怎么有人抢先扔了球过来。   曲珞顺着柯烬的视线,往对面瞧。   刚才那只球,是叶书扬扔过来的。   此时,他站在人群中,朝他们这边看过来,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抱歉,手滑了。”   柯烬没应声,只缄默着将球扔了回去。   曲珞却不满地低声嘀咕着:“王八蛋叶书扬,比赛还没开始,就给我们下马威。”   柯烬侧了侧脑袋,只给她留了个侧脸,眼眸垂着,目光仿佛飘忽不定地落在草坪上情绪,他很突然地换了个话题,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不太会玩?”   曲珞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她的情况确实如此。   她努努嘴:“嗯。”   他的眸光因这个简单的音节动了动,轻快的情愫在眼底跳跃,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那待会儿,你站我身后,我护着你。”   午后的日光很晒,不少女生将手放在额间遮挡阳光。   叶书扬拿着球,随意地在掌心中颠了颠,眼神却一瞬不瞬地落在那只被她抓握过的青色经络明显的手臂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瞳光再次黯了黯。   比赛开始的那一瞬间,叶书扬没有丝毫的犹豫,即刻将手中的排球,往柯烬的方向狠丢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不爽,不想写,就这样。   0:00A.M.   不是,这分组有黑幕吧?   凭啥他俩一个组?!」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19章 谁是胜者   ◎像是炫耀,更像是宣誓主权。◎   开场的第一记球, 就如此凶猛,透露着挑衅与危险。   周围的人似乎都没反应过来,愕然且怔愣地看着那只球被柯烬稳稳地接住。   原本以为自己这队必输的众人,在柯烬轻松地接下球之后, 士气都高涨了不少。   曲珞在他身后探出个脑袋, 声音异常兴奋:“可以啊你, 你之前真没玩过吗?”   柯烬打量着对面的阵营,在瞄准角落里的一个男生后,他懒散地应了声:“真没有。”   话落的那一刹,他将手中的球丢了出去,精准地砸中了对面那个男生的肩膀。   “牛逼!”曲珞开心地和柯烬击了一掌。   开局就这么顺利,看来那三分一定是他们队的了。   球再次回到了叶书扬的手中, 他瞄准,又一次地将球砸向他们这边。   最后同样的结果, 排球依旧被柯烬接住了。   这一次,他将球砸中了对方阵营里的一个女生。   紧接着, 第三次、第四次, 他们两边仍然是同样的结果。   比赛进行了十分钟,叶书扬阵营里已经被淘汰了四个人,但柯烬这边全员都在。   这种情况下, 对面的女生不免抱怨了几句。   叶书扬拿到球,无意识地在手里转了转, 目光如箭镞一般锐利地朝柯烬那边射了过去。   看他那眼神,陈飒实在忍不了了,在他将球丢过去之前, 她跑到他身边提醒了一句:“哥, 咱们这是在比赛, 私人恩怨场下解决,行吗?”   “行。”他转而将球砸向另一边。   众人的视线跟着那只球的落脚点而停滞,最后吸气声此起彼伏。   我靠!双杀!   叶书扬一球击中了两个人的肩膀,对面一次便淘汰了两人。   此时此刻,这场比赛瞬间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大家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   躲避以及攻击的强度都提升了不少,两个队伍的人都跟着满场跑。   不多时,大家都累到气喘吁吁,甚至有人为了能提早下场休息,而选择主动把胸口撞向排球。   曲珞也从中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这一次的躲避球和以前许多次的都不一样。   不仅是比赛强度,就连比赛氛围都隐约透露着一丝危险与紧张。   或许是因为这次关乎到期末成绩,也或许是因为之前叶书扬没遇见过劲敌,所以相较于以往的躲避球赛,他这一次看起来,玩得并不怎么轻松。   虽然柯烬确实将她护得很好,排球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过,她也只需要在他身后跟着跑而已。   但她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额前滴下的汗模糊了视线,脚下的步伐也因疲累而沉重了许多。   曲珞吞咽了几下,等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硕大的场上就只剩下她和他,以及对面的叶书扬。   不过躲避球的主力基本上就是柯烬和叶书扬。   他俩将球砸过来又砸过去,两人每次都能精准地接到对方的球,谁都没有占据下风。   这种情形,就像是一个停止不了的永动机。   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内心深处的疲惫在此刻更甚了。   曲珞看了眼柯烬轻颠着球的手臂,她扯了扯他的衣摆:“我好累,要不……我先下场?我等你把那三分拿回来就行。”   “不行。”柯烬握紧了那只球,“说了让你赢,我就会让你赢到最后。”   “而且——”他拖着音调,开口时,球也从他的手中飞出,砸向叶书扬的小腿,“那个五分就是你的。”   意料之中,叶书扬侧身躲过了那次攻击。   曲珞笑着调侃道:“你的胜负心还挺重啊。”   她指的是,她和他之间的赌约。   话落,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叶书扬,只见他左手握着球,右手半抬在空中,视线低垂着,眉头紧蹙,他似乎在检查自己的右手腕。   “怎么回事,刚刚他的手被球砸到了吗?”曲珞一着急,探了半个身子出去。   就在这时,叶书扬掐准了时机,左手握着球,朝她这边砸了过来。   那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的,柯烬没有用手接,而是侧转过身,用后背替她挡住了那颗球。   他被淘汰了。   柯烬面朝向她,目色晦暗不明,神色却很淡,他缓缓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曲珞诧异地张了张嘴,视线越过他,最后落到叶书扬的身上,后者转了转右手腕,神情得意,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我说了,我的左手用得顺。”   那一刻,曲珞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混蛋,竟然利用她!   是的,他赌赢了。   他利用了她的关心,赌赢了这一局。   叶书扬看着曲珞拿起球,眼神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他。   尽管他们对彼此都特别熟悉与了解,但她依旧很谨慎地想找出他的破绽、挖出他的习惯,以便能赢过他。   最后,偌大的场上只余下他们俩。   周围的人声混着风声,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叶书扬突然觉得无趣极了。   他缓缓挪动了一下右脚,整个人也往右边偏了偏。   那一刹,他看见她眼中的光芒粲然闪动了一下。   紧接着,球被扔了过来。   如他料想的一般,那颗球砸中了自己右边的肩膀。   这一次,他同样赌赢了。   但是,他也赌输了。   他曾告诉过她。   一个人在做一件事之前,必然会显露出一种征兆,他也不例外。   而今天的这个预兆,是他特意留给她的。   这样看来。   曲珞。   真正让你赢的人,是我。   -   回到教室的时候,曲珞和陈飒还在为刚才叶书扬是否放水这件事,争论不休。   曲珞理直气壮:“你就是嫉妒我们队赢了。”   “放屁,这么明显的放水,你当我们瞎啊!”   “哪有!明明是我厉害,赢了叶书扬。”曲珞依旧不服,转眸看向谢涵蓁,“蓁蓁,你觉得呢?”   “嗯?”被突然提及的谢涵蓁,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她迅速地垂眸,收回视线,可脑海中还余留着刚才偷瞄的残影。   即使目前已经入了秋。   但体育课结束后,有同学实在受不了,所以开了电扇。   湿热的风侵袭教室,将他柔顺的头发吹至蓬乱,有一簇甚至呆立在头顶,直挺挺的,像是漂浮在空中的蒲公英,也像她偶然在公园里窥见的奔跑着的宠物狗。   很可爱。   蒲公英是,宠物狗是。   他也是。   恍惚中,这簇头发似乎融入了刚才在草坪上奔跑时,随着动作上下起伏的所有头发中。   只是……   他的目光也和自己一样,望向的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她的眼神渐渐黯了下去。   某种微酸的情愫悄悄裹住心脏。   谢涵蓁忽然有种想逃的冲动,于是随口敷衍了一句:“没有吧,珞珞确实很厉害。”   曲珞笑了起来,一脸得意:“哼,你看吧。”   陈飒单手搭上谢涵蓁的肩膀,作势要去搂她:“你还学会了倒戈,怎么和叶书扬那混蛋一样!”   “欸?”谢涵蓁内心一惊,虽然知道陈飒只是字面意思,但她还是不免心慌,耳根红了红,含混地说,自己还有题目要写,就先回座位了。   她是胆小鬼,胆怯被人看出她内心的慌张。   转身时,体育委员和几个男生正好搬着几箱饮料与她擦肩而过。   体育委员的大嗓门在她身后响起:“柯烬请大家喝饮料。”   “欸,不是吧。”陈飒有些无语,“这怎么这么像胜者的示威呢?”   话落,她伸手捏了捏曲珞的脸颊:“看把你们给得意的。”   “嘻嘻,爱喝不喝。”曲珞笑着拍掉她的手。   谢涵蓁微顿的脚步继续向前,她轻轻地松了口气。   可刚想要转身坐下时,她便对上了叶书扬抬头望过来的眼神,几乎是顷刻间,她飞速地撇开眼,捂住自己怦怦直跳的胸口坐了下来。   曲珞拿了两瓶冰红茶后,回到座位,面朝向后排,跨坐在椅子上,装作不经意地将其中一瓶饮料放在叶书扬的桌上。   “不喝,拿走,少讨好我。”叶书扬没抬头,甚至手下的笔尖都没停顿一下,语调也不算好。   曲珞切了一声:“小气鬼,不就输了场比赛嘛。”   至于跟她生这么大的气嘛。   确实,一场比赛而已,他至于生气吗。   在纸张上摩擦的笔尖停了下来,笔端洇开一圈黑色的墨汁。   他正打算抬头,就听见她的嗓音再次传来:“我们队不是赢了吗,你怎么还请大家喝饮料?”   与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阵刺耳的凳脚摩擦地面的鸣响声。   “不好吗?”身侧传来一声短促的低笑,混着头顶的风声,一起卷进耳内。   令人烦闷的噪声,两者皆是。   “当然好呀!”曲珞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谢了。”   柯烬低头,睫毛垂着,视线落在她轻搭在桌沿的指尖上:“你答应我的那个条件——”   他的话戛然而止,徒留下令人遐想的余韵。   “嗯?你已经想好了吗?”   “还没,我就想问,我是不是随时都可以找你兑换?”   叶书扬倏忽抬眼,睨见她因思考而不自觉蹙起的眉头。   他弯曲在课桌下的腿,悄无声息往前伸了伸。   “可以,但我做不到二十四小时待机喔。”曲珞说得很严谨,毕竟“随时”二字的范围太大了。   话音刚落,她猛地感觉到自己的凳子被人轻踢了一脚。   曲珞的视线往一侧偏了偏,语气凶巴巴的:“干嘛?”   她还没忘记他刚才小气鬼的态度。   “不小心踢到了。”叶书扬冲她笑了笑。   但曲珞莫名觉得那笑容欠了吧唧的,她轻哼一声后,就没再搭理他。   眼看着她要将视线收回去的那一瞬间,叶书扬飞速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打印纸:“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马上就要出成绩了,你不需要再拜拜吗?”   他拿的是那张文昌帝君的打印照。   曲珞看清那张黑白画像时,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僵愣在原地。   救命……他怎么发现了这个东西。   “我……去趟厕所。”她扯了扯唇角,快速起身逃离。   叶书扬望着她火速逃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挂起笑意。   收回目光时,与垂眼打量他桌上打印照的某人撞了个正着。   后者面色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后,又平静地将视线转了回去,他并未打算与他多说什么。   叶书扬敛起了眉,将水性笔抵住曲珞放在他桌上的那瓶饮料,随后就这么把饮料推到了旁边的课桌上:“可惜了,她最喜欢的冰红茶不是这个牌子的。”   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全都了如指掌。   “是吗?”柯烬的语气轻飘飘的,目光在饮料瓶上游移了一圈,最后上移,对上了叶书扬势在必得的眼神,“但我看她喝得挺开心的,不换换口味,又怎么知道,哪种品牌的饮料最适合自己呢。”   “她确实很开心。”叶书扬边说着边点了点头。   曲珞的喜怒哀乐总是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所以谁都看得出来她今天很愉悦,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停顿片刻,他倏地抬眼:“但她开心的原因,不是这瓶水,而是赢了这场比赛,所以让她开心的人——”   他拖着尾音,眼睫垂下,视线与笔杆一同落在饮料瓶的外包装上:“并不是你啊。”   一句话言简意赅,却意有所指。   像是炫耀,更像是宣誓主权。   叶书扬的直白与幼稚让柯烬愣了一下,可不过一瞬,他便低笑了一声:“可惜她好像,不这么认为。”   他们在这争论,究竟是谁让她获得胜利的,似乎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怎么觉得。   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呵呵,那家伙哪来的自信。   曲珞跟他客气一下还真当真了。」   ——《卷毛小狗日记簿》   *   男人之间的真正修罗场:暗潮汹涌,眼神嘲讽   小学鸡式修罗场:把一瓶水推来推去,是我,不是你略略略。 第20章 窥视蜻蜓   ◎他将她整个人都圈拢进怀中。◎   大家在体育课上燃起的兴奋劲一直持续着, 课间也因此热闹非凡。   然而,当下节英语课,夏弥捧着一沓期中试卷走进教室时,全班都垂头丧气了许多。   下课前, 夏弥简略地提了一句:“这张卷子的范文, 大家有需要可以找谢涵蓁借阅一下, 这次就不单独展示了。”   她一走,教室里又吵嚷了起来。   不少人都在问其他同学的成绩。   曲珞瞥了眼写满板书的黑板,落寞地低垂下脑袋,整个人懒散地趴伏在桌面上。   也许是受廖景芝的影响,不管是英语总分,还是评分较为主观的英语作文, 她向来都喜欢争第一。   但她这次只有英语成绩是全班最高的,作文并不是最佳的。   想到此, 她内心不免低落了些。   可还没等她沮丧一分钟,身下就传来脚踢凳子的哐当声。   曲珞扭头, 谨慎地扫了眼叶书扬的课桌, 确定桌上没有放那张文昌帝君的画像,也确认他不是来找自己算账之后,才语气恹恹地问:“干嘛?”   叶书扬指间转着一支笔, 好整以暇地盯着她:“转过来。”   曲珞转过身,将下巴搁在椅背上, 语调怨念:“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话落的那一瞬间,叶书扬俯身凑近。   顷刻间,两人鼻息相融, 鼻尖的距离也不过寥寥数厘米。   熟悉的青柠味顺着气息, 悄悄潜入胸腔。   又顺着血液的流动, 爬行蔓延、四处撞击,却找不到突破口。   太近了。   以致于他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浮动的绒毛,以及微微发颤的眼睫。   轻微却急促的颤,宛若一只震颤着翅膀的蜻蜓。   微弱的颤动,带来的却是一整个夏天。   微风探进窗棂,撩起窗纱的一角,轻薄的白色窗纱被风吹至鼓起,堪堪将两人围罩在教室无人窥见的小角落。   窗外的香樟树随风而动,滤过光斑的枝叶抖出扑簌簌的声响。   声线起伏之间,少年的心事仿佛也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近乎要喷涌而出。   会被窥探到吗?   那透过枝桠的、朦胧的光斑,阒然地停在她的眼尾,仿佛一个轻柔的吻。   贪恋的,一览无余的,丝毫未遮掩的。   不行,实在是有点糟糕。   被风吹起的窗纱又悄然息下,拂过泛红的耳廓,也拂过他骤然伸出的手。   叶书扬将一支哈密瓜味的棒棒糖塞进曲珞嘴里。   收回手的瞬间,他还胡乱地揉了一把她的额发。   跳跃在眼尾的光影晃动着。   她拧着眉拍开他的手,舌尖却诚实地抵住糖果,最后含住一整支,声音含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叶书扬神色不自然地睨了她一眼,抬手揉搓了一下耳垂,随后懒懒地挂起一个笑:“欸!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是某人说,吃点甜食,心情就会好一点。”   “谁心情不好了?”她嘴硬,右手却捏着纸棒转了转。   他学着她曾经的语气调侃着:“谁回我,说的就是谁喽。”   曲珞被他那欠了吧唧的语气给气笑了:“神经病。”   “多大点事儿。”叶书扬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安抚意味明显,“你的能力又不是一张卷子能判定得了的,要真有问题,那也是阅你这张卷子的老师没品味。”   “哎呀,别再揉我的头发了!”曲珞不满地嘟囔道,拨弄着额发的指尖却倏忽一顿,她抬眼,“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看出来,她正在为自己的作文分数苦恼的。   叶书扬抬了抬眉骨,身上那股轻狂的少年气显露无疑:“单细胞生物的心事,好猜得很。”   他的心思与目光全都放在她身上,更别说他俩对彼此都太过了解。   所以及时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以及知晓其中的原因,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   “你才单细胞。”曲珞狠踢了他一脚,口中的彩色糖果也随之被咬碎。   可叶书扬只不在意地笑了笑。   曲珞,你可真好哄。   上课铃声再次响起,叶书扬遽然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又掏出几根棒棒糖:“我还得帮老杨改卷子,这几根糖够你吃一节课了。”   曲珞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要去改数学卷子吗?那你能——”   “做什么白日梦。”叶书扬屈起指节,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哼,我都没说是什么。”   “想都不要想,我可不跟你干偷鸡摸狗的事。”   曲珞切了一声,收回手时,恰好与一旁的柯烬对上了目光。   刚才她和叶书扬聊得太投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懒散地扯了扯唇角,当做打招呼。   在笑容收起的那一刹,他却蓦地开口,语气僵硬,神情却很认真:“我想借你的英语作文看看。”   闻言,曲珞面色茫然:“问我吗?”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可我的作文不是这次的范文。”   柯烬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声音很笃定:“嗯,问你,不乐意?”   “不是,但这次谢涵蓁的作文写得比我好,你可以去看她的。”   “我不认识她。”   曲珞:“……”   她的嘴角抽了抽,目光诧异地停滞在一处。   可仔细想想,柯烬确实是这样,整个班级,他叫得上名字的同学估计寥寥无几。   “行。”曲珞将自己的答题卡递给柯烬,随即便想转回去,毕竟这节自习课已经打过铃了。   但是,在她的指尖彻底离开柯烬桌面之前,她校服外套的袖子被人攥了攥。   拉扯感很明显。   她蓦地怔了怔,而后听见他说:“我想听你的写作思路。”   “好呀!”虽然疑惑柯烬怎么突然好学了起来,但有人想听她的写作思路,她还是很乐意分享的。   曲珞将自己作文里,每一句的用词表达都分析了一遍后,才抬头看向他:“要不你的答题卡也让我看一下吧,我也好知道你的作文有哪些问题。”   但柯烬并未回答她,也未给出任何反应。   他的眼眸低垂着,视线怔然地落在被她夹在指间的、咬到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棒棒糖上。   或许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夹住纸棒的其中一根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柯烬移开目光,恍若无人般,低喃自语道:“冰红茶、烤肠、棒棒糖,原来她喜欢这种小零食么。”   曲珞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蹙着眉,困惑地盯着他:“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说什么,哦,对了。”柯烬从抽屉里掏出一个装着淀粉肠的打包盒,“这是那几箱饮料的赠品,说是花销到多少额度可以送烤肠,但我不爱吃这个……”   曲珞盯着那透明打包盒里装着的五六根淀粉肠,眼角、眉梢飞起遮不住的笑意。   有钱真好,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让抠门的小卖部老板娘赠送小零食。   她转身从书包里翻找出几包便携装的膨化小零食,放到柯烬面前:“我们交换,总不能让你吃亏,这个小零食味道超级好。”   -   今天放学放得早,曲珞和叶书扬正好赶上了放学高峰期。   公车上全是刚从学校里出来的高中生,狭小的车厢内挨挨挤挤的。   曲珞被推挤着往里走,最后走到角落的一处座位边才停下。   她本能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发现叶书扬不在她身边,她和他被人群挤散了。   而叶书扬大概是想往她这边挤,但奈何人实在太多,挪动着位置向前挤都是种奢侈。   曲珞抓紧身前的椅背把手,回头用眼神示意叶书扬:算了,我们还是先这么站着吧。   他也就此妥协,乖乖地抓着车顶的把手,不再有任何动作。   只是,当下的情况好像不太妙。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男生,车厢晃动时,身后的人不可避免地往她这边贴,陌生的异性气息也随之将她团团围住。   曲珞蹙了蹙眉,一边稳住随着车厢左摇右晃的身型,一边拼命地往角落挤,整个人几乎要贴到窗玻璃上。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和身后的人拉开多大的距离。   再一次的急转弯,车厢剧烈摇晃后,她蓦然发觉身后的男生没再往她这边靠,甚至还努力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曲珞好奇地偏转过脑袋,还未看清那人时,头顶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你怎么挤过来了?”她背对着他,嗓音里的兴奋劲很明显。   “嗯。”他的声音却被周围的低呼声所掩盖。   一个急刹车后,车厢内站着的人几乎都因惯性猛然向前扑去。   曲珞也不例外,她刚才因为兴奋,而微微松开了抓握着的椅背把手,此刻身体惯性前倾,在即将侧摔时,叶书扬眼疾手快地单手搂住了她的腰。   他将她整个人都圈拢进怀中。   狭窄的车厢,拥挤的人群。   两人贴得极近,中间几乎没有一点罅隙,呼吸与体温似乎都紧密地纠缠着。   就连彼此的气息好像也在此刻共享。   鼻尖萦绕着一抹淡淡的薄荷糖果的味道。   是谁的呢?是她的吗?亦或是他的?   可那缕气味缠绕得太紧。   她一时分不清了。   车厢内的声音纷繁杂乱。   到处充斥着乘客的抱怨声和司机的痛骂声。   尽管如此,她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头顶传来的刻意放低的呼吸声,以及乱了节奏的不知归属的心跳声。   那激烈的心跳声也如气息一般渐渐相缠,共享节奏。   怦怦。   一下又一下。   她的呼吸也被牵引着,乱了节拍。   靠窗坐着的一位乘客忽然开了半扇窗,气流拂过曲珞耳侧的碎发,发丝轻柔地吻上他的喉结,酥麻的痒意却从喉口的更深处钻了出来。   叶书扬也嗅到了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薄荷糖味。   在嗅觉的刺激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另一种更微妙的感觉。   朦胧隐约,漂浮在空气之中,也被晚风裹挟着肆意流窜。   最后,却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偷偷潜入心口,悄悄占据身体。   如同雨天爬满窗玻璃的水痕,找不到出口,等待它的就只有坠落。   微风静默着打破了某种隐秘的平衡感,因此一切都开始失控、撤序。   连呼吸都沾染上了濡湿之意。   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荷尔蒙,悄然滋生的情绪。   脊背处冒出的薄汗,盈盈一握的少女腰,沿着脊椎一路上蹿的电流。   所有的所有,似乎都在若即若离地撩拨着岌岌可危的神经末梢。   “你手好烫。”曲珞感受到了搂在腰间的手,和贴在她后颈的胸膛,透过校服外套传递过来的热意。   明明隔了件校服,可那真实的温度又像是一种滚烫的烙印,几乎要嵌进皮肤的深处,留下斑驳的纹理。   好像,呼吸也是。   喷洒在耳尖上的吐息,实在是热得过分了。   叶书扬轻咳一声,耳际传来的温度似乎更高了:“抓稳。”   在她重新抓握住椅背把手后,搂住她腰身的手稍稍松了些力道,只虚搭着她的外套。   曲珞刚想扭头看他时,他们身边坐着的那位乘客恰好站起了身,准备下车,于是她就被他摁着坐到了座位上。   这一站下去了不少人,车厢内顿时空了许多。   叶书扬仍旧站在她身边。   曲珞一坐下,便抬头打量起叶书扬。   青色经络突起的脖颈处泛着一抹薄红,红晕如水流般流动、蔓延开,最后染上了耳根。   叶书扬也许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略一低头,便与她视线相接。   那一刹,她看见他的呼吸起伏明显顿了下。   下一秒,他迅速地错开视线,喉结隐约滚了滚。   “叶书扬,你……”曲珞狐疑地盯着他,像是要从他冷淡的面色中看出些什么。   呼吸骤然凝滞。   抓在扶手上的骨节紧了紧,青筋突显。   后背消散的汗液仿佛在一瞬间冒了出来。   “总不会感冒了吧?”她边说着,边招手示意他俯下身来,这样她也好探一探他的额头,“最近气温变化大,廖女士早上还提醒我,要注意保暖。”   而他现在脸这么红,手也很烫。   看起来像是发热了。   只是,不知道严不严重。   “没感冒。”叶书扬扭头,回得斩钉截铁,视线在人群中游移着。   曲珞轻啧了一声,他这副样子在她眼里完全就是,因为不愿去医院看病,所以下意识躲避的一种行为。   于是,她想也没想地伸手拉住他的衣服,将他拽了下来。   两人的面部距离猝然缩短,他俯身凑在她面前,灼热的呼吸也打在她脸上。   掌心抚上额头,一触即走。   残留的温度仍停在指尖。   好像……前额的温度并不高。   曲珞看着迅速直起身,捂着唇咳了一声的叶书扬,疑惑地问:“真的没感冒吗?”   怎么咳得这么频繁。   “真没。”说话间,他瞥见曲珞身后的座位刚好空了出来,他顺势坐下,“摸也摸过了,体温不是正常的么。”   “嗯,但是——”她刚想转过身,就被他扶住脑袋转了回去。   “估计是刚才人挤人,挤的。”叶书扬将车窗缝隙开得更大了些,“你就别瞎操心了。”   好热,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   就连徐徐的晚风也吹不散内心深处的燥热。   胸腔内跳得厉害的心脏,好似还加剧了过高的体温。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不妙了。   他不会真的发热了吧……一种生理热。   夜色渐暗,车开得不快,窗外不断晃过的路灯窥见了,他落在自己指尖的怔愣的眼神,以及烦躁地揉搓着耳廓的动作。   -   入了秋之后,气温一天比一天下降得厉害。   两人从家到公交站的这段路程,也由骑车变成了步行。   十字路口,等红灯的间隙。   曲珞盯着灯牌上闪烁的小人,猛然想起一件事:“物理卷子……你能帮我个忙吗?”   放学的前一刻,物理老师将此次期中考的卷子发了下来,要求他们带回去订正,并且叫家长签字。   她的物理向来不太好。   而这句话的意思,自然不是求他帮忙修改错题这么简单。   叶书扬看了眼跳转为绿灯的灯牌,一边过马路,一边重复起下午的话:“我不跟你干偷鸡摸狗的事。”   “哎呀——”曲珞小跑着跟上,“你别这么冷漠嘛,你模仿我妈的字迹都模仿得这么像了,多帮一次也是帮,对不对?”   “叶小新,算我求你行不行。”她的语调不自觉放软了许多,“要不然我们交换条件,我肯定不让你吃亏。”   穿过马路后,叶书扬突然转身,在人行道上停了下来。   曲珞一时没刹住脚,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她倒退半步,揉着脑袋问:“你同意了吗?”   他垂眸,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澄澈黑亮的瞳仁在昏沉的光线下,黑得更为纯粹。   眼底好似有浮光在流动,可她看不明白那是什么情绪。   好半晌后,他才悠悠地问:“你现在忽悠别人,都喜欢用交换条件,这样的招数?”   “什么意思?”他好莫名其妙。   叶书扬没回答她,而是顾自往下说:“如果我答应了你,你的条件还是那种随时可以兑换的东西?”   嗯?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有人也这么说过。   思考了几秒后,曲珞恍然大悟:“你偷听我和柯烬的对话。”   叶书扬叹了口气,敛着眉转身往前走:“你们的讲话声这么大,是个人都能听见。”   曲珞跟上他的步伐,刚想和他掰扯几句,但又怕这个话题就这么被他扯开了,于是又将话茬拉了回来:“所以你答应吗?”   “可以。”他转头看向她,“但我必须要知道,你和那家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答应了他一个条件。”   顿了顿,他又多解释了几句:“以我跟他这种死对头的关系,我总得了解一下情况,万一他要求你出卖我,你是不是也会做,毕竟你把我蒙在鼓里又出卖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曲珞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她当初给学妹写小说这件事。   好吧,在这件事上,她确实有愧于他。   思忖片刻,她还是答应了。   听完她简单的讲述,叶书扬的步伐顿了下,而后他若有所思地问:“所以,他的要求还没想好?”   “嗯,但他说不会比我的要求困难,那估计就是让我回请他之类的。”   “他提了要求之后,你记得及时告诉我,不然你被人拐走了,我都没法救你。”   她听出来了,他又在拐着弯地骂她蠢呢。   “你才蠢。”她边说着边踢了他一脚,“回去别忘了教我改错题,还有签字。”   后两个字音,她还刻意加重了许多。   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她才放过他,又和他继续聊别的话题。   两人最后在曲珞家的院门前停下。   曲珞一边叽叽喳喳地念叨着,一边上前几步推开院门。   指尖还搭在门把手上时,她倏忽听见了室内传来的吵架声。   带有怒意的女声和无奈的男低音混杂着。   那并不是每晚八点档的肥皂剧里发出的声音,而是廖景芝和曲延亭在吵架。   这个想法潜入脑海的时候,她的手顿时僵住。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叶书扬,发现对方也轻拧着眉看向她,神色晦暗不明。   在一片嘈杂混乱的声音中,曲珞听见了协议、每周一次、她、问我等几个模糊的字眼。   她空咽了几下,而后缓缓道:“叶书扬,我——”   与此同时,室内的吵架声戛然而止。   就像是觉察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   屋内屋外一片寂静。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先,进去吧。”   看着她步伐缓慢地挪动了半步,他才想起似的问道:“还是说,你想去我那?”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完蛋,要死,要死……」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写完这篇日记,扔下笔,低头看了眼灰色休闲裤。   草,真的要死……   *   上半章的小叶:我可不跟你干偷鸡摸狗的事。   下半章的小叶:我有一个条件。   *   两人处理的方式还挺不同吼吼!   一个转移注意力。   一个让她重拾信心。 第21章 晚间树洞   ◎嗯,你摸摸我。◎   夜幕四合, 明月高悬。   月光透过窗玻璃,洒满一地清辉。   晚风从缝隙中溜了进来,形状明晰的光影在飘动的窗纱下浮浮沉沉。   曲珞屈膝盘腿,坐在飘窗台上, 手指缠绕着传声筒的连接线, 目光怔然地落在窗外的夜色上, 思绪却不受控地四处流窜。   她想到廖景芝解释吵架仅仅是因为生活摩擦,想到曲延亭对疏于陪伴而向她表示歉意,想到叶书扬扣住她肩膀状似安抚的动作,还想到难解的物理题。   明明事情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可她不知道自己在纠结、矫情什么。   这种感觉好似在解一道复杂的题目,她连解题的思路都找不到, 就更别说求得其中的答案了。   越思考,越混乱。   思绪飘到无解之时, 窗户滚轮在轨道上移动而发出的轻微摩擦声,打断了她的神思。   曲珞抬头望去, 叶书扬正低着头拿起垂在窗台边的传声筒。   他刚洗完澡, 整个人都泛着层水汽,发梢还湿漉漉地渗着水,水珠顺着鬓角渐渐没入黑T的领口深处, 单薄宽松的T恤松垮地套在身上,看上去更多了些颓散的懒意。   两人的卧室窗户正好面对面, 房间的距离也不远,基本上拉开窗帘往外瞧一眼,就能看到对方卧室的格局。   “这玩意儿还能用吗?”叶书扬边说着, 边将传声筒的纸杯贴在耳边, 动作间, 牵扯着曲珞挂在纸杯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学时期,传声筒游戏特别流行,曲珞也跟着做了这款特别的、带有铃铛的传声筒。   兴致高涨时,她几乎每晚都会扯一扯自己这边的纸杯,用铃铛声将他唤出来,接着再用传声筒和他聊天。   即使聊的话题都没什么营养,但两人总能聊很久很久。   后来,那股热潮过去了之后,这款传声筒也被闲置了。   可即便如此,他俩依然默契地将各自的传声筒垂挂在窗台边,任由中间那根棉线牵连着。   曲珞拿起纸杯,贴在唇边,小声地说:“叶书扬,大蠢货。”   他轻哼一声:“看来还没坏。”   曲珞撇撇嘴,没什么兴致似的低垂下眼眸,没再接他的话。   下一秒,手中握着的铃铛传来清脆的响声。   她抬眸看去,叶书扬扯住中间那根棉线,指着手中的纸杯对她说:“它刚才告诉我,它想知道某人在担忧什么?”   停顿两秒,他补充道:“你说过的,传声筒就是你的树洞。”   所以,你愿意告诉他,你的困扰与担忧吗?   刚才在餐桌上,她明明笑得一如常往。   但他看得出来,此刻的曲珞最需要的是倾诉。   低缓的嗓音透过传声筒直达鼓膜:“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们吵架。虽然他俩在我面前还是表现得很恩爱,但我总觉得和以前相比,他们的关系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我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也许是我爸经常加班,以致于我很少见到他,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说到这,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其实有些害怕,我怕他们的感情出现了裂缝,我也害怕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变化,我不喜欢改变,也不喜欢分别。”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人和人的关系、感情不可能会一成不变的。   可她仍旧本能地抗拒着改变。   她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痛苦,还是在童年时期。   那时,曲珞在路边捡到一只被丢弃的可怜小猫,因为怕被父母责骂,所以她没敢带回家,只能和叶书扬一起偷偷商量着给它搭窝、帮它找食物。   本以为小猫会健康长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它却突然走丢了。   他俩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也是在那天,叶书扬第一次看见她哭得这么伤心。   明明之前和小男生对骂时没有哭,被别人推搡在地时也没有哭,可丢了一只小猫后,她却哭得狼狈且凄惨,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   再后来,她小学时期最好的朋友在升初中的前夕,悄无声息地转学了,对方甚至都没和她好好地告别。   诸如此类的分别,十几年间她经历过许多次。   每每相遇过后,总会迎来猝不及防的离别。   就好像,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这样想来,也许这世上,确实没有人能够一直陪着她,就连父母也是如此。   但是,叶书扬呢?   从在同一家医院先后出生开始到现在,他们一直都没分开过,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长完全超过了所有人。   所以她曾理所当然地认为,曲珞和叶书扬是不会分开的。   她也早就习惯了有他陪在身边的日子。   可如果变化才是常态的话,那么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会在某一天发生改变吗?   “叶小新,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但我——”传声筒传过来的声音有些迟疑。   叶书扬仿佛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贴在耳边的纸杯仍然那么放着,声音在空气中微微震荡:“不管你有什么担忧,我都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不论时光如何流转,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我们之间,除非你不再需要我了,否则我永远都不会松开你的手。   -   翌日,期中考所有科目的成绩和排名都出来了。   叶书扬依旧是超过第二名许多的年级第一,五班大部分同学的成绩和上学期期末的成绩都差不多,只除了谢涵蓁。   她就像一匹黑马,在所有人都未预料到的情况下,考出了班级第九名,年级第五十四名的成绩。   就连夏弥大概都被她惊喜到了,下午换座位之前,她就多次夸奖起谢涵蓁认真学习的态度。   说完这些之后,她才引出另一个重磅消息。   从明天开始,无论住不住校都要上晚自习,九点之后才能放学。   前半个学期算是他们的晚自习适应期,年级组一直以来都是让学生自由选择,但期中考后,上晚自修便成了一种硬性规定。   紧接着,全班在这样一种沮丧、怨声载道的氛围中换了座位。   也许是受周志恒严查早恋的影响,所有人按成绩选了座位后,夏弥又按照性别重新调整了部分人的座位。   曲珞的前后桌倒没什么变化,但她的同桌换了个女生——喻漾枝。   之前在KTV内抽烟的其中一个。   猜出是她,倒不是通过长相,而是通过气味。   她身上有一股薄荷口香糖味混杂着柑橘调的香水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烟味,就好像在抽完烟后,为了遮掩烟味而特意嚼了糖、喷了香水。   曲珞扭头打了声招呼。   不管对方目前和温斯迩是什么关系,也不管对方是怎么看她的,以她俩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还是打声招呼比较好。   喻漾枝整理书的动作没停,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只微微偏过头,点了点下巴,当做回应。   曲珞收回手,从桌面上堆叠的书中抽出错题本,正打算记错题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了几声咳嗽,声音有些闷,像是在刻意地压制着什么。   “你不会真的感冒了吧?”她转过身,一脸担忧地看着叶书扬。   昨晚他穿着短袖,站在窗边陪她聊了这么久,如果他感冒了,她真的会愧疚死的。   “没有,就是嗓子有点痒。”说完,他又咳了一声。   身体机能就像在和他作对一般。   曲珞轻笑了下,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我看看发热了没。”   他却后仰着身体躲开了:“真没有,我心里有数。”   “好吧。”她再次打量了他一眼,确认他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后,才放下心来。   但这样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上午,叶书扬咳得更严重了。   不仅如此,他的脸上还布起红晕,眼角泛红,情绪也特别低迷。   曲珞用手背贴了贴他的手背。   肌肤的温度烫到吓人,就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她把视线移向叶书扬的身边,柯烬的座位空空如也。   说起来,他似乎一上午都没来上课。   “给我摸一下。”她拧着眉坐到柯烬的座位上。   不知道是不是烧得有些迷糊了,叶书扬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可那只有短短的一刹,下一瞬,他便乖乖地俯身靠近。   嗯,你摸摸我。   小狗喜欢被主人摸头,也该被主人摸头的。   鼻息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掌心贴上额头,停留许久,过高的体温透过相贴的肌肤传了过来。   果然发热了……   看着他怔愣的目光,以及烧得愈发红的脸颊。   曲珞轻叹一声,这家伙不会烧糊涂了吧。   “我们先去趟医务室,量个体温,有了体温就——”   未说完的话被他低喃的喟叹所打断:“好舒服。”   “什么?”她缓缓缩回手,困惑地望着他。   “那,那个什么……”叶书扬直起身,摸了摸鼻尖,嗓音有些哑,“量了体温之后要干什么?”   “量了体温之后就请假回去,你不喜欢去医院,那就只能回家吃退烧药,然后再好好睡一觉……”   叶书扬心猿意马地撇开视线,手依旧搭在鼻尖。   除了温度急剧上升的气息之外,好像浑身都热得厉害。   头晕脑热的,就连敏感的神经仿佛都变得更为脆弱了。   刚刚,真的好近。   还有,她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好想再近一点。   他难耐地闭了闭眼。   这一次,他能不能借着感冒之由,短暂地忠于自己,臣服于她。   毕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一切的情况并不仅仅是感冒单一的影响,发热只是百分之十的诱因,还有别的、占比更大的、企图吞噬掉所有思绪的欲念……   因为刚才,在迷糊之际时,潮热的梦境几乎要冲出体内,妄想让一切都变为现实。   而在这场梦境中,他只是一个乘坐着木筏且逆流的入侵者,汹涌的浪潮侵袭而来,几乎要掀翻他平静的小舟。   没有丝毫准备的他,终究没能抵抗得了心底那翻涌而上的浪潮。   最终,他被自己卷入最深层的海底。   说话间,曲珞倏然感觉肩头一重。   叶书扬埋在她的颈侧,嗓音嘟囔低沉:“头好晕,我要靠一下。”   “哼,现在知道头晕啦,昨天还这么犟。”   “嗯。”他轻声应着,往她的颈窝移了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他这样活像一只受了委屈,急需主人呼噜毛的小狗。   曲珞好笑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我们现在去医务室测体温,我记得你家里有退烧药的,对吧?”   “嗯,有。”他跟着她起身,“你陪我回家吗?”   闻言,曲珞惊诧了一瞬,随后无奈地说:“我也想翘课,但是夏弥肯定不准啊,我又没有发热,也请不了假。”   话落的那一瞬间,叶书扬沮丧地低垂下脑袋。   曲珞滞愣了一下。   他现在是怎么了?生个病就开始撒娇了吗?   “你干嘛呀,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回家还要人陪的。”她再次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烧得更厉害了,“待会儿你打车回去。”   言毕,她不再跟他多嘴,直接拽着他去了医务室。   看来他真的烧得不低,温度计显示:38.2℃。   瞧着叶书扬一踏进医务室就紧皱的眉头,曲珞婉拒了校医让他在医务室打点滴的提议,并向对方要了张写满原因的请假条。   从医务室出来后,两人直接出了校门,在校门口等车。   “一起回去吧,反正你都出校门了。”叶书扬斜倚着一盏路灯,低头看她,“今天还有晚自习,到时候天黑了,你一个人找得着路吗。”   “什么话!我还不至于路痴到那种地步!”要不是看他生病了,曲珞是真的想打他,干嘛一直诱惑她逃课啊,“我待会儿还得回去把假条交给夏弥,而且你没看咱们学校那保安在盯着我们呢,我刚刚只跟他说了把你送上车,要是我跟你一块走了,他肯定会追上来抓我的。”   闻言,叶书扬沉默下来,眼眸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车前,他忽然问她:“晚自习是九点下课?”   “嗯。”曲珞猜得出他这个好学生想的是什么,于是宽慰道,“我帮你请了一天的假,你就算晚上退烧了,也不用再过来了,好不容易能休息半天,就好好睡一觉,成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呀。   都发热到三十八度了,还是只惦记着学习。   有这心思,多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吗?   不过这样看来,他又不像是烧糊涂了。   毕竟他就算不生病,肯定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唉,真让人困惑。   叶书扬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轻叹一声:“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去浏览器上检索了一下:小狗发热会有什么后遗症?   哦,没有后遗症。   那我再去浇桶水。」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嗯,这家伙很喜欢用百度查病情。   别学。 第22章 自由逃亡   ◎他想要独占这份可爱。◎   午休过后, 天空一直阴沉沉的,乌云在头顶翻滚,空气带着湿漉漉的潮意,像是随时都会降下倾盆大雨。   可这场雨直到晚自修前才落下。   窗外的枝桠被风吹得剧烈摇动, 空气渐渐泛起了雾, 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曲珞扭头看了眼窗外的雨势,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转身,正要替叶书扬收拾今天的作业时,一抬眼,瞥见了坐在座位上的柯烬。   “咦?你刚来吗?”她绕到叶书扬的座位,说话间, 眉眼透着一丝狡黠,声音刻意放低, 语气调侃,“你上午是不是翘课了?”   柯烬微微顿了下, 像是有些愣神:“嗯, 翘了。”   唉,羡慕。   他来去总似一阵风。   好像天生就是自由的,不受约束的, 也不必在乎别人的目光。   但他这么翘课,以及上课睡觉真的没影响吗。   似乎所有老师对他, 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真奇怪。   曲珞刚想把内心所想问出口时,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么问似乎不太礼貌。   反复纠结之时, 恰好有另一个新的困惑出现了, 于是这个问题便理所当然地被她抛置脑后。   她看着自己帮叶书扬理出来的那一叠卷子, 突然犯了难。   以他今天的身体状况来看,不写作业可能会比较好,而且老师也不会因此责罚他。   但按照叶书扬的性格,他肯定不想落下一天的课程与作业。   这该怎么办。   她最烦恼的就是做选择了。   柯烬看她低着头,时而苦恼,时而碎碎念的样子,忍不住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了?”   “我在纠结要不要帮他把作业带回去。”曲珞将叶书扬的情况,以及自己的困扰和盘托出。   话落后,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耳畔唯有雨滴的敲击声。   劈啪作响,就像踩在谁的心上,却无节奏与规律。   柯烬好半晌都没再说话,眼睫低垂着,眸光微动,好似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的解法。   曲珞瞧了他一眼,眉眼耷拉下来:“你能帮我做个选择吗?”   她真的有选择困难症。   相较于她而言,柯烬和叶书扬虽然性格、作风完全不同,但男生之间应该总会有想法上的共通性的吧?   “别带。”柯烬看着她,懒散地笑了下,“既然生病了,你就让他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拿给他也不迟,哪有病人还非得写作业的道理。”   这句话说得很在理,曲珞默默地点了点头。   柯烬垂眸睨了眼靠在书堆前的智能手机,又忽地提醒道:“最近流感比较严重,你记得和他保持些距离,不然你俩要是都感冒了,就更没人给他带作业了。你要是实在担心他,我手机借你,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嗯!男生果然懂男生的想法。   要是自己也跟着叶书扬一起生病了,没人给他带作业,而他又落下太多课程的话,他肯定会炸毛的。   曲珞暗自肯定了他前一句的想法,又拒绝了他后一句的好意:“谢谢,不过不用啦,刚才课间的时候,我已经用我的小灵通给他打过电话了,但他没接,估计是在睡觉吧。”   说起手机,她这才注意到柯烬的智能机好像在放一部电影,是前些日子,她和陈飒赶在下映前看的那部《逃》。   电影画面晦涩压抑,整个故事的节奏也很慢,但因为视角新颖,题材热门,叙述流畅,这部电影上映至今,在网上掀起了讨论的热潮。   柯烬看了一眼曲珞认真盯着电影的神情,随意地问了句:“你对这部电影感兴趣?”   “我看过,很喜欢。”曲珞没有移开视线,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是一部校园霸凌题材的电影,与同题材影视剧不同的是,它的主角既不是霸凌者,也不是被霸凌者,而是被霸凌者的朋友。   女主角因为看见朋友被人霸凌至跳楼自杀,而自己又错失了帮助对方的机会,所以她往后的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   尽管霸凌者最后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尽管身边的朋友都在安慰劝解她,但女主角依然陷入了自责的困境中,最后抑郁,自杀身亡。   或许是受主视角的影响,又或许是导演的表现手法太过直白与压抑,以致于大部分网友都很同情主角的遭遇,但理解不了她的做法。   “这女主也太拧巴了,真的有这种性格的人吗?”曲珞轻声重复着脑海中的记忆,“这是我最近在网上看到的一条热评。”   她也许看得太过认真,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喜欢这部电影,所以旁若无人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我其实能理解女主的想法欸。”曲珞看着灰沉又阴郁的电影色调,情绪不明地轻声说着。   眼睫轻颤了下,柯烬倏然抬眸望向她。   他的眼底仿佛被灌入了窗外密布的乌云,晦暗、阴霾、透不进光。   而她的侧脸有浅淡、沉郁的光影在流转,似静谧的月光,也似昏暗的灯光。   柯烬静默地凝视着她,片刻后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却迫不及待:“为什么?”   曲珞一时理不清头绪,只说了个模糊的开头:“因为我觉得……在她朋友去世之后,她不是不憎恨始作俑者,只不过,相较于憎恨,自我责备也许能让她更——”   话语戛然而止,晚自修的上课铃响了。   她收回落在屏幕上的视线:“欸?上课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几分钟后,曲珞蓦地转身,将叶书扬课桌上整理好的卷子放进书包里。   她还是决定帮他把卷子带回去,至于要不要交给他,等看了他的情况之后再做定夺。   刚要转回去时,一抬头,她撞上了柯烬直白的目光。   他眼底的情绪很浓烈,宛若多种颜色交织、重叠着。   曲珞愣了下,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他抓包了,所以只好冲他抱歉地笑了笑。   毕竟刚才她还拜托他帮自己做选择,结果她转头就选了个不同的选项。   这样看来,确实挺不好意思的。   -   晚自修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曲珞拎起提前五分钟就收拾好的书包,毫不犹豫地往外冲。   傍晚开始下的雨仍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马路上的车流拥挤不堪,公车总是行一段路停一段路,车厢不可避免地摇晃着。   曲珞坐在车后排的单人位,透过挂满水珠与水痕的窗玻璃,瞄了眼窗外染上水汽的模糊闪烁着的灯光。   看着看着,困意渐渐袭来,眼皮也愈发沉重,她控制不住地阖上眼,脑袋抵着窗户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曲珞猛然被一阵歌声吵醒。   后排有人在外放歌曲,虽然声音不大,但她听得很清楚。   她强撑着眼皮,意识朦胧地往外瞧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倏地清醒了许多。   窗外的雨变小了些,公车目前经过的十字路口离她要下的站,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   好险,差点就要坐过站了。   公车在站台边停下,曲珞撑开伞下车,正要走,就看见了从公车上下来的柯烬。   他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截挺直的鼻骨和流畅的下颌线。但因为高度差的关系,从曲珞的角度望过去,还能瞧见他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   “好巧呀。”看着他在自己身边站定,曲珞笑着跟他打趣道,“但是乔老师家不是在另一个方向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会是坐错车了吧?”   柯烬一手贴着裤缝自然垂下,一手拽住单肩背着的书包带子,身段高瘦挺拔,神色散漫又恣意,丝毫没有往日的颓丧感。   闻言,他轻巧地勾了勾嘴角:“不是,我要去趟平丰街。”   原来是这样,平丰街就在他们小巷的后方,所以他在这站下车确实没错。   握着伞柄的骨节轻微动了动,伞沿边的雨滴飞速下坠,砸在地上,碎裂飞溅,裤腿被洇湿了一小块。   曲珞将伞后仰了一些之后,才注意到柯烬微湿的校服外套,以及空空如也的双手,她眨了眨眼问:“你没带伞吗?”   柯烬攥着背带的指尖紧了紧,今天的书包比往常要重一些。   早上出门时,家政阿姨提醒他带的伞,此时正无声地躺在书包的最底层。   下一秒,他几乎没有犹豫,懒散地应了声:“嗯,忘带了。”   “那我们拼个伞,一起走吧,平丰街离我家很近。”说话时,她踮起脚,试图将他也框进伞下,可奈何他俩的身高差太大,坚持两秒后,她败下阵来,“你撑伞可以吗,你太高了,我够不着……”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很轻,像是委屈的抱怨。   不知怎么的,柯烬蓦地想起了十七在他面前撒娇要罐头的模样。   所以,他能把她这种神态理解为撒娇吗?   不远处的路灯模糊地勾勒出他下半张脸的轮廓线。   描摹着唇角的光线骤然由平直转而上扬。   他忽然也有点烦。   烦恼自己和她的身高差太大了。   他应该矮两公分的。   “等我下。”柯烬的眼眸转向他自然垂下的那只手,眸色渐软,嘴角噙着笑意,“我的手麻了,那个劲儿还没过。”   曲珞咦了声:“是压着了吗?你是不是手枕着脑袋,在车上睡觉了呀?”   “算是吧。”柯烬又看回她,见她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手。   “其实有时候,我在车上睡觉也会这样,再等会儿就没事了。”语气有点安慰以及哄的意思。   虽然他没明白过来这有什么好安慰的,但他莫名地想到了一个词——可爱。   曲珞她,好可爱。   她能只对他展露这种可爱吗。   他想要独占。   这样想着,他攥着背带的那只手伸进兜里,抓握了一把,而后在她面前展开:“谢礼,拼伞的谢礼,我也不能让你吃亏。”   看着他掌心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根哈密瓜味的棒棒糖,曲珞的瞳光亮了亮:“哇,没想到你也喜欢吃这个棒棒糖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边说着,边抽走两根。   “嗯,走吧,我的手没事了。”他从她的手中接过伞,伞面往她那边偏了偏,“这把伞有点小,我们得靠近些,不然——”   “好!”她应得很快,贴近他的那只手还攥紧了他手肘处的袖子,“我们走吧。”   可话落的那一瞬,柯烬并没有抬脚往前走。   他依然站在那,街对面的光线透过朦胧的雨雾照过来,恍惚中,他的轮廓线变得模糊了些。   曲珞侧仰着头看他:“柯烬?不走吗?”   “走吧。”他恍然回过神,与她一同离开。   手中的这把伞想要容下两个人实在有些为难。   随着步伐的变化,沿着伞边掉落的雨滴轻易地滑入他的颈窝。   湿润的凉意钻进肌肤,敏感的神经末梢如触电般窜过一阵电流。   那一刹,柯烬忽觉脊柱微麻。   心口也是。   微风轻拂而过,撩起她的发梢。   他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的青柠味。   和他掌心中残留的气味一模一样。   -   也许是下雨天加上天色已晚的原因,街道上的行人很少。   两人沿着湿漉漉的街边走着,耳际余留着雨滴砸在伞面上,发出的沉闷的敲击声。   曲珞一直在想叶书扬的情况,因此一时无话。   刚刚她又拨了个电话过去,结果因为对方长时间未接听而自动挂断了。   看来他平常真的太缺乏睡眠了。   好吧,难得生病休息,就让他好好地睡一觉吧。   想到此,曲珞无声地叹了口气。   柯烬偏头睨了她一眼,语气自然地提起傍晚没来得及讲完的话题:“你下午为什么说,自责会让那部电影的主角更心安?”   他猜测着补上了她未说完的字眼。   “咦?”曲珞扭头看向他,脑海快速地衔接上下午的思绪,沉默半晌,她缓缓道,“因为在发生了那种事之后,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只差一点点的懊悔的情绪吧。”   “以上帝视角来看,朋友自杀确实不能怪她,毕竟始作俑者一直都是别人,但从她的视角来看,她怎么能不自责呢。她们的关系一直都那么好,而且明明有好多次,她差一点就能看出朋友的痛苦了,只可惜她并没有,最后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的面前。”   当所有人都在安慰他,都在笑着对他说,这不是他的问题时,他反倒会陷入一种更拧巴、更纠结的境地。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不能放过自己。   因为再多的安慰,也不能让他逃离自我的审判。   也因为,他说过要照顾好她的。   曲珞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好沉重。   说完这些,她便沉默了下来。   “所以,你并不同情女主角的遭遇?”四周的灯光很暗,他的脸庞陷在阴影里,神情晦暗不明。   曲珞摇摇头:“也不是,只是我更难过她朋友的遭遇。”   “被霸凌以及最后的跳楼都很痛吧,她的朋友还是一个这么怕疼的女孩。”声音越来越低,还夹带着一丝沮丧。   话落之后,伞柄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雨珠从伞面处滚落,最后掉至地面,飞溅出透明的烟花。   “我想去买碗馄饨,可以吗?”少女清透的嗓音再次传入耳中。   柯烬恍惚地嗯了声。   在巷子口买完馄饨后,两人一直沉默着。   直到走至曲珞家门口,他才听见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啊——怎么还没醒呀。”   柯烬抬眸,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她家隔壁的那栋房子黑漆漆的,所有的房间都没亮着灯。   曲珞的目光落在二楼的某扇窗户上。   而他的眼神下移,落在了院门口,视线停滞好一会儿后才收回。   “这把伞你先撑走吧,明天见。”她站在屋檐下,与他挥手告别。   握着伞柄的指节紧了紧,柯烬凝视着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摘抄一下刘德华的《冰雨》。   ……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   你就像一个刽子手把我出卖   我的心彷佛被刺刀狠狠地宰」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好,耍心机时间开始。 第23章 她的谎言   ◎他握住了她。◎   下午吃完退烧药后, 体内的困倦劲儿被引了出来。   叶书扬难得沾上枕头就能睡着,他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即便醒来就忘了内容。   醒过来的时候,头疼的症状好了些。   他睁开眼, 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叶书扬侧转过身, 瞥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   九点四十分。   他记得自己定的闹钟是七点,而现在这个时间点,曲珞已经放学了。   想到此,他飞速地从床上弹跳起来,胡乱地抹了把脸,边撑开伞往外走, 边打开手机。   动作晃动间,雨滴猝不及防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几个小时前以及十几分钟前,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来电此刻才被他捕捉到。   下雨天, 空气是湿漉漉的闷, 堵得人喘不过气。   叶书扬走到院门口,才想起来要回拨电话过去。   选中那串号码,他刚要摁下通话键时, 仿若心灵感应般,一抬眼, 便看见了从巷口走近的那两人。   明明视野中的人影模糊又渺小,可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了。   他看着他们走近;看见曲珞从伞下出来,与柯烬挥手告别;还看见他弯下腰, 视线与她齐平, 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她听得很认真, 只给叶书扬留下一个侧脸。   这是他从中唯一得出的结论。   他听不见他们聊的是什么。   不过没关系,他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   只要她平安到家就行。   雨珠砸进地势低洼的小水坑中,溅起透明的水花,荡起层层的涟漪。   球鞋随之倾覆而上,尚未回流的水花再次跃起,攀附于鞋面或裤脚。   徒留下飞溅的泥渍。   感冒带来的头晕脑热似乎加重了,连呼吸都烫了不少。   胸口也闷得厉害。   叶书扬扔掉伞,淋着雨走回房檐下。   带着水汽与青草味的空气被吸引肺中后,逃避的胸腔顿时舒畅了许多。   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躺回床上,困意也随之轻拢过来时,他听见了刻意放轻的关门声,以及熟悉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走廊上微弱的灯光探了进来。   空气中浮动着馄饨的香味,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巷子口那家馄饨店的味道。   “真的还没醒呀。”耳畔响起少女略显沮丧的嘀咕声。   随后,额头传来微凉的温度,伴着一声低叹:“好像还是有点热。”   “好吧,那你再睡会儿。”身上的被子被掖了掖。   过了一会儿,耳际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塑料摩擦声。   昏暗的光线中,在曲珞没注意到的角落里,叶书扬的嘴唇紧抿着,脸颊也涨红了一些。   房门被轻轻合上,室内微弱的光线也一并散去,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他终于睁开眼,蒙上被子,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看来咳嗽,真的藏不住。   凌晨三点,叶书扬倏忽从梦中惊醒。   他微微喘着气,额间泛着汗珠,后背也冒出一层薄汗,浑身滚烫。   手背抚上额头,视线滞然地落在灭了的白炽灯上。   明明那里一片黑暗,可他仿佛看见了梦中的画面。   凌晨三点的梦,是晚上九点那场被遗忘的梦境的延续。   他旁观着曲珞转身离开他,大步跑向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那人拢住她的腰身,眼皮轻轻撩起,狭长的眼眸朝他望过来。   眉骨上的疤痕清晰可见。   叶书扬伸手摁亮台灯,慢慢坐起身,在床头静坐了一会儿。   他发现,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最先涌上心头的情绪,不是嫉妒,也不是酸涩。   而是害怕,如堕入黑暗的害怕。   -   第二天早晨,曲珞发现餐桌边不仅坐着看报的曲延亭和听广播的廖景芝,还有看上去并不像痊愈的叶书扬。   自上次吵架之后,几乎每天早晨,她都能看见她父母坐在一块吃饭,他俩平常的聊天也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至此她以前的担忧也就随之消失了。   只不过叶书扬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他的感冒已经好了吗。   明明还在咳嗽,怎么这么着急去上学。   和父母打过招呼后,曲珞在叶书扬的身边落座:“你已经退烧了吗?”   “退了。”他把花生酱往她面前移了移。   曲珞蹙着眉,目光仍落在他脸上,花生酱抹得乱七八糟:“你要不再请一天吧,也不用这么着急的啦,这两天——”   叶书扬平静地看向她:“不行,我很着急。”   很着急,也很心急。   不能再晚一点了。   行吧,他这犟脾气也许真没人能劝得了。   曲珞无奈地摇摇头,安静地吃起早餐。   不过说来也是,落下一天的课对他来说都急得不得了,再请一天的假,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而关于叶书扬刚退完烧,就立刻埋头苦读这件事,不只曲珞看了震惊,就连夏弥似乎都很诧异。   早读刚一结束,夏弥拿着教案,路过叶书扬的座位时,停下来问了句:“你感冒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尽管讲话时,他仍旧咳了几声。   “最近换季,流感比较严重,你们还是要多注意些。”她顿了下,视线和话锋一起转了个方向,“不过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平时看上去体质也不差,结果你这边刚好,你同桌就立刻请假了。”   “现在是怎样,你俩是不能一起出现吗?”她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难得调侃了一句。   叶书扬握着的笔尖烦躁地点了点稿纸,白色的纸张瞬间染上墨点。   确实不能一起出现。   话一说完,夏弥抬眼看见曲珞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望向柯烬的座位,于是提醒道:“我的课代表也是,最近降温还穿得这么少,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可不行,下周我可不想再收到谁的病假单了啊。”   曲珞调皮地回嘴:“谢谢老师关心,我会争取既要风度也要温度的。”   话落,她缓缓收回视线,眸光渐暗。   柯烬也感冒了吗,可他昨天是撑着她的伞回去的,又没有淋雨,怎么也请病假了。   想到这,她思绪一转。   该不会,他昨晚去平丰街的事被家长知道了吧。   那也太大事不妙了。   这样想着,她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新建短信,选中柯烬的号码。   可刚打下两个字,头顶便压下一片黑影。   她被吓到不自觉地将手机锁屏,缩进衣袖里,随后抬眸看去。   叶书扬轻拧着眉,不悦地盯着她:“你在干嘛?”   “你吓死我了。”惊魂未定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是老师呢。”   叶书扬拖着音调懒洋洋地哦了声:“干亏心事呢。”   “才没有!”曲珞习惯性地反驳,但冷静一秒后,心虚的感觉便渐渐浮上心头。   等等,她干嘛要心虚?   这算哪门子的亏心事?   可不知怎么的,撞上叶书扬那坦荡的目光后,谎言被戳破的心虚感以及愧疚感便盈满心口。   虽然她还没来得及对他撒谎……   一时无措之际,她后仰着与他拉开距离,胡诌道:“我还有作业要写。”   话落,她便转了回去。   叶书扬嘴角挂着的浅笑渐渐掉了下去,他坐回座位,撇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烦躁地揉了揉后脑勺。   好烦。   他对她向来都游刃有余。   所以尽管极力隐藏,他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心虚与慌乱。   同时他也看见了,那条尚未打完字的短信的收件人,是柯烬。   她为什么要心虚,有什么值得她心虚的吗?   他好想找她问个清楚。   只是,只是。   他以什么身份?   如果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那么他压根就没干涉她交朋友的权利。   名不正,言不顺。   更何况这一刻,他还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勇气。   心门口那名为胆怯的气球正慢慢地膨胀起来,严实且密不透风地堵住了他的喉口。   连发声都极为困难。   万一她的回答,是他不愿意听且害怕的答案该怎么办。   万一这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就是超过了他和她这十几年的感情,那又该怎么办。   操。   该死的万一。   -   给柯烬发完短信后,过了一天,曲珞都没收到回信。   恰巧第二天就是周末,她还要去乔老师家上课,于是她想着,直接当面问他情况好了。   只可惜,柯烬并不在家。   他去平丰街的事也并没有被发现。   曲珞旁敲侧击地问了乔霁宁后,才听见她说:“小烬父亲有事找他,所以就让我帮他请了几天假,至于请假理由,可能是我当时没有说清楚,让夏老师误会了。”   曲珞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没生病就好。”   没生病就好……   反之,生了病就难受喽。   这样想着,曲珞扭头看了眼又打了个喷嚏的叶书扬,努努嘴道:“要不然你明天别来接我了吧,明天的下课时间也挺早的。”   从乔霁宁家到公交站的这段距离,他已经咳嗽了不止两三次。   最近降温,室外的风很大,叶书扬还这样一次不落地来接送她,搞得她都有些愧疚了,他那还没痊愈的感冒可别因此又严重起来了。   叶书扬勾着唇:“你放心,咳嗽而已,死不了。”   曲珞:“……”   神经病。   看着她紧蹙的眉头,他开玩笑似的问了句:“干嘛,这么心疼我喔?”   她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那当然啊,你在说什么废话!”   竟然没有一丝犹豫。   曲珞,你还挺会哄人的啊。   那……   “只心疼我一个吗?”   毫无预兆般,他将内心所想问了出来。   在他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   话落的那一刻,两人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叶书扬转过身,低头凝视着她。   光从他背后透过来,仔细却模糊地描摹着他的身形轮廓线。   自然垂下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揪了下裤腿。   曲珞仰头看他,视线却飘忽不定。   她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只心疼他一个……说明他在不自觉地和谁作比较。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别人比较,而他又在比较什么呢?   这是一个特别让人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不知道答案。   或者说,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两人一时缄默无言。   空气也在此刻沉寂了下来,曾在耳畔残留的阵阵车流声、呼呼作响的风声、枝桠晃动时的摩挲声仿佛都在同一时间隐匿了。   叶书扬率先撇开视线,指腹在鼻尖轻蹭着,他敛起眉,喉结轻滚了下:“车来了。”   什么垃圾车,干嘛非得这么准时。   曲珞眨眨眼,在她彻底回神之前,叶书扬就拉着她的手腕跑了起来,语气还欠了吧唧的:“谁说自己是女侠来着,女侠的速度不应该很快才对?”   曲珞:“……”   什么嘛,嫌弃她跑得慢是吧。   待会儿上车了,别让她听见他咳嗽一下!   结果他还真没咳嗽过一下。   从上了车开始,一直到曲珞跟他回家,蹭他卧室的电视为止。   今天下午的课程结束得早,两人到家了也没到饭点,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躺在叶书扬床上,用他的电视重播昨晚错过的台偶剧,毕竟这个时间点就算回家了,她也抢不过廖女士手中的遥控器。   而叶书扬卧室的电视机就不同了,他从来都不看,那玩意儿在他房间里完全就是个摆设。   因此她总是过来用他的电视机,美其名曰回本,帮他赚回这台机器的本钱。   这样看来,她多好心呀,简直就是人美心善。   叶书扬做完一套卷子,才发现曲珞躺在床上睡着了,而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被她踢到一边。   他叹了口气,起身上前,帮她盖好被子。   正要直起身时,他听见了电视音箱中传来的一道男声。   大概是为了不打扰他,曲珞每次都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很低,低到只能通过看字幕来辨别剧情,这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这位男演员也许生气到了极点,所以声音也拔高了许多。   叶书扬拿起遥控器,指尖移向关闭按键后,却蓦地顿住了。   剧中那位他不知道是男一号还是男二号的角色,正对着他面前的女生表达自己的不满:“为什么,他究竟哪里比我好,我和你这七八年的感情,还比不过你们那五个月的相处吗?”   紧接着是女演员带着歉意的解释,可叶书扬一句也听不进去。   尖锐的耳鸣声充斥着他所有的感官,大脑像是彻底宕机的零件,再也指挥不了接下去的动作。   他僵在那好一会儿,直到剧情中途插播广告,他才猛然回神,关了聒噪不堪的电视。   垃圾偶像剧,演得什么破剧情。   荼毒青少年的心灵健康。   电视被关闭后,卧室彻底安静了下来。   寂静的空间里,只听得见曲珞轻缓且平稳的呼吸声。   床铺另一侧的被褥凹陷了一块,叶书扬直接侧躺在被褥上方,凝视着她的侧脸。   两人靠得极近。   他能看得清她人中上轻微浮动的绒毛,也闻到了她呼吸里散发出的水果糖的甜味,似乎是哈密瓜味的。   指尖往前探了探,散开的发丝落在指腹上。   长指不自觉地蜷了蜷,发梢掉入了掌心。   他握住了。   所以。   是他的。   那只蜻蜓再次飞入了他的视野,在枝叶上留下了震颤的痕迹。   轻柔的,如气息拂过一般,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的呼吸起伏明显地顿了下。   若有似无的一声低语缓缓传出:“曲珞……”   “嗯……”她翻了个身,面朝向他,轻轻哼出一声鼻音,许是梦中的呢喃。   动作间,发梢倏地后退。   与此同时,她的手取而代之,掉入了他的掌心。   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的指尖条件反射地动了下,而后僵住。   她的手好小,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他宽厚的掌心中。   微凉的温度渐渐地传了过来,少女轻柔的气息拂上拇指。   似有羽毛轻柔地撩拨着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骨节分明的手指逐渐收拢。   他握住了她。   拇指的指腹在她手背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像是询问,又像是不确定的等候。   他听见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也听见了自己有些低的声线:“叶书扬属于曲珞,那么,曲珞能不能也属于叶书扬呢?”   -   周末放晴了两天后,周一下午又下起了雨。   天色漆黑似浓墨,灰蒙蒙的乌云笼罩着头顶,狂风刮起颤巍巍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曲珞扭头看向窗外,轻叹了一声。   今天柯烬仍然请假,前几天借给他的那把一直被她放在书包最底层的伞还没还回来。   而她误信了天气预报,早上出门时没带伞。   现在看来,她只能祈祷这场雨能在放学前结束了。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   晚自修结束后,雨一直没有停,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收拾完书包,她转身看向仍在写题,但实际上早就收拾好的叶书扬:“我收拾完了,我们走吧。”   “行。”他撂下笔,背起书包,跟着她往外走。   曲珞瞄了一眼他的侧脸,尽量用自然的口吻:“我忘带伞了,待会儿我们一起撑你的伞吧。”   叶书扬脚步微顿,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好。”   不知怎么的,曲珞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眼。   她害怕自己被他识破了。   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不管晴雨天,她书包里永远都放着一把伞。   只是现在,那把伞好像成了一个无法言明的秘密,以及一个注定在雨中诞生的谎言。   两人走至一楼的走廊时,叶书扬睨了眼走廊外的雨势,语调随意地问:“我生病请假那天,你是怎么回去的?”   “当然是坐车回去的呀,还能怎么回去。”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吗?”   啪嗒——   步伐蓦然停顿了一下。   心跳也空了一拍。   坠落在地面上的雨滴四溢飞溅,和当时滴落在伞面上的雨珠一样。   在一片滴答作响的雨声中,她听见柯烬问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平丰街。”   “任何人都不行吗?”   “嗯。”他重复着她的话,“任何人都不行。”   顿了顿,他才想起似的补上一句解释:“因为我是瞒着你的乔老师过来的。”   随即,他抛出了一个“你应该懂”的眼神。   曲珞慢半拍地意会到了他的想法。   他们这个年纪总会有瞒着家长的秘密,也总有迟来的叛逆期。   所以她懵懵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是去网吧打游戏吗?”   对他们未成年人而言,去网吧通宵打游戏还挺有诱惑力的。   闻言,柯烬怔了怔,视线停滞了一秒。   “是的。”他握着伞直起身,“谢谢。”   连成线的雨水被风裹挟着斜飘进走廊,沁湿了曲珞的手背,也唤回了她飘忽的思绪。   “当然呀!”她笑了笑,“你不在,我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你可不能再生病了。”   叶书扬撑开伞,与她一起走进雨幕中。   他的低语如雨滴一般往下坠,轻声地坠入清透的浅水洼。   “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24章 水瓶抉择   ◎她就是要和叶书扬绝交!◎   这几天, 叶书扬不知道又怎么了,脾气看上去不太好。   而且曲珞觉得,他在她面前,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这让她隐隐有种冷战的征兆。   尽管他们仍旧一起上学、放学, 但有些东西似乎就在冥冥之中变得不一样了。   她能觉察得出来, 却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就譬如这天上午, 物理老师布置了一道课后习题。 第一节 晚自修结束,课代表来催交作业时,曲珞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动笔。   于是,她想也没想地便捧着笔和作业本转过身,伸手就去拿叶书扬摆在书堆最上面的那本本子:“快借我抄下。”   但是他眼疾手快地先她一步抽走了作业本,语调有些冷:“自己写。”   “我不会, 而且课代表都来催了……”她放软了语气,“我就看下解题步骤。”   闻言, 叶书扬弯颈低眉,睨了一眼她空白的作业本, 而后, 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作业本递给刚收完另一组作业的物理课代表。   “不是……”曲珞瞪大眼睛,视线跟随他的作业本移动,最后又看回叶书扬, “你怎么这么不够朋友啊,见死不救。”   知道她没写作业, 还故意当着她的面,把作业本交给课代表。   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   这混蛋是在故意气她吗!   叶书扬不语,轻敛着眉, 漫不经心地看了她片刻, 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那张没写完的卷子上。   仿佛没听见她的控诉一般。   曲珞的视线游移在他一刻不停的笔尖上, 嘴唇紧抿着,她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小气鬼!”   话落,她还捎带着踩了他一脚,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不耐。   可即便如此,叶书扬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既没收回脚,又没停下笔,也没将视线挪回她脸上。   回应她的就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   曲珞气不过,撇撇嘴,正要转回去时,一抬眼,便瞧见了柯烬递到她面前的作业本:“虽然不知道正确率,但是——”   “谢了!”她飞速地接过,拿回自己的座位,抓紧写了几笔。   写着潦草字迹的笔端渐渐慢了下来。   叶书扬这才有了些微的反应。   他轻嗤一声,勾唇笑了下,用气音说了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真牛逼。”   谁想跟你做朋友。   谁想跟你,只做朋友。   再比如那天下午和十二班的篮球友谊赛。   比赛前,曲珞拉着陈飒和谢涵蓁直奔小卖部。   也许是因为下午各年级段都在进行篮球赛,所以小卖部里的纯净水都被搬空了,就连货架上零散的水都寥寥无几。   曲珞的目光在货架之间流连穿梭着,最后,她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一瓶矿泉水。   陈飒见她面露欣喜,打算只拿着一瓶矿泉水去收银台结账时,疑惑地拦住了她:“你拉我们过来,就只为了买这一瓶水?咱们班的休息区不是有统一买的水吗?”   太荒谬了。   篮球赛这种消遣的时光,她竟然没有买一包零食。   “那不一样。”曲珞的视线落在水瓶上,语气恶狠狠的,“这是待会儿给叶书扬送的水,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给他递台阶了,他要是再摆出一副不理人的死样子,我就跟他绝交!”   “你俩……真没吵架?”   “没有,我发誓,前几天还好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曲珞摇摇头,晃走脑海里奇怪的想法。   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对他撒了谎。   所以脑海中的想法压根就不成立。   “开学前他不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跟我冷战。”她越说,声音越低喃,“但我跟他要是再这么下去,吃亏的好像是我。我现在问他题目,他都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可也只有他,能把难题的每一个解题步骤都揉碎了讲给她听。   比任何人都讲得详细,也讲得更易懂。   所以吃亏的是她,没骨气的也是她。   和叶书扬划清界限的日子,可真难受。   她也不能接受。   这样想来,她后悔刚才放出那句狠话了。   她不可能和他绝交的。   “行吧。”陈飒只轻声应了一下。   她这个没发小的人,实在搞不明白他们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   所以她连个提建议的参谋长都做不了。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和注意力不自觉地从曲珞身上转移了出去,她也由此瞥见了谢涵蓁拎着一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翻找出来的纯净水:“欸?你怎么也买水,是打算给谁送水吗?”   谢涵蓁笑了笑,否认道:“啊?不是,这是我自己喝的。”   篮球赛中场休息时,场上的男生们纷纷下场,走到场外各自的班级休息区休息、调整。   “欸,欸,他们休息了,别睡了。”陈飒拍了拍靠在她肩头的曲珞的脑袋。   这小妮子是真行,看个篮球赛也能睡着。   曲珞迷茫地睁开眼,醒了醒神,拿上搁在怀里的水,起身穿过她们这排座位区,但她没走两步,便在谢涵蓁跟前停了下来。   谢涵蓁右侧坐着的人正翘着二郎腿,挡住了她的路。   她抬眸望去,那人也感应到似的抬头撞上了她的目光。   喻漾枝抿抿唇,放下二郎腿,往后坐了坐,给她让了条路。   “谢了。”曲珞语调轻快地越过她,往第一排的休息区走。   喻漾枝没应声,视线游移着,从曲珞握着的那瓶水,到身旁谢涵蓁捏着的同个牌子的矿泉水,再到顺着谢涵蓁的目光,她瞧见了刚下场的叶书扬。   曲珞走下阶梯,来到篮球场的场边时,有几个高一学妹忽然自她身后跑向球员的场外休息区,三三两两的女生边小跑,边小声议论着。   她从她们的谈话声中听见了熟悉的三个字,也看见了她们手中握着的矿泉水。   叶书扬这小子,凭什么还是这么受女生的欢迎。   没天理。   但是可爱的小学妹们估计要失望了。   不知道他今天还会编出什么又烂又扯的理由来拒绝她们。   诸如——   不好意思,我看了今天的星座运势,如果我收了别人送的东西,可能会倒霉一年,甚至连成绩都会大幅度下降,实在抱歉,我很迷信的。   再例如——   他之前打球只要下了场,手里总会握着一瓶水。   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水瓶都没离过身,最后愣是没给别人一个见缝送水的机会。   思及此,曲珞的脚步缓了下来,她直棱棱的眸光与叶书扬飘过来的若有似无的眼神在空中蓦然交汇。   可他投过来的目光很短暂,也许只停留了一秒,便错开了。   紧接着,叶书扬弯颈垂眸,目光落在低着头、为他送水的学妹身上,嘴唇开开合合。   他边说着,边从学妹手中接过矿泉水。   曲珞从他张合的嘴唇中读出两个字——谢了。   而那两个学妹递完水,便手挽着手转身,窃窃私语着往观众席跑,脸上飞起一抹云霞。   “他收了我的水欸!”   “对呀,谁说他不收女生送的水,这是不是就能说明,你对他而言,其实是不一样的?”   对呀,谁说的,谣言果然不可信。   男人心海底针,鬼知道他的心思一会儿一个变化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就没对她敞开过心怀。   什么发小,什么青梅竹马,亏她还这么信任他。   结果他倒好,只把她当隔壁领居家的小孩是吧。   塑料瓶被捏得咯吱作响。   送水的女生羞赧地笑了笑,没好意思接下话茬。   “不过言言就没你这么好命了,另一个学长拒绝她拒绝得好果断。”   “啊——我没注意,我们现在去安慰她一下吧。”   叶书扬在场外的休息区找了条凳子坐下,带着灰色护腕的那只手正拎着刚收下的那瓶矿泉水,小幅度地上下甩着。   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没过两秒,身侧落下一道影子。   “江凡,给你的。”曲珞将自己手中那瓶水抛给站在一边,盯着路过的学妹发呆的江凡。   “给我的?”江凡稳稳接住,眼底闪过惊诧的神色,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那多不好意思啊,只给我一个人送水。”   说话间,他抬手就要拧开矿泉水瓶,却在低眸的瞬间,撞上了叶书扬蹙着眉丢过来的一个冷冷的眼神。   他嘴角的笑意僵了僵,而后把拧开了一半的瓶盖又重新拧紧,将水瓶放在离曲珞最近的凳子上,笑了笑说:“我不渴。”   曲珞:“……”   忘了他俩是穿一条裤子的狐朋狗友了。   她的目光在叶书扬的侧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后毫不犹豫地收回。   叶书扬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眼,之后便再没分过半分眼神给她。   真是好样的!   他这是要和她冷战到底了么。   去他大爷的台阶,她就是要和叶书扬绝交!   这样想着,曲珞不耐地转身,却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我——”她后退一步,抬头看向对方。   柯烬正低头调整着护腕,闻声,微眯起眼,紧盯着她。   “怎么?”视线下移,落在她握着水瓶的指节上,“跑这儿来送水?”   “对呀,给你送水,你收吗?”她仰着脸看他,眉眼弯出一个无辜又狡黠的弧度。   她想也没想地便顺着他的话,随意地接了一句。   可说完就后悔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两个学妹口中,拒绝得很果断的学长应该就是柯烬。   所以,他估计也不会收她的水。   但是……   曲珞转念又一想。   被一个人拒绝,还是被两个人拒绝,好像也没差别。   “行啊。”柯烬用下巴点了点她拿着的那瓶水,视线悄无声息地越过她,短暂地在她身后停留了一瞬,“但我不要这瓶。”   他不想要成为,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他想要成为她的首选。   首要且必要的抉择,而不是模棱两可、可有可无的存在。   曲珞面上闪过一抹诧异。   他竟然没有拒绝……   “那你想要什——”   “什么都可以?”柯烬散漫地勾起唇角,“我要冰红茶。”   “啊——原来你喜欢喝冰红茶呀,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上次你给全班买冰红茶的时候,我就没见你拿。”   他拖着音调懒洋洋地哦了声:“记得这么清楚呢。”   什,什么?   砰——   思绪还没转过弯来时,身后蓦地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   一瓶未开封、灌满水的矿泉水瓶顺着地势,轱辘轱辘地滚至某条凳子下方。   曲珞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可脑袋刚转了一半,手中紧握着的水瓶就被柯烬夺走了:“说好了,你给我送冰红茶,这个……”   他扬了扬那瓶纯净水:“先压我这儿,不然你反悔了怎么办。”   “想什么呢,一瓶水而已,我又不会跑了,等着啊,我现在就去小卖部。”   她没再回头,也没去寻找那道声音的来源,而是径直与柯烬擦身而过,往篮球场馆的门口跑去。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柯烬收回视线,就近找了条凳子坐下,和叶书扬隔了三个空位。   带着黑色护腕的腕骨不停翻转着,水瓶在空中上下翻腾,透明塑料瓶里的水来回撞着瓶身,头破血流似的。   紧接着,瓶子再一次被抛甩至空中。   水瓶脱离手指,向上翻腾。   纯净水在瓶中来回晃荡。   下落时,瓶子蓦然摆脱了控制,未及掌心,反而擦着指背,滑落在地。   水瓶轱辘轱辘地往另一侧滚去。   柯烬的视线也跟随着瓶身移过去。   最后,两者皆在一双球鞋边停下。   目光缓缓上移,两道视线在空中轻然相接。   他的唇角噙起一抹笑意,下巴朝着球鞋边的水瓶扬了扬,声线懒散:“抱歉,我的东西,跑你那儿去了。”   那个眼神莫名真诚。   就好似,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的确只是让他帮忙捡个水瓶而已。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谁要当你的朋友。   谁稀罕!   ……   想打架。」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25章 酸涩拥抱   ◎他怎么,哭了。◎   晚上七点, 曲珞从乔霁宁家出来。   她一边百无聊赖地往附近的垃圾街走,一边给叶书扬发了条短信:「今天晚一点,大概九点下课」。   真不知道叶书扬是怎么想的,虽然莫名其妙地对她不冷不热的, 但除了每天放学要跟她一起走之外, 就连周末的钢琴课, 他都一次不落地来接她。   他俩目前这情况,说是冷战吧,好像也不算,谁家的冷战是这种藕断丝连的状况呢。   可要说他俩之间的关系没有一丝裂缝,鬼看了都不会相信的。   至于叶书扬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又犯了什么病, 她实在是搞不明白,现在也不想搞明白了。   管他的, 反正她不会再低头了!   曲珞要逛的小吃街恰好位于大学城的后方,此时又是饭点, 因此狭窄的街道上热闹非凡也异常嘈杂。   路边摆放着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她买完小吃后, 一时找不到位置,最后只好和别人拼桌。   “阿池,我说你也太胆小了, 两顿打就给你吓成这样。”右后方蓦然传来一道带着嘲讽的笑声,曲珞恍惚觉得有些熟悉, 不免把注意力转移了一些过去,“对付那种人硬刚干什么。”   另一个人轻嗤出声:“孬货,你和他俩对一个试试。”   曲珞听出来了, 接话的人是池淮洲……   牙齿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试什么试, 话又不是我说的。”那人笑得意味深长, “不过那女的长啥样,有照片吗?”   “我没事存那婊子照片干嘛。”说到这,池淮洲猝然顿了顿,视线一转,话音变得模模糊糊的,曲珞只听出来后半句,“但是……不是有她的Q.Q吗,看下空间不就得了。”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他们那群人用黄毛的智能机登上了Q.Q空间。   黄毛看着手机里的低像素自拍照,轻啧了一声:“这妞儿长得是真漂亮,难怪你只在背后瞎嘀咕了她几句,那两狗崽子就非要打你,她这是把他俩的魂儿都勾走了吧。”   “我看看。”另一人接过手机,“欸真别说,是我的菜,叫啥名?”   他把照片缩小,看了一眼备注:“曲珞?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曲珞闻声一怔,手中的竹签滑落在桌面上。   耳畔嗡嗡的,似尖锐的蜂鸣声,传入耳膜的声音也不甚清晰。   “不过这妞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你看哪个漂亮妞不眼熟。”   ……   “我不嫌弃,打一炮喽。”   “怎么,你不怕柯烬那小子了?”   “有什么好怕的,说了别硬刚,对他当然是要……”   曲珞的手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怔然地支在半空中。   思绪飘忽流转,她猛然想起叶书扬当时提到的打架原因。   现在看来,打脏球、球场摩擦似乎并不是最主要的缘由。   最主要的,应该就是池淮洲嘴贱,讲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联想到他之前在走廊上说的那些恶俗的黄色谣言,曲珞差不多也能猜出来他嘴贱的内容是什么了。   几个男生肆意嘲讽的笑声仍在耳际。   内心翻涌而上的恶心感让她头皮发麻。   要把这件事告诉叶书扬吗?   也许没必要。   先不说在他们这种“冷战”的状态下,她压根就不想主动跟他讲话;再者,池淮洲那群人刚才顶多也就是在口嗨她,虽然恶心到让她起了层鸡皮疙瘩,但还没严重到造她黄谣的地步。   说起这个,曲珞倏地想起池淮洲被打后的惨状,以及最近他每次在学校里碰见她都躲得厉害,便不自觉地平静了下来。   上次的那一顿打确实有效,也很解他当初造蓁蓁黄谣的恨。   只是,那一次的处分才刚撤下。   没必要在这种节骨眼上,让叶书扬再因此背上一个更严重的处分。   不值得,因为他有比他们更好的未来和前程。   和他们扯上关系,不值得的。   算了,她就当听了一声狗吠吧,反正也不痛不痒的。   更何况,他们已经扯开了刚才的话题,谈话的内容早就变成一些令人作呕的黄色笑话。   曲珞皱着眉,随意地吃了几口。   正打算起身离开时,右后方传来凳子刮蹭地面的摩擦声以及塑料袋窸窣作响的声音。   她收拾了一半的手蓦然一僵,而后脑袋往下埋了埋。   等他们走了再说吧。   可天不遂人愿。   没过几秒,斜侧方骤然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嗓音:“美女,挺巧啊。”   刺耳且尖锐的蜂鸣声刺透耳膜。   曲珞的呼吸瞬间窒了窒,她没敢抬头。   心口泛上嫌恶的气流,一团一团的,将她的胸腔堵得严严实实。   那团气流和耳畔的话音一样,令人不耐且反胃。   “什么啊,你见着个人就勾搭。”那人顿了顿,“呦,运气真好嘿,一个人呐,妹妹。”   “怎么不说话呢,害什么羞啊。”   嘈杂的、嗡嗡作响的声音混杂着马路上的车流声一起,急速地朝她挤占、奔涌过来。   曲珞惶然地闭了闭眼。   她当下有且仅有的一个念头就是——跑。   于是趁着他们仍在说一些下流话的时候,曲珞飞速地转身就跑。   心脏怦怦直跳,她没忍住往后看了一眼。   周围人群又杂又乱,再加上天色很黑,霓虹灯闪烁错杂,因此她不确定那群人有没有追上来。   可她不敢放慢速度,只堪堪收回视线。   一扭头,却和一辆右拐的车猝不及防地撞上了。   -   曲珞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鼻尖弥漫着刺激的消毒水味,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多个部位都传来隐约的刺痛感。   病房内站着许多人,有她的父母、好友以及医生。   耳畔传来不知道是谁的关切的询问声:“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于是只迷糊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听见一道声音,有些模糊:“轻微脑震荡……全身多处擦伤,情况不算严重……”   不严重啊,不严重就好。   曲珞闭了闭眼,困意再次袭来。   于是,在她被扶着坐起来,喂了一口水,点头、摇头地含混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之后,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   病房内只开了盏光线微弱的小台灯。   此时的屋内与中午相比,空旷了许多。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叶书扬陪着她。   他单手撑着下颌,手肘搭在沙发边缘,眼睛轻阖着,神态放松又无害。   搞什么,明天不是周二么。   他怎么还在这。   叶书扬总不会打算陪护她一晚上吧。   这样想着,曲珞无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寂静的空间里顿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听闻病床上的动静后,一旁浅眠的叶书扬倏忽睁开眼,望向她,声线嘶哑:“曲珞?”   叫了她一声后,他又沉默下来,上下唇轻碰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变得茫然无措,所有的行为仿佛都在遵循本能,也只能顺从本心。   没有人知道,在听见车祸二字的那一瞬间,他仿若一只被抽空了力气与神思的玩偶,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就连淹没心口的悔恨都是后知后觉般漫上来的。   他这段时间做得有点过分了,他不该这样疏远她的。   怎么就被嫉妒和害怕牵扯着往前走了呢。   如果他们没有冷战,她就不会一个人去小吃街,进而发生车祸了。   思绪蓦然暂停,叶书扬没敢继续往下想别的后果。   过了好半晌,他才想起似的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曲珞撇撇嘴,赌气般地翻了个身,背朝向他,一时没应声。   她还惦记着他俩冷战的事,所以此刻做不到心平气和地跟他讲话。   而他也就此缄默着,身后一时没了动静。   沉寂的病房里只能听见清浅交错的呼吸声。   要不是没听见房门的开合声,她几乎要怀疑叶书扬是不是已经走了。   又过了许久。   曲珞实在没忍住,或者应该说,她受不了这种比冷战还难熬的氛围,于是在紧了紧手指的同时,她还轻哼了一声。   不满的、委屈的、略带控诉的、需要安慰的意思。   下一秒,床褥上便落下一道身影:“身上的伤口还痛吗?”   “痛个屁,痛死我算了。”依旧赌气,还带着一丝哀怨的语调。   叶书扬又靠近了些,弯腰俯身,捏了捏她的肩膀,声音很低:“对不起,我错了。”   “哪错了?”曲珞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肩膀。   “哪儿都错了。”他沉吟了一会儿,“你能原谅我吗?”   哼,认错态度还算诚恳。   她转了个身,面朝向他:“那你说,这几天你干嘛对我不冷不热的?”   “我吃错药了。”叶书扬轻描淡写地把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还没等她回话,他抢在她之前再次开口:“曲叔和廖姨都回去了,他俩不方便请假,上不上新课对我来说无所谓,你知道的,所以我拜托他俩让我留下了。”   “但你那竞赛……不需要再多刷刷题吗?”果然,她被他的新话题带跑了思绪。   叶书扬轻笑一声,明白她应该不会再和自己置气了,于是便放下心来:“竞赛而已,我什么时候怕过,而且像叶书扬这么厉害的,少学几天,也照样能考上。”   “又说瞎话。”曲珞小声嘀咕了一句,挣扎着要坐起身,叶书扬见状,立刻扶着她坐好,捧着水喂了她一口。   放下水杯后,他自然地坐在床边,凝视了她一瞬,犹豫须臾,还是把内心所想问了出来:“昨天的车祸究竟怎么回事?你跑得这么快,是因为有人在追你吗?”   从小吃街那边仅有的监控来看,他们只能得出这些结论。   曲珞闻言一怔,心脏仿佛因他的话而往下坠。   他目光里的探究欲和担忧实在太过明显,她怕他又要因此意气用事。   所以她抿抿唇,撇开视线:“没有,是因为垃圾街那边的人太多了,我着急出来,所以才发生了意外。”   叶书扬低垂下眼睫,声音喃喃:“是吗。”   “嗯,不过幸好我命大。”她用指尖抚了抚落在白色被褥上的他的影子,“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等了一会儿,她并没有等到回答。   曲珞抬眼,再度对上他的眼神,呼吸却就此凝滞了一瞬。   昏黄的台灯光线透过来,将他的脸切割成光影分明的两部分,往日清峻、锐利的眉眼半陷在阴影中。   光影交错时,他的轮廓显得更为清晰。   头发在灯光下变得毛茸茸的,长长的额发凌乱地戳着眉骨和眼尾。   少年平直的长眉下,是一双带着疲累和自责的眼眸。   灼灼的目光中,她仿佛看见了一只受了伤,亟待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叶书扬?”曲珞轻唤了他一声。   光影似在摇晃,模糊、隐约地浮现在白色的脆弱之上。   她再次听见了他的声音,也又一次地听见他一字一顿地喊起自己的名字。   “曲珞。”叶书扬的嗓音很低,如梦中呢喃的呓语,含混、喑哑,却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冷静地烙印在耳中,也更似难耐的恳求,“我可以,抱你吗?”   曲珞上下唇微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整个人滞愣住,只剩下长睫轻微发颤着。   叶书扬没再犹豫,也没继续等她的回答,而是径直俯身靠近,双臂穿过她的腰侧,轻柔却僵硬地环抱住了她。   从昨天深夜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到此刻才终于放松下来。   一直虚浮地踩在棉花上的脚掌,也在此时才有了真实的触感。   “你干嘛,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轻易原谅你。”曲珞自觉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侧,指尖却紧攥着被子,她以为他这副模样,是在跟她卖惨求原谅,所以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娇蛮,“我可没说我已经原谅你了喔。”   “嗯,我知道。”叶书扬的声音有些闷,他动了动脑袋,柔软的发丝轻蹭着她的脖颈,脸颊埋在她的颈窝处,“对不起。”   “哼,有你这么道歉的嘛。”道歉还不肯面对面,非得抱着她才行,哪儿养成的习惯啊。   可回应她的仍旧只有重复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一句的尾音在发颤,他重复了很多遍,说到后来,声音逐渐哽咽。   曲珞浑身一怔,因为她感觉到有湿滑的液体浸透她的病号服,沾湿了她的颈侧和锁骨。   他怎么,哭了。   “叶小新,你……怎么了?”她无措地抬手搭上他的后背,安抚似的拍了拍,“好嘛,我原谅你了。”   就算担心她,也没必要担心到哭嘛。   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心脏像是被泡发的木耳,不停膨胀、变大的同时,也略微地发了酸,与酸涩感一同涌上心口的还有某种四溢的热意,两种物质纠缠、交错着,最后悄悄盈满身体。   曲珞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随后伸手,轻然地回抱住他,嗓音带着懒洋洋的坏劲:“不过,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混蛋。”   叶书扬搂在她腰侧的手臂骤然一僵,接着更紧地拥住她。   动作间,她晃动的发梢拂过指尖,轻微的痒意如盛夏燥热的风拂面而来,温热的气流沿着耳廓渐渐向下,最后牵扯住跳动的心脏与腕间同样脉动的经络。   怦怦——   强劲、有力,却也缱绻。   他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吸气,话语带着颤音,像是添加了几分无法言明的暧昧:“嗯,我是混蛋。”   “算你有自知之明。”曲珞轻哼一声,抿着唇弯了弯嘴角。   左手的五指陷入他柔软的黑发间,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空气寂静了一瞬。   他哭得很安静,除了偶尔的吸气声之外,再无其他。   只是,他的眼泪似乎不受控一般。   埋在她颈侧的脸颊越来越烫,仍有更多的眼泪涌出他的眼眶,打湿了她的肌肤。   “混蛋,你怎么还哭,好娇气呀,叶小新。”   她刚想收回埋在他黑发中的手指时,耳畔蓦然传来一声闷哼,是从鼻腔中哼出来的一声“嗯”,短促且轻声,好似在撒娇。   “你再多揉一会儿。”他吸了吸气,鼻尖蹭着她的颈窝,搂住她的手臂再次收紧了。   多摸摸小狗的脑袋。   指腹摩挲着他的头皮,曲珞眨了眨眼说:“那你求我。”   可她不是真的要他开口,于是紧接着又嘟囔道:“你还学会得寸进尺了。”   即便这么说,她还是听话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柔软头发的触感甚至比狗狗毛茸茸的毛发触感还要好。   两人一时无言,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有规律、有节奏的怦怦声。   好半晌之后,叶书扬才松开她,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昏暗的空间里,他垂着头站起身,被拉长的影子跨过床铺,残留在地板上。   他单手捂住脸,摁了摁眉眼,眼睛微微发涩。   眼眶余留着未消的灼热感,但其实不止眼眶,呼吸、耳廓都烫到惊人。   如果此时灯光明亮,并且有一面镜子摆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能看见自己羞耻的狼狈样——红到可疑的眼角与耳根,以及可能会上扬一整天的嘴角。   叶书扬吸了吸气,转身:“我去帮你买晚餐。”   话落,也不等身后的人有所回应,他便顾自开门,快步往外走去。   曲珞愣在原地,双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   直到房门被关上,她才猛然回过神,指尖僵硬地碰了碰左侧的肩膀,那里濡湿一片,还留有余温。   她有点搞不明白叶书扬了。   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总之他的心思、行为以及情绪都在她面前变得捉摸不透了起来。   猜不透,也想不明白。   她抿抿唇,身体往后靠,左手搭上台灯的开关。   啪嗒,啪嗒——   不知道台灯第几次被摁灭的时候,门口倏忽传来了敲门声。   曲珞下意识和地将台灯摁亮,与开关的啪嗒声一同响起的是,房门被推开的吱嘎声。   她还在疑惑叶书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时,一抬眼,就撞上了门口那人漆黑的眼眸。   柯烬高瘦却略弓着的身形,与模糊、绒黄的光线一起挤占了整个房间。   他将手中拎着的那一篮水果放在离门边最近的沙发上后,便斜倚靠着墙,没再走近。   “你怎么来了?”曲珞打开房间的顶灯,指了指他身旁的沙发,“你坐那儿吧,站着干嘛呀?”   柯烬垂在裤腿边的手指微微发颤,他不答反问:“你发生了……车祸?医生怎么说的?”   听他开口,曲珞才发现他的声音发哑得厉害,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到车祸二字时,他的声线好似轻微颤了颤。   “嗯。”曲珞点了点头,“但是还好,不是很严重,应该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柯烬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她身上,他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截了当地问:“车祸那晚,你发生了什么?”   在她回答之前,他的脑海里遽然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对面大概四五个人,流里流气的,跟小混混一样,其中竟然还有个女的……我看他们也就高中生的年纪,这要是我女儿我肯定——”   话语戛然而止,中年男人见对方面露不耐,于是又将扯远的话题给拉了回来:“反正那小姑娘就是被他们给吓跑的。”   “是这几个?”他从手机的相册里调出一张图,放在男人的面前。   “嗯对对对。”男人连连点头。   “那边的人太多,我过马路不小心撞车上了。”曲珞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话落,她垂下眼睫,收回视线。   在柯烬问出口的瞬间,她不受控地想起了他之前掌心上的伤口,还有昨晚池淮洲那群人提起的关于柯烬的话语。   “曲珞。”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当初你答应我的那个条件,还作不作数?”   他指的是,那场躲避球赌局的条件。   “作数呀,你想要什么?”说话间,她来回张望了一下。   可是病房里空空荡荡的,她现在也拿不出什么东西给他。   “我想要一个回答,一个不是谎言的回答。”柯烬缓缓走近,目光直白且认真。   曲珞感觉脑海中的那根弦绷断了,心跳骤然提起了速。   耳畔是一道尖锐且短暂的蜂鸣声。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可以不回答吗。   他的问题,貌似比她当初的条件要困难许多。   她可以拒绝吗。   曲珞张了张嘴,回得有些磕磕巴巴的:“你——”   别再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曲珞。”一句话才刚出口,就被他淡声打断,明明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却问得十分艰难,“疼吗?”   伤口痛吗。   柯烬走到离她只剩半米的距离时,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呵护什么易碎的瓷器:“我想要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欸?”曲珞倏忽抬眼,与他视线相接。   她望进了他灌入昏黄灯光的眼底。   刚才因为不安而狂跳着的心渐渐缓了下来。   但是不期然的。   神经末梢隐隐有种滋生莫名心绪的征兆,如夏末的最后一场暴雨,能嗅得到土壤腐烂、变质的味道。   她伸手摸了摸肩侧濡湿的部位,那块地方还是潮湿的、温凉的。   如盛夏降雨前,湿闷的、带着水汽的空气。   能轻而易举地渗进毛孔中。   被顶光轻洒着的眼睫微弱地颤了颤,她的视线越过柯烬的身侧,落在不远处开了一条罅隙的房门上。   更为微弱的光线从门口的缝隙中投了进来,而后一道身影覆下,将那几缕光线遮得更加微弱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o(╥﹏╥)o   ……   ╮( ^ω^ )╭」   ——《卷毛小狗日记簿》   *   小柯半夜起来:见人!   *   作话是玩梗,正文是担心、后怕才……不是卖惨。(怕有宝宝搞混了) 第26章 兵不厌诈   ◎你和柯烬打架了吗?◎   柯烬没有等到曲珞的回答。   她哑然噤了声, 目光飘忽不定地落在他身后。   说不清胸腔内充盈的是什么情绪,他顺着她的视线向后看去。   睨见门口那人的身影时,柯烬神色淡漠,没有丝毫的诧异。   好似这副场景早就被他预料到了一般。   叶书扬拎着打包好的盒饭走进来, 一言不发地越过一旁站着的柯烬, 升起病床上的小桌板, 摆放好饭菜,将筷子递给曲珞,柔声问道:“手能动吗,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他仿佛压根就没看见柯烬一般,一系列的操作流畅、熟练,举止有种旁若无人般的亲密与自然。   明明从来都没有为她做过这些, 可他这几个动作看上去竟然没有一丝别扭。   与此同时,柯烬往沙发上一坐, 姿态懒散地翘着二郎腿,他甚至还泰然自若地俯身, 从一旁的饮水机中接了杯水, 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他们身上,那姿态宛若在看一出戏。   “能,能吃。”曲珞伸手接过筷子, 垂着颈扒拉了两口饭。   她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而且要是当着另外一个人的面被喂饭,这种感觉和场景都好奇怪。   狂乱的心跳已经平复了, 可是为什么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隐隐的心虚、奇怪的被抓包感、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和大事不妙的直觉。   明亮的白炽灯下,所有晦涩、隐晦的秘密都被悄然托出。   她能够察觉到,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下, 有一种显著却无法言明的东西正冲破道路的护栏, 横冲直撞, 默然失控。   太奇怪了!   这种感觉和气氛都太奇怪了。   尤其是在这种三人都沉默不语的空间里,令人头皮发麻的尴尬感如流动的水,蔓延至整个房间。   在筷子又一次无意识地触碰到打包盒边缘,发出细微声响的时候,曲珞忍不住地抬起头,嗫喏着尝试缓解气氛:“那个,我——”   “抱歉,刚才没注意到你。”叶书扬收回落在曲珞身上的眼神,转而移向沙发上的柯烬和沙发角落里的水果篮,“谢谢你来看曲珞。”   语气和神态都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势。   停顿须臾,他又补充道:“不过她刚醒,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她并不能陪你聊天聊太久。”   曲珞:“……”   她咽下嘴里的饭菜后,又空咽了几下。   什么情况,叶书扬这是在当她的官方发言人吗?   “没事,我们已经聊完了。”柯烬浅勾着唇角,语调轻快。   “是吗?才聊了这么几分钟就聊完了啊。”叶书扬笑了笑,眉梢上扬的弧度愈加明显,“那就不送了。”   看来你们这普通同学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嘛。   聊天都没什么可聊的。   不像他和曲珞,高兴时能聊一晚上,有时候通宵聊天都不尽兴。   所以,从变量和定量的关系来看,这其中的原因只能是某人太无聊了。   曲珞蹙着眉,分别瞄了他俩一眼。   怎么感觉空气中的火药味有些重。   在视线收回的前一秒,她感受到了柯烬投过来的目光:“那个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所以,你也就不欠我什么条件了。”   什,什么?   刚才的那个问题吗,但她还没有给出回答不是吗?   话音刚落,柯烬便站起身,正打算和叶书扬擦肩而过时,叶书扬轻拧着眉,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等会儿,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找你,现在聊聊?”   聊什么?   他们要聊什么?   他俩还能心平气和地聊天吗。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立刻就要打起来的样子。   怎么转瞬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就消失殆尽了。   曲珞愕然地盯着面前这两个神色并无异常,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坦然的少年。   视线停留之际,她的内心隐隐地浮现出某种不安。   她怕他们对昨晚的事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犹豫须臾,她有些无措地开口询问道:“你们要聊什么?”   “瞎操什么心呢。”叶书扬回头看她,“我一天没去学校了,刚刚夏弥打电话给我,让我跟柯烬说明一下情况,不然她不放心。”   “为什么要让你跟他说,为什么你不直接在电话里告诉夏老师?”这个解释怎么漏洞百出的。   他耸了耸肩:“这我哪知道,骗你是小狗,不信你问他。”   说到后半句时,他还伸出拇指,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柯烬。   “你本来就是小狗。”曲珞嘟囔着回了一句。   视线跟随他的手指落在柯烬身上,后者只面色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而后转身丢下一句话:“楼梯口。”   “你看,我没说错吧。”叶书扬弯了弯嘴角,“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把饭都吃完了。”   曲珞:“……”   这算哪门子的没错。   柯烬根本什么也没说!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这样想着,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叶书扬的手腕:“可你们为什么要去外面说,这里不能讲话吗?”   他俩这样子真的很像心里有鬼。   叶书扬灵活地挣脱开她手掌的桎梏,转过身,边往后退边笑着说:“那你得去问柯烬了,地点是他说的。”   不得不说,他的脑筋转得可真够快的。   甩锅能力也很棒。   嗯,叶书扬干什么都很行。   走出病房时,柯烬差点就要撞上两个冒冒失失的实习护士,对方笑着跟他道歉后,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径直往楼道尽头的安全通道口走。   其中一个护士看着他挺拔高瘦的背影,轻叹了口气:“他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我还没要联系方式呢。”   身旁另一个护士调侃地笑了笑:“人家在那坐了一下午都没见你上前去问,现在他要走了,你倒是知道着急了。”   “你又取笑我。”她羞赧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肘,“我这不是看他一下午脸色都不好,所以才不敢问嘛。”   那帅哥看上去很明显不适应医院的环境和气味,一脸的不舒坦和生人勿进的样子。他总是在大厅的椅子上坐半晌就出门透气,可即便这样,他也仍在大厅里待了四五个小时。   她有好几次鼓起勇气想上前,却被他冷漠的脸色给吓退了。   -   安全通道的门被“嘭——”的一声关上。   楼道内的声控灯应声亮起。   柯烬站在楼梯下方,背靠着窗边的围栏,抬眸看向拾级而下的叶书扬:“说吧,想问什么?”   他不可能白痴到相信,叶书扬是来跟他说明什么狗屁情况的。   而他这么急迫又当着曲珞的面叫住自己,自然是想问些什么。   “关于车祸,你了解了多少?”叶书扬在距离地面还剩两级台阶的时候停了下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刚刚与柯烬即将擦肩而过时,他闻到了对方身上一股极淡的烧烤味,他可不相信这缕气味是什么偶然。   柯烬肯定去过小吃街。   安全通道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室外微凉的晚风从窗缝中钻进来,撩起柯烬头顶的一缕发丝。   “可能,恰巧比你多知道一些。”他双手后撑着,手肘搭在栏杆上,弯颈低眉,“不过,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会处理好它。”   意料之中的回答。   叶书扬冷笑一声,低喃地重复着他的话:“因你而起,确实是因你而起……”   这话他倒是说得轻巧。   “你打算怎么处理?”过了两秒,他又问,“或者说,你能确保,这件事就算被你处理了,也不会再次牵连到她吗?”   柯烬哂笑了一下,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呛他:“不过,你这个护花使者都做不到事,现在却要求我这个连话都聊不上几句的同学——”   话音未落,叶书扬大步跨下台阶,手背上的青筋悉数绽现,似在无声蓄力。   额际泛起突跳的青筋,烧透理智的怒意和后怕渐渐涌上心头。   声控灯闪烁了两下,楼梯下方落下一道影子。   灯光悄然熄灭。   黑暗中,一道强劲的力度从正面侵袭而来。   柯烬没躲,嘴角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拳。   “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如果你一开始不利用她,事情会变成这样吗。”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叶书扬的脸色沉了几分,下颚线紧绷着,灯光亮起的瞬间,能看得见他脖颈处突起的血管。   耳畔仿佛传来了那晚雨滴落在伞面上的碰撞声。   他竟然才发现这家伙挑拨离间的手段。   而自己还上当了这么久。   嘴角传来尖锐的刺痛感,柯烬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摁了摁。   他侧着脑袋,视线游移着,没有支点。   “是吗。”他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但是,兵不厌诈。”   不是吗?   叶书扬这孙子早就想这么做了吧,不过他居然能忍这么久。   真是稀奇。   想到此,柯烬倏然抬起头,右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他毫不犹豫地回了叶书扬一拳。   “这样说来,你不也有一半的责任。”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整个人散漫至极,“那你又在装什么。”   该是他的责任,他自然不会脱逃。   可不该是他的责任,就算强加了,他也会毫不留情地丢弃。   当初那件事,其实是他一时兴起,只不过,哪知道他们这十多年发小的感情竟然这么脆弱不堪。   所以,又怎么能全怪他。   柯烬忍不住扯唇笑了笑。   青梅竹马又如何。   该是他的,就一定会是他的。   他向来笃定且有自信。   叶书扬缄默不语,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但挨了一拳之后,内心的愧疚感确实降低了许多。   他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转换了话锋:“你想怎么处理,我管不着,也不感兴趣,但之后曲珞的事就不牢你费心了。”   既然他都说了他是护花使者。   那他自然会护好她。   -   二十分钟之后,曲珞吃完晚饭,舒舒服服地半卧在床上看电视。   开门声响起,叶书扬走进来的瞬间,她随意地扫了一眼门口。   视线却就此停住。   “你的脸怎么了?”她狐疑地问道。   嘴角处有一块很明显的淤青。   看上去像是打架的痕迹……   想到这,她的声音不免拔高了些许:“你和柯烬打架了吗?”   嘶——   她不会这么乌鸦嘴吧。   刚才还在担忧他们会不会打起来,结果他现在就脸颊带伤地回来。   “没有。”叶书扬闻声摁了摁嘴角的伤口,视线低垂着,仿佛灵光乍现一般,他接着说,“是他打我。”   语调有些委屈巴巴的意思。   他这副模样就像一个在跟老师告状的小孩。   下一秒,仿若是为了让自己信服,他轻声“嗯”了一下,还顺带着点了点头。   嗯。   兵不厌诈。   曲珞:“……”   哈?那你没打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哼哼,小小问题根本难不倒我。」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27章 枝叶震颤   ◎这个姿势有点危险……◎   曲珞出院那天依然是周末。   车开进巷子, 在家门口停下,廖景芝解开安全带,一扭头,就瞧见曲珞飞速地开门溜下车, 她着急地在她身后喊道:“跑慢点, 你才刚出院呢。”   “放心吧妈妈, 我已经痊愈啦。”她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跑。   十几分钟后,曲珞一脸震惊地回到客厅:“妈,书房里的电脑呢,被偷了吗?”   “瞎说什么呢。”曲延亭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电脑坏了,我拿去检修了, 要下周才能修好。”   他这女儿的脑回路怎么这么清奇。   电脑不在房间里,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被偷了。   哪个正常人会这么想。   曲珞沮丧地哦了声, 目光落在茶几中央摆放着的一盒冬枣上。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电脑被拿去维修这件事上,因此视线也随之停滞。   曲延亭一边往嘴里塞了颗枣, 一边狐疑地盯着曲珞, 好半晌后,他才对着她那张怔愣出神的脸问道:“这是冬枣,能吃的, 你认不出来?”   他问过医生,轻微的脑震荡不至于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可他女儿这一惊一乍后, 又迅速凝滞的表情,很难不让人产生几分怀疑。   曲珞收回四处流窜的思绪,无语地瞥了眼曲延亭, 刚想说些什么, 就又听见他问:“那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空气寂静了两秒。   廖景芝捧着另一盒枣子从厨房里出来, 曲珞扭头看向她,大声告状:“妈,我爸疯了,你快管管他。”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捉弄十几岁的小姑娘。”廖景芝拍了一下曲延亭的肩膀,随后又将她手中的那盒枣递给曲珞,“把这水果给小叶送去,他这几天在医院里照顾你还挺辛苦的,你顺便再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最先接话的是曲延亭:“不是,是她刚才眼神迷茫地盯着这几个枣子,所以我才会那么问她。”   “她那是在出神!想事情!你懂不懂啊。”   “是吗?那你们女孩子总喜欢胡思乱想干什么。”   你们女孩子……不得不说,老曲很懂讲话艺术。   曲珞接过枣子,笑得一脸诡异。   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嘛,她懂的。   她往嘴里塞了两颗枣子后,才想起来廖景芝刚刚的话。   给叶书扬送水果……   也不是不行。   这样的话,她还能用他的电脑登一下Q.Q。   想到这,不经意地一抬眼,她瞥见了放在茶几上的那几根香蕉。   香蕉?还有她怀里的冬枣?   一个亟待验证的想法在脑海中迅速成形。   曲珞悄悄漾开唇角,掰了根香蕉放进怀里,扭头对仍在喋喋不休的那两人说:“我去找叶书扬了。”   -   站在挂着蜡笔小新玩偶的房间门口,曲珞握上门把手,正想推开房门时,倏忽想起了叶书扬曾经的抱怨和一直以来的习惯。   好吧,她还是敲门吧。   抬起手,指节与门板相距一寸时,房门蓦地被打开了。   曲珞被吓到赶紧闭上眼。   他总不会刚睡醒,意识朦胧地全.裸着到处走吧?   那他突然在门口见到她这个不请自来又差点将他看光的人,会不会怒上心头,直接将她丢出门去。   所以,她还是识相地闭上眼吧。   “你在干嘛?”叶书扬睡眼惺忪地抓了把凌乱的头发,郁闷地睨着不知道为什么闭着眼站在他面前的曲珞。   从她走上二楼开始,他就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同时立刻从被窝里起来,穿好衣服,等着她进来,可她不知怎的,在门口停留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她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闪现的刹那,身体便先一步做出了动作,右手忍不住地打开了门,连乱成鸡窝的头发都没来得及顾上。   啧……   这样想来,应该都怪他这只右手。   嗯,确实应该怪它,而不怪他。   没出息的家伙,着什么急呢。   “我妈让我给你送水果。”曲珞将怀里的水果往上拿了拿,眼睛仍旧紧紧地闭着,“我什么也没看见。”   叶书扬这才意识到她刚才的犹豫以及闭着眼的原因,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我穿了衣服的。”   这笨蛋怎么回事,之前还对他裸睡的事表现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结果实际上是个只会口嗨的纸老虎。   “你早说呀!”曲珞睁开眼,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往他怀里塞,“我这不是怕看见你的裸体嘛,我要是真看见了,你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啊。”   叶书扬:“……”   得,全是他的责任。   曲珞娴熟地走到电脑桌旁,坐下,开机之前,还特有礼貌地知会了他一声:“我家电脑坏了,我用你电脑登一下Q.Q。”   Q.Q空间的浏览记录显示,周日那天晚上没有人访问过她的空间。   那个加了她好友并且和池淮洲是一伙的人,果然如她所料,把自己的访问记录给删除了。   可是,她的好友列表里全是从小到大各阶段的同学,认真数起来有上百个人,这让她怎么找嘛。   曲珞轻叹了口气,正打算把空间的访问权限锁起来的时候,在电脑桌面上浮动的鼠标却蓦然停了下来。   她在访问记录里看到了柯烬的名字,时间是昨天深夜。   那家伙怎么还大晚上地偷看她空间。   但是他忘记删访问记录了,现在被她抓到了吧!   这样想着,曲珞将柯烬的访问记录截图,打开和他的聊天框,把图片和文字一起发了过去:「哼哼,你偷看我空间被我抓到了!」   发完消息,她又把聊天列表里超多条未读消息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选择性地回复了一些。   十几分钟后,她才回复完,将Q.Q登下线。   这期间柯烬一直都没发消息过来,不过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叶书扬身上。   她瞧见他疑惑地盯着那一大盒冬枣和一根香蕉,眉头微微蹙起,大概是在纳闷,这两种水果的数量差为什么这么大。   “枣子已经洗过了。”曲珞走到叶书扬身边,动作自然地拿起那一根香蕉,慢悠悠地剥着皮,“廖女士让我问你,晚餐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叶书扬倚靠着桌沿,往嘴里丢了两颗枣子,嗓音含糊地反问她。   这种环节,最后都会变成曲珞的点餐时刻。   反正她爱吃的菜,基本上也都是他爱吃的。   所以,与其问他,不如让她直接向廖女士报菜名。   香蕉剥了一半,他嘴里的核也被吐出来了。   曲珞眼角眉梢的笑意透着一股蔫坏的意味,她将手中的香蕉递到他嘴边:“好,那我就说我想吃的了。”   叶书扬低低地应了声,而后奇怪地盯着这根被送到他嘴边的香蕉:“你剥给我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竟然还剥好了再拿给他。   按照以往的思维,他一定会觉得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只是,她这一次笑得很真诚,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对呀,特意给你拿的。”   哼,还特意。   闻言,叶书扬的唇线忍不住地扬了扬。   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耳垂。   确实挺不好意思的,让她这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为他剥香蕉。   这听起来,多难为情啊。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特意这个词在字典里的意思是,专为某件事。   所以,这是专门为他做的啊。   虽然他并不怎么爱吃香蕉。   但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尝一口吧。   叶书扬在她浓浓笑意的眼神中咬了一口,咀嚼了一下后,口腔内蓦然弥散开某种怪味,牙齿因此停止了动作。   卧槽,这什么味,好奇怪。   这不是香蕉吗,怎么有股令人作呕的屎味?   他拧着眉,眼神慌乱地寻找着垃圾桶,却被没忍住笑出声的曲珞倏地捂住了嘴巴。   她搁下手中没吃完的香蕉,猝不及防地踮起脚尖,扑上前,笑得特别开怀地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紧紧地攀着他的胳膊:“别吐……叶小新,你别吐。”   她靠得实在是太近了,不仅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而且两具身躯的上半身贴得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发丝间酸涩的青柠味轻轻地铺散开。   怀中少女柔软的身躯让人心猿意马。   忽然间,他感受不到口腔中的怪味了,只能感受到即便自己刻意放轻也忽略不了的呼吸声。   飘忽不定的目光猝尔有了落脚点,叶书扬垂着头看向她,看她眸中十分狡黠的笑意,还看她阴谋得逞后的心满意足。   曲珞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手也没有放下:“味道怎么样?”   怎么样?   嘴唇和掌心相触的感觉,有一点奇妙,不对,是很奇妙。   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唇瓣再次毫无保留地贴上掌心时,搭在他颊侧的指尖微动了下。   如振翅的蜻蜓,抖落叶片上的露珠。   枝叶震颤,翅翼留痕。   叶书扬忽而一僵,一时没了动作。   她贴得更近了,脸颊往上凑,目光好奇地流连在他的颊侧。   这个姿势有点危险……   叶书扬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身。   他搂住她真的只是为了保持她身体的平衡,不然以她目前这种踮脚踮成踩高跷的姿势,即便抓住了他的手臂,也保不准下一刻不会摔倒。   真的,他一定以及肯定,没有别的意思。   嗯,他发誓。   “你嘴巴里是不是还有呀?”曲珞没理会他刚才的沉默,又立刻问了一个新的问题。   说话间,女孩轻柔的气息拂过喉结,微麻的感觉却停留在尾椎骨。   叶书扬无意识地滚了滚喉结。   就像是计谋终于得逞一般,曲珞松开手,后退了半步:“怎么样怎么样,是什么味道?”   他扭开脸,揉了揉耳廓,声音嘟囔:“甜的。”   “甜的?”她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   怎么可能?!   网上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呀。   是枣子不对,还是香蕉买错了呀。   曲珞低眸看着桌上那根还剩一大半的香蕉,和盒子里装着的冬枣,犹豫着是否要亲自尝试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她看向仍旧扭着脸的叶书扬:“我去接个电话。”   等了两秒,她见他依然一副愣神的模样,于是便不等他的回应,径直溜出了房间。   叶书扬的视线垂落着,看似游移飘忽,没有支点,实则定定地落在他右手的指尖上。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觉和温热的体温。   他不自知地渐渐收拢长指,轻握成拳,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掌心的肌肤。   一下又一下,好似这样就能缓解某种程度的心悸。   或许是因为从她家到他房间的距离太短,以致于她觉得再穿一件厚外套很麻烦,所以曲珞刚才来找他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贴身单薄的内搭。   想到这,叶书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胡乱飘飞的思绪。   他拍了一掌自己的胸口。   操。   禽兽。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怎么回事啊她,之前对我的裸体表现得这么感兴趣,结果只是口嗨。   怎么能只是口嗨……   想让她对我做点什么。   为所欲为也行,嗯。」   ——《卷毛小狗日记簿》   * 第一章 的小叶:曲珞突然讨好他,肯定别有目的。   这一章的小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就是个鬼话!   *   香蕉+冬枣这个组合,我有个朋友有幸尝过,也不算是屎味,但确实是个很恶心的味道,形容不出来。   感兴趣的小朋友可以试试(手动滑稽.jpg)   *   还有!七夕快乐!!!   无所谓,我已经看了一整天的柯南里的《情人节杀人事件》了,美得很! 第28章 蓝色约定   ◎她仿佛看见了他背后翘上天的尾巴。◎   曲珞走到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 低眸瞧了眼来电显示,继而接起电话:“喂?”   “你出院了?”柯烬的嗓音和呼啸的风声混杂着涌进耳朵。   “对呀,今天刚办的出院手续,下周一就要去上课了。”提起这个, 她的语气不免颓丧了些。   话落, 电话那边的声音似乎更躁动了, 除了猎猎作响的风声之外,隐约中还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但那声音很细微,听不真切。   曲珞走到窗边,看向窗外被风卷落的树叶。   在听到听筒传来的愈加响的风声后,心底的困惑变得更深了。   她这边的风很小, 只能算得上微风。   不知道柯烬目前在哪,他那边的风声竟然这么大。   想到这, 在他开口之前,曲珞蓦然转换了话题:“欸, 你现在在哪呀?在兜风吗, 风声听起来好大呀。”   只有在兜风,或者在干别的什么事,身边的风才会这么大吧。   但她一时想不出来这个别的事, 是什么事了。   “兜风?”柯烬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落在空旷的盘山公路, 以及轰鸣呼啸、亟待出征的机械猛兽上。   要说兜风,其实也算得上。   只不过他待会儿的活动,并不像兜风那么温柔。   他停顿了下, 斜倚着的上半身往后仰了仰, 不答反问:“你想去兜风?”   “没有啦, 就随便问问。”曲珞再次瞥了眼窗外,“只是感觉你那边的风好大啊,隔着电话都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不知怎的,说完这些后,电话两端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几秒后,柯烬突然挂了电话:“我还有事,先挂了。”   曲珞怔然地盯着通话结束的手机。   她眨了眨眼,一时不解。   在这通几分钟的电话里,他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聊。   所以,柯烬打这个电话过来,是想干嘛?   思索了几秒后,她才想起来。   应该是他看见她发给他的消息,知道她出院了,因而打电话过来询问一下。   思及此,她蓦地灵光一闪,思绪顿时转换了个方向,她想起了方才自己没想起来的那件事。   风这么大,也有可能是在海边啊。   提起海边,她立刻想起什么似的,飞速跑回叶书扬的卧室。   当她回到卧室时,卧室的主人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散漫地倚靠着桌沿,视线落在半抬着、轻握成拳的右手上。   那模样,看起来像在发呆。   “看什么呢?”曲珞惊讶地凑到他跟前,眼神也跟随着落向他的右手。   奇怪,什么也没有呀,那他盯个什么劲儿。   叶书扬抬眼,松了松有些僵硬的右手,随即不自在地用右手揉了下后颈:“没什么。”   曲珞含糊地哦了声,她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度并不大,因此很快地换了个话茬:“我们高考完要不要一起去看海?”   高考?   他们离高考不是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吗,她怎么开始计划这么久远的事情了。   叶书扬不解:“想去看海,随时都能去,干嘛非得等高考后?”   他们所在的城市也算是个临海城市。   虽然驱车一来一回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但他们也不至于要等到高考后才有时间去看海。   曲珞往椅子上一坐,认真地跟他分析道:“每周的周末我都要去练琴,而你要准备竞赛,寒假你还得去榕城参加竞赛。还有啊,按照往年的惯例,下学期到艺考的集训时间点时,我就得请长假去集训,高二的暑假估计也没有空闲的时间,那就更别说高三了。”   这样算下来,他们根本凑不到合适的闲暇时间嘛。   虽然她最近不想参加艺考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对弹琴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学琴也因此更像是一种敷衍交差式的应付,但她还是不想让妈妈失望。   毕竟排除掉她的个人情绪,参加艺考确实是她目前的最优解。   她难以否认,也不得不接受。   “而且你不觉得,这可以作为高考的盼头吗?”   苦涩的高中生涯总要有个甜甜的盼头在前面吊着她的胃口吧。   “盼头?”叶书扬一愣,随即笑着调侃道,“你的盼头就这么大点?”   她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曲珞轻哼一声,开口呛他:“叶小新,不是我的,是你的才对吧。”   “我哪有那种奇怪的盼头?”   “少来。”她一副你装什么装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不然你那条蓝色的夏威夷花短裤怎么还留着?”   上初一时,叶汀在某次休假前告诉他俩,要带他们去海边玩。   曲珞还记得叶书扬当时兴奋的样子,他拿着传声筒和她聊了一晚上关于海洋的畅想,还决定第二天去买件度假风的衣服。   结果衣服买回来的第三天,叶汀特别遗憾地告诉他们,她有个临时的会议,需要去省外出差,所以答应他们的看海计划只能延迟了。   当时的小叶书扬撇撇嘴,心口不一地说:“算了,我也没有多想去。”   话虽这么说,但曲珞记得自己当初哄了好久才把他哄好。   真是别扭的傲娇鬼。   闻言,叶书扬也不恼,视线转而移向衣柜:“忘了扔呗,我哪知道三四年前的裤子还能穿得上。”   从回忆中抽身,曲珞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了轻哄的意味:“那你别扔,下次我们去海边,你就穿这条,行吗?”   叶书扬用古怪的眼神睨了她一眼:“你认真的?”   “真的!比钻石还真!反正你还穿得上。”她弯了弯唇角,“而且,这种蓝色的裤子就得配帅哥才行嘛,你说对吧?”   超蹩脚的恭维,超普通的赞美。   但就是莫名戳中了叶书扬的笑点,他笑着靠在沙发上,没应声。   曲珞真的,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精准地踩中他的爽点。   这种感觉真的很爽,也十分令人着迷。   她几乎每次都能留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并且在合适的时机,弥补上他的遗憾。   哪怕那个遗憾都快要被他给忘了。   青梅竹马就是好啊。   即便什么都不说,她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甚至还记挂了这么久,让那个微不足道的缺憾也变圆满了。   看他那乐得不行的样子,曲珞稀奇地踢了踢他的脚:“夸你一句帅哥,就给你乐成这样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禁夸啊。   她仿佛能看见他背后那条翘上天的尾巴。   “我这是欣慰,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啧,自恋鬼,臭屁大王。”   “哎,是喽,我是自恋鬼,那某个自称美少女的人又是什么?”   “是宇宙无敌可爱的美少女。”   “……”   两人没再继续讨论看海的计划。   因为他俩都知道,这已经成为一个默认的约定了。   -   周一第三节 课的课间。   两人灌完水回教室时,陈飒看了眼柯烬那空荡的座位,幽怨地说:“唉,我真羡慕那位大少爷,想翘课就翘课,他好像好久都没来上课了。”   闻言,曲珞不免将眼神一同移了过去:“哇,我也羡慕,他多久没来学校了?”   陈飒沉吟片刻:“你住院那段时间,我就没怎么在学校里见过他,他不就那样,总是翘课,来得次数还没三毛多。”   三毛是他们学校后山上突然蹿出来的一只流浪猫,前阵子有不少同学偶尔会去后山给它喂点吃的。   柯烬似乎也是其中一员。   之前曲珞就撞见他和高三的一个学长端着猫粮,给三毛喂食。   两人的动作都颇为熟稔。   可最近不知怎的,三毛总往他们这层楼跑。   这事要是被老周或者任何一个老师发现,它都会被抓走的。   因此他们这些学生在它蹿进教学楼的时候,总会默契地帮它打掩护。   “也是。”曲珞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回到座位,陈飒跨开腿,反坐在椅子上,正想和曲珞讨论最近在网上比较热门的2012世界末日的预言时,一侧眸,她看见了同样空着的另一个座位。   “你同桌也没来上课?”   “好像是,从早自修开始就没看见她,可能请假了吧。”   和喻漾枝坐同桌的这段时间,曲珞发现她虽然上课不怎么认真,作业也不会按时交,但从来没有翘过课。   所以这样看来,她只有有事请假这一种可能了。   只不过,没想到喻漾枝竟然请了一个星期的长假。   下周二那天,曲珞才在教室里见到她。   周二的第一节 晚自修。   离下课还剩三十分钟时,曲珞做完当天的数学作业,活动了一下腕骨,视线不经意地转了转。   她瞧见喻漾枝正单手撑着脑袋,智能手机放在课本的一侧,旁若无人地查找着什么。   曲珞的目光停滞了两秒。   紧接着,当她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太礼貌,慌乱地撇开视线时,余光里倏然出现了巡查老师的身影。   她当即用手肘碰了碰喻漾枝搭在桌沿的手,压低声音提醒道:“门口有老师在检查。”   喻漾枝闻声一怔,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慌乱的样子。   她泰然自若地将手机移至课本下方,神态认真地盯着本子上的习题。   手机在移动时,屏幕上方的字赫然暴露在曲珞面前。   她也因此不小心瞄到了几个模糊的字:投稿邮箱。   等到余光里的那抹身影渐渐消失后,喻漾枝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曲珞一眼,而后语调淡漠地对她说:“谢谢。”   曲珞唇角微微翘起:“不客气。”   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从喻漾枝的眼神中看出了特别郑重却讽刺的意味。   真奇怪。   她从别人的目光中看出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啊。   -   深夜,墨蓝色的天幕上映着点点星光。   银白的月光透过飘窗倾洒在地板上。   曲珞洗完澡,将头发吹至半干,又将飘窗开了条狭窄的缝隙,任由凉风吹干发梢上的湿意。   飘扬的窗纱搅动着昏暗的光影。   撩摆起伏间,窗纱的一角勾住日历本的页面,可它很快就被手指拂去。   曲珞屈膝盘腿,坐在飘窗台上,盯着怀里的日历本勾勾画画。   今天是冬至,下周就是圣诞节了。   而今天同样也是陈飒口中世界末日的倒数四周年纪念日。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种奇怪的纪念日的。   想到这,曲珞无语地扯了扯唇。   自从知道世界末日的预言后,陈飒没有一天不拉着她和谢涵蓁讨论这件事。   谢涵蓁和陈飒难得观点一致,她俩都特别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用陈飒的话来说就是,她终于可以干翻这操蛋的世界了,只是如果世界末日能在高考前来就更好了,那样她就不用再受数学的折磨。   曲珞和她们的想法则完全相反,她一点也不期待世界末日。   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在2012年来临,那老师口中美好又自由的大学生活她才体验了两年,怎么可以就这样快进到世界毁灭。   思绪像不断生长攀爬的藤蔓,漫无边际地向四周扩散着。   倏忽间,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神思。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她没有接陌生号码的习惯,所以直接挂断了。   可下一秒,同一个号码再次拨了过来。   曲珞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摁下了接听键:“喂?你好?”   她倒要听听这次的诈骗电话又有什么新花样。   可是电话那边没有立即回应,她只听见了一道轻柔的机械女声,好像说了句,欢迎光临。   曲珞:“……”   想骗她的钱就直说,还说什么欢迎光临。   怎么,提醒她,对面要开张了?   她又喂了一声。   这次回应她的是另一道女声:“您好,一共五十八块二。”   ……嗯?   这是,连骗她的话都懒得想了,直接要钱了是吗。   这又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手段,还有零有整的,真够可以的呀。   曲珞扯着唇笑了下:“你好,请问这次是我女儿被绑架了,还是哪里的世界首富终于找到我这个失散多年的孙女了?”   “什么鬼。”电话那端传来了熟悉的轻笑声,“是我,不是什么诈骗电话,等会儿,我找个地方坐下。”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她超懂我的,那她是不是也有一点,一点点,一点点点地那个我呢。   有的吧,有的吧,肯定有的。   嗯。」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29章 无垠之夜   ◎嗯,叶书扬被曲珞套住了。◎   静谧的夜晚, 杂音似乎消散了。   耳畔只余下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偶尔疾驰的车流声,和细微的虫鸣声。   曲珞啊了一声:“怎么是你呀,那刚才电话被接通之后, 你干嘛一直不说话, 我以为是什么诈骗集团, 还打算调戏他们一下咧。”   说到最后,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乐了。   如果这真是个诈骗电话,那么,凭她这个聪明的小脑袋,把诈骗分子骗得团团转应该不是问题。   柯烬坐在台阶上,双腿往前一抻, 他低垂着头颈,点燃一根烟, 送进嘴里,吸了一口, 声调含糊:“你一个人傻乐什么呢, 打算和诈骗分子斗智斗勇?”   话落,他用指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抬眸看了眼星光闪烁的夜幕, 眸光因此粲然闪动了下。   这种想法在脑海中过一遍,她会觉得很爽, 但被柯烬猜中,并且就这么说出来之后,她反倒觉得好羞耻。   虽然她被叶书扬的自恋、臭屁影响颇深, 甚至到了耳濡目染的程度, 但她还是学不会他那厚脸皮的样子。   于是, 曲珞笑着转移了话题:“你这么晚还在外面吗,我好像听见车流声了。”   “嗯,据说今天有流星雨,所以我出来碰碰运气。”   “哇,真的假的?”曲珞直起上半身,仰头看了眼只点缀着微弱荧光的夜幕,随即沮丧地塌了塌肩膀,“但我这边好像看不见。”   她的思绪跳跃得厉害,下一瞬,她便嘴角略带揶揄地聊起了另一个话题:“不过你倒是自由,你请假总不会是为了环游世界吧,还是说,你现在其实已经在国外了?”   她从乔霁宁那儿了解到,柯烬最近请了长假,但对方没告诉她具体原因。   他没来学校的这段时间里,刚开始还有同学议论他。   但后来,大部分人似乎都默认,像他这种家里有钱的公子哥,出国才是他最终的出路,所以来不来上课、参不参加高考可能全看他心情。   柯烬起身,掐掉烟,沿着寂静漆黑的道路往前走了走,轻笑着说:“环游世界么?这个想法不错,我可以考虑考虑。”   “行啊。”曲珞又恢复成了原先的坐姿,无聊地将窗纱的下摆缠绕在指尖上,“可是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安静了片刻,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过了两秒,手机传来短信的提示音。   以及柯烬带着笑意的懒散的腔调:“我找你,是想……请你看流星。”   他发了条带有视频的彩信过来。   像素不高的画面中,漆黑的夜幕之间,高悬的弯月露出一角,数颗大小不一、却同样燃着零星火光的流星依次划过。   视频的最后两秒,画面右下角露出了某个柱体为橙色的灯塔的一角,此时此刻,灯塔正往夜空中投射出一束光线,而这束光又恰好特别奇妙地亲吻上了最后一尾残存的流星。   曲珞盯着屏幕忍不住地惊呼出声:“哇!真的有流星啊!那我用这个视频许愿的话,愿望应该也能实现吧。”   听着她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柯烬在黑暗中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而后,他听见了她的愿望:“希望世界末日的预言,千万不要成真……”   “什么?世界末日?”   “对呀,最近网上特别热门的一个传闻,玛雅人预言2012年的12月21日就是世界末日。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就只剩下四年的时间了。”   闻言,柯烬沉默了一会儿后才问:“世界末日,不好吗?”   “当然不好啦,那时候我们才二十岁,人生也才刚开始,怎么能说毁灭就毁灭。”   她对这个世界还有好多的期待与热忱。   不管预言能否成真,她都不希望这么潦草地结束。   冬夜的凉意如潮水般渐渐漫了上来。   裹挟着清凉水汽的空气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填满。   柯烬没有接下她的话茬,只散漫地笑了笑。   而后,整个人如脱去力气一般,后退几步,缓缓坐下。   空气寂静了半晌,随后手机听筒内传来了她那边细微的声响。   貌似是窗户的推拉声。   紧接着,与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一同响起的,是她略显沮丧的嗓音:“我这边的天空什么也没有哎,只有一点点的星星,不过还是谢谢你请我看今晚的流星。”   她发过来的是一张点缀着零星光点的夜幕照片。   漆黑的夜色中,仅有的几颗星星都被拍得有点模糊了,并且都集中在照片的右上方。   看得出来,她拍照的技术不是很好。   柯烬的嘴角微微勾了抹弧度,他刚想开口,视野中就猝然蹿出几道身影,目光就此停滞了一下,他愣了愣,随即站起身:“我还有事,挂了。”   与未完的话音一同传入曲珞耳朵的,还有骤然响起的猎猎的风声。   可在她细想这突然的转变之前,电话就被挂断了。   昏暗的街道旁,出现了几个穿着比夜色更为漆黑的男子,他们一步步地向他靠近。   柯烬认命般地放慢了脚步,刚才还搭在耳边的手渐渐回落,右手悄无声息地将手机揣回兜里。   他一边后退着,一边漠然地盯着面前的人。   周身的气质倏然冷冽了许多。   不多时,当他察觉到身后也站着同样的一群人之后,柯烬忽然停下了脚步,颓丧地低下头,轻扯着嘴角:“我自己走,别碰我。”   “抱歉。”身后一人走到他跟前,目光垂落在他衣服的口袋上。   沉默了两秒后,对方顾自从他兜里掏出手机:“失礼了。”   整个过程,柯烬都没有反抗,浑身像泄了气一般,肩膀微塌地站着,任由对方搜遍他全身。   最后也只搜出来一只手机和一些数额不大的零钱。   那人握着手机,用眼神向不远处的另一个人示意了一下。   随后,他当着柯烬的面,将那只翻盖手机砸了个粉碎。   直到这时,柯烬的表情才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的嘴角带着嘲讽:“一个都快要报废的二手货,至于么?”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死寂。   -   平安夜这天,学校没有过多干预学生的过节行为,因此走廊上、林荫小道上随处可见戴着麋鹿发夹的女生,同学之间互送贺卡和平安果也屡见不鲜。   早自修后的大课间,吃完早饭回到教室时,曲珞看见叶书扬正猫着腰整理抽屉。   他把在自己来学校之前,就放在他座位上的苹果,统统都塞进了柯烬的抽屉,本就装了诸多苹果的抽屉顿时变得挨挨挤挤的,桌面上也被摆了不少包装精美的平安果。   而反观被叶书扬整理好的他自己的座位,抽屉里塞满了各种习题册,桌上也堆满了本子。   看得出来,他这是一点也没给人留见缝插针的位置。   瞧见那副场景时,曲珞愣了愣,而后走上前,坐在柯烬的椅子上,语气难掩揶揄:“叶小新,你可真够贼的啊。”   叶书扬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特别理所当然地说:“我在帮同桌整理座位呢,这不是互帮互助么。”   怎么能用贼来形容呢,他明明是在做好事。   她被他这话给噎住了,神情凝固了几秒。   真是,好一个互帮互助。   “哦。”曲珞扬着音调,用手拨弄了一下柯烬桌上的苹果包装盒,“那看来你最近的受欢迎程度不如柯烬呀,他都收到了这么多平安果,可你怎么什么也没有呀。”   叶书扬轻哼。   这种垃圾激将法,在一两个月前对他来说或许还是管用的,可现在压根就没用。   他冲她笑了笑,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这不正说明我洁身自好,不会沾花惹草。”   他一直觉得自己如果谈恋爱了,一定会是那种五好男友。   人帅,专一,非常懂她的心思。   还特别的,洁身自好。   懂得与异性保持距离。   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啊,这样看来,不止是五好男友了。   得是满分男友才行。   所以,那看着就渣男样的家伙怎么和他比。   是个正常人都会选他吧。   想到这,他乐得更厉害了。   曲珞:“……”   真牛,他怎么每次都能找到奇怪的角度夸自己。   中午,离午休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曲珞看着柯烬座位上新出现的几个平安果,乍然想起了她为朋友们准备好的圣诞礼物还没送出去。   于是,她叫了声正准备午睡的陈飒和正在做题的谢涵蓁的名字,并将书包里装着的几个毛绒公仔的挂件放在了桌上。   陈飒看了眼被塞进自己掌心的狐狸挂件,和谢涵蓁手里的兔子挂件,她压了压心里那股微微发酸的味道,装腔作势地问:“为什么她的是兔子,而我的是狐狸?”   “狐狸不可爱吗?”   “也没有,就是……”   看到狐狸,她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诡计多端。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词。   曲珞捏了捏狐狸公仔的脸颊:“但她是妲己哎,妩媚的大美人,这说得不就是你嘛。”   说到最后,她还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特别赞同自己的话。   欸,这小妮子。   也太会哄人了吧,总把她夸得一愣一愣的。   陈飒的唇角不自觉地牵起一抹笑意。   下一秒,她瞥见曲珞校牌旁边别着一枚鲸鱼图案的胸针,那模样和她手里的鲸鱼挂件应该是一套的。   “你那个胸针……”   “啊对。”指尖拨弄了一下校牌旁的胸针,“好看吗,我特意找老板定做的、和挂件配套的胸针。”   曲珞又从书包里掏出好多个花样丰富的胸针:“我之前就觉得校服上只别一个校牌,实在是太无趣了,所以就多别了一个可爱的胸针,这样是不是特别与众不同。”   陈飒了然地哦了声,笑着调侃道:“你这小妮子的小心思也忒多了。”   话落,她便从桌上抽走了一枚狐狸胸针。   还真别说,被曲珞那么一说之后,她真的越看狐狸公仔的模样,越觉得美艳、适合自己。   曲珞俯身,作势要去抢她手里的胸针,笑骂道:“不要就还来。”   “要的要的,我好喜欢的。”陈飒后仰着躲过了她的攻势。   “蓁蓁?”曲珞从那堆胸针里挑出了兔子图案的,递给貌似走了神的谢涵蓁。   谢涵蓁伸手去接,手却在半空中蓦然顿住了。   她凝视了一秒曲珞胸前的那枚鲸鱼胸针,随即抬眸:“我可以……要鲸鱼图案的吗?”   “当然可以呀。”曲珞垂眸,翻找出了另一枚鲸鱼胸针递给她,“鲸鱼图案的我定制了好多,没想到你也喜欢鲸鱼呀。”   “谢谢。”谢涵蓁接过胸针,垂眼,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嗯,我也喜欢……鲸鱼。”   思绪渐渐沉入海底时,陈飒的嗓音将一切都拉了回来:“回家再拆。”   她边说着,边分别往曲珞和谢涵蓁的手里塞了个包装好的礼物。   曲珞低眉睨了眼礼物包装盒:“飒飒,这次不会又是香薰吧?”   每年圣诞节,她都送香薰,不过幸好,每次的香味都不一样。   陈飒哼了声:“你怎么又拆我台!香薰怎么了,我不是还没给蓁蓁送过吗?”   “行行行。”曲珞讨好地笑着,“我回去看看这瓶是什么味道的。”   “谢谢,我会好好用的。”谢涵蓁揪着包装盒上垂落的绸带。   犹豫半晌,她抬眸,正欲开口,就瞧见曲珞拿着一个棕色卷毛小狗的挂件往后转去。   曲珞捏着那只小狗挂件,盯了叶书扬一秒:“叶小新,伸手。”   “想干嘛?”叶书扬没抬头,也没停下笔,一副很忙的样子。   “圣诞礼物,你不想要的话,那我可就拿走了。”   闻言,叶书扬即刻抬起头,额前碎发晃晃悠悠,嘴角缓缓弯出一抹弧度,左手伸到她面前,还顺带着勾了勾手指:“我可没说我不要。”   曲珞轻哼了声,把挂件的钥匙圈套在他的食指上,点着头肯定自己的想法:“好了,你这只卷毛狗被我套住了。”   叶书扬抬手,盯着从指端垂挂下来的小狗挂件,轻声地嗯了下。   嗯,叶书扬被曲珞套住了。   所以,他属于她。   这样想着,他不免冒出了在挂件上刻字,来表示小狗归属的想法。   只可惜,毛绒公仔刻不了字。   不过,他转念一想,他可以买一个能挂在钥匙扣上的吊牌,在吊牌上刻字也一样。   刻什么好呢?   「QL’S YSY」。   好像,很不错。   动作间,被钥匙圈牵引着,垂挂于空中的卷毛狗不停地旋转着。   宛若宠物小狗在用摇尾巴来表达自己的兴奋与喜欢。   恰好这时,正午的日光洒在叶书扬身上,镀上一层光晕的柔软蓬松的发丝变得毛茸茸的。   他这样子,和那只棕色的卷毛狗简直一模一样。   曲珞见他神态认真地盯着挂件,嘴角的弧度一直上扬着,就知道他一定很喜欢这个卷毛狗的挂件。   毕竟谁能不喜欢一个缩小版且无敌可爱的自己!   她果然没有买错。   想到此,曲珞得意地转了回去,却发现谢涵蓁仍旧面朝向教室的后排,目光怔然地落在柯烬的座位上。   注意到她的眼神后,谢涵蓁顿时回过了神,将自己手边的平安果和贺卡递给曲珞:“圣诞快乐,珞珞。”   说到这,她停顿了下,嗫喏着:“那个,我——”   “谢谢!”曲珞笑得眉眼弯弯,“我好喜欢,真的!”   “啊……我才想起来我忘写贺卡了。”她蹙了蹙眉,语气有些委屈,“我明天补给你,可以吗?”   谢涵蓁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嗯,可以的。”   转回去之前,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地在柯烬的桌面停留了一秒。   她看见了。   自己早上挑选好的、外包装被她写下字母X的平安果,意外地出现在了柯烬的桌面上。   说不难过,是假的。   -   柯烬在昏暗的房间里醒来,浑浑噩噩地盯着天花板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想见她。   他……好想她。   想法冒出来的那一瞬间,目光偏转着,落向一旁的床头柜。   那里摆放着一个只能和这幢别墅内的人联系的通讯工具。   思绪停顿,视线凝滞。   几秒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声线微哑,透着疲惫:“我可以接受他的条件,但我有个要求。”   挂断电话后,柯烬将小臂搭在额头上,闭上眼,思绪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出国就出国吧,他总能找到回来的办法。   所以,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遵循本心地去见她。   下午最后一节课,金乌渐渐西沉,大片的粉紫色晚霞吞并着淡蓝色的余光,悄然漫过天际,铺陈出极致瑰丽的色彩。   教室后排的窗户大开着,白色窗纱随风飘扬,划过空荡的座位。   室内空无一人。   柯烬愕然地停下脚步,视线转而落向黑板。   原来今天是圣诞节。   这节课还被他们当做节日福利,由自习课改成自由活动了。   他垂眸看了眼指间捏着的东西,一秒后,又继续往靠窗的那列座位走去,但在路过自己的座位时,他蓦然停了下来。   眼神循着熟悉的声音,透过隐约遮挡的窗纱,落向不远处的篮球场。   曲珞坐在休息区,拿着一个扩音喇叭,不顾旁人眼光地呐喊着。   “叶书扬加油!”   “叶书扬太帅了!”   “叶书扬牛逼!”   等对方下场时,她又高调地给他送水。   虽然一系列的行为没有表现得很亲密,但总给人一种宣誓主权的意味。   柯烬嘴角平直地收回目光,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打算。   低眸的那一刹,他睨见了一样东西。   叶书扬书桌的一角粘贴着一张贺卡,字迹很熟悉。   「祝我家叶小新同学圣诞快乐」   眼神下撇,落款是「曲小珞同学」。   柯烬盯着那两个字盯了良久,面色淡漠,似乎走神了。   他忽然想起许久之前,昏暗的包厢里,她迷糊地抓着他的手,亲昵喊出的那三个字,「叶小新」。   吴侬软语。   仿若穿石的水滴,掉入寂静无垠的月夜,却溅不出一丝痕迹。   嗯,好像就是宣誓主权。   片刻后,他终于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勾唇笑了笑。   指腹不经意地摩挲塑料包装时发出的声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柯烬往前走了几步,最终站定在曲珞的座位边。   弯腰俯身,他将手中的礼物……也许算是圣诞礼物,塞进了抽屉。   再次直起身的时候,他的视线倏然停留在了凳脚左前方的地面上。   那里悄然地躺着一枚向日葵发绳。   灰扑扑的,像是被人忽略般,在那躺了许久。   耳畔萦绕着被扩音喇叭放大好几倍,却又因距离的关系,被削弱许多倍的呐喊声。   在这样一种微弱却嘈杂的声响中。   他凝视了几秒,而后,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   还是不想,就此划清界限。   下课铃响起时,被风吹至鼓起一角的窗纱,在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留下一道微弱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这么有仪式感的挂件“戒指”都送了。   不修成正果说不过去吧。」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0章 圣诞礼物   ◎隐约有种心悸的感觉。◎   尽管最后一节课是自由活动, 但篮球场上的男生们还是磨蹭到了下课铃响的最后一分钟才结束比赛。   为了成功吃上免费的晚餐,曲珞一行人不得不等到叶书扬下场,才一起奔向食堂。   可他们明显来晚了,食堂的每个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曲珞用刚才一直拿着的扩音喇叭占了个靠窗的四人位, 而后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排队。   “欸?叶书扬, 江凡怎么没有一起过来?”陈飒前后瞄了眼他们这列队伍的面孔, 随后微仰起头,去看站在他们四人最前方的叶书扬,“难得你请客,那小子居然不来狠敲你一笔。”   曲珞站在叶书扬和陈飒的中间,闻言,她同样好奇地抬眼看向他。   叶书扬请客的这顿饭是他们之间的一个交易。   她为他在篮球场上呐喊、送水, 给他写指定的圣诞贺卡。   高调地替他挡桃花。   而作为回报,他请客曲珞和她的朋友们一顿饭, 外加她独有的一星期不间断的零食大礼包。   虽然在球场上拿着大喇叭呐喊还怪不好意思的,但是他给的条件又特别吸引人。   思来想去, 曲珞还是觉得这投入产出比很划算, 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甚至刚才结束时她都开始期望,叶书扬最好每天都有这需求。   那样她就能天天白嫖一大包零食了。   叶书扬闻声往后侧了侧脑袋,视线先在喊他的陈飒身上停留了一秒, 继而移向曲珞,并就此停住:“他啊?说有事, 先回寝室了。”   那小子听说他要请客之后,当然没想过要放过他,江凡当时还特别兴奋地说, 要给他的钱包放放血。   可下一秒, 当他得知还要和另外三个女生一起吃饭时, 又立刻改口,支支吾吾地说:“还是算了,出了这么多汗,我要先回寝室洗澡。”   叶书扬愣了两秒后,才微妙地反应过来,这家伙在挣扎什么。   情窦初开的威力竟然让江凡这个毛头小子开始在意,自己在女生面前的形象。   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在喜欢的女生面前的形象。   想到这,他后知后觉地鼻翼翕动,侧转过身,看着曲珞,低声问了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奇怪的气味?”曲珞上前一步,和他靠得更近了,还嗅了嗅他的周围,“没有啊,什么味道?”   顿了顿,她忽然拖着音调啊了一声。   叶书扬心口一紧,上半身不自觉地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紧接着,他听见她说:“是可乐鸡翅的味道,好香啊,好像还有,糖醋排骨,青椒肉丝。嘻嘻你完了,今天的菜全是我爱吃的。”   话落,被提起的那颗心才得以缓缓放下。   他刚才光顾着回味曲珞在场边为他呐喊的模样,所以都忘了运动出汗后会有气味的可能,尽管他今天几乎没怎么出汗。   叶书扬屈起手指,敲了一记她的额头:“报菜名呢?你待会儿如果买多了,不准丢给我,也不准浪费。”   说话间,他们跟随队伍往前迈进了一大步,离窗口越来越近。   近到曲珞只要歪着脑袋,视线就能越过叶书扬的身侧,落向不远处的菜品上。   她巴巴地望着窗口,开始挑选等会儿想要的菜:“我当然不会浪费。”   但至于丢不丢给他这个问题,她还需要再想想。   毕竟现在一眼扫过去,她就已经看中四五道菜了。   可学校提供的餐盘一般只能打两三道菜,多了装不下还容易浪费。   所以,她着实有些苦恼。   等他们前面还剩两三个人的时候,曲珞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有商有量的:“你的餐盘能不能分一个格子给我?其中两个餐格点你喜欢的,还有一个点糖醋里脊好不好?反正你也爱吃,我们到时候可以分享。我想尝四道菜,但四个菜打一个盘子里实在是太多了。”   叶书扬一副早就猜出来的表情,低眸睨了她一眼:“刚才谁答应我不会浪费的。”   “当然不会浪费!”曲珞理直气壮,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用我刚刚说的这个办法,不仅不会浪费,我们还能同时品尝到六个菜,多棒的主意呀。”   叶书扬弯了弯唇角,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食堂阿姨用打菜的铁勺敲着装菜的铁盘所发出的梆梆声。   他立即转过身,指了两道刚才曲珞念叨着的菜,和一道他想吃的茄子豆角。   阿姨盛菜的时候,曲珞就站在他身侧,盯着餐盘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   一抹浓郁的笑意从她瞳孔中微微漾开。   啧,心口不一还嘴硬心软的家伙。   因为两列队伍之间的空隙太狭窄,曲珞和陈飒打完饭就直接往座位走去,所以谢涵蓁身边只剩下自觉等着被刷饭卡的叶书扬。   他百无聊赖地垂着眸,视线没有支点,好似在放空。   阿姨还在刷卡机前摁着陈飒那餐的价格。   谢涵蓁挪步上前,站在窗口边一时慌了神。   靠得太近了。   他端着餐盘的手与她不过半臂之距。   余光里,她能看得见他修长有力的指节,利落分明的下颚线条,和懒散的、略显松垮的站姿。   鼻息间是青春期少年特有的荷尔蒙气息。   是让人心跳加速的终极缘由。   眼睫轻颤了下,目光掩饰性地垂落在刷卡机的显示屏上,呼吸却不受控地窒了窒。   刷卡机的滴滴声响起。   等了几秒也没等到面前这女孩子点菜。   食堂阿姨不免用手中的勺子再次敲了敲,以作提醒。   闻声,谢涵蓁瞬间回过神,随手指了一道离自己最近的菜。   接着,恍若有感应一般,指尖倏然停顿,目光偏移,她瞄到了他餐盘中的菜品。   那一刻,耳畔似乎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蜂鸣声。   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而后轻声道:“还要一个茄子豆角,谢谢。”   食堂阿姨打完最后一个菜,转身打米饭的时候。   一声从喉口溢出的、低低的“欸?”传入了她的耳朵。   明明是很轻的一个音节,在喧嚷、嘈杂的食堂里,出口的瞬间几乎完全被湮没,但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谢涵蓁微微侧转过脑袋,视线也跟着平移了过去,可她没敢抬眸,也没敢真的看他。   这一刹那,心跳好像特别快。   她清晰地感觉到热意渐渐漫上了耳廓。   身体内的所有器官都自觉地屏蔽掉了除他之外的噪音。   所以,她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叶书扬看着食堂阿姨将餐盘放在窗口,低着头摁刷卡机:“你只要这两个素菜吗?不点个荤的?”   曲珞和陈飒那两人可都点了三个荤菜。   有这种狠宰他一顿的机会,她们自然不会放过他。   “啊,我……”谢涵蓁快速地伸手接过餐盘,同一时间,她感受到叶书扬微微俯身,从刷卡机上取回饭卡,她没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减肥。”   某种酸涩的欣喜感一点点地攀上心尖。   心脏仿佛被猛地攥紧、收缩,就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可是,她好喜欢这几秒的光景。   喜欢到,想要拍成相片,放进相册存档;想要洇开在画纸上,哪怕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想要把一切的声音、颜色、气味都记录在日记本上,折成纸飞机,锁进抽屉里。   喜欢到,想要珍藏。   叶书扬懒洋洋地哦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他将饭卡放回裤兜,单手拿着餐盘,径直转身,往外走去。   谢涵蓁快步跟上,小心地踩着他的影子,走出了人群。   等她打完汤,端着餐盘来到餐桌边时,脚步骤然顿住了。   曲珞和叶书扬面对面坐着,陈飒坐在曲珞身边。   四人位中空着的座位就是她的。   而那个位置,是叶书扬的身侧。   她迟疑着缓步上前,一时没了主意。   如果她现在跟陈飒提出交换座位,一定特别奇怪。   可是……她不可能做得到从容地坐在他身边吃饭。   “咦,你去打汤了吗,今天是什么汤呀?”曲珞最先发现她,偏头看了一眼她的餐盘,“又是西红柿蛋汤啊。”   “嗯,是的。”谢涵蓁用浅笑来缓解自己的局促,最后她还是坐在了那张空位上。   但她往右侧小心翼翼地移了移,与叶书扬稍微拉开一些距离的同时,也让自己的这个动作看上去不至于怪异与引人注目。   “你怎么只点了两个菜,还全是素的?”说着,曲珞夹了一只叶书扬餐盘里的盐焗大虾,“今天他请客欸,你应该多吃一点的嘛。”   即使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但谢涵蓁还是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当她慢半拍地听见曲珞的话,刚要开口回答时,耳畔就已传来叶书扬的声音。   那时,她的余光里全是他,因此她知道他原本低着头,很专注地吃着饭。   在听见曲珞的话语后,他才抬眸看向他对面,语气稍显无奈:“人家要减肥的,点四五六个菜还怎么减。”   明明是在回答关于她的事,聊天的主体也是她,可她恍惚中察觉出,他的回答与她并无关系。   “谁点四五六个菜了,我们这桌人最多也只点了三个菜,你不会高度近视了吧,眼神这么差劲。”曲珞嗔怪地回怼道。   说话间,陈飒正好将筷子伸到曲珞的餐盘里,夹走了一块鸡翅。   曲珞迫切地拉她同盟,微微漾起唇角:“你说是吧,飒飒。”   陈飒咽下嘴里的菜,文不对题地说:“可乐鸡翅确实好吃,下次我要买这个。”   吃人嘴软真不是说说的。   而且,面对今天这么好的菜色,她只想浸在美食的欲望里。   曲珞的思维一直跳跃得很快,被陈飒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最开始的话题,于是夹了两块自己餐盘里的鸡翅给谢涵蓁:“你都这么瘦了,还要减肥吗?待会儿还有晚自习,不吃肉怎么行啊。”   做题对她这种学民来说都特别耗费能量,更何况是谢涵蓁这种一晚上要刷好几张试卷的学霸。   “谢——”下意识道谢的话语还没落下就被打断。   “欸?好巧,没想到你的口味和叶书扬一样哎。”曲珞收回手时,笑着瞥了一眼他俩盘子里的茄子豆角。   这个菜廖女士之前在家烧过,她也因此尝了一口。   对她来说味道有些奇怪,可叶书扬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的。   尽管他们之前很少一起吃食堂,但以他对这道菜的喜爱程度,以及她对他的了解程度来看,曲珞觉得,只要食堂当天的菜单里有这道菜,他就一定会点。   谢涵蓁闻言一怔,心跳漏了一拍。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逆流,脑袋一片空白,耳廓却涌上了一股热意。   叶书扬似乎也有些好奇,目光淡然地投向她的餐盘,随即又看回曲珞,轻笑着道:“因为这东西吃了对脑子好,聪明的人都爱吃。”   “是吗?学霸专属餐?”这种忽悠人的话也只有曲珞会信,她将信将疑地往叶书扬餐盘里夹了一筷子,几秒后,又撇撇嘴道,“拉倒吧,这聪明人谁爱当谁当。”   谢涵蓁终于低下头,扒拉起自己碗里的米饭。   感受着依旧加速的心跳声时,她突然有些感激他。   虽然她知道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   距离第二节 晚自修下课还有四十多分钟时,教室里的日光灯倏地闪烁了两下,忽明忽暗的氛围中,模糊地传来电流断断续续的滋滋声。   全班都被这个小小的意外影响到了。   几乎所有人都兴奋地仰起脸,盯着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的灯管。   空气中隐约浮现出躁动的期待。   紧接着,不到两秒的时间,所有的期待都被满足。   数排顶灯全部熄灭,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霎时,原本寂静的教室立刻喧哗、吵嚷了起来。   不只是他们班,似乎整栋楼都在欢呼。   看来是真的停电了。   叶书扬扔下笔,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他还有一道题没做完,怎么就这么刚好。   舒完一口气,抬眸的瞬间,他听见曲珞轻轻地咦了声。   室外月光皎洁,轻洒进教室的一角。   借着教学楼外暖黄的路灯光和笼罩着她周身的银白月光,叶书扬瞥见她正猫着腰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仅仅思考了一瞬,他便明白过来,曲珞很有可能在找mp3。   在这种停了电、无事可做的情况下,偷偷听歌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和叶书扬猜测的一样,曲珞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只不过当她将手探进抽屉时,却在里面意外地摸到了一张专辑。   借着透过窗户的朦胧的光线,她发现这是一张五月天的《离开地球表面Jump!》。   是她最想收藏的那张专辑。   那一刹,曲珞感觉仿佛有一只小麻雀在慢慢地啄着她的心口。   不痛,但是很麻。   隐约还有种心悸的感觉。   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整个人像躺进了装满粉色泡泡的浴缸里,某种甜蜜的热意悄悄填满身体,最后就连嘴角、眉梢都开始往外冒令人晕眩的粉红泡泡。   动作转换间,叶书扬看见她正拿着那张专辑傻乐。   他的情绪也被感染似的,嘴角在昏暗中微微翘起。   这笨蛋竟然才发现。   “送我的?圣诞礼物?”一片嘈杂声中,曲珞惊喜的嗓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叶书扬看着她转过身,一只手珍视般地抚摸着专辑,另一只手扒在他的桌沿,笑吟吟地盯着他。   他自我控制地降了降嘴角,指节屈起,轻轻地拂过鼻尖,而后拿腔拿调地嗯了声:“之前我去书店买书的时候,旁边一家音像店正好在做开业活动,这张专辑又刚好打折,所以也不贵。”   狗屁,哪来那么多刚好。   他可是找了好几个代购,花了好几个月才买到这张专辑。   叶书扬你这个蠢货……这时候又在装什么逼。   “真的假的?”她的语气并不像是疑问,倒更像是一种感叹。   当然是假的,他想。   “哪家音像店呀?”语气掺杂着好奇,看来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他也想知道,有哪家音像店会做这种亏本又白痴的活动。   也许店主叫叶书扬吧。   “竟然拿签名专辑做活动,我们周末再去一次吧,也许能淘到别的神专也说不定。”   一时之间,她也说不清,这应该算叶书扬运气好,还是店主大方。   去个屁嘞,压根就没这个店。   难不成他还要凭空给她弄一家音像店出来吗。   完蛋,随口撒的谎圆不上了。   叶书扬轻拧着眉,回想刚才的话还有什么补救的机会时。   思绪突兀地顿住了。   等一下,签名……专辑?   他倏然抬眸,与她澄澈坦荡的目光轻然相撞。   头顶的日光灯恰好在这时悄然亮起。   漆黑的空间被冷光充斥、填满。   所有晦涩不明的事物,全都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之下。   无处遁形。   来电了。   因为刚才曲珞轻碰着他的桌沿,所以原先被叶书扬扔下、静静躺在桌角的笔,开始向他的方向滚去,两秒后,水性笔在碰到手指时停了下来。   微怔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下。   耳畔传来同学此起彼伏的叹气声以及巡查老师的喝止声。   曲珞扭头看了眼走进教室的老师,一眼过后,又看回他,嘴角依然翘着,瞳孔闪烁着细碎的亮光。   她小幅度地扬了扬手中的专辑,小声且飞速地对他说:“叶小新,我超喜欢你送的圣诞礼物。”   话音落下,她也不等怔愣着的叶书扬有所反应就转了回去,毕竟巡查老师的视线已经投向了他们这个角落。   耳畔传来老师的鞋履声。   哒哒哒的声响,敲击着他的心底,一下又一下,短促且频繁。   叶书扬垂眼,目光落向曲珞靠墙的左手上。   刚才她的动作迅速却慌乱,专辑没被她放进抽屉反而拿在了手上。   光影之间,方正的壳子明目张胆地暴露出一角。   专辑表面,隐约可见龙飞凤舞的签名。   等老师走出教室后,曲珞才将手中捏着的专辑放回抽屉。   手指往前探了探,再次意料之外的,她摸到了另一个,同样是方方正正的东西。   叶书扬的指腹不知何时抵住了笔尖,黑色的墨汁在指端纹路上洇开。   安静的空间里,他听见她悄声说:“欸?怎么还有一张一样的?”   然后,他看见曲珞又一次转过身,带着笑意的瞳仁里掺杂了一抹诧异,她用唇语问他:“这张也是吗?”   也是送她的礼物吗?   也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吗?   嘴唇上下轻碰了一下,他没给出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其实有那么一刻,叶书扬忽然想问。   曲珞喜欢的,会是签名版的,还是无签名版的。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呵呵,我下辈子干代购去吧。   要多少签名专辑就给她搞多少。   不就是个签名嘛,不就是个……   去你大爷的签名。」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1章 自在如风   ◎这样看来,叶小新,我只有你了。◎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早了许多, 一月末便是春节。   寒假也因此来得尤为早。   如此一来,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就被安排在了一月上旬。   过了圣诞节,所有人脑海中那根短暂放松的弦又骤然绷紧了。   满打满算,他们只剩下两周的时间来备考。   学校为了更好地集中大家的注意力, 除去元旦那一天的假期, 一月第一周的周末直接就被征用来补课。   可元旦前几天, 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将大家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又转移了一部分出去。   某个财经小报爆料,十二月初,柯氏集团创始人柯清濯的儿子柯烬与同学赛车,却致使对方发生事故,连人带车冲破护栏, 最终那位同学颅骨重伤,或成植物人。   这篇报道明里暗里都在隐约地点明, 这次事故是人为造成的。   除此之外,报道还带有感情色彩地嘲讽道, 出了事故后, 柯清濯只想着用钱来摆平,并不想让他的孩子承担责任。   最后,如电影末尾隐藏的彩蛋一般。   文章的尾端还藏着一句鲜少有人注意到的话。   一句用不同的字体和很小的字号写的看似轻飘飘的话:害死一个还不够, 还要害死另一个么。   曲珞看着那本从报刊亭买来的财经杂志,指尖和视线一同落在最后那句话上, 眉头微微蹙起。   “我估计这件事是柯烬他爸公司的对家发的。”陈飒转过身,和她八卦道,“不然人家干嘛要在财经杂志上爆料, 这肯定是那些大公司之间的商战手段。”   确实, 她说得没错。   在爆料发生的第一时间, 柯氏集团的负责人就宣称接受警方的一切调查。   警方在调查后,发布通报称,此事确实为意外,而非故意人为因素造成的伤亡事件。   但是,柯氏集团的声誉还是因此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学校里好多同学也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从诧异赛车本身,到谈论柯烬的行事作风,再到猜测受伤的同学究竟是谁等等。   “有人猜那个发生事故的植物人,是八班的池淮洲欸。”陈飒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这一瞬间,心脏跳动的速度倏然加快。   曲珞抬眸,眼睫轻颤了下,不确定地念出这个名字:“池淮洲?”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耳畔就回响起了,当初他们那桌人在她背后谈论柯烬的话:“对他当然别硬刚,得用巧劲,得用脑子……”   这句话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开端。   曲珞的眉心猝然跳动了一下。   对方都伤成植物人了,那柯烬……没受伤吗。   他会不会因为受了伤,所以才请了长假。   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的想法。   前两天,他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跑到室外,请她看流星。   这么看来,柯烬应该没事。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闻声,陈飒点点头:“嗯,时间对得上,听说八班那家伙,这个月都没来过学校。而且据说,柯烬以前和他一起过玩赛车,这也对上了,估计就是他。”   她越说,话茬越收不住,继而将内心所想问了出来:“他们这次的赛车,不会是之前球场摩擦的后续吧?”   没记错的话,柯烬刚转来那会儿,和池淮洲的关系好像挺不错。   但没多久,他和叶书扬一起被处分,却是因为打了池淮洲。   曲珞当时告诉她,他俩打池淮洲只是因为对方在球场上嘴贱,所以三人之间产生了一点摩擦。   听完整个事情的起因后,她那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男生的友谊真的好脆弱,他们是真正的朋友吗,这竟然也能成为打架的原因。   想到这,陈飒立刻问起了另一个人:“那叶书扬呢,他没和他们一起……怎么样吧?”   曲珞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心脏猛然一沉。   莫名的心慌与焦躁感笼罩着她,让她一时乱了心神。   可她还是佯装镇定地回:“没呢,我俩天天都待在一块儿,而且他也不会赛车。”   尽管这样回复陈飒,但她还是略显担忧地转过身,看向正写着题的叶书扬,犹豫须臾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口:“你最近,有和池淮洲联系过吗?”   “没有,怎么了?”叶书扬握着笔的手一顿,抬眸望向她,语调刻意放得很轻松,“怕我跑去跟他赛车?”   曲珞:“……”   这家伙怎么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啊。   她在担心他好不好!   叶书扬动了动嘴唇,神色有些动容:“上次他被我打了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了,放心了没,大小姐。”   “嗯,放心了。”曲珞长舒一口气,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我怀疑池淮洲和柯烬赛车是因为,你们上次在球场上把人打成那样,所以他想报复……”   “而你担心他下一个报复的对象就是我?”叶书扬适时地接过她的话。   “嗯。”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那认真的神情。   他忽然觉得平静的心神恍惚荡漾了下,最后漾开层层涟漪。   这感觉就像干涸的土地缝隙中被缓缓注入清澈的溪流。   飘忽的,满足的,欣悦的。   叶书扬的嘴角微微牵起一抹弧度,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行,我以后就把你随身带着,他下次要是想找我,我就搬出你这个所向披靡的女侠来保护我,行不?”   曲珞被他逗乐了:“干嘛,你躲我身后,做缩头乌龟吗?”   “也不是不行。”他往后一靠,神态懒散地盯着她,“要不然这样,你以后就做我的靠山呗。”   “行啊,你大哥我,以后都罩着你。”曲珞笑着倾身凑近,薅了把他那蓬松柔软的头发。   -   曲珞洗漱完,躺在床上,眼神落在书架旁垂挂着的那只灰毛小狗的挂件上。   思绪却漫无目的地逐渐飘远。   她想起今天白天,乔老师和她聊起柯烬的事。   对方告诉她,柯烬没受伤,请长假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一些事,目前没办法兼顾学业,所以才在办了手续后离校的。   “那他还会回来上课吗?”曲珞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声音渐低,而后是长久的沉默,片刻后,乔霁宁温和地笑道,“珞珞,小烬他……很幸运,能交到你这个朋友。”   曲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朋友是相互的嘛,我也很幸运,能和他做朋友,他没事就好。”   想到这,突兀的手机铃声蓦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目光偏移了一下。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因震动而不断地往柜角移去。   在即将掉落的前一刻,曲珞才陡然回神,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怔了怔,随即接起电话:“喂?你好?”   没有回应。   甚至听不见电话那端任何的声音。   连风声和呼吸声都没有。   曲珞疑惑地看了眼通话状态。   仍在通话中,并没有被挂断。   那这通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她眨了下眼睛,将手机放回耳边。   “柯烬?”唇齿相触,她轻而缓地念出这个名字,带着不确定的迟疑,“是你吗?”   等了许久,却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不过仔细听,约莫能听得见细微的、平缓的呼吸声。   “喂,你怎么又这样啊,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她恐吓他,“我真的挂了?”   可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曲珞长叹一口气,坐起身。   视线无意识地飘到书架旁的灰毛小狗挂件上。   顶灯的暖黄色灯光在小狗挂件上洒下一层柔和的光晕。   虚幻的、明媚的、细碎的光线,微微包裹住它的周身。   让它看上去不那么颓丧,也不那么凶巴巴的了。   睫毛轻颤了几下。   她恍惚想起,前天傍晚,在那篇报道发生之后,她在教室后排值日时,听见门口路过的学妹轻声谈论道:“你还等吗?发生了这种事,柯烬学长说不定不会回来了,更何况像他这种来去似风的人,也不会因为谁而停下他的脚步,也许……也许他已经在准备出国材料了。”   紧接着,是一道叹息:“我知道,但就是有些可惜,我都还没跟他说上过话。而且……我觉得他并不像别人说得那样差劲,他其实,也挺温柔的,上个月我还看见他在后山那儿喂三毛呢,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这样的人本身就不坏……   思绪停滞在这,再次开口,语气带了点安慰的意思:“其实,我们班同学都挺相信你的,池淮洲那种垃圾就是恶有恶报,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这件事当然不是你的问题。”   话落之后,曲珞又觉得这么说好像有点过于沉重了,于是她轻笑了两声,开玩笑道:“哎,一向不把人放眼里的柯大少爷,应该没有因为那个社会败类而自责吧?”   回应她的是轻浅的呼吸声。   听着那声音,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抬手关掉房间的灯,再次躺进被窝。   眼皮轻阖了几次,她忍住困意,慢吞吞地说:“今天是元旦,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你记得要开心些,不然今天的坏情绪可能会影响到这一整年的运势。”   “哦,还有财运。”她刻意夸大其词,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财神爷吧,“然后,新年快乐,明天见!”   -   高二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期来临。   考前的早读时间段,曲珞刚背完几篇重点古诗文时,不期然的,耳畔倏地响起夏弥的声音。   她站在柯烬的座位上,指挥着两个刚才没在认真早读的男生搬桌子。   曲珞循声望去。   冬日暖阳正好,细碎的光线在尘埃处浮浮沉沉,越过熟悉的蓝白校服,最后跳跃在那张堆叠着凌乱书籍的课桌上方。   为了更方便抬动,搬桌子的男生简单地理了理课桌上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老师,这桌子直接搬去后勤部的话,那柯烬是不是不回来了?”   眼睫轻抬,曲珞同样望向夏弥。   紧接着,她听见很轻的一声应答:“嗯。”   早读结束,离第一场考试还有十五分钟时,曲珞转过身,看向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她的叶书扬。   须臾后,她长叹一口气,刚想开口时,就听见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很难过?”   语气中夹杂着试探、在意和隐隐的失落。   “什么?”关于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曲珞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书扬盯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摇摇头道:“……算了。”   “怎么就算了?”曲珞顿感心底蹿上了一股无名火,“你这人怎么这样,讲话讲一半,是想憋死谁?你哪里看出来我很难过,我——”   话音未落,她忽然反应过来。   难道他在问柯烬离开这件事吗?   其实她也算不上特别难过吧。   她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这就是分别,那她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地告别。   和从前许多次与各阶段的朋友离别一样。   柯烬的离开,同样是猝不及防的,悄无声息的,与寻常无异的。   且,不告而别的。   “我确实有点难过。”曲珞将下巴搁在他的课桌上,坦诚道,“好像我每个阶段都会遇见这样的朋友,他们总是连告别都没有,就走散了,和小悠一模一样。”   小悠是她小学时期除了叶书扬以外,最好的朋友。   可即便如此,她们也因为猝不及防的不告而别,而彻底断了联系。   话落,叶书扬倏忽抬眼。   他看着她清澈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也听见她说:“这样看来,叶小新,我只有你了。”   “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可不准食言了。”   “嗯。”他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无声地笑了笑,“我不会。”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哈哈哈她好难过。   但是我很开心。」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2章 问心有愧   ◎她要是真想标记,他也没办法。◎   越临近新年, 街上的年味就愈发浓郁。   叶汀是在北方小年这一天回来的,彼时距离除夕还有一周。   那天下午,曲延亭和廖景芝结伴去了超市。   因为没有家长的管束,所以曲珞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她拿出两包藏在卧室里的泡面, 跑到叶书扬家的厨房, 拉着他一起做某种她畅想了好久的试验。   “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吃?”叶书扬深深地拧着眉, 一手用筷子扒拉着锅里的面条,一手接过曲珞递给他的盘子。   不知道这家伙哪儿找来的,什么牛奶泡面的做法。   好好的泡面不吃,非得吃这种能让人食欲骤减的面条。   而且,明明午餐时间刚过去没多久,她难道又饿了?   曲珞关掉灶台上的火, 沉默却狡黠地盯了他半晌。   叶书扬即刻明白过来,她这个眼神的含义。   她又想让他, 当她的小白鼠……   可惜的是,他今天可没那么好糊弄。   这色泽怪异的泡面, 总让他想起, 她当初哄骗自己吃下的冬枣和香蕉。   那股恶心的味道,现在想来还依旧让他作呕。   但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他缓慢且生理性地吞咽了一下。   某种源源不断的热意渐渐上蹿至耳朵, 随即漫红了整片区域。   是的,他又想起了那个紧密贴合的拥抱, 近在咫尺的呼吸,以及……   叶书扬有些头疼。   他也许产生了一种巴甫洛夫反应。   只要一想起那两种水果,脑海中最先浮现不是某种气味, 也不是某种味道, 而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触感。   软绵绵的触感。   也许比棉花还柔软。   虽然, 他很少回忆起那天。   但是……   想到这,叶书扬硬生生地止住了发散的思维。   不得不承认。   有时候,他还真的挺混蛋的。   叶书扬放下手里的盘子,拒绝得很果断:“我不要。”   那一瞬间,耳畔鼓噪着一种声音,好像是他心底的声音。   他说:除非有别的条件,否则我不要。   “不要拉倒。”曲珞轻哼一声,从锅里挑了几根面条到自己的盘子里,“你待会儿别跟我抢。”   叶书扬:“……”   搞什么。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没毅力,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   轻言放弃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习惯。   他刚才拒绝的语气应该没有很坚决吧,还是有松动的可能的吧?   那她干嘛不再多说一句。   明明以前有事拜托他时,她总会想方设法地磨蹭很久。   靠。   曲珞,你这个没有毅力的家伙。   真让他心烦。   曲珞吸完盘子里的面条后,抿了抿唇,唇边染上一圈乳白色的奶渍:“好好吃哦,某人不吃后悔一万年。”   本来她还想便宜这孙子,让他先尝尝她的绝世厨艺,结果他竟然不领情。   哼,不领情拉倒。   这一锅还不够她吃的呢。   叶书扬的目光垂落在她脸上。   长发束起的脸蛋更显小巧,颊侧微微垂挂下几缕碎发,其中一缕在她动作时贴上了唇周,一来一回间,像在拉扯着什么,最后在下颌处划出一道浅淡的痕迹。   右手无意识地抬到半空中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放下,指节屈起,轻抚过鼻尖,接着从餐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吧,你个小脏猫。”   那张纸巾仿佛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塞到她手里后,他便问心有愧地撇开了视线。   与此同时,室外响起一道声音,在喊他的名字:“扬扬。”   叶书扬透过窗户往外眺了一眼:“好像是我妈,我去看看。”   话落,他克制地瞄了一眼曲珞,视线很快就被收回,往外的步伐迈得很大。   曲珞放下盘子,胡乱地擦了擦嘴后,就立刻跟了上去。   叶汀拎着手包站在出租车旁,等着她的宝贝儿子出来搬行李。   而叶书扬和她打完招呼后,就特识趣地径直走到后备箱旁,从出租车司机的手中接过行李。   曲珞紧跟着迈出院子,笑着和叶汀打招呼:“叶阿姨,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珞珞。”叶汀招招手,将她拉至身边,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但也更加漂亮了,现在真是大美女了。”   “是嘛。”曲珞娇羞地笑了笑,“我去帮叶书扬搬行李吧。”   话落,她正要转身,却被叶汀拉住了手:“不用,扬扬搬得动,我舍不得让女孩子干重活。”   她顿了顿,忽又想起别的事:“不过你可以把行李箱旁边那个红色包装盒拿过来,那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包装盒里装着的是某个轻奢品牌的单肩包。   奶油白的配色,设计精巧又很有少女心,是曲珞喜欢的风格。   只不过,这个品牌的包包的价格,好像最少也要四位数。   “叶姨,包包我特别喜欢,但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曲珞盯着在客厅收拾行李的叶汀,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不管是国内出差还是国外出差,叶汀每次都会给她带小礼物,因为之前的那些礼物都不贵,所以她都收下了,没有拂她的面子。   但今天这只包的价值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不贵,女孩子就是要拥有一只配得上你气质的包才行,你既然都特别喜欢了,怎么还舍得拒绝它。”叶汀停顿了一下,似乎猜到了她的顾虑,“你是不是怕景芝说你啊?她那儿我去说。”   “还有啊,这个包是不支持退货的,你如果不想要,那我只能扔了,毕竟我也背不了这么可爱的包。”说完,她还作势把包包装进包装盒,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   曲珞眼疾手快地拦住她:“欸别别别,我收下了,谢谢叶姨。”   叶汀看着曲珞背上包,在客厅和卫生间来回穿梭,时不时地凑到叶书扬跟前,眉眼弯弯地问他的意见。   此情此景,让她忽然有了一种养女儿的实感。   于是,在曲珞第N次调整姿势的时候,她笑着把内心所想说了出来:“珞珞,你要不当我干女儿得了,我一直都挺想要个女儿。”   因为在婚姻中受过伤,所以她和廖景芝不像别的好姐妹那样,早早地就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他俩在成年以后,就一定会互相倾慕对方,感情这种事,还是让他们自由选择得好。   这样想来,如果以后做不成婆媳的话,收曲珞做干女儿也能满足她的心愿。   曲珞眨了眨眼,刚想回答时,就听见叶书扬斩钉截铁的嗓音,他此刻的否定比刚才拒绝她时还要坚定许多:“不行。”   两个当事人都还没说什么,他在那儿不行什么?   于是,话落的那一瞬间,两位当事人困惑的目光便一起移了过去。   察觉到她们的视线后,叶书扬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字眼。   他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却又嫌弃地说:“我不想要个便宜妹妹。”   曲珞:“……”   呵,搞得谁稀罕当他妹妹一样。   她冷哼了声:“我也不想认你作亲戚好吧。”   你是什么皇帝吗,以为所有人都想跟你攀亲道故?   傲娇什么,讨人厌的臭小孩。   顿了顿,她蓦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即刻否认他的话:“谁是你妹妹了,按出生年月来看,我比你大两个月,这样说来,我还不想要个便宜弟弟呢!”   叶书扬没否认她的话,而是欠了吧唧地歪着脑袋,一字一顿地跟她说:“反正我不跟你做什么兄弟姐妹。”   “哼,我正有此意。”   叶汀:“……”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怎么还是这样。   一言不合的时候,几乎能打起来。   她长叹一口气,从行李箱内拿出两包特产:“你们聊吧,我去找景芝。”   “我妈去超市了,估计得过会儿才会回来。”   “一个人去的?”   “不是,我爸陪她去的。”   叶汀捏着包装盒的骨节僵了僵,她好似没听清一般,重复着问了一遍:“你爸和你妈一起去超市了?”   “对呀,您要不边休息边等她吧。”   叶汀扯了扯唇角:“也好。”   曲珞的思绪跳跃得很快,提到廖景芝,她就想起廖女士前几天还在家里抱怨,说什么叶汀再不回来,她准备的年货都要被曲小馋猫吃完了。   仔细想想,叶汀今年回来的时间确实比往年晚了一些。   想到此,她便将内心所想问了出来:“不过您今年怎么这么迟才回来?我妈可惦记您好久了。”   叶汀坐回沙发:“因为去办了几个手续,花了点时间,所以就耽误了。”   “嗯?什么手续呀?”曲珞顺嘴把话接了下来。   “就是扬扬的那个——”   “妈,没有我的礼物吗?”叶书扬突然插了一嘴。   叶汀抬眸,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眸。   嘶——   差点就忘了和他的约定了。   “没有。”她说得很坦然,“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要不然我今年给你包个大点的压岁钱,你自己看着买点喜欢的东西吧。”   叶书扬冷笑了一下。   这敷衍程度,不愧是他亲妈。   -   大概是因为半年没见,廖景芝和叶汀这两人恨不得天天都黏在一块,讲闺蜜间的悄悄话,年前约着一起逛街、做美甲等等。   这种黏糊劲儿甚至一直持续到了年后。   正月初三时,她俩还不忘一起去某家私人会所做SPA。   不得不说,这两人能做闺蜜确实是有原因的。   尽管她俩在工作上的人际交往能力都很强,但是在面对家庭方面的社交时,两人都有着相同的敷衍和回避。   因为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所以不管是春节还是平常的日子,叶汀都懒得和各种亲戚打交道。   至于廖景芝,或许是因为她的性子比较淡,也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她大概和曲延亭商量好了,近几年她都没和曲延亭以及曲珞一起拜访他那边的亲戚。   因此,年初一到年初五的这段时间里,就只有老曲父女俩城南城北地来回跑。   正月初五迎财神这天,曲珞跟着老曲去城北走亲戚的时候,还顺带去那附近的灵法寺求了个愿。   等到所有亲戚都走遍了之后,曲珞才有时间去叶书扬房间,和他一起写作业。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只要和他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事,自己的效率都会提高特别多。   所以,为了她的寒假作业着想,只能让叶小新容忍一下她的存在啦。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好意思打扰他,并且干什么都会刻意放低自己的声音,毕竟他的竞赛日已经迫在眉睫了。   年后的假期过得特别快。   正月十五一过,就是学校的开学日。   而叶书扬也是在元宵节的第二天出发去榕城的。   虽然竞赛是在二月二十一日和二十二日这两天,但考试前一周,所有参加的学生都要进行一段时间的短训,因此他们需要提前出发。   榕城离衡川不算远,开车用不了多久。   于是,叶汀决定送叶书扬过去。   但因为那天和各年龄段学生的开学日撞了,所以高速公路上堵车堵得特别厉害。   在又一次原地停留超过五分钟后,叶汀烦躁地开口:“资料和手续,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这还没去竞赛呢,您这么着急干嘛。”叶书扬盯着车窗外凝滞的车流,轻笑着,“就这么肯定您儿子考不上?”   叶汀长叹一声:“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你这次如果没把握,我们也好早点过去,这样就没必要等成绩出来了再走。”   前面的车辆终于往前挪了挪,叶汀跟上之后继续说:“当然,我也不是期盼你考不上,能保送的话也挺好的,但你这性子还有能力,跟着我一起移民到加拿大,肯定有更多的机会不是么,你这么抵触干什么?”   叶书扬显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语气很随便:“我要真抵触了,就不会跟您谈什么条件,搞什么约定了。”   近几年,叶汀一直处在事业上升期,多次被派遣至海外,仔细算下来她在海外总公司已经工作满两年,公司也因此为她申请了绿卡,只要这边的事情办理妥当,等绿卡下来,她随时可以带着叶书扬移民至加拿大。   在叶汀看来,这事对于他俩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   所以她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移民这件事,叶书扬是在去年上半年得知的。   那时他无欲无求的,根本没什么抵触的情绪,再加上叶汀说过,寒暑假时期,他仍旧可以回来,于是他便答应了。   但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他也说不清楚那个节点究竟在什么时候。   总之,最后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和叶汀谈好了条件。   如果这次数学竞赛他能进入决赛,并且获得最后的保送资格,那他就能独自留下来。   留下来陪着她长大,陪着她一起经历所有所有。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渴望他……   这是叶书扬和曲珞约定好的。   所以,他肯定不会丢下她不管。   车流的速度又缓了下来,叶汀侧眸睨了眼叶书扬,轻哼:“你要是没抵触,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怎么,开始舍不得你那些朋友和同学了?”   她一直觉得最好的朋友压根就不需要靠见面来维系感情,所以相较于和好朋友待在同一个地方,却不能共同成长的情况,她更倾向于各自努力,顶峰相见这个观点。   事业在她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嗯,算是吧。”叶书扬靠着椅背,闭着眼仰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视线下落到书包的隔层里,长指探进去,摸到那些零碎的小物件时,嘴角微微翘起。   怎么会舍得。   又怎么会放得下。   他可能永远也割舍不下。   包里装着出发前,曲珞塞给他的好几样东西。   她当时笑着塞给他一大包大白兔奶糖:“这次是红豆味的,我超级喜欢,你肯定也会喜欢的。这里面大概有上百颗,你就算一天吃十颗也够你吃到考试那天了,但你还是少吃点,可别得糖尿病了。”   曲珞知道他这人,表面上一副做什么都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样子,但实际上面对这种重要的考试时,他也会紧张,甚至会产生不自信的情绪。   而这颗奶糖,是她很久以前发现的,可以让他放松的法宝。   所以从那以后,但凡有重要的考试,她都会在考前塞给他几颗奶糖,以此来安抚他的情绪。   叶书扬盯着被她塞进怀里的特大包的奶糖,扯着唇笑了笑:“哪有那么严重,一次考试而已,没有它我也能行的。而且这么大一包,我的行李都得增重不少。”   “少来,我又不是不了解你。”曲珞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另外几样东西一起递给他,“还有这个御守和珠串,你也都带上。”   叶书扬瞥了眼怀里的东西,笑得不行:“哎,不是吧大小姐,这都是什么?我只是去考个试,不是进京赶考,用不着带上这么多家当。”   话落之后,他的表情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也更肆意了。   她这行为怎么说呢?   还真挺像古代的妻子给丈夫送行时的情形。   很好,他很喜欢。   特别特别喜欢。   “什么呀?”曲珞也被他耍贫嘴的话给乐到了,笑得声音都在抖,“这是我前几天去灵法寺求的,听说他们那儿求学业特别灵,所以我就给你求了个愿,这两个一定都要贴身带着,别忘了啊。”   叶书扬唇边的笑意缓缓收起,五指渐渐合拢,最后紧握住她的祈愿,他沉默着凝视了她片刻后,才说:“拜托,我是那种迷信的人吗?”   语气掺杂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和愉悦。   “那我不管,我这么辛苦求来的东西,你必须给我收下。”她开始撒泼打滚,“我要是发现你把这东西扔了,或者放在家里没带出去,我就——”   “你就?什么?”他笑着接下她的话。   她这模样怎么这么可爱。   真的可爱死了。   他怎么可能把她送的东西扔掉呢。   他舍不得扔的。   他怎么舍得。   曲珞望了望他收拾得异常整洁的房间:“我就在你房间里随地大小便。”   叶书扬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是小狗吗?”   这人怎么乱来的啊。   但是,小狗似乎就是这样的。   领地意识很强,还喜欢圈地标记。   这么说来,也可以的。   她要是真想标记,他也没办法。   怎么办呢,只能让她标记了。   看着曲珞抿着唇瞪他的模样,叶书扬不免放软了语调:“我一定每天都贴身带着,可以了吗,大小姐。”   “可以,非常可以。”   不得不说大小姐这个称呼,真的瞬间就把她哄好了。   “那你记得每天晚上都要接我的电话,不然我在那儿会寂寞死的。”   “每天晚上都聊天吗?可这样会不会打扰你学习?”   “放心,我有分寸,我会在完成当天的任务后再给你打电话的。”用曲珞的话来说,这就是他那枯燥日子里的盼头了。   “好。”   叶书扬拆了颗糖,塞进嘴里。   耳畔忽然传来的叶汀的嗓音,将他的思绪渐渐拉了回来。   他听见她说:“我知道你们在这个阶段很在意朋友之间的感情,但是扬扬,朋友并不会陪你一辈子,就连亲人也是。人与人的感情总会变的,所以有时候我们需要学会取舍。”   我们只能在这种极易变化的环境中,抓住不易变化的客观事物。   比如能力,比如财富。   而感情是这其中最容易变化,也是最容易被她抛弃的东西。   叶汀有些头疼地想,就当她冷血冷情好了。   齿尖不小心咬碎了糖果。   酸涩的柠檬味在口腔内迸发出更为浓郁的味道。   不知怎的,一堆红豆味的糖果中混进了一颗柠檬。   而他还这么恰好地选中了它。   唇舌依旧含着那颗糖果。   但是,过酸的滋味让他忍不住地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完蛋了,我被大小姐标记了。」   ——《卷毛小狗日记簿》   *   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搭配一个捂胸口的动作。   感谢在2023-08-27 20:46:12~2023-08-28 21: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脆脆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拼凑碎片   ◎明天是他十七岁的生日。◎   曲珞刚迈了两步台阶, 手机便震动起来。   她一边快步往卧室走,一边接起电话:“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我才刚到家。”   叶书扬大概心情很好,声音听起来颇为愉悦:“明天考试, 今天得让脑子放松放松。”   “对哦, 我最近忙得都快忘了。”曲珞放下书包, 整个人侧躺在飘窗台上,目光透过窗户,落向对面那间漆黑的房间。   开学以来,各科老师都像疯了一样地布置作业。   所以,她每天除了上课、写作业、和叶书扬聊天之外,几乎没什么时间想别的事。   叶书扬轻笑着说:“这么忙啊, 明天周末也布置了很多作业?”   手机上挂着的那只卷毛小狗此刻正乖顺地垂坠着,指腹习惯性地顺了顺它的毛发, 紧接着触碰上了挂件旁那个刻着「QL’S YSY」字眼的吊牌。   “对啊,超级多, 而且我明天还有钢琴课, 王各各同学也太惨了吧。”曲珞顿了下,接着换了个话茬,“算了, 不想聊这个,本大小姐这两天都很烦这该死的作业。”   她收回视线, 翻了个身,语气更委屈了:“我跟你说,我今天特别倒霉, 刚才老曲接我回来的时候, 他的车抛锚了, 最后我们打车回来的,还有白天也是……”   叶书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曲延亭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   所以每天晚上都去接她放学。   原先那个总是加班的老曲,好似完全变成了接送曲珞放学的司机。   她委屈、抱怨的嗓音夹杂着微弱的电流声不断传入耳朵,偶尔还有几声微弱的哈欠声。   叶书扬不自觉地阖上眼,手机紧贴着耳廓。   视觉消失之后,听觉就变得异常灵敏。   此时此刻,她仿佛就在他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她今天发生的所有零碎的小事。   很琐碎且有些无聊的小事。   但经她之口,由她发声,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听着听着,嘴角下意识地微微上扬。   他觉得自己此刻好像躺在一叶扁舟之上,内心所有焦躁、不安、质疑、犹豫的情绪都被她轻柔的嗓音一一抚平。   而后,小舟顺流而下,拨云见日。   不知过了多久。   曲珞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嘟嘟囔囔的:“飒飒听她朋友说,那家只在榕城开的甜品店,他家的芋泥蛋糕好像特别好吃,你有没有……”   尾音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轻柔平缓的呼吸声。   意识朦胧间,曲珞听见有人在喊她:“珞珞,珞珞。”   她困顿地睁开眼,含混地应了声:“嗯?”   “困了吗?”也许她真的睡迷糊了,叶书扬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很柔和,甚至变得有点不像他了,“困了的话,去床上睡,别睡在飘窗台上。”   “嗯?”曲珞倏地坐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两度,“你怎么知道?”   他不会在她房间里装了摄像头吧。   “还真是啊。”他散漫的嗓音里仿佛掺杂了一丝猜中大奖的喜悦,“曲珞,你这个懒鬼。”   曲珞轻哼一声,大声狡辩道:“你才懒鬼,我告诉你,你猜错了,大错特错!本小姐现在要去洗漱了,再见!”   叶书扬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忙音,后知后觉地收起手机,无声地笑了笑。   他得出那个结论,并不是靠猜测,而是靠记忆。   因为两人房间窗户面对面的关系,所以他能看见,也能知道曲珞每天放学回卧室后,会先放下书包,接着躺在飘窗台上放空思绪,一躺就躺几十分钟。   这个行为对她而言,似乎早就变成了习惯。   于他而言,亦是。   甚至可以说,这已经成为了他的肌肉记忆。   进卧室,开灯,放下书包,走到窗前,盯着她放空的脸庞。   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也在他肌肉上留下了清晰的记忆。   -   翌日的钢琴课课程结束得比较早。   曲珞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下午4点23分。   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回家后,她可以和叶书扬边连麦边写作业。   他今天的考试应该已经结束了,要不先发条消息问问他考得怎么样?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中存在了一秒,就立刻被她否决了。   还是算了,现在问只会让他徒增压力。   晚上聊天的时候,一定要记得,避免提起这个话题。   思绪仍在不断飘忽、流窜时,家政阿姨的嗓音让她回过了神:“乔女士,有人找您。”   乔霁宁应了声,快步往屋外走去。   曲珞也不由得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钢琴室就在一楼,离客厅不远,再加上刚才乔老师走得急,没来得及关上房门,所以室外的谈话内容便清晰地传入了耳朵。   “这两天,柯烬来找过您吗?”   沉默片刻后,乔霁宁温和地开口:“没有,这几个月他都在他父亲那儿,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对方不答反问,甚至带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他真的没在这儿?”   顿了顿,见乔霁宁不语后,那道男声轻笑着提醒道:“今天是二月二十一。”   “二十一又怎——”乔霁宁抬眼,撞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瞳眸后,宛若被人遏住了咽喉,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敛去笑意,刚想继续说些什么时,忽地瞥见了不远处望着他们的曲珞,他微微一愣,继而收回视线,语气带着歉意:“抱歉,我可能误会了,我去城东找他,打扰了。”   话落,他转身就走。   乔霁宁看着他的背影抿抿唇,一回头,她瞧见了拿着包站在钢琴室外的曲珞,随即淡笑道:“准备走了吗?”   “嗯,明天见,乔老师。”曲珞和她告完别,便往室外走去,可还没走出院子,她就撞见了刚才那位少年。   他斜倚靠着墙,眼神虚焦地落在地面上,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察觉到有人靠近后,他懒散地撩眼看过来,视线直直地落在曲珞身上,开门见山地问:“学妹,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柯烬?”   曲珞微微地蹙了蹙眉,停下脚步,茫然地看向他。   他怎么知道她认识柯烬的。   甚至他还来问她,柯烬的下落。   盯着对方盯了两秒后,她才恍然想起。   这人似乎就是之前她撞见的,和柯烬一起给三毛喂食的高三学长。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校牌上的名字应该是,迟靳屹。   “没有,我好久没见过他了。”曲珞顿了顿,继而反问道,“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迟靳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低垂下的睫毛半明半昧地遮住他眼眸中的情绪,他沉默半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即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莫名其妙地反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喜欢五月天?”   “欸?”曲珞不明白他突然问她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嗯,喜欢。”   “还真是你。”迟靳屹蓦地笑了起来,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那张专辑,你听了没?”   “什么专——那张专辑是你送的吗?”曲珞神色凝滞,不过一秒,她便否认了自己刚刚的想法,“不是,是柯烬送的吗?”   她和迟靳屹除了几个月前的那一次照面,压根就没有别的联系。   而他们之间唯一的关联就是柯烬。   所以这样看来,她收到的那张签名专辑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柯烬拜托迟靳屹塞到她抽屉里的。   闻言,迟靳屹哼笑了一声:“反射弧还真长。”   话落后,当他还在思考要怎么劝说她和自己一起去找柯烬时,他便睨见了曲珞误会的神情。   于是,他不免多解释了几句:“你别误会,我只是帮那小子淘了这张专辑,至于他是亲自送的,还是找人送的,我就不清楚了。”   曲珞点了点头:“总之谢谢学长,也麻烦你帮我跟柯烬说声谢谢啦。”   尽管她和柯烬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但她还是想把谢意表示出来,至少这份礼物不应该不明不白的。   想到此,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她放在书包里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小狗挂件,于是她侧了侧身,一边将手伸进书包的隔层,一边说:“还有件事,能麻烦——”   “哎,别,我不乐意做替人传话的桥梁,也没那个时间,你要想谢他,就当面去谢。”迟靳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他可没那美国时间帮人跑腿,替人传话。   而且,他也不想。   他自己的情感生涯就已经够坎坷的了。   难道他还得分神去做别人的丘比特吗。   就算那人是他的兄弟,他也不干折损自己姻缘的事。   不过还真没看出来,柯烬那小子对喜欢的女生,竟然这么躲躲藏藏的,当什么不好,非当个一声不吭的闷葫芦。   曲珞没想到对方居然拒绝得这么干脆,再加上意会到他话语字面上的含义后,她不免愣了愣,手下的动作也僵住了。   她根本就联系不上柯烬,更何况他可能都要出国了,她哪里还有当面道谢的机会。   “不过你……”迟靳屹顿了顿,凝视着她面色的瞳光晦暗了些,“你多久没见他了?不对,我应该问,他多久没跟你联系了?”   他多久没跟你联系,和你们多久没联系,还是有一定的差别的。   前者仿佛是一种笃定,笃定她和柯烬之间,主动的是他。   曲珞抬眸,狐疑地盯了他半晌:“你怎么知道——”   虽然知道他俩是好朋友,但得知他们聊这种话题时,她还是感觉怪怪的。   “我帮他找了几个号码,还有二手的手机,他之前应该用陌生的号码跟你联系过了,对吧?”面对她这次的问题,迟靳屹没有回避,也没有模棱两可地回答。   像柯烬这种用惯了智能机的人,怎么可能还看得上翻盖手机。   之所以选择二手的,估计是因为带着方便,也不容易被他爸查出来。   “原来是这样。”曲珞垂眼,开始回忆起时间线,“我和他最近一次的联系,应该是元旦那天,有个陌生的号码打给我,但无论我怎么说,他都没有回应。时间再往前推,就是冬至那天,他跑去看流星了,那次通话,我们大概聊了几分钟,最后他说有事,就急匆匆地挂了。”   听见冬至这两个字时,迟靳屹蓦然嗤笑出声。   他就说柯烬这小子在那天突然给他发一张糊得要死的星空图,还让他别删是什么意思。   敢情这孙子拿他当存图工具呢。   曲珞的脑海填满了不同的思绪和想法,故而并没有注意到迟靳屹莫名且突如其来的笑声。   把那两次通话都回忆完了之后,她仔细地拎出其中几个奇怪的地方:“不过,柯烬为什么要找这么多号码,而且他要二手的手机干嘛,他之前不是一直在用智能机吗?”   那两次的来电虽然都是陌生的号码,但号码并不是同一个。   并且,两次之间只隔了一个多星期,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什么换号码换得这么勤?   迟靳屹:“……”   那家伙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闷葫芦啊。   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告诉她。   想到这,迟靳屹侧了侧脑袋,移开视线,将那些事在脑海中全都捋顺了后,他才疲累地长吐了口气:“之前杂志上的那篇报道,你应该看到了吧?”   “嗯,我看到了,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啊?”曲珞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她总觉得这背后或许有另一个秘密。   迟靳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他们飙车的原因是什么,不过那帮畜生本来是想阴他的,还在他车上做了手脚,结果谁知道那群废物这么蠢,最后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说到这,他嘲讽地笑了声。   可紧接着,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却低哑了些:“然后,因为那人的家属胡搅蛮缠,没过两天,柯烬他爸就知道了这件事,把他关了起来。”   “事情发生之后,他爸说要送他出国,但他那性格……说什么也不答应。所以那阵子,他根本就不是在准备出国的事,而是被他爸切断了通讯,限制了外出,我当时找他还花了很长时间。”迟靳屹仍旧偏着脑袋,视线落向远处的黄昏。   曲珞也在这不疾不徐的声音中,了解到了柯烬那两个多月的空白时光。   “在那篇报道发生之前,我不清楚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柯烬竟然答应了出国。”说到此,迟靳屹蓦然顿了下,用余光瞟了眼曲珞的表情。   她此时垂着眼,睫毛微微地颤动着,除此之外,她并没有表露出异常的情绪。   迟靳屹自知无趣地移开视线,继续道:“可谁知道年前突然冒出来那篇报道,他爸公关都来不及,哪儿还有时间管他。”   如果把迟靳屹的这些话穿成时间线。   十二月初,柯烬应该就被他父亲限制了人身自由。   那冬至那通看流星的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曲珞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很简单,他偷跑出来的。”迟靳屹又低眸打量了她一眼。   他还挺想知道,面前这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那小子一次又一次地妥协、荒唐、幼稚,甚至变得不像柯烬本人了。   “那这一次你来这儿找他,难道也是因为他偷跑出去了吗?”联想到他刚才的慌乱,这个猜想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嗯,但是不止。”迟靳屹的嗓音里掺杂着一丝躁意,“他昨晚就不见了,他爸的人在找他,可是他们找了一天都没找到,这次……连我也找不到他。”   “我当初给他的备用号有好几个,那些都打过了,但都是关机的。”他的声音裹挟着轻微的烦躁与迫切。   “说不定柯烬只是偷溜出去散心了呢,就像之前跑去看流星一样。”曲珞安慰道,“他常去的地方你都找过了吗?”   可不知怎的,她越安慰,越觉得自己没底气。   或许是受迟靳屹情绪的影响,她渐渐觉得这句安慰的话语,可能安慰不了任何人。   “那不一样,明天是他的生日,而且……”迟靳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底泛上一抹未知的茫然,“而且明天还是他妹妹的忌日。”   曲珞倏地抬眸,神色僵了一瞬,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迟靳屹敛着眉,嗓音听上去明显低沉了些:“在七中的时候,他的成绩和性格都很好,但去年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去年九月初,他妹妹生日那几天,他跟那帮孙子不要命地飙车,整个人的状态也很不对劲。”迟靳屹认真回忆了一下,“虽然他平常也混,但是……”   但是后来他知道这些事后,他总有种柯烬真的想把命废在这种烂事上的感觉。   尽管柯烬转来一中后确实变了很多,可迟靳屹这两天还是产生了和当初那种想法一模一样的预感。   曲珞完全失了语,一片空白的脑海渐渐被填上几副画面。   永远颓废的眼神,阴暗小巷内自我挣扎的匆匆一瞥,还有,伤口血肉模糊却固执着不去医院的恳求。   他鲜少展露的后背,远比她想象得更为触目惊心。   好半晌后,曲珞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去年……出了什么事?”   说话间,眉心无意识地跳了下。   隐约之中,似乎有一根线,将之前被遗落的珠子串了起来。   空荡、简约房间里的一张合照,那篇杂志报道的最后一句话。   还有……也许还有,被她遗忘了的事或者物。   “是他生日那天——”   “十七,吃饭了,怎么躲在这儿呀。”乔霁宁在某个花盆边找到了情绪低落的十七,它蔫了吧唧地趴在地上,对乔霁宁的声音没有半分响应。   乔霁宁抱起小猫,正打算带它回室内,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院子内的那两人,她愣了愣,随即浅笑着问道:“阿姨正在做饭,你们要不要留下来一起——”   话音未落,迟靳屹沉声打断了她:“这猫是柯烬养的?”   这只猫叫十七。   十七,十七……   明天是他十七岁的生日。   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后,额角的青筋骤然一跳,紧接着他想也没想地转身就走。   可刚迈出一步时,他又猝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向仍旧立在原地的曲珞,低声问道:“你能,跟我一起去找他吗?”   这个季节的夜晚来得很快。   金乌渐渐西沉,余晖散尽,灰雾渐起,暮色四合。   眼前的人和景致都慢慢暗了下来。   迟靳屹依然垂着眼,等着她的回答。   他潜意识里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如果愿意和自己一起去找他的话,成功率会更高些。   劝他求生的成功率。   作者有话说:   小迟是下一本的男主,拉出来溜溜,顺便求个收藏~ 第34章 溺海之鱼   ◎谢谢你,找到了我。◎   昏暗的夜色里, 长街边的霓虹灯不断倒退、消散着。   模糊的光晕在暮色之中,悄无声息地被拉成一条条极细的丝线。   即便隔着车窗,那抹光亮也晃得人眼眶发酸。   车厢内一片死寂。   曲珞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乔霁宁, 她降了小半扇窗户, 侧着脑袋, 一瞬不瞬地盯着车外的景致。   两个小时前,乔霁宁拦住他们,语调有些急切:“我跟你们一起去。”   一小时五十六分钟前,迟靳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正要坐进去时,乔霁宁伸手拉住了车门:“我坐副驾驶可以吗, 我晕车。”   迟靳屹默然地凝视了她几秒后,最终转身坐进了车厢的后排。   上车后, 曲珞恍然想起,自己今晚估计没时间和叶书扬打电话了。   于是她拨了通电话过去, 但电话一直都没被接通, 最后她只好简要地发了条短信:「我今天有点事,打不了电话了,你明天考试加油!」   曲珞收回思绪和视线, 转而看向一旁的迟靳屹。   他同样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脸色却沉得厉害。   刚才他们去了第三个柯烬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但结果和前两个地点一样, 他并不在那里。   沉默不断蔓延,心底隐约的不安也愈加旺盛。   在上下唇轻碰了好几次之后,曲珞还是没忍住, 打开了那个也许是潘多拉魔盒的过往:“学长, 柯烬生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 迟靳屹抬眸,透过车窗上模糊的影子,和她对上了目光,一眼过后,又错开相撞的视线,缓缓道:“那天早上,他让他妹妹在家等他,等他放学了之后,两人一起过生日。他以前完全是妹控,他妹妹小葵一直都很黏他,也特别听他的话,但是那天……”   曲珞垂下眼,略微失了神。   这一瞬间,眼前仿佛出现了,柯烬房间里那张唯一可以称得上温情二字的合照。   小葵……   他妹妹的生日在九月初。   这个称呼以及这个时间点,让她猛然想起去年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柯烬颓然地看着她,并且在犹豫很久后,问她关于向日葵发绳的事。   “他妹妹,是不是喜欢用带有向日葵挂饰的发绳?”曲珞轻声打断了他。   迟靳屹愣了下,敛着眉回忆了几秒:“应该是,我记得他妹妹取这个乳名,就是因为她很喜欢向日葵,身边大部分东西都印着向日葵的图案。”   “你怎么……想起了什么?”   “没有。”曲珞摇摇头,“然后呢,但是什么?”   迟靳屹没急着往下说,而是先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前排的乔霁宁,察觉她并没有额外的情绪后,才继续道:“但小葵没听他的话,傍晚的时候,跟他后妈还有他爸那个私生子一起出门了……”   什,什么?   曲珞愕然抬眼。   只见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沉重:“那天傍晚,他们家附近的某条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大货车侧翻的意外事故,他妹妹在事故中当场死亡,那母子俩到现在都还在医院里,一直没醒来。”   车祸……   她想起了那个夏末的午后。   飞速逃窜至马路对面的十七,被丢掉的头盔,虚浮的步伐,发白的脸色,还有她误以为中暑的柯烬。   想到这,曲珞感觉喉口似乎团着一团气,堵得她发声困难,就连呼吸也变得极为艰难。   片刻之后,她才找到自己的嗓音,语气中有犹豫和猜测:“那场车祸,柯烬是不是……目睹了什么?”   迟靳屹倦极了似的长吐一口气:“嗯,他赶着回家的时候,刚好撞见侧翻现场,也许真的,就差一点……”   差一点,就能拥有挽救的机会。   差一点,就能改变那个让他痛苦的结局。   只可惜没有,所以,他只能懊悔、自责、甚至是埋怨。   曲珞扭头,不再看着迟靳屹,而是盯着自己这边的车窗,凝视着窗外模糊重叠的灯光,神情有些复杂:“他的成绩和性格的转变,都是因为这个吗?”   不知怎的,听见她这话后,迟靳屹竟然嘲讽地哼笑出声:“当然不完全是因为这件事,还有他那不知好赖的……”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了乔霁宁透过后视镜投过来的目光。   他顿了顿后,撇开视线,继续道:“还因为他那不知好赖的亲爹。”   曲珞扭头,刚想开口,就听见司机的声音:“少爷,电玩城到了。”   迟靳屹打开车门后,才想起撂下一句话:“估计没在这儿,但我去碰个运气,你俩待车上。”   话音刚落,他就重重地摔上车门。   像是在宣泄什么。   市中心的电玩城很大,在里面找个人估计得花不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曲珞心想着自己要不也下车寻找的时候,寂静的车厢内忽然传来乔霁宁的声音。   她说:“小烬母亲,也就是我的姐姐,她在生小葵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第二年夏天,他父亲娶了现在这位。其实除了时间短一点,其他也没什么,毕竟我和小烬都明白,他迟早要再娶的。但是……那个女人带来的孩子,只比小烬小三岁。”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但还好,这件事对他影响不大,因为我姐姐离开之前就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妹妹,所以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以及照料妹妹身上。”   “他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那位……”曲珞顿了顿,思考着措辞,“那位阿姨,他和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可她还没等到回答,迟靳屹就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让司机先往前开,地点他还没想好。   毕竟所有有可能的地方他都找了,但都找不到人影。   “你们说到哪儿了?”瞧见乔霁宁回头看他的神情,他估摸着这两人应该说了些什么。   曲珞瞥了眼已经转回身的乔霁宁,简略地提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疑问。   “怎么可能会好,能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迟靳屹轻笑了声,“你看见柯烬眉骨上的那道疤了吗?那道疤就是他跟那没皮没脸的小子因为一点小事,在推搡的时候,磕到桌角后留下的。”   “那为什么生日那天,小葵要和他们一起出门?”   “鬼知道,他家保姆说,因为他们要去买生日蛋糕。”迟靳屹讥讽的意味更甚,“真是可笑,生日蛋糕早就买好了,还是他妹妹爱吃的口味,所以小葵怎么可能自愿跟他们出门,一定是……”   后面的话仿佛被消音了一般,将他和柯烬的猜测隐去。   最后接上的是他们得出的结论:“所以他挺恨的,不止恨他爸,还恨那母子俩。”   恨吗?   用无限放大的恨意,来掩盖没能照顾好妹妹的悔意。   曲珞缄默不语,心底不知为何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迟靳屹烦躁地摁亮手机。   九点了,距离新的一天还有三个小时。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尤其是在得知那只猫的名字之后。   十七,十七……   他究竟想干什么。   手指不经意点进了手机相册,那张模糊的星空图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照片的存储信息显示的是:2008年12月21日,22:12。   指腹无意识地垂落,触及屏幕,照片被放大。   同一时间,迟靳屹扭头看向曲珞:“他冬至去哪儿看流星了?”   “我不知道,他没——”曲珞的声音凝滞了下,而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眸中的光芒粲然闪烁着,“不过那儿应该有个柱体是橙色的灯塔。”   仅仅思考了一瞬,迟靳屹便对着司机喊道:“陈叔,掉头,去城东。”   -   夜幕之下,灰蒙蒙的雾色笼罩着沙滩。   潮水一点点吞没砂砾、洇湿裤脚,周身的肌肤被咸湿的气息裹挟着,染上水汽,最后不断下沉。   原来人在最接近死亡的这一刻,真的有走马灯这一环节。   那些破碎的、繁杂的、却挥之不去的瞬间,此刻在脑海中清晰且一帧帧地飞速闪过。   他听见父亲带着怒意的指责:“你想做什么?害死你妹妹还不够吗?你还想害死谁?”   从始至终,柯清濯在他面前都隐藏得很好。   他尽管无法忍受柯烬这一年的转变,但从未将妹妹的意外怪罪到他身上过。   只是,只是。   在极端愤怒、悲伤的情况下,人们内心深信的想法却会在此时不受控地脱口而出。   看来柯清濯,从头到尾,一直都在怪他。   他确实没照顾好妹妹,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柯烬可能也气极了,嘲讽地笑了笑,声音却很冷静:“不够,当然不够,我只怕他们死得太轻松,后半辈子醒不过来又怎么样?残废一辈子又怎么样?”   “混账东西!”   一记耳光过后,嘴角的刺痛、额间突跳的青筋以及心底蹿上的火苗,全都压抑着岌岌可危的神经。   柯烬低头看着地面,喃喃道:“你最好把我打死,不然……我还有更混的。”   柯清濯眸光一震,片刻后,理智渐渐回笼。   他撇开眼:“这段日子你先在家里呆着,等这件事处理完了,我会送你出国。”   没有人应声。   柯烬闭了闭眼,再次抬眸,看见的却是那位在小葵去世后就离职了的保姆。   想了很久,他还是觉得柯清濯的那句指责别有深意。   因此,他去找了那天的监控,以及有可能得知事情真相的人。   丁姨看着他手腕上戴着的那根向日葵发绳,忍不住眼眶泛红,哽咽道:“发生意外那天,确实是小姐主动要求夫人母子俩陪她一起去的,因为她想给您一个惊喜,所以才会在您回来之前,央求夫人陪她去买您喜欢的蛋糕。”   “胡说,她明知道我不喜欢吃甜食,怎么可能再去买一个蛋糕。”   “您可能忘记了,之前你们一起看某个烹饪节目的时候,您说……”   柯烬后脊一震,整个人僵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张了张嘴,妄图继续否认丁姨的话,可他发不出声音,喉口宛若被什么严密的东西堵住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难受得厉害。   他想起来了。   当时他刻意和小葵唱反调:“小葵喜欢草莓蛋糕,那哥哥只能选小葵不喜欢的巧克力蛋糕了。”   “哼,你总是跟我作对,哥哥你是个坏小孩。”   怎么可能……   所以她是为了买那块自己讨厌的蛋糕而出门的吗。   原来他不仅没照顾好她。   还因为那句违心的话,而害死了她,是吗。   垂在身侧的手轻握成拳,指腹擦过头绳上的向日葵挂坠。   呼吸重重地起伏着。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某种几乎要包裹住整颗心脏的微酸物质。   “可她又怎么会要求那母子俩陪她出门。”他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固执地找出对方话语中的漏洞。   她明明和他一样讨厌他们。   所以,一定是他们的错。   “其实……”丁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叹了口气后才接着说,“其实小姐和夫人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可她怕您伤心,所以不让我告诉您。”   “这几年,夫人也是真心待她的,您之前和二少爷打架受伤后,夫人就责骂了他。她知道您讨厌她,所以她只能吩咐我把那些擦伤药转交给您,还不准说是她给的……”   柯烬侧身躺在床上,佝偻着抱住自己。   眼眶此时涌上的酸涩感让他不得不阖上眼,睫毛尾端好像有温热的液体溢出,可是很快,在坠落之前它们便尽数消散。   难怪……   难怪柯清濯会说那样的话。   因为在他眼里,他不仅害死了妹妹,还是毁了他幸福家庭的罪魁祸首。   搂住小臂的手指渐渐收紧。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现在,他连恨的理由都没有了。   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小孩。   妈妈,对不起。   我没有照顾好妹妹。   恍惚中,自己的心声和很久之前女孩的声音重叠了。   “只是我更难过她朋友的遭遇。”   “被霸凌以及跳楼都很痛吧,她朋友还是一个这么怕疼的女孩。”   小葵也是一个特别怕痛的小女孩,膝盖摔破皮的时候,会大哭着跑来找他;打针的时候,也会哭得非常伤心地趴在他怀里,任他怎么哄,都不肯起来。   还有最后,她流了这么多血,被车压着,倒在血泊中的时候。   她会不会真的讨厌他这个哥哥啊。   对不起……   身体在不断下沉。   小鱼亲吻了眼尾。   留下微弱的莹光。   在意识消退的前一瞬。   他想起了她最后对他说的那句新年快乐。   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听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在几个小时之后,在零点的钟声敲响的那一瞬,在他十七岁的生日到来的那一刻。   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这样,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渐渐有了一点意识。   一片混沌、茫然之中,他模糊地抓住一个念头。   人死了之后,会被做成压缩饼干吗?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胸膛被挤压得厉害,甚至有种呕吐的欲望。   迟靳屹直起腰,吸了口气,准备再次向柯烬嘴里吹气时,一低头,就睨见躺在沙滩上的这家伙敛着眉咳出水来。   他身体向后,直接坐在沙滩上,长吐了一口气,而后盯着柯烬虚弱地坐起身,神色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后,又望向另一边的女孩,嘴唇蠕动着,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怎——”   刚说出两个字眼,他就开始咳嗽。   曲珞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脊,回答了他的困惑:“学长找你找到乔老师那儿去了,我刚好还在那儿学琴,就跟着他一起来找你了。”   柯烬屈起一条腿,单手搭在膝盖上,慢慢地低垂下脑袋,用鼻音轻哼出一个“嗯”字。   “你他妈真是个孙子啊。”同样浑身湿透的迟靳屹踢了踢他的脚,语气很嫌弃,“万一我跟她都不会游泳怎么办,你这种垃圾不得烂在海里啊,海洋污染,说的就是你吧。”   长指缓缓揉了揉湿淋淋的头发,柯烬又“嗯”了一声,他没有反驳的欲望,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说完这个音节后,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咳到最后,他竟然轻声笑了下。   迟靳屹:“……”   有病。   他的脑子总不会溺在海里,忘记拿回来了吧。   等生理以及心理都平复好了之后,柯烬扭头,嘴角微微上扬着,却又怔然地盯着曲珞。   曲珞的心脏到现在仍在剧烈地跳动着,喘息也依旧很急,甚至她感觉自己仿佛产生了一种溺水的窒息感。   原先所有的惊惧、后怕,此刻都渐渐变成了疲惫,紧紧地将她包裹住,也让她发声艰难:“你……”   话音落下的同时,柯烬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声音被骤然掐断。   他拥抱的力度很轻,嗓音透着一丝无措:“曲珞,对不起……”   原本下意识抗拒地搭在他肩侧的手僵了下,指尖轻轻发颤,而后越过肩膀,上下轻抚着他的后背。   嘴边的安慰、责怪都被她咽了下去,再次开口,语气反倒平静了下来,她只安静地陈述一件事:“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的那部电影《逃》吗,被霸凌的角色的扮演者前段时间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一段她对她那个角色的理解。”   “她说,她其实并不责怪女主,甚至非常感谢她,很庆幸能和她做朋友。对她来说,她的朋友就是她的救赎。”   如果她们能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相遇的话。   她一定会好好地抱抱她。   因为她不希望她困在那座被心魔铸成的牢笼里。   他该是自由的。   不被任何事物所牵绊的,自由的灵魂。   我知道你对我的离开,一定会自责、伤心、懊悔。   我做不到让你不自责、不懊悔,但是可以等等我吗?可以再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吗?   我还有好多好多的爱意还没来得及向你诉说。   轻微的吸气声几乎要被海浪拍岸的声音所淹没。   肩侧传来微凉的湿意。   明明她穿的衣服那么厚,可从他身上滑落的海水却那么多,多到仿佛要渗进她的皮肤。   她听见他发哑的声音,带着颤意:“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废话,流浪猫走丢了我都会难过的。”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所以,就当是为了你所有的朋友,你都不要再有这种念头了,行吗?”   “是吗。”柯烬喃喃道,声音却逐渐哽咽。   其实刚才,那些走马灯画面的最后一页,是小葵。   她笑着冲他招手,和记忆中的画面一样:“哥哥,我好喜欢你呀,小葵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哥哥。”   “要用这么多特别吗?”   “当然啦,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哥哥是我最喜欢的人呀!”   他将头埋得更低。   嘴角倦怠地牵起一抹笑意。   好像,这个糟糕的人生也没那么难熬。   柯烬吸了吸气,喉结无措地上下滑动着:“对不起,弄湿了你的衣服。”   “还有,谢谢。”   谢谢你,找到了我。 第35章 充电方式   ◎所以,抱抱我吧,曲珞。◎   二月的最后一天是周六。   曲珞坐在沙发上, 时不时地抬头望望电视,又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和短信。   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五分。   再过十五分钟,她追的那部台偶剧就要开始了。   但是家里的电视一直被廖女士霸占着。   她根本就没有换台的机会。   而本该在上周回来的叶书扬,因为临时替认识的学长给小学生当家教, 所以他硬生生地将回来的时间推迟到了今天。   然而现在都这么晚了, 曲珞还没收到他的短信。   看来她只能错过今天的高潮剧情了。   想到这, 曲珞难受地叹了口气。   她原本有过在知会他一声后,拿着他家钥匙开门进去的念头。   但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让她一个人在他家待着,着实有点为难她了。   思绪飘到无解之处时,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她的神思。   短信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过来。   八点二十分。   刚好来得及。   叶书扬,你就是曲珞的救世主!   她此刻非常确信!   “妈, 我去找叶书扬!”她急匆匆地往外冲,根本就来不及回答廖女士在她身后问的那句话。   “小叶已经回来了吗?”   站在灯火通明的叶书扬家的门口时, 她无比确信,回来了。   那小子竟然还十分好心地给她留了门。   大门敞开了一条缝隙, 绒黄色的灯光洇出室外, 好像一种明晃晃的诱惑和邀请。   那她就不客气了!   曲珞飞速推门而入,直奔二楼。   叶书扬卧室的浴室隔间里正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收到他的短信就立刻过来,可没想到他的动作居然比她还要快一些。   “动作还挺快。”曲珞嘟囔了一句后, 就顾自打开电视。   十几分钟后,叶书扬洗完澡出来, 就看见坐在他床上,抱着抱枕,笑得一脸甜蜜的曲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发现她的笑容总有一种魔力。   一种能让他的嘴角也跟着牵动的魔力。   他不自觉地勾着唇角, 视线跟随她的目光一起平移了过去。   可下一秒, 在看清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后,略弯的唇角立刻耷拉了下来。   他认识画面中出现的这个男演员。   几个月前,他在女主演面前吼着:“我和你这七八年的感情,还比不过你们那五个月的相处吗?”   当时他烦躁且匆忙地关掉了电视。   可前段时间,他去网上搜了一下这部狗血三角恋的偶像剧,没想到热度还挺高,播了好几个月还没大结局。   剧中的女主角和竹马、天降这两个角色,从始至终都有感情纠葛。   但播到现在,这部剧还没有明确表示,女主最后会和哪个男性角色在一起。   这种来回拉扯的情感呈现方式,吊了一大批人的胃口。   其中就包括在这儿傻乐的曲珞。   她好像对这部剧特别上头……   曲珞看剧正看得入迷时,鼻尖蓦然侵入一丝青柠柚子的气味。   很清新,很夏天的味道。   也是她喜欢的味道。   这样想着,一抬眸,她便瞧见了一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往她这里走的叶书扬。   他穿了件灰色的T恤和同色的休闲裤,低头擦着濡湿的头发。   走到床边后,他才赫然抬头,撞上她的目光,姿态懒散地问:“怎么?”   “你换新的沐浴露了?”曲珞凑近嗅了嗅,“还挺好闻。”   “有吗?”他学着她的样子闻了闻,一副满不在意的语气。   “有!”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你以前的沐浴露,要不就是海盐味的,要不就是薄荷味的,还有段时间是什么气味也没有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海盐味和薄荷味的其实也不错,但还是这个味道好闻,我特别喜欢。”   叶书扬没什么表情的在她身边坐下,指腹重重地揉了揉后颈的肌肤,不咸不淡地噢了声。   曲珞摇了摇头,轻啧了一声,又将视线移回电视屏幕。   这家伙怎么对气味这么不敏感。   浴室置物架中,残留的水珠缓缓划过新开封的、某品牌青柠柚子香味的沐浴露外包装,最后飞溅至瓷砖上。   余光里,是她被灯光勾勒、晕染的模糊侧脸。   他再次吸了吸气。   确实好闻。   良久,当剧情播放到男一号和男二号背着女主见面,私下互相嘲讽的修罗场的高潮部分时,一段广告骤然插入其中。   “靠,有病。”曲珞不自觉地吐槽出声,“女主为什么不能两个男人都要呢,干嘛非要二选一,编剧让她这么犹豫干什么。”   她烦躁地打了打怀里的蜡笔小新抱枕。   下一秒,耳畔倏然传来的叶书扬的嗓音让她停下了动作,扭头望去的瞬间,她恰好撞上了他薅着湿发、敛着眉的眼。   带着水汽的脸仿佛增添了一种柔焦功能,立体深邃的五官轮廓变得更为柔和、乖顺,额发的发梢还渗着水珠,透明圆润的水滴顺着眉眼、鼻骨往下滑,最后跌入勾住脖颈的毛巾。   他说:“当然不行,怎么可以两个都要,只能选一个。”   语气甚至颇为认真。   曲珞眨了眨眼:“为什么?你也在看这部剧吗?”   没记错的话,她每次在他房间里看剧的时候,叶书扬都一脸不感兴趣地扭过头,从来没和她讨论过剧情。   闻言,叶书扬的神色僵了一瞬,紧接着他垂下眼,将视线挪开。   他轻咳了一声,松开抓着湿发的手,摸了摸鼻尖:“现在是一夫一妻制的社会,两个都要,不就犯重婚罪了?”   曲珞:“……”   虽然他说得没错,但她确信,叶书扬一定是个神经病。   她无语地撇撇嘴。   广告刚好在这时结束。   于是她收回目光,扭头看了回去。   接着,不知过了多久,曲珞感觉肩头倏然一重。   叶书扬歪着脑袋,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借我靠一下。”   “你好重!头发还是湿的。”曲珞往另一侧缩了缩肩膀,可她只挪了一点距离便停了下来,没有将肩膀完全撤离他的脸颊范围。   随后,她恶作剧地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哇,叶小新,你不会想把你身上的水弄到我脸上吧,真是好歹毒的一颗心啊。”   “嗯,你说得没错。”叶书扬边说着边再次往她那边靠了靠,放在她背后的那只手伸出、收回了几次后,最终还是自然垂下,什么也没做,“所以你别躲,借我充个电。”   怎么可能不躲,不躲的人是傻瓜吧。   曲珞刚想完这句话,思绪就蓦然顿了下,连带着陷入黑发的指尖也僵住了。   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向他略弯的脊背、微塌的肩膀、以及不怎么蓬松的半干不干的头发。   看得出来。   他此刻的消极情绪很明显。   其实以他俩的熟知程度以及以前的情况来看,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他隐藏得太深,还是她没有注意到。   因而,直到到现在,她才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   曲珞懊恼地抿抿唇。   原本抓挠的指腹转而慢条斯理地揉起了他的头顶:“你心情不太好吗,还是身体不舒服呀,或者……竞赛没发挥好吗?”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第三个猜测问了出来。   叶书扬依旧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闻言,他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推测:“只是有点累。”   所以,需要充电。   所以,抱抱我吧,曲珞。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顺着他的话,爽朗地开解道:“那好吧,我现在就把王各各牌充电宝借给你,直到你把电充满格为止。”   女孩带着安抚意味的清甜悦耳的声音如一剂麻醉剂,被缓缓注射至心脏,细细密密的感觉混杂着熟悉的、温热的气息,渐渐渗入毛孔,扰乱神经,最后蔓延得整张脸只剩下酥酥麻麻的感觉。   贪婪的情绪在恶意滋生,并且活跃在岌岌可危的神经末梢上。   他深吸一口气,刻意忽略掉胸腔内乱了节奏的心跳声,以及耳廓热到发烫的温度。   垂在她身后的手轻握成拳,而后拳眼搭上了她的腰侧。   轻轻地使了点劲儿。   同一时间,他用鼻腔闷闷地哼了一声“嗯”。   曲珞不自觉地将身体往他那边倾了倾,一边揉着他的头发,一边说起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最近夏弥让我们在黑板报旁的公告栏上,写上自己的目标大学或者目标专业,你猜第一个写的人是谁?”她没有真的想让他猜测,所以就自问自答地说了下去,“竟然是蓁蓁欸,她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直接填了国内top1的大学,目标超级明确,虽然班里有好多人并不看好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她能考上。”   其实一中并不是市重点高中,每年能考上最顶尖学府的学生,最多也只有两三个。   如果按照期中考的排名来看,谢涵蓁确实离她的目标差很大一截。   但他们还有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里,无论是谁,都有无限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就是意气风发、满怀赤诚的勇敢。   也是少年人最美好的特质。   所以曲珞莫名笃信,谢涵蓁最后就是能如愿。   “那你呢?”她听见叶书扬闷闷的嗓音,“你的目标是哪所?央音?国音?还是别的?”   “我吗?我……”曲珞停顿了好久,再次开口时,话茬又回到了谢涵蓁身上,“我感觉蓁蓁过完这个寒假之后,变得更加漂亮自信了,你知道吗,开学就有学弟给她送情书。”   她笑着感慨了一句:“看到她这样,我好开心哦,特别特别为她开心。”   “你——”叶书扬在这时直起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原本搭在她腰侧的手,不知何时轻扣住了她的腰身。   曲珞抬眼望向他。   在两人的视线将要对上时,屋内的光猛地熄灭了。   她倏然一惊,下意识地拉住他的另一只手,指尖攥得很紧,声音轻微地发颤:“怎么回事?停电了吗?”   叶书扬抽了抽那只手,却没想到她的劲儿还挺大,于是他只好任她拉着,无奈地笑了笑:“可能是,我桌上的那盏台灯是充电的,你先松松手,我去把它打开。”   “嗯。”可她并没有听话地松开手,反而依旧抓着他,跟着他一起走到书桌边。   台灯的开关被摁亮。   暖黄色灯光盈满卧室的一角。   曲珞松了口气,随后乖乖地松开了他的手。   “为什么只有你家停电了,欠费了吗?”她挑眼望了下自家依旧亮着灯的房间,疑惑地抬眸看向叶书扬。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别说,还真有可能。”   “你手机借我下,我去找蜡烛和手电筒,再去看看总开关,看它是不是跳闸了。”他顿了顿,赶在她开口询问之前,立刻说明了缘由,“我的手机刚刚不知道放哪了。”   曲珞点点头,递上自己的手机。   刚要开口时,就又听见他说:“你就待在这儿,我一个人还能找得快些。”   曲珞:“……”   垃圾叶书扬,又开始嫌弃她。   她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催促道:“快滚吧。”   昏暗的卧室里,只有一盏绒黄色的灯光悄悄点亮着。   暗淡又寂静的夜色中,时间仿佛就此慢了下来。   随后,不知过了多久。   敞开着的房门外,蓦然出现一道身影。   循着视线,抬眸的那一瞬间,她撞上了叶书扬带着笑意的眼眸里。   卧室外的走廊上的光线依然昏沉。   他就站在一片混沌之中,身形挺拔,唇角懒洋洋地勾着,额前潮湿、未干的碎发被他捋到了头顶,室内微弱的荧光在他光洁、完整露出的五官上洒下柔和的光晕。   姿态懒散,神情却很张扬、耀眼。   视线下撇,曲珞看见了他右手提着的那个超大版芋泥蛋糕。   神情骤然迟滞了一瞬。   叶书扬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移,一眼过后,他又抬眼看回她。   “曲珞,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停电了?   没事,反正我笑起来的牙齿是白的,白到发光。」   ——《卷毛小狗日记簿》   感谢在2023-09-02 20:45:16~2023-09-04 20:4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喝杯奶茶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栀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生日快乐   ◎坏家伙。◎   “什, 什么意思?”曲珞看着他将蛋糕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但今年没有我公历的生日欸,叶小新, 你是不是记错了。”   她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九, 这一天只有闰年的二月份才有。   可是今年, 并不是闰年。   以往他们会在她公历生日的时候举办一场生日聚会,除此之外的每个平年里,因为农历生日不固定,所以通常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当过生日了。   “我知道。”叶书扬顾自在蛋糕上插了两根数字分别为1和7的蜡烛,然后抬头看向她,“你的生日在三月一日的前一天没错吧?”   曲珞愣了下, 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说的确实没错, 于是她点了点头:“嗯,没错。”   话音刚落, 叶书扬的嘴角便牵起一抹笑意, 眸光也在昏黄的光线下变得更加柔软:“这不正好,现在距离三月一日刚好还有一分钟,而在这一分钟里, 你又恰好可以许个愿。”   她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小得意。   是少年人特有的轻狂与张扬。   什么嘛,他在和她开什么玩笑吗。   还是说, 他又想了什么捉弄她的办法。   她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样。   曲珞嘴角挂着揶揄的笑意,伸手去够刚才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的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2月28日,23:59。   她等了好久, 都没等到时间跳转。   笑意瞬间凝滞在唇角。   他这是……替她暂停了时间吗。   那在这无限延长的一分钟里, 她想许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眼眶莫名地开始发热、发烫。   曲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叶书扬并不是在玩什么花样,也不是想了什么捉弄她的办法,而是想用他那柔软的浪漫,为她多过一次生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永远鲜活,永远灿烂,也同样,永远柔软。   可似乎就是有这样的人。   他拥有柔软的心脏,也拥有浪漫的灵魂。   小时候,他会在被她哄完后,抱着她送给他的蜡笔小新玩偶,对她说,那好哦,以后你不方便陪我的时候,蜡笔小新就会代替你陪着我。   他还会将她送给他的毛绒玩偶改造成可录音式的玩偶,从此之后,他一直都乐此不疲地和那只玩偶对话。   童年的那只小猫走丢了之后,他一遍遍地安慰她,你和它已经是朋友了,就像我和你一样,所以,不管它去了哪里,它都会记得你的。   只要你和它仍旧是朋友,那么你们总会有重逢的时刻。   等你长大了,你们就会再相遇了。   怎么办啊,叶书扬,你这个混蛋。   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其实在童年时期,她不是没有为自己四年才能过一次的生日而难受、委屈过,可凭借天生乐观的性格,她很快就能调整好消极的情绪,并且不让身边的人察觉出她的异常。   毕竟概率这么小的事情都能发生在她身上,这不就说明她特别幸运吗。   而且按照过一次生日长一岁的规律来看,她到现在也只有四岁欸。   这样一想之后,她的心情就好很多了。   后来时间一久,她也就慢慢地习惯并且接受了,自己并不是每一年都能过公历生日的事实。   可是现在,有人特意扯谎骗她,做着中二的行为,还说着不着调的哄她的话语,只是为了让她多过一次生日。   这种被珍视、被放在心上的幸福的感觉,真的好棒。   二月二十九出生的曲珞确实特别特别幸运。   眼眶不自觉地氤氲出一层雾气。   她吸了吸气,刚想开口,就听见他说:“哎,没必要吧,有这么感动吗,我也就跟上帝借了一分钟而已。”   虽然这句话的字眼听起来很无所谓,但语调中有遮掩不了的无措和慌张。   叶书扬边说着,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曲珞,你感动过头了喔。”   “谁说我感动了。”她嘴硬地指着蛋糕上的蜡烛,“我是被你气哭了,你搞错了我的年龄!”   怎么可能……   她今年不是十七岁吗。   二〇〇九减一九九二就是等于十七啊,他没搞错啊。   思及此,叶书扬狐疑地盯着她拿掉数字分别为1和7的这两根蜡烛,继而插上另一根数字为4的蜡烛。   插完蜡烛后,曲珞抬眼,眉梢弯出一抹狡黠的弧度,细碎的、鬼马的笑意在她眼底轻轻漾开,她面不改色地歪理邪说:“大家都是过一次公历生日长一岁,所以按这个规律来看,我今年顶多也只有4.25岁,四舍五入的话,生日蜡烛只能用4这个数字了。”   从小到大,她总有一些超出常人的奇思妙想。   比如之前面对周志恒时胡诌的瞎话,再比如这次的4.25岁。   叶书扬被她的歪理彻底打败。   整个人笑得不行:“行,4.25岁的王各各小朋友,生日快乐,请许愿吧。”   我从上帝那儿,借了这无限延长的一分钟。   在这静止的时空里,你想许什么愿望都可以。   所以,请许生日愿望吧,王各各同学。   话落,他用打火机将蜡烛点燃。   荧星光点之中,曲珞这才注意到芋泥蛋糕的全样。   外侧的芋泥奶油上方点缀着香草冰淇淋球、芋头奶冻、原味奶油以及一些椰子碎片,造型精致又漂亮。   这个造型与陈飒之前和她讨论的,榕城那家甜品店的芋泥蛋糕好像,只不过甜品店的蛋糕都特别小,只够一个人吃,但叶书扬买的这款蛋糕很大,估计他们两个人都吃不完。   “居然是芋泥蛋糕,你为什么会想到买这款呀?”   叶书扬露出诧异的神色:“你不是说芋泥蛋糕好吃?”   “有吗?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她最近应该只跟陈飒讨论过芋泥蛋糕吧。   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不是吧,当初她电话里的那句话难道是梦话吗。   可是这要怎么办,她不要这款他求了那家甜品店师傅好久才做出来的加大版的芋泥蛋糕的话,现在出门买其他的蛋糕已经来不及了啊。   “但是叶书扬,你是不是在我心里装了窃听器呀,我们竟然这么心有灵犀。”神思还在纠缠之时,他听见她说,“我最近正好想吃芋泥蛋糕欸。”   那就好。   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隐藏不了的笑意。   曲珞不再说话,闭眼许愿:“第一个愿望,我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小数生日,叶小新都能陪在王各各身边,可以吗?”   黑暗中,她没有等到他及时的回答,于是她闭着眼、面朝向他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而后是笃定的回答:“嗯,可以。”   她满足地笑了笑:“第二个愿望,希望我能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美梦成真、过目不忘、吃零食不发胖、吃甜品不长痘……”   叶书扬:“……”   “这是让你许愿,不是让你痴心妄想。”他叹了口气,“而且你第二个愿望里,怎么还包含了好几个小愿望,你这是要累死上帝啊。”   曲珞轻哼一声:“反正时间都被你静止了,所以无论我许几个愿望,上帝应该都能听见,可如果最后不能实现的话,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叶小新。”   叶书扬并没有接下她的话,他沉默不语地站在她身边,神情被幽幽的烛光照得晦暗不明,眸光像是没有焦点地散开着。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没等到回应的曲珞只好顾自说着第三个愿望:“第三个愿望,我先藏在心里吧。”   沉默片刻之后,她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没想到这款芋泥蛋糕,不仅外形长得像那家甜品店的芋泥蛋糕,就连内里的切面也特别像。   细腻柔软的芝士裹着绵密丝滑的芋泥,再加上外侧顺滑的奶油,咬一口就能体验三重极致的口感。   而且烘焙师对甜度的把控非常到位,三种不同的甜度在口腔内依次漾开,口感层次分明,却不会让人感觉到腻。   曲珞非常满足地往嘴里塞了好几口之后才停下:“好好吃,叶小新,你赖东东不错嘛!”   依然是学着蜡笔小新的语气。   叶书扬轻笑一声:“伸手。”   “怎么?”曲珞放下手里的叉子,依言将手伸了过去。   “生日礼物。”他在她的掌心上放了一个礼物包装盒。   眸中的光芒粲然闪烁了一下,她问:“我可以现在就拆开吗?”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曲珞弯着嘴角拆开了礼物。   语气中的惊喜与欣悦丝毫不加掩饰:“哇,拍立得吗,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礼物?”   原因吗。   他也说不出来。   其实在他当了一个星期的家教,拿到那份额外丰厚的工资后,他在商场里毫无头绪地逛了很久。   直到他看见有人抱着宠物猫在商场闲逛时,他才蓦然想起很久之前,她拿着一张拍立得,笑着说猫咪特别可爱的模样。   后来回过神来后,他手里就多了一个拍立得。   比起失去与告别,他更想要她抓住转瞬即逝的美好瞬间。   或许,这就是他的原因。   “你喜欢这个礼物吗?”叶书扬不答反问。   “喜欢呀!超级喜欢!”曲珞一边回应着,一边捣鼓着拍立得,而后将镜头对准叶书扬,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拍了一张。   她看着相纸,轻啧了一声。   嘴角天生上扬的人就是好啊,即使不做表情,看起来也是一副愉悦的样子。   “你这人,怎么还搞偷袭?”叶书扬睨了眼她手里的那张拍立得成片,无意识地轻哼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   这张相片拍得挺不错的。   摄影师有天赋也就算了,模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竟然能保持这么帅的姿势和面部表情。   啧,女娲实在是偏心。   曲珞自然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见他笑得那么开心,于是举起拍立得,正打算再拍一张的时候,却被他摁住了手:“哎,再拍就要收费了,哪能让你一直免费拍。”   曲珞:“……”   小气鬼,自恋狂。   她放下拍立得,又咬了一口蛋糕,却倏然想起一件事。   二十一号晚上,虽然她事先和叶书扬简单提了一下,也在事后和他说了抱歉,但现在想想,她也许有必要跟他说明一下那天的情况。   “上周六的晚上,柯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离家出走了,我跟乔老师一起去找他,所以才没时间打电话,对不起啊,叶小新。”   因为顾及到柯烬的隐私,因而她把他的事由稍微修改了一下才讲出来。   反正对叶书扬来说,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嘛。   叶书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因她的话而蓦然停滞了一下:“噢,那你们最后找到他了吗?”   “嗯,找到了,还好他没事。”   “……那就好。”   -   周一的早自修,叶书扬和其他几个一起参加竞赛的同学被周主任喊到了办公室,并且听他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久的大道理,最后直到早自修的大课间只剩下五分钟时,他才放他们回去。   叶书扬走进教室,脚步却蓦然一顿。   他的课桌旁多了一张桌子,上面堆叠着书籍,课桌的侧面还挂着一个书包。   早自修前,他就被周主任喊走了,书包还是让曲珞带回教室的。   所以这是他阔别一个寒假后,第一次踏进五班。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些东西似乎在冥冥之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其中显而易见的是,他的同桌回来了。   思绪还没来得及发散时,他若有所察般地回过头,精准地看见了站在走廊上、靠着栏杆、和一位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聊天的柯烬。   他的头发剪短了不少,额前的碎发不再戳着眉眼,反而利落地贴着头皮,露出大半个光洁饱满的额头,显得五官更加俊朗、凌厉。   他跟身旁的男生说话时,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尽管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但柯烬似乎,变了很多。   想到这,叶书扬收回视线,坐回座位。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方才处在他的视野盲区内,此刻却清晰地暴露在他眼前的,挂在对方书包拉链上的灰毛小狗挂件。   左手不自觉地伸进兜里,捏住了挂在手机上的卷毛小狗挂件。   一样的柔顺,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品牌。   一样的,礼物。   右手握着笔,照常地写起了题。   这道题似乎很简单,他写得很流畅,思绪几乎没有停顿。   第一遍上课铃响起的时候。   指腹悄然地松开了钥匙扣的搭扣。   第一遍铃声渐散时,抽屉里遽然传出一声闷响,卷毛小狗被扔进了抽屉,撞上了桌壁,最后静静地躺在了角落里。   坏家伙。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不是唯一啊,呵呵,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好笑,谁会因为这个生气啊。   (╯-_-)╯╧╧草,把你桌子都掀翻掉。」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7章 暗恋心事   ◎我没有抛下你。◎   三月中旬, 全校都要进行一次开学摸底考。   各科成绩出来后,夏弥会将上学期期末考和这学期开学考的成绩,按照一定比例换算好,排成新的名次, 最后依照最终排名, 来调整五班这学期的座位。   除了以上两则消息之外, 夏弥还宣布了另一则让大家更为崩溃的消息。   三月底,高二年级将统一召开家长会。   而在此次家长会上,家长们拿到的成绩单,是两次考试的综合成绩。   因此,为了让自己的最终排名能好看些,大家在这段时间里, 都铆足了劲儿地临时抱起佛脚。   最后一科考完的那天下午,教学楼的走廊上闹哄哄的, 一部分人在讨论试卷的题目,一部分人短暂地松了口气后, 便三五成群地约着去小卖部。   曲珞考完试之后, 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径直去了趟广播站,收拾以前遗留的东西。   这学期开学之初, 谢涵蓁就以学习为由退出了广播站。   所有的事务又重新压在了曲珞一人身上。   可开学之后,各科多到数不清的作业, 让她实在无法兼顾广播站的事宜,于是,曲珞提前物色好了两个高一的学妹, 让她们接替她的位置。   至此, 她便离开了这个待了一年有余的广播站。   收拾完东西, 曲珞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经过高三教学楼旁,那栋空荡寂寥的实验大楼时,她恍然听见一声细微的猫叫声。   又细又小,孱弱得像轻飘飘的柔软的羽毛。   间或混杂着枝叶晃动的窸窣声。   曲珞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来到走廊旁的花坛边,最后在草丛深处,发现了又一次蹿进教学楼的三毛。   小猫趴在草丛里,一双浅棕色的瞳仁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曲珞蹲下身,轻声对它说:“乖,别叫哦,我抱你回去。”   话落,她便将三毛从草丛堆里抱了出来。   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了两个人。   心脏猛地往下一坠。   她被吓到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脚后跟磕上花坛的边缘,一时间身形不稳,上半身惯性后仰。   那一刹,在摔倒之前,柯烬眼疾手快地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肘。   曲珞稳住身形,抬眸望去,看清眼前的人后,她长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们干嘛呀,悄无声息的。”   柯烬收回手,揉了揉后颈,耳尖不知为何有些发红,目光飘忽地落在她脚下的草丛中,不发一言。   迟靳屹则一脸戏谑地扫了他一眼,笑着开口:“哎,你可真是冤枉我们了,刚才我们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两分钟前,他俩离这花坛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迟靳屹率先看到了蹲在花坛边,只露出一个圆润后脑勺的女生,大概是觉得新奇,他的嘴角带着揶揄的弧度:“那人是不是缺心眼,蹲在花坛中央晒太阳?也不怕飞虫。”   花坛中央因为没有建筑物的遮挡,所以倾洒而下阳光特别充沛。   迟靳屹的想法虽然听起来特别怪异,但仔细一想,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柯烬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随即面色无异地说:“那是……曲珞。”   “真的?”迟靳屹的语气明显很怀疑。   可他不免又多看了一眼那个女生。   她穿了件高二年级的春季校服,扎着和大多数女孩一样的高马尾发型。   这样的背影在学校里,他看过不下数百个。   柯烬这小子又凭什么这么笃定,那人就是她。   于是,他便看着她的背影喊了她好几声。   结果不出他所料,他们果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正当他得意地走上前,想确认一番时,曲珞却蓦然转过身,而他身边这小子像是事先就料想好了一般,飞速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看来柯烬不单仅凭一个背影就能猜出是她。   还能提前预判她下意识的动作。   ……行吧,算他厉害。   想到这,原先的窃喜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是吗?”曲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眼神指了指怀里的猫,“我刚刚的注意力都在它身上,所以就……”   柯烬的视线从她怀里的三毛渐渐上移至她的脸颊:“你要把它抱回去吗?”   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复后,他理所应当地微微侧了侧身:“那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好呀。”   迟靳屹:“……”   他撇了撇嘴,而后跟着他们一起往后山走。   虽然他没意见,但是柯烬能不能问问他的意见。   三人走到拐角的一间实验室外时,迟靳屹蓦地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实验室门口站着一个女生,她背靠着墙,手中的书本遮挡住了下半张脸,脑袋大幅度地偏转着,目光落在实验室内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的男生身上。   从迟靳屹的角度望过去,他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和单薄的侧身。   可是,在看见她的那一瞬,他几乎想也没想地转过身,盯着他身后同样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瞧着他的曲珞:“学妹,帮个忙。”   话音刚落,他便将她往那个女生的身边推了过去。   和曲珞下意识的低呼声一同传入耳朵的,还有柯烬后知后觉的阻拦:“你干嘛?”   “啧。”迟靳屹勾着唇,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着什么急啊,跟你借个人而已。”   更何况,他又没使劲儿。   曲珞也没因此摔倒,她只不过是踉跄地撞到了那个女生,截断了对方偷看的眼神而已。   “嘶——”曲珞倒抽一口气,第一时间抚了抚猫咪的脑袋,幸好怀里的三毛没受惊吓。   她拧了拧眉,暗自腹诽道:迟靳屹学长有病吧,说什么让她帮忙,结果是推她出去撞人?还不提前知会她一声,什么毛病啊。   而她面前这位,被她撞了个满怀的女生……   想到此,她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位恰好转过身,错愕地盯着她的女生身上。   在对上视线之前,曲珞将目光往下移了移,瞄了眼对方的校牌。   高三十二班,程予然。   视线再次上抬,她撞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瞳。   原先带着歉意的眸中霎时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这位学姐长得好漂亮。   一张圆润流畅的鹅蛋脸,五官精致秀气,面部留白恰当,鼻骨窄挺,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给人一种清冷疏离的少年感。   “不好意思,学姐。”她抱歉地冲对方笑了笑,脑筋迅速转了个弯儿,“地太滑了,我有撞到你哪里吗?”   “没事。”程予然一边说着,一边侧眸扫了眼实验室,察觉到室内的男生并没有听见她们这边的动静时,她悄然地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当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几乎是没什么情绪地回答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她又笑着将话茬扯到了对方怀中的小猫身上。   程予然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长相。   疏离感太重,当她面无表情看人时,经常会被人误解为冷脸或者不高兴。   因此,她只好习惯带着笑意讲话。   “这人不是……”柯烬盯着程予然的侧脸,思索了片刻后,又将视线放回到怔然出神的迟靳屹身上,“你现在不需要回避了?”   迟靳屹不假思索地吐出几个字:“用不着。”   “为什么?”柯烬见他轻拧着眉,嘴角微微耷拉着,一副特别不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闻言,迟靳屹只轻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目光仍旧笔直、坦荡地落在女生的身上。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无数遍,甚至有好几次的题眼都不相同。   可每一次,他得出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毫无例外。   为什么他的眼神不需要躲闪呢?   为什么他不需要若无其事地假装路过呢?   因为能出现在她视野中的,就只有实验室里的那个他,而不是这个明明只离她几步之遥、却只能拥抱她背影的他。   所以,她看不见他的。   程予然一直都看不见迟靳屹。   真是,烦透了。   聊了两句后,程予然忽地瞥见实验室内的人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她轻声地和曲珞告了别。   曲珞懵懵地盯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一时有些不知所以然,自己过来,到底是来干嘛的?   在她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柯烬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了。”   “噢。”她点点头,即刻回过神,却发现身边只有柯烬一人,“学长呢,走了吗?”   “嗯。”柯烬回忆起迟靳屹刚才一脸吃瘪的表情,以及冷着脸走掉的样子,就特别想笑。   “你认识刚才那个学姐吗,她长得好漂亮呀。”曲珞不紧不慢地跟上他的步伐,不知怎的,他今天的速度并不像以前那样快,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小跑着跟上。   柯烬低眸看着她:“她么,算是——”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很明显地看见,她眼眸中的光芒因为什么而粲然闪动了一下。   于是,他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逼仄狭窄的建筑物之间,被切割成小块的粉紫色晚霞之下嵌着一个人影。   叶书扬捏着一张试卷,背光而立,身后夕阳的暖色调融化在他挺拔高瘦的身形轮廓线上,凌厉的五官变得朦胧又模糊,但能看得出来,他此刻敛着眉,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梭巡了一圈。   “你干嘛去呀?”曲珞凑上前,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试卷和食指上套着的一串钥匙。   柯烬也跟着上前了两步,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   不管面前这家伙是怎么想的,他都没有开口的打算,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沉默才是一种最好的语言。   毕竟同样作为男性,他自然最清楚怎样才能让情敌添堵。   可是下一秒,思绪还没来得及发散时,他的注意力又全然被叶书扬身上的某样物品吸引了过去。   他校服口袋的外侧垂挂下一个卷毛小狗模样的挂件,口袋鼓起了一圈手机形状的轮廓。   挂件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晃了晃,像是一种明晃晃的招摇。   柯烬盯着那件挂件看了两秒,而后淡淡地侧撇开视线,没吭声。   叶书扬低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挂件,眼角溢出轻笑:“这张试卷的最后一道题感觉有点问题,所以我就去老师那儿拿了实验室的钥匙,想着做个实验看看。”   曲珞哦了声,刚想说明自己的情况时,就听见他问:“你呢?”   “我——”她边说着,边把目光放在怀里的小猫身上,可刚发出一个字音,话语就被打断了。   柯烬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高三教学楼,眉心逐渐皱在一起:“二楼那边走廊上飘着的一顶假发,是不是老周?”   曲珞闻言噤声,循着他的眼神眺望了一眼:“好像真的是欸。”   “叶书扬,你先去实验室吧,我们待会儿再聊。”她收回视线,用手肘碰了碰柯烬,“快走吧,要是被老周发现,我们就完了。”   只不过,她还没走两步,肩膀就被叶书扬握住了:“换季的时候,你不是容易呼吸道过敏么。”   他大致猜出了她的意图,于是熟络地抱走她怀里的猫:“所以我抱着它,我们一起过去。”   曲珞刚想开口,却被柯烬抢前一步,他嗤笑出声:“用不着这么麻烦,给我就行,更何况你不是还要去实验室,我们就不耽误你了,对吧,曲珞?”   他说得没错,曲珞下意识地点点头,刚想应和时,就瞧见叶书扬耷拉着眼睑,眉头轻蹙,嘴唇紧抿着,一副卖惨的委屈模样。   他这样好像一只小狗半垂着脑袋,刻意没看他面前的主人,眼神委屈巴巴地落在地面上,声音仿佛都染上了湿意:“主人不要小狗了吗?”   不然的话,怎么舍得抛下他。   曲珞烦躁地掐断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周志恒的大嗓门在远处响起:“你们仨哪个班的?都打铃了,怎么还不回教室?”   最后一科考完到用晚餐的这段时间里,还有几十分钟的自习时间。   但是,以他们目前这状况来看,现在回去自习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在听见老周的话的那一瞬间,三人默契地互看了一眼。   然后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跑!   柯烬自然地抓起曲珞的小臂,她没有多余的反应,任由他抓着,而后,回头瞥了眼怔然出神的叶书扬。   他双手团抱着三毛。   目光低垂着,不知落在何处。   曲珞盯着他,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大概是在为自己腾不出手去抓她而困扰。   想到这,她拉住了他的胳膊:“叶小新,我抓着你。”   我没有抛下你。   我会抓紧你。   所以我们,别走散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唉,人为什么要有两只手呢。   只抓我一个不好吗。   另一个真的很多余。   很多余!」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8章 耳际余痕   ◎要不我们,私奔吧。◎   周五午休前的课间, 教室里沸反盈天,班里的同学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下午第一节 课结束后要做什么。   这次高二年级的家长会,被安排在下午上完第一节 课之后的时间段。   在这段时间里, 学生可以自由活动、回寝室、也可以在教室里旁听参会, 但就是不被允许离校。   因此, 曲珞和陈飒、谢涵蓁也在座位上兴奋地讨论,一下午的时光该怎么挥霍。   叶书扬收回落在前排座位上的目光,有些烦躁地摁了下手中mp3的按键,下一瞬,耳机里传来的歌曲立刻从周杰伦的《七里香》换成了周杰伦的《晴天》。   月初的时候,曲延亭给曲珞新买了个mp4, 那玩意儿不仅能听歌,还能看小说, 曲珞一时对它爱不释手。   所以几天之后,她就将叶书扬先前借给她的mp3还了回来。   但这只mp3的歌单里, 全是她的听歌痕迹。   收听次数最多的一首歌由《私奔到月球》变成了《晴天》。   不仅如此, 歌单里也被她下了不少周杰伦的歌曲。   曲珞当时将一只耳机塞进他的耳朵,语气中的炫耀意味颇为浓厚:“好听吧?本大小姐的挖宝水平是不是特别特别高?”   她抬手将颊侧的碎发拂至耳后,说话时, 轻柔的嗓音仿佛通过耳机线,与歌声一同传进了他的耳朵:“我才发现除了五月天之外, 还有很多歌手的歌也很好听欸。”   以前她的歌单里只有五月天的歌。   因为除了五月天之外,实在没有哪个团体或者歌手,能让他们的每一首歌都这么抓她的耳朵, 所以久而久之, 她的mp3就彻底成了五月天的专属歌单。   但是,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悄无声息的改变就像一把尖刃,细细地豁开一个口子,外来者堂而皇之地侵入,自此之后,所有的事物都开始改变原先的轨迹。   先前的序列也偏离了航道,隐隐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征兆。   叶书扬垂眸凝视着她,一时无言。   但其实他的思绪早已跳脱出了这个话题,继而肆意流窜,行踪诡秘。   曲珞只当他听出神了,于是满意地弯了弯唇角,并没有继续让他评价。   看来他也很喜欢她新喜欢的歌嘛。   片刻后,当下一首歌的前奏开始播放时,曲珞兴奋地捏了下他的拇指:“还有这一首,霉霉的《Love Story》,超级浪漫。”   “嘻嘻甜吧,跟我一样甜。”   说到最后,她毫不羞涩地笑了起来。   思绪渐渐收回的那一刹,耳机里刚好在放一句浪漫的歌词——   「You'll be the prince and I'll be the princess   你会成为我的王子,而我也将会是你的公主」   叶书扬摁下mp3的暂停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俯身趴在课桌上。   确实,很甜。   但和她相比,还是差很多。   想完这句话,他的脑海蓦然不受控地浮现出一副挥之不去的画面。   雾橙色的夕阳下,她那只被人握住的手臂垂在身侧,被风吹动的衣角时不时地拂过腕骨,可那只手丝毫没有挣脱的迹象。   啊——   好烦啊。   为什么,不挣脱开呢。   是忘了吗,还是没有察觉到?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他失神地将整张脸都埋进臂弯里。   指腹无措地揉了揉后颈的肌肤。   一下又一下。   耳畔是指腹摩挲发根的沙沙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道声响仿佛和心中那个细微的声音恰好同频了。   曲珞,能不能不要改变。   能不能,只喜欢五月天。   -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教室外的走廊上已经有不少家长在等候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在三五成群的家长中找寻自己父母的身影。   与其他同学不同的是,曲珞和陈飒皆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在座位上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   因为老曲夫妻俩其中的一人,会代替叶汀参加叶书扬的家长会,所以找家长,并将他们带到座位上这件事,全然由叶书扬负责,曲珞压根就用不着操心。   而陈飒因为她妈妈要迟到几分钟,所以她早就把自己座位的具体位置发给了她母亲。   至于谢涵蓁……   她既没有走出教室,也没有收拾东西,仍旧握着笔在写题。   曲珞绕到谢涵蓁的位置旁,低头看了眼她写的题:“蓁蓁,你待会儿是在这儿旁听,还是和我们一起去自由活动呀?”   午休之前,她说她没想好,不知道现在考虑好了没有。   谢涵蓁抬眸:“我——”   “涵涵!”一个穿着朴素,拎着格子布包,扎着低马尾,发丝中还隐约可见银丝的中年女人站在窗户边,朝谢涵蓁招了招手,语气埋怨,“哎呦,你这死孩子,怎么不出来找我,我差点就要走错班了。”   谢涵蓁循声望去,顷刻间,她只觉浑身一震。   走廊上的人来来往往,有不少家长围住班主任,或寒暄或询问情况。   但无一例外的是,那些家长都打扮得光鲜亮丽,与窗户边的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涵蓁垂下眸,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没有应声,随后她快速地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扭过头对她们说:“我在这儿旁听,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我们要不要跟阿姨打个招呼呀?”陈飒边说着,边朝窗边的女人笑了笑。   “不要——”谢涵蓁几乎是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她才眼神躲闪地解释道,“我妈她,她……”   曲珞怔愣一瞬后,才隐约明白过来她眼神中的躲闪意味着什么,于是她拉了拉陈飒的手,转头对谢涵蓁说:“好,那我们先走了喔,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一下午都会在操场边的看台上,你到时候要是想透口气,可以直接去那儿找我们。”   谢涵蓁低着头,轻声应道:“好。”   直到被曲珞拉到楼梯口,陈飒也没想明白谢涵蓁妈妈到底怎么了。   这样想着,她便将内心所想问了出来。   闻言,曲珞偏着脑袋,蹙着眉,状似思考了一瞬后,才回答她:“她妈妈估计是个社恐,所以蓁蓁才不想让我们跟她打招呼。”   “哈?怎么可能?她那大嗓门都快比得上老周了。”   “这跟嗓门大不大有什么关系,你没看见她妈妈没有和其他家长一起围着夏弥讲话吗,估计就是因为人太多,所以她才会局促,才会先来找蓁蓁的。”   这话怎么越听越有道理呢……   陈飒后知后觉地哦了声,转头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我们要不要去超市,然后……”   “然后买好多零食,去操场边走边吃?”   “嗯嗯嗯。”   但她俩这个念头还没走几步就被掐断了。   陈飒突然肚子阵痛,一溜烟地钻进了厕所。   曲珞站在一楼楼梯口的拐角处,百无聊赖地等了她几分钟后,打开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叶小新,家长会开始了吗?」   「嗯,刚开始,怎么?」   「没事,就问问。」   发完这条短信之后,她垂头丧气地往台阶上一坐。   正当她犹豫是否要回去旁听时,手机蓦然震动了一下,陈飒发了条短信过来:「你要不先回去吧,我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很难受吗?需不需要我问医务室的校医拿点药?」   「不用不用,没那么严重,本姑奶奶还是要脸的……」   「行吧,少奶奶,有事就喊我!」   曲珞收起手机,长叹一口气,正打算起身回教室时,头顶倏然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嗓音:“干嘛啊,大小姐,唉声叹气的。”   她猛地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过来了?家长会结束了吗?可会议不是刚开始吗?”   叶书扬站在台阶之下,散漫地插着兜,一身普通松垮的蓝白校服被他穿得特别周正,显得尤为好看。   阳光从侧方斜斜地透过来,高瘦的身影在午后的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光影交错间,绒黄的光线将他单侧的脸部线条勾勒、描摹得更为柔和,蓬松柔软的发丝也在此刻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这副像狗狗一样柔软的画面,在不知不觉中,轻易地吹散了她低落的心绪。   “啧,你的问题还真多。”他上前两步,和她坐在同一阶台阶上,双腿懒散地向下一抻,“你看,我的腿比你的长两个台阶。”   曲珞:“……”   无语,真幼稚。   她往下走了三个台阶,而后坐下,抻直了腿,嘴角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笑意:“我的腿比你的长,叶书扬,你个小短腿。”   叶书扬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唇角。   他懒洋洋地哦了声,站起身,正欲往下走时,却见她也站了起来,揶揄的笑意扩散至全脸,她耍赖道:“这边是我的地盘,你不准下来。”   说话间,她已然站回了一楼。   “行啊,既然不允许我待在这儿。”他一步跨至最底层,站在她跟前,垂眸睨着她,“那我们现在去哪?”   曲珞倏忽抬眼,目光怔然地落在他带笑的眼眸中,眼睫轻颤着,她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知道……”   知道她现在没人陪,知道她现在无处可去。   叶书扬勾唇不语,歪着脑袋,用一副我就是知道的神情盯着她。   “我们原本打算去操场,但是那儿现在应该有很多人了吧?”曲珞垂眼思考了几秒,再次抬眸,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要不然我们去天台?我想去涂鸦。”   话落,在等到他的回答之前,她就拽起他的手腕,往学校东面的那栋废弃寝室楼跑去。   叶书扬一愣,随即慢了半拍地跟上她,眼神从她的侧脸滑落至自己和她相牵的左手上。   刚才起步时,她拽住的明明是他的腕骨。   可此时此刻,她的手已经滑进了他的掌心。   长指不自觉地收拢了一些,随后紧紧扣住。   彼此的肌肤与体温在此刻相贴着,嘴角在影影绰绰的日光下无意识地扬了扬。   曲珞。   要不我们,私奔吧。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我,很好哄的。」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9章 浪漫歌词   ◎他宁可她小气到,把他占为个人私有。◎   “吱嘎——”一声。   天台上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   迎面而来的初春的微风仍旧透着一股寒意。   叶书扬瞧了眼涂鸦墙前放得歪七竖八的喷漆, 蹙着眉转身,下意识地替曲珞挡住出风口:“你准备画什么图案?”   “还没想好呢——”话语戛然而止。   曲珞站在涂鸦墙前,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喷漆,和墙上杂乱的图案, 她才想起许久之前, 在安慰了谢涵蓁之后, 她又带着她用涂鸦发泄的事。   这个原先只有她和叶书扬知道的秘密基地,现在却留下了第三个人的痕迹……   想到此,她僵硬地扭头,看向他,一五一十地交代道:“上次我看蓁蓁心情不太好,所以就带她来这里发泄了一下。”   可他对她的解释丝毫不为所动, 甚至沉默地俯下身,从地上拿起一瓶喷漆, 随意地摇了摇。   “对不起嘛,叶小新,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只不过那天下了天台之后,我就给忘了。”曲珞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会生气了吧?”   尾音刚落, 叶书扬终于忍不住地笑出声:“大小姐,我还不至于为这种小事生气。”   不过说实话, 方才刚看见这面涂鸦墙的时候,他确实有些在意。   但之后,听她放软了语气, 对他说好话, 甚至还轻声地哄他。   那一刹, 就算是天大的不满,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曲珞:“……”   这只狗!又在耍她!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夺过他手里的喷漆,重重地摇了几下,脑海中幻想喷漆喷在他脸上的景象。   想着想着,不出五秒,她便哼笑出声。   “干嘛?”叶书扬的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却是欠了吧唧的,“你对着我犯花痴喔?”   盯着他这张脸,能让她消气就不说了,还能让她突然笑出声。   啧,这张脸真是,“祸国殃民”啊。   曲珞无语地撇撇嘴:“花痴你个头,你是不是臭美国的国王啊。”   “哦。”叶书扬乐得更厉害了,拿起另一瓶喷漆,“那你是什么?气鼓鼓国的小公主?”   国王和公主。   那他俩不就是绝配么。   欸,等下……   不对,他得是王子才行。   王子和公主,绝配。   什么国的王子不重要,他是王子就行。   因为她是公主,所以他一定得是王子。   想到这,他一边哼着《Love Story》里的那句歌词,一边在涂鸦墙上画着图案。   「You'll be the princess and I'll be the prince   你会成为我的公主,而我也将会是你的王子」   这首歌,果然很,浪漫嘛。   “你在哼什么?”曲珞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往他那边挪了几步。   在听清他哼的歌词后,笑意不由得扩张:“《Love Story》!你也觉得这首歌很好听呀。”   “其实我最近还找到了另一首……”话音未落,她的注意力就被叶书扬上衣口袋外侧露出的那只小狗挂件吸引了过去,“你这个挂件上怎么还多了个吊牌,上面刻的是什么字啊?”   说话间,她伸手就去碰挂件,想让它停止晃动,以便自己能看清上面的刻字。   可在指尖将要触碰到小狗柔软的毛发时,叶书扬蓦地侧了侧身,躲开了她的手,还顺带着换了个话题:“我在别人那里,也看见了和这个一样的挂件,原来这不是我的专属礼物啊。”   语调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但这阴阳怪气的话……   怎么听起来更像是林妹妹的语录:原来这礼物不是单送我一人,别的姑娘你也都送了?我这礼物怕不是别人挑剩下的吧?   曲珞眨了眨眼,忍住想笑的冲动,而后装作无辜的样子,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对啊,因为这是给我的朋友们的礼物,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就都送了,难道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好了,目前气鼓鼓国的小公主彻底变成了叶书扬。   他冷冷地哼出一个哦的字音。   手下的喷漆换了个画画的位置,原先画了一半的小狗图案被迫中止。   还有一半身子没画完的卷毛小狗,可怜又孤零零地蹲在诸多杂乱的图案之间。   看上去可委屈了。   “虽然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听见曲珞认真的语气,“所有的关系里,你都排第一,真的。”   是第一,是首位,是在她心里拔得头筹。   也是无可取代。   唉,怎么办呢。   叶书扬,你可真没出息。   这样一句话,就让那些郁结于心的烦闷,瞬间被风吹散,荡然无存。   -   从天台下来后,家长会也差不多结束了。   两人刚走到五班所在的楼层时,就被一阵吵嚷的声音所吸引。   那道尖锐的女声听着很耳熟,曲珞不免将视线平移了过去。   等她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时,原本轻快的步伐却猝然顿住。   五班的教室门口,一个半小时之前见过的中年女人站在谢涵蓁面前数落道:“你怎么会考得这么差?连年级前五十都没有,转学过来前,你可是次次都考第一的!”   谢涵蓁怯生生地半抬起头,眼眶中渐渐氤氲出水雾,嘴唇上下轻碰了两下,却只发出了一个字音:“妈……”   曲珞的心尖忽然因此轻颤了一下,但在她有所反应之前。   女人就气急了似的一边扯着谢涵蓁身上的东西,一边怒骂道:“别叫我妈,你说了要好好学习的,但你这个寒假都在干什么?你看看,你买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一门心思都花在打扮上了是吧?”   勾着一根发丝、嵌着向日葵样式的发夹,别在校牌旁的鲸鱼胸针,以及挂在书包拉链上的鲸鱼挂件,统统都被女人随手扔在了地上。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听见她们这边的动静后,纷纷将好奇的目光眺移了过来。   原先站在教室里,被诸多家长围绕着的夏弥也冲了出来,她在劝阻女人的同时,也夸赞了谢涵蓁平时的努力程度,并且替她解释,成绩在一定范围内起伏是个正常的现象。   可女人依旧喋喋不休地发泄着怒火。   一时之间,曲珞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她刚朝谢涵蓁的方向迈出两步时,却陡然撞见对方扭头望过来的目光。   对上视线那一瞬间,曲珞骤然停止了迈步。   混乱的走廊上,她看见她紧咬着下唇,眼眶红得厉害,却竭力忍住眼泪。   隔着雾蒙蒙的水汽,她察觉到谢涵蓁的眼神中,除了疲惫和难过之外,更多的是震惊与窘迫。   曲珞张了张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时,却见她羞愤地转了回身,一手紧紧地拽着衣袖,用力到指尖轻微发颤,一手扯着女人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妈,回去说好不好……求你了……”   怔愣了几秒后,曲珞才慢慢明白过来,谢涵蓁刚刚望过来的眼神到底代表着什么,她应该不想任何一个认识的人看见这样的她。   于是,她碰了碰叶书扬的手臂:“我们先回教室吧。”   “嗯。”   可在教室里,他们仍然能听见走廊上的喧嚣。   “回什么回?我找老师还有事。”谢涵蓁妈妈呵斥了她一声后,转头对夏弥说,“夏老师,我看了一下这两次的年级第一都是咱们班的同学,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家涵涵和他做同桌啊?”   “这可能不行,我们班换座位都是学生按照排名来自由选择的,如果我这次插手换座位的事,那其他同学肯定会不满,希望您能理解。”   “哎呦,夏老师,座位这种事怎么能让学生自己选择啊,年级第一不应该帮扶一下有弱势科目的同学吗?而且我家涵涵现在这个同桌真的不行,我都怀疑是不是她同桌给她带坏了,人家排名两百名开外,这怎么能让涵涵和她继续做同桌啊。”   “但是为了防止学生早恋,学校有规定,不准异性做同桌。而且我觉得,谢涵蓁的成绩还没到需要同学帮扶——”   “我家涵涵一定不会早恋的,这我敢打包票。”谢涵蓁妈妈连连摇头,倏地打断了夏弥,语气特别笃定,“这规定是周主任提的吗?要不我去跟周主任聊聊?”   “妈!别说了!”谢涵蓁突然吼出了声,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眼泪终于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怎么不能说?不换同桌的话,你下次想考第几名?一百名吗?还是两百名?”女人质问的声音也尖锐、愤怒了许多,“你考成这样,对得起我吗?”   夏弥面色僵了僵,侧眸瞥了眼四周打量的人群。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某些东西,于是扯唇,低声道:“我们去办公室聊可以吗?”   见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女人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扯了扯谢涵蓁的胳膊:“快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   因为叶书扬这次又是年级第一,再加上曲珞这次的排名也上升了三十多名,所以老曲高兴地决定,晚上带他们下馆子去。   在去餐厅的路上,曲珞坐在车厢后排,目光滞然地落在窗外微弱的灯光上,思绪怔怔,她还未从走廊上的那一幕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身旁的叶书扬倏地敲了一记她的额头。   曲珞捂住额头,回头瞪了他一眼。   可紧接着,盯着他那张脸,她突兀地想起谢涵蓁妈妈的那些话。   思绪便跟着流动了起来。   片刻后,她抬眸凝视他:“如果周主任和夏老师都同意让你和蓁蓁做同桌,然后他们来问你意见的话,你会同意吗?”   叶书扬一怔,随即坦然又直白地回看向她,他不答反问道:“你期望我同意吗?”   为什么要问她?   做选择的人又不是她。   曲珞不解:“问我做什么?你拿不定主意吗?但这都要看你呀,反正我们也没有做同桌的可能了。”   异性不让做同桌这个规定,她只觉得迂腐!   像叶书扬和谢涵蓁这种满脑子只有学习的人,怎么可能会早恋嘛。   叶书扬垂眸,遮掩住眼眸中的那抹落寞。   半晌后,他才开口:“……嗯,我拿不定主意,你帮我想想吧。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可能,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曲珞单手托腮,眼神没有聚焦地漂浮着,她沉吟了一会儿后,才认真地回答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就同意吧,不然我不知道她妈妈还会不会逼她做什么。”   控制欲这么强,并且丝毫不顾及孩子感受的母爱实在太让人窒息了。   她也是在这时才明白过来,家长会前,谢涵蓁不让她们和她妈妈打招呼的原因。   “那你不介意?”他的问题真的好多哦。   “不会啊,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又没有那么小心眼。”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和我讨厌的人做同桌的话,我说不定会介意,但我没什么讨厌的人,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和别人做同桌吧,我可大方了!”   叶书扬吐出一口气,沉默地撇开视线。   嗯,确实。   曲珞,你可真是心胸开阔、慷慨大方。   甚至大方得让他难受。   但是。   关于叶书扬,你就不能吝啬一点吗?   他宁可她小气到,把他独占为个人私有。   吃完晚餐回到家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廖景芝洗漱完直接回了卧室,曲延亭在她从卫生间出来的那一刻,便立即钻进了厕所。   一分钟后,曲延亭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突然的震动声打断了曲珞看剧的神思,她边拿起手机瞧了一眼,边喊道:“爸——”   可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就被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所吸引,未讲完的话也生生地止住了。   “喊我干嘛?”   “你什么时候出来?我也要上厕所。”   “再等等,憋不住了就去二楼,我还要很久。”   “哦。”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一条消息:「下周六晚上吗?时间可以的,但这次就别为我准备惊喜啦,上次送的花没两天就被我养死了,好可惜。」   那一瞬间,曲珞的心脏跳得特别快。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如火山喷发一般,在她心底不断地喷涌而出。   思绪只怔愣了一刹,她便鬼使神差地点进了短信的聊天框。   曲延亭:「市中心新开了一家法式餐厅,据说老板在法国留学了好几年,我今天和孩子一起去吃了,味道还不错,我非常喜欢,我觉得它应该能符合你的期待,所以,我能约你下周六晚上一起去吗?」   曲珞扫了眼短信上方的备注。   手指不可遏制地颤抖着,指节用力到发白。   呼吸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乱了节奏。   她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那两条简单的短信。   重复地确认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字眼。   可无论看多少遍,最后得出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这是两条关于约会的暧昧短信。   对方不仅知道他有孩子、有家庭,而且还……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的那一刹,曲珞只觉得头脑发懵。   她要怎么办?   要去质问曲延亭吗?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廖景芝?   这样想着,她扭头望了眼通往二楼卧室的楼梯。   廖景芝现在应该已经睡了。   她反复踌躇、磨蹭、煎熬了许久,最终还是松开手,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了回去,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将视线移回了电视屏幕。   她得亲眼看看才行。   她必须得亲眼看看。   或许……   或许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呢。   她只能这样,一遍遍地安慰自己,并将早已滞愣的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视上。   不知过了多久,曲延亭从卫生间里出来,诧异地看了眼曲珞:“你怎么还不去睡觉?等着用卫生间吗?二楼的也是可以用的啊。”   “哦。”曲珞呆滞地点了点头,抬手关掉电视,“我准备去睡了。”   路过曲延亭身边时,她蓦然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对了爸,我们上次吃的那家泰国菜好好吃,叶书扬和我都想再去一次。”   “行啊。”曲延亭笑了笑,“那个泰国菜你们竟然这么喜欢啊,那你想明天还是后天?”   “这周不行欸,这周我们的作业特别多,而且叶书扬还提前占了图书馆的座位,那个座位特别难抢,下次再占到位置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曲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下周六行不行?那样的话,我们在下周五提前完成一部分作业,周末就轻松了。”   闻言,曲延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瞄了一眼不远处茶几上的手机,而后摇摇头道:“下周六不行,下周我有个项目要忙,那天我可能要加班。”   尽管这个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曲珞还是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堵得她胸腔难受,喉咙干涩。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尾音啊了一声:“怎么周六还要加班啊,晚上去吃也不行吗?”   “对不起啊,你老爸我下周真的很忙很忙,那个项目很重要,周六估计要加一整天的班,你要不让你妈陪你们一块儿去?”   “她不喜欢吃泰国菜,您忘了?上次她就没和我们一起去。”   “哦对,那要不就你和小叶两个人一起去吧,那天的消费老爸报销。”   “好耶!谢谢爸爸。”   曲珞带着笑意转过身,踏上楼梯后,嘴角的那抹笑便立刻掉了下来。   不论她怎么转移注意力,那条短信上方的备注也一直留存在她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乔霁宁。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所以,曲延亭当初找她担任她的老师,是为了什么?   又为了方便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她怎么这么大方。   这样显得我好小气啊。   可我就是小气,略。」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40章 白云苍狗   ◎没事的话,我带你去兜个风?◎   周一下午, 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后,全班按排名选完座位并换了位置。   这一次不用夏弥调整,所有人都在选座位环节主动和同性坐在了一起,只除了叶书扬和谢涵蓁。   他俩被夏弥调整成了同桌。   在周围人都对此表露出极大的震惊时, 曲珞反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目光轻快地扫了一圈空着的座位, 心里盘算着,她待会儿可以选叶书扬前面的座位,那样她就不用挪桌子了。   可下一秒,她美好的算盘就被打翻了。   喻漾枝这次的排名比她高,所以对方比她先选。   而她选的位置,恰好是谢涵蓁前面的座位。   曲珞轻叹一口气, 开始重新挑选起教室里还没被选走的座位。   她和陈飒商量好了要做同桌,另外考虑到陈飒的名次和她俩的习惯, 因此,她最后选择了靠走廊那一组的最后一排。   柯烬因为没参加上学期的期末考, 因此他在其余人都选完了之后, 才有机会做选择。   但他那行为压根就算不上选择。   在叶书扬帮曲珞挪完桌子后,他直接将课桌搬到了曲珞和陈飒后排的空位上。   “你怎么也坐这儿?”曲珞听见身后的动静后,转身看向柯烬。   原本打算放下桌子就回座位的叶书扬, 蓦然收拾起了曲珞课桌上的书本。   “没位置了,我总不能去讲台那儿杵着吧。”柯烬的嗓音里含着一丝散漫的笑意, “而且其他组都是六排,就我们这组缺我这一排。”   他这话倒是没错。   靠走廊的这组座位,因为随时都会有老师透过窗户突击检查的可能, 因而大部分人在选座位时, 都会直接避开这一组。   曲珞了然地点点头, 而后往他那边靠了靠,低声说:“那你玩手机的时候,记得提防着点儿,老周最喜欢从后门那儿搞突袭了。”   “行,我记住了。”说话间,柯烬一边撩着眼皮,极淡地扫了眼她身后侧对着他们的那个身影,一边从抽屉里掏出两根哈密瓜味的棒棒糖,“刚整理的时候找出来的,你还吃么,这个味道的。”   “吃啊,谢谢。”曲珞大方地接过,随后转过身,将其中一根放到陈飒的课桌上。   下一瞬,一抬眸,她才发现帮她搬完桌子的叶书扬还站在自己的身侧,他的手不停地翻着她的课本,头颈低垂,眉头微蹙着,让人搞不懂他想干什么。   “你在干嘛?”他这样好莫名其妙啊。   “帮你理东西啊。”叶书扬轻啧了一声,烦躁地放下手里的本子,“算了,太乱了,理不好。”   曲珞:“……”   他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叶书扬走了两步后又折返回来,趁她不注意,夺走了她手里的那根棒棒糖:“没收了,课桌乱的人,不准吃糖。”   曲珞呆愣地看着他走回自己的座位,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反应过来,低声咒骂道:“靠,这个混蛋怎么又犯病了。”   回到座位后,叶书扬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指间夹着的那根棒棒糖,随手就将它扔进了抽屉。   或许是硬糖撞到桌壁发出的声音有些大,身侧正在写题的谢涵蓁偏头瞧了他一眼。   叶书扬循着视线看过去,刚发出一个字音就被她打断了:“额——”   “抱歉,换座位这事,让你为难了。”谢涵蓁虽然偏头朝向他这边,但她的目光只堪堪落向他桌角的书堆,“但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学习的。”   话落后,她下意识地抿抿唇,侧眸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目光很快就被收回。   她垂眼看向桌上的练习册,握着的笔却迟迟没有写下去,指尖紧绷地抵着笔端。   好似在等他的回答。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他还以为他打扰到她了。   叶书扬抓了把头发,随意道:“没事,这对我没什么影响。”   谢涵蓁微微地点了点头,唇角不明显地扬起一抹弧度:“……谢谢。”   不过,她的声音太轻,叶书扬压根就没听清楚。   更何况与此同时,她的声音还被另一道更为响亮,并且他更为熟悉的嗓音盖住了:“蓁蓁,待会儿你想去哪儿吃?我们想去二楼吃面。”   闻声,叶书扬习惯性地抬头望去。   只见曲珞正笑吟吟地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余光里,靠走廊那一组的墙边斜倚靠着一个身影。   对方头颈低垂,眼神虚散,单腿虚虚地支着地面。   一种常见的等人姿势。   叶书扬收回视线,太阳穴莫名突跳了一下。   他隐隐有种大事不妙的直觉。   耳畔仍然萦绕着她们的讨论声。   “你们先去吃吧,我想把这页的题目做完再去食堂。”   “但是你去得太晚的话,食堂就没吃的了。”曲珞将谢涵蓁拉了起来,顺势挽上她的胳膊,“劳逸结合嘛,反正晚自修的时候也能写。”   谢涵蓁摇摇头,抽出手:“不用了,我还不饿。”   曲珞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她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就听见叶书扬问:“你们仨待会儿一起去吃面?”   “嗯,但蓁蓁不去,所以就只有我和飒飒,还有柯烬。”她没回头,只用手往后指了指。   操,还真被他猜中了。   叶书扬想也没想地飞速站起身,将椅子挪回桌下:“我也想吃面,走吧,一起去。”   曲珞疑惑地盯着他:“你不打球了吗?”   以往这个时间点,他基本上都会去篮球场打球的。   叶书扬一顿,眼神躲避了一瞬。   可是很快,他就抬手活动了一下腕骨,装腔作势道:“今天不想打,写题写太多,手酸了。”   他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开玩笑似的说:“要不你给我揉揉?”   “想得美,没见过你这么娇气的,还写题写酸了,那你脑子用到宕机了吗?”   “怎么,脑子宕机的话,还有太阳穴按摩服务?”   “……没有,别做梦了。”   耳畔的声音渐行渐远。   谢涵蓁长吐一口气,压下心底那抹微酸的物质,正欲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试题上时,头顶上方猝然掉落了一包黑色寿百年。   那一刹,原本移动的视线骤然停滞。   她还记得不久之前,那支烤烟在口腔内留存下的辛辣呛人的味道。   其实她并不喜欢那味道。   只不过,那味道带来的感觉能让她短暂地释放压力,体验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所以,她才会不自觉地被它吸引,最后深陷。   想到此,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自己好像有点贪心了。   不仅想要上升的排名、名校的录取通知书,还想要更多人的关注。   但是,这怎么能算贪心呢。   谢涵蓁就是值得任何耀眼的东西。   她轻笑一声,用曲珞曾经告诉过她的话,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所以,无需怀疑自己,遵从本心就好了。   思绪停留在这里,指尖夹住一根烟,往外一抽。   而后抬眸。   -   早自修下课后,曲珞和陈飒一边笑着讨论老周今天好像换了顶发质更好的假发,一边挽着手走出教室。   下一秒,谢涵蓁习惯性地站起身,和往常一样,打算和她们一起去小卖部买早餐时,却只看见那两个有说有笑的背影。   她面色一怔,随即垂眸,又坐了回去。   拿起笔,写下一个解字后,思绪却蓦然僵住,脑海中只剩下那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想什么呢,你不会以为她们真的把你当朋友了吧?”   “真是有够天真的。”   声音渐渐消散,但本子上的解字后面,被她慢吞吞地写下一行字。   一行与脑海中的声音隐约重合的字眼。   「想什么呢,你怎么可能会有真心的朋友。」   曲珞和陈飒一边小声说着,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的。   走到八班门口时,两人才想起来,因为新座位隔得太远,所以她俩刚才都忘记叫上谢涵蓁了。   想到此,两人又立刻挽着手,折返回教室。   曲珞瞥了眼在座位上认真写题的谢涵蓁,忽然想起昨天傍晚,她因学习而拒绝她们的话语。   踌躇片刻,她扭头看向陈飒:“要不然,我们帮她买回来?我记得她早餐几乎都吃饭团。”   陈飒差不多也想到了她所想的内容,于是点头,赞同道:“可以!我们走吧。”   写完那一句话之后,谢涵蓁怔然地盯着本子盯了好久。   直到前桌转过身,与她说话,她才恍然回神,用修正带涂抹掉了那一行字。   “什么?”她没听清对方刚才说的那句话。   “去灌水吗?”喻漾枝重复了一遍。   距离第一节 课上课还有八分钟时,曲珞和陈飒回到教室。   曲珞将袖口里藏着的饭团,和一瓶拎着的果汁放到谢涵蓁课桌的桌角:“锵锵!”   谢涵蓁抬眸,对上她明媚的笑脸,并听见她接着说:“小卖部的饭团好像换了个牌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还有这个果汁,是飒飒怕你——”   “谢谢,但我今天吃过早餐了。”谢涵蓁蓦地打断了她,并将桌上的饭团和果汁递了回去。   陈飒啊了一声:“那你把果汁留下吧,还能喝,饭团就给我吧,我的肚子还有位置。”   “什么嘛,你今天胃口怎么这么好。”曲珞笑着调侃了一声,接着又将视线放在谢涵蓁桌上的水杯上,“那我们现在去灌——”   尾音未落,曲珞便看清了她水杯的情况。   她的水杯是满的。   谢涵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窘迫。   可仅一瞬,她便抿抿唇,面带歉意地拒绝道:“果汁也……不用了,我还是习惯喝矿泉水。”   她垂眸,视线落在那句被涂抹上厚厚一层修正带的话上。   其实早该明白的。   就算是真心的朋友。   她也是被遗忘、被落单的那一个。   -   周六下午,钢琴课程结束后,曲珞在乔霁宁家附近的超市里磨蹭了好久,才等到对方打车离开。   在乔霁宁离开后,曲珞即刻拦了一辆出租车,并跟司机报了餐厅的地址。   说完话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双肩微塌地扭头看向窗外的车流。   不知怎的,在这种已经没了退路的情况下,她竟然隐隐有种退缩的念头。   如果,在她亲眼看过了之后。   事实就是如自己所想的一般,那她要怎么办。   以及,当自己要面对那个不得不面对的结果时,她又该怎么办。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她克制着不去想这件事。   因而,她从来没想过,在把脑海中的那个猜测印证了之后,她面对的会是什么,而她又该做些什么。   后知后觉的惶然像一团烟雾,轻柔地笼罩着她,并且细密地渗入肌肤的每一寸纹理之中,剥夺走她该有的思考能力。   这种感觉,比一周之前刚看到那条短信时,要更为强烈。   越接近真相,她反而越不安。   抱臂的双手不知不觉地用了力,指尖掐至发白,身体轻颤。   车厢内的电台声仿若渐渐退去,最后耳畔只剩下莫名的钟表声。   “嘀嗒,嘀嗒——”   好似在倒计时。   到达餐厅后,曲珞在车内多等了十几分钟才下车。   曲延亭订的是靠窗的座位,和一周前他们一家人来这里吃饭时坐的位置很近。   曲珞深呼吸了好几次,压下胸腔内那股恶心的感觉,缓步往餐厅斜对面的一家咖啡厅走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家咖啡厅正好处在曲延亭座位的视野盲区内。   越往前一步,心脏就跳得愈发快速。   放在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手也轻微地发着颤。   慌乱、不安、悸恐的情绪让她一直处于失神的状态,也让她没有注意到身前迎面而来的人,因而,她就这么直直地和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欸,你干嘛?走路不看路吗?”柯烬笑着抓住她的胳膊,好让她稳住身形,“怎么还投怀送抱的。”   “不好意思。”曲珞下意识地道完歉之后,才抬眸望向跟前的人,“柯烬?”   他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下颚线清晰分明。   确认是他的那一瞬间。   瞳孔遽张,就连呼吸起伏都跟着顿了下。   比先前更为剧烈的不安感如涨潮的水流,顷刻间将她淹没。   她想起了乔霁宁和他的关系,想起了他家的那些烂事,还想起了他对那对母子的恨意。   想到这,眼神不受控地躲闪了一下。   她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   “嗯,怎么?认不出来了?”柯烬微微俯身,视线与她齐平,漆黑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好像做贼心虚啊?”   “什么,什么做贼心虚啊?”曲珞下意识地否认他的话,眼睫轻颤着,思绪却蓦然一顿,“你在这儿干嘛呀?”   “去超市买点东西。”   “怎么跑这么远来买东西?那边不是有超市吗?”   “噢,我是不是忘跟你说了,我搬出来一个人住了,就在这附近。”   “欸?”曲珞不自觉地抬眼,直直地撞上他的目光。   心跳却倏然一滞。   因为余光里,她一直注意着的那两个模糊的人影此刻不知做了什么,他们似乎靠得更近了。   那一刹,她身不由己地微微偏过头,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   柯烬直起身,轻笑一声,边说着边扭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什么?你还真是做贼心虚啊。”   话落,在曲珞开口阻止他之前,他就已经将斜对街的餐厅内的那一幕尽收眼底。   曲延亭轻微俯身,凑到乔霁宁的跟前,将她未注意到的耳侧垂下的一缕碎发拨至耳后。   短短三秒的一个动作,亲昵又自然。   曲珞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   尽管她已经设想过多种可能,但当眼前这幅画面毫不遮掩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时,她还是难受到喘不上气,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睛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般,空洞地望着那个方向。   在胸腔内憋着的那股气吐出来之前,她倏地被戴上了一顶鸭舌帽,眼前的画面被压得很低的帽檐遮住了大半。   柯烬轻拍了一下帽檐,帽子又往下压了几寸,将她的视线完全遮盖住:“别看了。”   “如果难受想哭的话,就哭吧,我替你挡着。”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温柔。   如注入平静湖面的一滴水珠。   嗓音入耳的那一瞬间,待机的感知渐渐回笼、运作了起来。   曲珞的眼睫颤了颤,她转过头,垂眼看着地面,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异常:“我没事。”   话落,她抬手握住帽檐,想把它拿下来,却被柯烬摁住了手腕。   动作间,帽檐上抬了一些,她瞥见他勾着唇的下颚,也听见他问:“没事的话,我带你去兜个风?”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服了,把学车放入待办清单里,我狠狠地学。」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41章 兜风之旅   ◎但是,他等到的是他们。◎   季春的夜晚, 已经有了一丝夏日的暖意。   耳畔虫鸣声阵阵,鼻息间偶有草木的淡香味拂过。   车库前,柯烬跨坐在摩托车上,长腿蹬地, 单手拎着头盔, 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语气却是含着笑意、慢条斯理的:“哎,不是吧,你不会现在想反悔了吧?”   晚风拂过,吹得他额前新长出的碎发悠悠晃动了下。   月色之下,少年调侃的笑意被映得更为柔和却恣意。   几分钟前,关于他的提议, 曲珞鬼使神差又木愣愣地点了点头。   不过片刻,她就被柯烬带到了他现居地的车库前。   明明刚才她答应好了和他去兜风的, 但是现在她僵愣在原地的模样,也不怪柯烬怀疑她临时反悔。   曲珞摇摇头, 目光一直没离开那辆摩托车, 她蹙着眉打量了须臾后,才抬眼望向他:“不是,我没反悔,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而且你这车——”   柯烬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略低的嗓音倏然打断了她:“我们都这么熟了,你也没必要用这种老套的搭讪方式。”   曲珞:“……”   什么搭讪方式!这家伙的臭屁程度怎么和叶书扬一模一样!   “开玩笑呢。”在她发作之前,柯烬笑着接上她刚才没说完的话, “而且我这车, 怎么?”   闻言, 她又将视线放在车身上:“你这车,我好像也在哪儿见过。”   机车的车身通体漆黑,宛若一头在黑夜中蛰伏的矫健的猎豹。   流线型的车型,野性与厚重感并存,车尾隐约有点刮蹭的痕迹,但不影响整体的造型。   虽然不论曲珞怎么想,她都非常笃定这是自己第一次看他骑机车。   但她还是很在意心底那股莫名的熟悉感。   没想到话落之后,柯烬竟然笑得不行,还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我还以为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什么意思?”曲珞不自觉地将帽檐往上抬了抬,好将他的表情看清楚,“难道……我以前真的见过你骑车?”   柯烬将怀里的外套递给她,而后饶有兴味地提醒道:“开学前,巷子里,我和黄毛他们赛车,害我摔倒的人,是你吧?”   曲珞一边无意识地接过他的外套,抱在怀里,一边蹙着眉,思考了几秒他的话。   紧接着,她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惊讶到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居然是你?”   得到对方懒散的点头回应后,她抱怨的语气中仍旧掺杂着一丝不可置信:“但你也害我摔倒了好吧,哪有人在巷子里赛车的,那多危险呀。”   开学前,曲珞去味品记买糕点那天。   她刚走到巷口的拐角处时,一辆速度极快的机车迎面而来。   曲珞猝然一怔,僵在原地。   不过所幸,在撞上之前,车主及时调转了方向,最后她只是被吓得摔倒在地,并没有擦碰到车身。   而车主的情况似乎比她严重许多,车和人一起侧摔在地。   车身甚至撞出了零星的火星子。   曲珞看着他,缓缓站起身,揉了揉发痛的膝盖,正想说些什么时,身后蓦然蹿出另外几辆摩托车。   他们在那人的跟前停下,低头瞧了眼已经坐起身、单腿屈膝的少年,又扫了一眼目光有些发怵的曲珞,而后对着少年竖起拇指,随即翻转朝下,嘲意十足。   少年一直没有将头盔摘下,所以曲珞只看得见他那双漆黑的眼眸。   他的眼底没有她以为的懊恼、愤怒以及烦躁,反倒有着浓烈的嘲讽与轻慢的笑意。   就好似,他才是睥睨一切的胜者。   片刻后,柯烬低沉含笑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嗯,我以前真挺混的。”   但以后不会了。   “哎呀,你以后不再这么干就行。”曲珞朝他伸手,即刻转换了个话题,“你把头盔给我啊。”   他用下巴指了指她怀里的外套:“先把外套穿上,虽然现在开春了,但晚上还是挺冷的。”   曲珞微微愣了愣,一时没了反应。   她怎么感觉他变了好多,以前的他可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感受的。   不过这种改变还挺不错,至少不会让人觉得他太冷漠、太有距离感了。   察觉到她失神的表情,柯烬立即会错意地补充了一句:“这件我还没穿过,是干净的。”   曲珞慢半拍地道了声谢,穿上外套,随即接过他递过来的头盔,摘掉头上的鸭舌帽,戴好头盔后,小心翼翼地跨坐上车。   她将帽子塞进自己怀里,两手抓住柯烬的衣角。   无声地示意着,自己已经坐稳了。   引擎轰鸣,车子驶出院子,跑动起来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似的问他:“我们要去哪儿呀?”   发动机的轰鸣声、呼啸的风声混杂着他掺了柔意的嗓音,一起萦绕在耳畔:“你把大脑放空,剩下的交给我。”   把今天看到的所有的画面都从脑海中清除。   她唯一要做的是,享受这一刻的自由。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不知道这次奔逃的目的地。   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因为她这次的恣意妄为而担心她。   不过,目前的她不需要操心这一切,只要在意这次计划之外的逃离就好。   也许今晚她可以逃离现实,逃离地球。   逃离所有糟糕的事。   柯烬开得很快,沿街的风景重叠、模糊地倒退着。   气流拂过他的衣摆,风声猎猎作响。   听着涌向自己的嘈杂的车流声,看着几乎要连成线条的人影,感受着包裹住周身的静谧的黑夜。   曲珞的心尖倏忽一阵发痒。   原本厚重的心绪也变得轻盈、飘忽了起来。   好像这一刻,她飘飘然地漂浮到了夜空中。   也仿佛,载着她的并不是一辆机车,而是一团足以包裹住整颗心脏的彩色棉花糖。   这颗棉花糖可以托着她,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说不定,它还是哆啦A梦的那只百宝袋。   是一种能让她变得兴奋的魔法。   一路上满是轰鸣的引擎声和呼啸的风声。   他们很快驶离了主城区,亮如白昼的街景渐渐退去,眼前的景色慢慢变暗,他们驶上了一条没有尽头的公路。   而后,她听见了枝叶被风吹拂后发出的沙沙声响,也看见了道路两侧逐渐变多的绿化和变高的树木。   “嗯?这是?”曲珞的眸光亮了亮。   紧接着,四周迎面而来的景致回答了她的疑惑。   低矮连绵的山野,分割成块状的田地,矮小的房屋渐渐跃进视野。   他们正绕着城市的最外围行驶着。   沿途的夜灯在夜幕中飞速地倒退着。   他们越远离市中心,视野也变得越开阔,连带着没有任何阻隔的风也轻拥过来。   曲珞不自觉地闭了闭眼,感受着沿途而过的、疾驰的风声。   心脏却在此刻,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在城市的外围绕完一圈后,机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柯烬半侧着脑袋,问她:“爽了吗?”   他在问她好受些了没。   呼啸的气流拍打在身上,血液逐渐沸腾。   多巴胺分泌旺盛,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之前所有的不愉快统统都被她抛在了脑后。   “爽了!超级爽!”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破碎的风声中,她听见了他低低的笑声。   曲珞重新抓了抓他的衣服,俯身靠近,问他:“可不可以再快一点?”   “行,你抓紧。”懒散的腔调落下的那一瞬间,他骤然提起了速度。   机车疾驰在公路上,曲珞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腰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贴着她的脊背也绷紧了些。   可她并未把这转瞬即逝的感觉放在心上。   因此此刻,刺激、爽感、心跳代替了所有的烦闷和感受,它们一起充斥着胸腔,让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要飘离地面。   也让她隐隐约约地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似自己真的会被这辆机车载着,开往一条通向夜空、通向没有尽头的公路、甚至是通向无人探知的宇宙的路。   -   柯烬将她送回小巷时,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这个时间还是她用他的手机看的,因为她的手机早已耗尽电量,自动关机了。   曲珞抿抿唇,望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苦恼这么晚了,她待会儿要怎么和廖景芝解释自己的晚归。   想到此,她忽地想起了叶书扬。   她昨晚告诉过他,今天的钢琴课结束后,她要和朋友去逛街,所以就不麻烦他过去接她了。   虽然他当时并没有怀疑什么,但她还是怕,他会从中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不管是从感性还是理性上来说,她都不期望这种情况发生。   因为关于今天这件事,哪怕她还没理清楚头绪。   她也不是很想找他讨论。   或者应该说,她并不想告诉他。   这件事已经足够她恶心的了,她不想要以此来勾起他那些早就埋藏好的、不快乐的记忆。   尽管很久之前,他就告诉过她,他已经放下了,并且还试着开导过她。   可是,目前的情况和当初的情景完全不同。   她已经欺骗不了自己。   也没有理由欺骗自己了。   曲珞轻叹一口气,翻身下车,解开头盔,顺手戴上了怀里的鸭舌帽。   再难过,她还是很顾及自己的形象的。   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绝对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她将头盔递给柯烬:“你的鸭舌帽先借我一天,可以吗?我的头发太乱了。”   他摘下头盔,轻嗯了一声。   而后,柯烬撩起眼皮,漆黑的眼眸,略带探究性地凝视着她。   那直白的目光看得她发愣。   像是要将她看穿。   曲珞不明所以地撇开眼。   不知为何,那眼神看得她心慌,一种像是撒了谎之后,被立即戳穿的心慌感,同时那目光还扰得她思绪混乱。   他究竟想看穿什么?   视线短暂地移开几秒后,耳畔依然没有传来他的嗓音。   她只好开口打破这怪异的沉默:“谢谢你今天带我去兜风,没想到你开机车这么稳,也没想到那边的风景这么漂亮。”   闻言,柯烬挑了挑眉。   “嗯,然后呢?”他低沉的嗓音散在雾气深重的夜晚。   “然后……什么?”曲珞眨了下眼睛,思考了一瞬。   哦对,她还没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还给他。   怪不得他刚才那样看她呢。   利落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她低头看了眼全身,确认没什么东西遗漏后,才将外套递给他:“还有,谢谢。”   柯烬接过衣服,但没收回视线,仍旧紧紧地盯着她:“还难受吗?”   曲珞微微一怔,随即咧嘴笑了笑:“当然不难受啦,我又没有那么脆弱,那种糟糕的心情早就散在风里了。”   他方才盯着她盯了这么久,不会已经看出来她依旧糟糕、烦躁的情绪了吧。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柯烬轻笑一声,没再继续问。   他垂下眼睫,将另一只手伸进兜里。   一秒过后,他便递给她一根棒棒糖:“我听说,吃点甜食,心情会好。”   曲珞抿了抿唇:“哎,你怎么不相信我,我都说了我现在特开心,一点也不——”   “我信你。”简单的音节砸在心口的角落,轻微的虫鸣声混着他认真的嗓音,轻易地挤进她的耳朵,“我只是单纯想给你。”   不管是想哄她开心,还是如他所说那般,单纯地想给她。   他的最终目的都一样。   曲珞低垂下长睫,看着被递到掌心的那根哈密瓜口味的棒棒糖,不自觉地蜷了蜷指尖,她再次道了声谢:“谢谢。”   谢谢你做我的朋友。   谢谢你带我兜风,带我看风景。   也谢谢你的糖果。   幸好这个世界不算太糟糕。   也幸好她还有朋友的陪伴。   柯烬下了车,自觉地站在她身边,歪着脑袋看她:“走吧,我送你进去。”   曲珞张了张嘴,刚想开口时,就又听见他说:“我不想再听见第四句谢谢。”   今晚的她在情感上格外敏感,总是一遍遍地又不确定地输出着自己的谢意。   虽然敏感一些没什么不好的,但这样的她,太让他陌生了。   他还是更喜欢原先那个不受情感约束的、永远大大咧咧的曲珞。   曲珞无声地笑了笑,眸光渐软:“好!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今天的事可以不告诉别人吗?”   柯烬敛眸嗯了声。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问是什么。   也许是今天的所有。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巷子弯弯绕绕的,两人缄默着从巷口往里走了一段路后。   一抬眸,他俩便在下一个拐角的路灯下,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身形高瘦颀长,头颈低垂,目光虚虚地落在地面上,脚边被投下一圈矮小的影子。   他似乎在那站了很久,身上沾着潮湿的水雾。   看上去有些困顿的脸模糊地陷在阴影里,原本柔软的头发大概也沾了些水汽,变得不那么蓬松了。   光影交错间,曲珞看清了他的轮廓,也看清了他此刻的状态。   本该舒展的眉头轻微皱起,天生上扬的嘴角微微耷拉着,他看上去明明已经很困了,但还是执着地等待着什么。   曲珞一怔,无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好奇怪,难道方才兜风时的那阵风又刮回来了吗?   她的鼻尖怎么开始发酸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   下一瞬,叶书扬抬头,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如释重负的笑意刚要从他的瞳孔漾开时,眼底便猝不及防地闪过一丝愕然。   而后,笑意就此僵住。   在这个虫鸣声此起彼伏的春夜。   他终于等到她了。   但是,他等到的是他们。 第42章 如鲠在喉   ◎但我心情不太好,你能抱抱我吗?◎   曲珞压下心中那不知名的感受, 唇边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努力地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和平常无异。   只要,只要先瞒过他就好了。   她这样想。   静谧的夜幕中,望不见尽头的道路将三人连成一个微妙的小三角。   谁都没有率先打破这一刻的稳定与平衡。   细长的虫鸣声混杂着扑簌簌的树叶声萦绕在耳畔。   明明是很夏天、很畅爽的声音, 却扰得人心头腾起一丝燥意。   柯烬微动眼睫, 目光紧锁住曲珞的侧脸, 没有遗漏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   他想他看明白了她的担忧,她的困扰,以及她想要遮掩的东西。   其实他有一段时间很羡慕他们青梅竹马的关系。   因为十几年的默契相伴,所以他们之间有着别人融入不了的结界,也比别人能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动   青梅竹马这个词,好像生来就是紧密的、契合的。   他对此有些嫉妒。   却也渐渐释然。   因为他看得出来, 在曲珞的心中,那人也只比他多了一层从小到大的友谊而已。   这没什么好慌张的。   青梅竹马是加分项, 却也是限定项。   想到这,他忽地转念想起了她刚才拜托他的事。   既然她想要隐瞒, 那他可以帮她做得更滴水不漏一些。   只要她愿意, 他可以一直护着她。   不仅是在当初的足球场上,还有之后,每一个她需要他的时刻。   柯烬懒散地单手抄兜, 低颈睨着她,率先打破了这不稳定的沉寂:“那我就送到这?”   曲珞扭头望向他, 眼睛弯成一双弯弯的月牙:“嗯,今天谢……”   意识到自己又在下意识地对他道谢时,她恍然改口道:“下周一见!”   话音一落, 她没等柯烬的回应, 便大步走向叶书扬, 而后在他跟前站定:“在等我吗?”   他看着她微微仰起头,那双缀着长睫的眸子,因她此刻仰头的动作,缓缓暴露在那顶压得极低的帽檐外。   头顶绒黄的灯光落在她那双琥珀色的瞳仁上。   漆黑的夜色里,她的眼睛明亮又好看。   在看见她的瞳孔只映着他一人的身影时,惶然的心跳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所有的感知也在后知后觉地渐渐回笼。   熟悉的青柠味被揉进鼻息之间,少女柔软的发丝轻拂过颈侧的肌肤,那句杂糅着虫鸣声的轻柔悦耳的话语灵活地钻入耳朵,弯出一抹狡黠弧度的眉眼跃进他的视野。   叶书扬无意识地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指。   脑海中全然充斥着她刚才的那句话。   在等她吗?   嗯,他一直都在等她。   他等了很久了。   但,他等到她了吗?   思绪踌躇之际,他没听见自己回答她的嗓音,反倒听见了自她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曲珞。”   那一刹,动作脱离了意识,或者说,动作比意识快了一步。   叶书扬下意识地伸手扣住曲珞的肩膀,在她循声望去的前一瞬。   曲珞怔然地眨了眨眼,扭头的动作一僵,眉头轻微蹙起。   叶书扬这是,怎么了?   他扣住她肩膀的手指好像有些用力,甚至用力到她的肩骨都微弱地发了痛。   在她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之前,就有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并且轻易地扯走了她的思绪。   “周一见,帽子别忘了带给我。”柯烬含混的笑意融在风中,他边说着,边转身,将兜里的那只手拿了出来。   “嗯,我等你很久了。”说话间,叶书扬的注意力全然被原先余光里,某种模糊的物件所占据。   尘埃浮动着的月光之下,柯烬转身的那一瞬间。   叶书扬发现对方的手腕上戴着那根,他许久都没见曲珞绑过的向日葵发绳。   心脏在那一刻骤然下坠。   紧接着,恍若有一枚锐利的箭镞破空而来,瞬间刺入他的咽喉。   他张了张嘴,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叶书扬,你弄疼我了。”曲珞皱着眉,不满地动了动肩膀。   “对不起。”叶书扬松开她,双手自然垂下,同时垂眸看着她,“你去哪了?我给你打的电话都是关机的。”   曲珞不着痕迹地撇开眼,只回答了他的后半句:“我的手机没电了。”   叶书扬的眸色动了动,他看出了她对那个问题的抗拒。   既然她不想说,那他就不问了。   尽管,他有一点在意。   有一点,如鲠在喉。   时间静默了几秒。   喉结缓慢地滚了滚,他主动换了个话题。   “我跟曲叔和廖姨说了,你和朋友逛完街后,我就直接接你去我家写作业。”可换完话茬后,他突然觉得好没劲儿,自暴自弃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你回去之后别说漏嘴了。”   闻言,曲珞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他居然替她圆好了谎,也不是心虚自己的谎言被他戳穿了,而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爸回来了?”她的语气里有着很明显的不可置信。   “嗯,怎么?”   “哦……没什么,只不过他之前说周六要加班,所以我以为他要凌晨才会回来。”   “可能工作做完,就提前回来了吧。”   曲珞扯着唇角,哼笑两声:“也许吧。”   说完这句话,两人默契地沉默下来。   耳畔只剩下独属于春夜的鸟叫声和呼呼的风声。   须臾后,曲珞率先回过了神,提议道:“我们回去吧,我好困哦。”   话落,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打算抬步就走,却被叶书扬扣住了手腕,语气有些猜测:“你……心情不好吗?”   指尖因他的话倏然蜷了下。   而后,她即刻否认道:“哪有!我心情好得很呀,我跟你说,我今天还——”   话音戛然而止,未说完的话消弭在一个轻柔的怀抱中。   叶书扬顾自俯身,将她揽入怀中,音调低缓:“但我心情不太好,你能抱抱我吗?”   帽檐不知何时偏转到了左侧,她的脸蛋毫无阻碍地埋在他怀里,两人二十一厘米的身高差刚好够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   叶书扬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   安抚的意味很明显。   曲珞蓦地鼻尖一酸。   她糟糕的情绪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下一刻,他平缓的声音混着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朵:“这里没有别人,难受想哭的话,不会有人看见的。”   我是说,受委屈了的话,不用逞强,我会主动抱你。   想哭也是可以的,在我怀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可以依赖我的,曲珞。   心底有一块柔软的小角落微微塌陷。   眼眶渐渐湿润,可她没有放声大哭,只是抬手,更紧地环住了他的腰身,加深了这个拥抱。   -   曲珞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廖景芝打着哈欠开了门:“怎么这么晚,你和小叶有这么多作业要做吗?”   “没有啦,我在他那儿看电视看得忘记时间了。”曲珞换好鞋子直起身,伸手就去挽廖景芝的胳膊,“你怎么还不睡?”   “在等你喽。”   曲珞笑着凑近她的颈窝,轻轻嗅了嗅:“好香啊,你用的是什么身体乳呀?我今天想跟你一起睡。”   廖景芝笑着拍开她的手:“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我一起睡。”   “我都还没成年呢,怎么不能和妈妈一起睡了。”她边说着,边看了眼四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爸爸回来了吗?”   “嗯,在书房呢,怎么,你找他有事吗?”   “没有,随便问问,那我先去洗澡了。”   “好。”   曲珞洗完澡,路过一楼书房的时候,透过没关严实的门缝,往里瞧了一眼。   屋内的灯光还亮着,曲延亭坐在电脑桌前,敲打着键盘,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看上去似乎很忙碌。   曲珞垂眼,视线怔怔地落在地板上。   寂静的空间让一切都慢了下来,也让她恍惚间突觉一丝茫然。   她要怎么做,才好呢?   思绪飘到无解之时,曲延亭倏然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他停下手头的工作,抬眼望去:“刚回来吗?”   “嗯,我准备去睡了。”曲珞揉了揉未干的头发。   “快去吧,别熬夜了。”曲延亭又将目光放回到电脑屏幕上。   曲珞后退半步,刚想转身时,心底的那抹不自在猛地掐住了她的喉口,骤然而来的窒息感让她想起自己方才和廖景芝撒娇时,对方所展露出的亲昵的神态。   她不能,不该,也不想让她蒙在鼓里。   想到此,她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做好了某种决定,随后缓步上前,将房门的缝隙推开得更大了些:“爸爸,我今天学完琴之后,和朋友去逛街了。”   曲延亭没抬头,一边忙着手中的工作,一边回应她的话:“这个我听说了,你们是打算之后再去吃那家泰国菜吗?”   他很自然地以为曲珞只是来跟他解释,今天没和叶书扬去餐厅的原因。   所以他便随口接下了她的话茬。   “也许吧。”曲珞步入书房,缓声继续道,“今天,我跟我朋友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上周我们去过的那家法式餐厅。”   “我们本来,是打算去那家餐厅吃饭的。”她悄悄攥紧身侧的手,“但是最后没去成,因为我在那儿看见了一个人,哦不对,是两个人。”   “他们特别亲密地享受着今天的晚餐,动作跟热恋期的情侣似的。”说到这,她忽觉喉间一哽,再开口时,声音哑了一些,“您猜猜,我看见谁了?”   曲延亭一心二用,没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她说的话上。   因此在空气寂静了几秒后,他才回过味似的察觉出她言辞以及语气中的不对劲。   他后知后觉地抬起眼,对上她早已染上雾气的眼眸的那一瞬间,他才猛然惊觉,她说的是什么,以及她看见了什么。   曲延亭猝然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产生的刺啦声混着他无措的嗓音,撞入她的耳膜:“珞珞……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曲珞歇斯底里地怒吼了一句,这一晚忍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先前所有的犹豫、忍耐、担忧也在这一瞬间彻底分崩离析。   她怎么会看不见他眼底的那一丝慌乱。   如果真的什么也没有,如果真的坦坦荡荡,如果他没有刻意隐瞒她什么,那他又何必慌乱。   想到这,曲珞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几个月前,乔老师住院时,她刚好碰见捧着花从花店出来的曲延亭。   那个时候,她被叶书扬猜测的解释说服了。   但如今想来,说不定曲延亭捧着花,正好是去医院看望乔霁宁呢。   不对,也许他所有加班的谎言,都是幽会的借口。   毕竟他拿着的那束花,虽然是廖景芝最喜欢的康乃馨。   可是,康乃馨也是最适合探望病人的一种花。   而探望病人,又怎么会流露出开心的神情呢。   这样一想,所有的不合理都变得特别合理了。   甚至,这个想法比叶书扬当初猜测的说辞更符合逻辑。   曲珞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次抬眸,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画面。   她闭了闭眼,扭头移开视线,顾不上流下的眼泪,继续哑声逼问道:“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又是什么样?坐在餐厅里的人不是你?让她当我的老师只是偶然,没有你的私心?还是……”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内的酸涩,艰难地将那几个难堪的字眼说出口:“还是你没有,婚内出轨?”   曲延亭后脊一震,整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夺走了声带,发声特别困难。   眼泪无声淌下,她抹掉眼周的泪水,抬眼直视他惶然的眼睛。   不知怎的,在看清他那张脸的时候,一开始的愤怒忽然就变成了疲累。   难堪的字眼被她一字一顿地说出口后。   熟悉的沉默再次在这个不大的书房内蔓延开。   曲珞看着他那怔然的神情,泪水再一次崩溃决堤。   他的沉默,他的不再反驳,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   最后一锤定音,更坐实了她的猜想。   她再也忍不住地低下头,掩面,呜咽着出声:“你这样……真的让我好恶心啊,为什么偏偏是乔老师呢?我要怎么办……”   曲延亭呼出一口气:“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门口突然出现廖景芝的身影,她平静地接过曲延亭的话,“珞珞,我跟你解释吧。”   闻言,曲珞抬起头,转过身,满是泪水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惊愕。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她解释?难道这一切她早就知晓了吗?   还是说,自己真的误会今天发生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不会换男主,也没有换男主的想法哈,男主自始至终都是竹马,这点我没有动摇过,预收的时候我就想写一个竹马胜天降的故事。   然后这本文围绕女主开展的一些线,除了和男主之间的感情线之外,还有她的亲情线和友情线的一些描写。   因为最近有在走亲情线和友情线的一部分,所以看起来竹马的戏份可能略少。   但我可以保证的是,竹马的戏份只会仅次于女主。   *   然后,开窍也快了,开窍之后,可能二人转会比较多。   这本文不会很长,估计也就二十多万。   不管你是选择继续相信这个故事、相信我,陪着它走到结局,还是选择到这为止。   我都非常感谢你们的陪伴~   今天周一……还挺不快乐的,那就晚安~ 第43章 快乐和解   ◎叶小新,你不会又躲起来偷偷哭吧?◎   曲珞颤着手关上房门, 转身,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   她失了神似的慢慢收起腿,弓下身子, 双手紧紧抱住膝盖, 将下巴搁在臂弯处, 目光怔然地盯着地板上的某个点。   思绪肆意蹿逃,溜回刚才的书房。   廖景芝认真地凝视着她,踌躇着斟酌完字眼,温和地陈述道:“我跟你爸,在三年前就已经办完离婚手续了。”   他们已经离婚了……   这是曲珞从未想过的原因。   可是,三年前吗?原来他们已经分开这么久了。   思及此, 她只觉心口一紧,头脑开始发懵。   整个人默然地呆立着。   廖景芝仍在继续:“妈妈很抱歉, 让你在这种情况下得知这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们担心, 这会影响到你的心情, 进而影响到你的成绩。”   她一直都知道,在曲珞眼里,他们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   正因如此, 她才更怕她接受不了,也更怕她受到打击。   “我们本打算等你高考完, 成年后,心智更成熟一些、并且对成年人的感情有所了解的时候,再告诉你这件事的。”廖景芝走到她跟前, 抬手抹掉她颊侧的泪水。   “你还太小了, 所以可能不太明白大人之间的感情, 我和你爸只是自然而然地感情变淡了,才选择离婚的,没有谁对婚姻不忠,并且离婚也是我们慎重思考后的决定。”   “不过你放心,我们即便离婚了,但对你的感情还是不变的。”   曲珞怔愣地盯着廖景芝盯了几秒后,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梦境,也不是谎言,而是她接受不了的事实。   她撇开眼,吸了吸鼻子,啜泣着问:“但你们以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明明以前一切都很好,如果不是受外部因素的影响的话,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廖景芝心中一痛,曲珞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将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珞珞,人总是会变的,感情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我们也不是很突然地就变成这样,只是我们对彼此的感情没有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但也仅此而已,你能明白吗?”   曲珞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一时静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廖景芝叹了口气。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她直接再说得更决绝些吧。   她松开她,眼神直白地盯着她,柔和地问道:“你希望妈妈快乐吗?”   尽管曲珞仍处在一种接受不了事实的哀恸中,但她对这个问题还是能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见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后,廖景芝才喃喃道:“其实我之前想过,要不要因为一些外部因素而选择不离婚,和你爸凑合着继续过日子,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   “因为在成为你的妈妈、以及他的妻子之前,我先是我自己。不管以后我还有多少身份、多少称呼,‘我’这个属性始终是第一位的。所以,我不想被任何感情所牵绊,我想为自己活这一辈子。”   曲珞怔住,抬眼,愣愣地望着她。   “可能这么想会有些自私,但我始终都这么认为,先成为自己,再去爱人。”廖景芝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眸光渐软,“你也是,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永远都不要委屈自己,无论你做什么,妈妈都希望你快乐。”   所以你,也一定会希望妈妈做任何能让她快乐的事情的,对吧。   下一瞬,有节奏的敲门声打断了曲珞的思绪。   她抬头望了眼对面黑漆漆的房间,站起身拉上窗帘,接着打开门。   廖景芝端着一杯牛奶,站在门口:“还难受吗?”   “还有点……”她诚实地嗫喏着。   “好,慢慢来,妈妈不逼你立刻就接受这件事。”廖景芝动了动拿着牛奶的那只手,“但还有件事我们现在就得聊一聊,方便我现在进你房间吗?”   “嗯。”曲珞侧身让行。   廖景芝将牛奶放在桌上,往曲珞放书包的那把椅子上一坐,看着曲珞坐在她身侧后,她慢慢开口:“抱歉珞珞,钢琴老师这件事,是妈妈的疏忽。我刚刚找了另外几位老师的资料,如果你对这件事很介意的话,我们下周就可以换,但可能要辛苦你多花时间,毕竟很快就要集训——”   “妈妈。”曲珞轻柔地打断她的话,像是做好了某种决定,“我不想参加艺考,也不想学钢琴了。”   廖景芝怔了怔:“这是你考虑后的选择吗?”   曲珞点点头:“嗯,我也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弹琴的,我甚至找不出原因,但可能就如您说的那样,人总是会变的。”   意识到自己对钢琴的兴趣大减,甚至到了触摸到琴键就会厌烦的地步时,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接受不了,这样突然改变的自己。   即便她花费大把的时间在钢琴练习这件事上,也即便她不停地安慰自己别让妈妈失望时,她也找不回当初学琴时的快乐了。   可方才,当廖景芝告诉她,无论她做什么,她都希望她快乐的时候。   那颗悬而未决的心仿佛突然就落到了实处。   她是被爱着的。   “我知道在您眼里,我还是个孩子,但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且我也到了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的年纪了。”曲珞抿抿唇,停顿了一下,“只是……我辜负您的期望了,这条路我还没有成绩,就想要到此为止了,您会不会对我——”   “不会。”廖景芝的唇角漾开弧度,“我很开心,你能和我说真心话。钢琴只作为平常的兴趣爱好也很好啊,不过高二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对自己的文化课有把握吗?”   “嗯,有的,还有一年的时间,还来得及。”曲珞感觉心底划过一股暖流,她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那些她曾经认为无法接受的改变,此刻都被她轻易地跨过了。   她要先取悦自己,再顾虑他人。   凌晨两点。   叶书扬摁亮床头灯,仰头看着昏暗的天花板。   脑海中模糊地闪过几个字眼,是曲珞和廖姨一个多小时前的谈话内容。   他只听见了一个大概,并不清楚她们聊的是什么。   他听见她说,人总是会变的,她不喜欢弹琴,也不想学琴了。   这几个简单的字眼,让他蓦然想起上周的一个场景。   音乐课上课前,他被老周喊去了办公室,再回来时,全班都去了音乐教室,只除了某个人。   五班教室的后排,柯烬和一个高三的学长坐在课桌上,盯着公告栏上的目标聊着天。   “你们班怎么还用这么老土的激励方式啊。”迟靳屹嗤笑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地扫过公告栏上的便签纸,“我看看,你的目标是什么……他妈的,环游世界?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目标。”   柯烬笑到肩膀都在抖:“这目标,不也挺好的。”   迟靳屹没搭理他,又在那堆便签纸上找了找:“那学妹叫什么?曲……”   “曲珞。”柯烬想也没想地接上他的话,“怎么,你找到她了?”   他前几天看的时候,还没在上面看见她的纸条。   “没有。”迟靳屹疑惑地回头,“她没写吗?不应该啊,我以为她的目标会是央音呢,毕竟都找你小姨学琴了,按理来说,她的能力应该不差吧?”   柯烬半眯着眼,目光随意地扫了一圈公告栏,而后淡淡道:“她其实并不喜欢弹琴,所以她的目标可能……”   还没想好,或者说,她其实一直都在犹豫。   “怎么可能?不喜欢的事还每周都去做,不会觉得烦吗?”迟靳屹不解。   叶书扬当时听见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和迟靳屹一样。   怎么可能呢,她明明从小就喜欢弹琴。   他最了解她了。   曲珞哪有这么容易说变就变的。   可是在今晚,他向来胸有成竹的事,似乎彻底发生了变化。   原来他从来就没看出来,她不喜欢弹琴了。   “啪嗒——”床头灯被摁灭。   叶书扬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静谧、漆黑的夜晚,有一道声音始终停留在他的耳畔。   想要就去抢过来啊,装什么缩头乌龟。   一根发绳又代表不了什么,更何况你不是早就戴过那根发绳嘛。   这有什么好烦的。   对嘛,有什么好烦的。   他胡乱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良久后,他侧翻了个身,脸朝向墙壁,低咒了声:“靠!”   睡不着,还是好烦!还是好在意!   -   自从决定把钢琴只当做一种兴趣爱好之后,曲珞觉得脑海里那根紧绷着的弦似乎放松了不少,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文化课以及这学期的期中考上。   这样的后果就是,这次期中考的成绩下来后,她发现自己的年级排名以及班级排名都上升了一些。   曲珞忍不住心情大好。   午休前的课间,她一边收拾同学们交上来的作业,一边忍不住地轻声哼着歌。   当她捧起那一沓作业本,正准备离开座位时,陈飒蓦地拉住了她的手:“你觉不觉得,蓁蓁最近和我们疏远了很多?”   其实,她也感觉到了。   但这种疏离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换完座位的那一刻?还是过完寒假、开学的那一天?亦或是……更早吗?   她想不明白。   “是有点。”曲珞转头看了眼在座位上认真写题的谢涵蓁,“但只要她开心就行啦!”   虽然有点小遗憾,可是她还是挺为谢涵蓁的转变感到开心的。   只要她是快乐的,那么,其他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曲珞抱着作业本往夏弥的办公室走去。   离办公室还有一两米远的距离时,她听见那扇虚掩着的门内传出一道声音:“你也别太难受了,虽然你们班叶书扬这次没进决赛,确实挺让人意外,也挺可惜的,但以他那水平,剩下的这一年再往前冲一冲,高考或许能拿到更高的名次。”   叶书扬,没进决赛……   往前的脚步骤然停下,曲珞抱着那一沓作业本呆立在办公室门口。   头脑空白了几秒后,她下意识地转身,想去找他。   可又立刻想起自己怀中的作业本还没交上去。   而此时,办公室内的老师们已经换了讨论的话题。   曲珞呼出一口气,敲了敲门,走进屋内,把作业本放到夏弥的位置上,随即转身往天台跑去。   怪不得她刚才转头看谢涵蓁的时候,发现叶书扬没在座位上。   那家伙现在肯定在用涂鸦宣泄这次的压力和低落。   她当然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不管。   推开天台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时,曲珞一眼就看见了盘着腿坐在墙角,拿着喷漆画画的叶书扬。   “叶小新!”她微俯着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果然在这儿,你不会又躲起来偷偷哭吧?”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廖女士!   *   上一章的作话突然想打个补丁。   女主的亲情线和友情线,竹马也有参与的!   其他就不剧透啦,反正主要还是小情侣谈恋爱的故事。   *   今天才周二(发狂)(抓挠)工作日依旧快乐不起来,等周五再快乐。   所以晚安!   感谢在2023-09-11 20:21:41~2023-09-12 20:3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只毛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心跳怦然   ◎好像变快的,是她的心跳。◎   “什么叫又?”叶书扬哼笑一声, 扭头看向她,“我什么时候躲起来偷偷哭过?”   他的语气又好笑又很无奈,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神色与往常无异, 这副模样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此刻正处在低落的情绪旋涡中。   但曲珞又怎么会察觉不到他颓唐的情绪。   和当初从榕城回来那晚所表现出的外放的疲倦和沮丧不同的是, 今天的他很明显地将那些糟糕的情绪统统都掩盖了起来。   所以, 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吗?   想到这,思绪微微停顿了下。   心尖开始颤栗起密密麻麻的难过。   这家伙到底在顾虑些什么啊。   紧接着,她转念想起了那个4.25岁的生日,以及生日前他索要拥抱的充电方式。   明明自己的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了,却还惦记着给她过那个不算生日的生日。   这样一想,悲伤情绪外露的人反倒成为她了。   可曲珞努力地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当然有啊, 你哭的次数可多了!比如幼儿园中班那次,你被那群小混蛋骂到巴拉巴拉掉眼泪, 我用我珍藏的全部蜡笔小新玩偶,哄了好久才把你哄好。”   那次过后一周的某一天, 他生气地和那群小男生打架。   虽然最后打赢了, 但脸上不幸地挂了彩。   这次他倒没再哭了,反而笑得特别得意,跑来跟曲珞炫耀自己的战况:“我打赢了耶!下次就可以换我保护你了。”   他那时候的臭屁程度和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受了伤不想去医院的想法也和现在完全一致。   这小子怎么就一点没变呢。   “哎, 真难为你把这么久远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叶书扬无奈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该说她记忆力好呢,还是该说她喜欢记住自己的糗事啊。   该记得的不记, 不该记得的她偏偏记得这么清楚。   曲珞往他所在的墙角挪动:“我记忆力超棒的好吧,你小时候的那些事我全都储存在脑海里了。”   两人靠得近了,叶书扬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在看清她神情的瞬间, 握着喷漆的手微微一顿, 他一时沉默下来。   “你在画小狗吗?”曲珞将视线转移到他手下的涂鸦图案上,“看来你的心情不错嘛。”   即使这只打滚的卷毛小狗只画了一半,但能看得出来,小狗在它的世界里是非常开心的。   叶书扬不语,他唯一的想法就是。   她知道了,她也看出来了。   可他还是缓缓勾起嘴角,顺着她的话,调侃道:“嗯,我心情很不错,怎么,看我心情很好,你不爽?”   “靠!那我真的超不爽。”曲珞瘪着嘴,低眸望向他,“因为我心情很不好,所以……你能抱抱我吗?”   不是说情绪可以通过拥抱传染。   那你能把你愉悦的情绪传递到我身上吗?   当啷——   握着喷漆瓶的那只手毫无征兆地松开了,瓶子咕噜噜地滚至墙角,最后在墙根处停下,声音渐渐消弭。   四周寂静一片,少女逆光而立,午后淡金色的日光从她的身后倾洒过来,周身被镀上一层柔和模糊的光晕。   束起的高马尾随风四散开,发梢轻抚过她的脸颊与眉眼,消沉的眼眸中却蕴含了其他更显温柔的情愫。   叶书扬眯了眯眼,不自觉地漾起唇角。   他想,他看明白了她眼神中的安慰情绪。   下一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起身,站稳,低眸含笑地望着她。   在他张开双臂的前一秒,她便主动钻进了他的怀中,搂紧他的腰身,将耳朵靠近他的心脏,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轻抚过他的后脊。   好似将那晚,他安慰她的动作一比一地复制了过来。   独属于她的熟悉的气息如藤蔓般细细密密地缠绕上他的鼻息。   柔软的发丝、熨帖的体温和呼吸,如搏动的经络,拉扯着心脏、贴合着心跳,最后与沿着尾椎骨一路上蹿的电流融合、同频。   感受到后背触感的那一瞬间,叶书扬刚抬起的手在空中僵了僵。   几秒后,他才回过神,低笑了声,抬手抚上她的后脑勺,指腹无意识地勾起她的发丝,轻碾了几下。   “曲珞,我其实……还好,没那么难受。”他开始变得坦诚。   他确实没有撒谎,最难受的时刻,是走出考场的那一刹。   不忿、懊悔、自责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丢了这次的机会后,他可能要花更大的精力去解决当初的那个赌约。   更让他难过的是这个,而不只是竞赛失误本身。   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因为,他快找到办法了。   他总能找到办法说服叶汀的。   他安慰自己,亦是站在她的角度,反过来安慰她:“虽然我不是什么都会,也不是无所不能,但我依然很牛的,一次竞赛而已,还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呢,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叶书扬似乎总是这样,袒露出来的永远都是阳光的、灿烂的、干净的情绪。   就算偶尔产生了一些消极的情绪,他也能很快地自我消化掉。   所以,他很多时候都像一只能够给人类带来快乐与安全感的狗狗。   是可爱的,是温柔的,也是内心强大的。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好像就是这样。   即便在这很长的一生中,你会遇见各种坎坷与失败。   但是你依然勇敢,依然永不停歇,依然满怀赤诚与希望。   也依然,永远都能收拾好心情,重新出发。   “真的?”   “真的。”她怎么回事啊,竟然质疑他的能力。   “那你来这儿涂鸦做什么?自恋大王。”   叶书扬被她的话猝然噎住。   原来她还记得,他在压力大的时候,喜欢用涂鸦来解压。   “噢,现在又叫我自恋大王?不是什么臭美国的国王了?”他笑着转移了话题。   可曲珞不是很想接他这句话,她将脸埋在他怀里,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继续静默了几秒后,她闷闷地开口:“是不是因为……我借走了你的气运啊?”   她想起了上学期期中考前,她开玩笑地说着借用他气运的话。   他的气运总不会就这样被她借走了吧?   “胡说什么啊?”叶书扬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目光虚虚地落在远处的天空上,“那种鬼话你也信?下次可不准这么安慰人了。”   把与她无关的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有她这么安慰人的吗?   他不喜欢她这样。   只不过,曲珞像是压根就没听进他的话,顾自地说:“那是不是因为,考前那一晚我放了你鸽子,所以——”   话音未落,叶书扬的眼神一滞。   他想起那晚,即使自己看到了她发过来的消息,但还是尝试着拨了通电话过去,可结果如料想中的一样,他听见的是一个冷冰冰的女声。   眸光骤然暗淡了一瞬。   只不过仅仅一瞬,他便想也没想地否认她的猜测,截断她的话,顺带着扰乱她话语中的因果关系:“不是,所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曲珞下意识地想抬头去看他,却被他扣住脑袋,摁在怀里。   怦怦——   在她回答之前,在他继续询问之前。   她听见了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心跳声。   奇怪,怎么回事啊?   感觉心脏跳得好快呀。   “当然呀,我们不是约定好的。”   他等到了她肯定的回答。   当初他给她的承诺,在她口中,变成了他们约定好的。   想到这一层含义时,叶书扬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是了,他不该对此产生怀疑的。   天台旁的枝叶被风吹动,簌簌作响。   光影层层叠叠,滤至她的心尖。   曲珞呼吸骤然一窒,抚在他后背的手跟着僵了僵。   好像变快的,是她自己的心跳。   -   四月中下旬的晚自修已经有了一丝暑气。   头顶的电风扇吱嘎吱嘎地转悠着。   曲珞写完一张数学卷子,本打算短暂地放松一会儿时,手中的笔仿佛有了自我意识,在草稿本上不停地画着歪七扭八的线条。   一分钟后,陈飒碰了碰她的手肘:“你在干嘛?摊煎饼吗?你已经翻来覆去地叹了好几口气了。”   曲珞双手握拳,堆叠在一起,用拳眼抵着下巴,扭头哀怨地看向她,正打算说话时,却瞧见刚从窗边路过的周志恒的身影。   她陡然噤了声,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等到老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时,她才叹了口气道:“叶书扬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在苦恼,要送他什么礼物。”   闻言,陈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撇着嘴睨了她一眼。   这么简单的问题,值得她苦恼这么久吗?   他们都这么熟悉了,想必她肯定知道他所有的喜好,那么直接送他喜欢的东西不就好了?   她到底在苦恼些什么呀……   陈飒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   “对哦!”曲珞的嘴角荡起一抹笑意。   要不就送他蜡笔小新的全套手办盲盒吧。   她记得官方正好在年初新发售了一套全新系列的盲盒。   他的房间里除了她每年送的各种蜡笔小新的周边,刚好还缺这一套盲盒。   陈飒盯着她傻乐的模样,轻嘶了一口气:“欸,你不会是……”   “什么?”曲珞收起笑容,接下她的话,“我不会是什么?”   “算了,没什么。”陈飒摇摇头,垂眼,继续和她的数学斗智斗勇。   应该是她多想了,她这姐们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开窍的样子。   曲珞:“……”   她这姐们是不是有病,说话说一半,是想急死谁。   可下一秒,她跳跃的思绪又立刻折返了回去。   盲盒好像不是很实用……   那就毛绒公仔?   不行,去年圣诞她才送过公仔。   太没新意了。   要不联名款的书包?   可是按照他那别扭的性格,他会不会不好意思背出门啊?   思绪飘到无解之时,曲珞扭头望向叶书扬的座位。   下一瞬,搁在桌面上的指尖倏然蜷了下。   她看见。   叶书扬和谢涵蓁在传小纸条……   眼睫颤了颤,所有飘忽的思绪在这一瞬间全都停滞住。   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停留在视网膜上的那副画面。   叶书扬的坐姿很随意,懒散地斜歪着上半身,单手支着脑袋,掌心捂住耳朵,另一只手的指间转着一支笔。   他垂眸看了眼第二次被谢涵蓁递过来的纸条。   上面写着:「我可以问问你听的是什么歌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我看你好像听得挺开心的,所以有些好奇。」   按照相同轨迹、被转了好几圈的那支笔倏地停了下来。   而后,笔尖在纸条上写下几个字:「霉霉的Love Story。」   写完最后一个英文字母,叶书扬抬眸,视线不经意地在纸条顶端、最开始的那两句话上扫过。   「外面有老师。」   她在提醒他,听歌很有可能会被抓住。   「没事,看不出来。」   这种听歌方式,他还是从曲珞那儿学来的。   不得不说,那家伙的大部分想法虽然都很稀奇古怪,但都挺有用。   陈飒终于把那道题解决完时,一抬头,就瞧见曲珞目光怔然地盯着靠窗的那一组,整个人走神了似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循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瞧了眼:“你在看什么?”   那边的同学都在很认真地写着作业,所以她……在发呆吗?   “没什么。”曲珞回过神,收回目光,“我就是有点——”   最后那两个未说出口的字眼,在她意识到的那一瞬间,就被她咽了回去。   有点……不爽?   她在不爽什么?   她为什么要不爽?他们不都是她的朋友吗?   她的朋友们关系这么好,她不是应该开心才对?   奇怪欸!曲珞,你是不是又犯病了?还是卷子做太少了?   怎么神经兮兮的啊!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哼哼,反正我有人哄。」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45章 口是心非   ◎他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曲珞推开身侧的窗, 晚风从缝隙中灌进来,让她不禁地眯了眯眼。   鬓角的碎发被揉乱,心绪好似也在同一时间被搅得荡起涟漪。   她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倒退的街景,莫名觉得很烦躁。   可是, 更让她烦躁的是, 她找不到那该死的让自己烦躁的原因。   直到公交车路过一排枝繁叶茂的树木, 耳畔传来悠长不绝的虫鸣声时,曲珞终于找到了原因。   明明还没到夏天,这些不知名的虫子怎么这么早就出来吱哇乱叫。   还让不让人好好地坐公车啊!   心里那股烦躁又郁闷的气还没纾解出去时,她蓦地察觉到耳朵被塞上了一只耳机,温热的指腹轻擦过耳廓。   不知怎的,所有的感知系统似乎都在这一刻宕机了, 只除了耳周那一圈,体内的血液混杂着莫名的电流, 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地包裹住那只耳朵, 以致于她几乎听不见耳机里放的是什么歌。   指尖收回的那一瞬间, 曲珞缩了下脖子,捂住耳朵,拧着眉, 扭头看向身后的叶书扬:“你干嘛?”   “给你戴耳机啊?”叶书扬拿着另一只耳机的手顿了下,奇怪地盯着她, “怎么,今天不想听歌了?”   他们每天都会在回程的这段路上共享耳机。   只是,她今天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难道她又犯了什么不得了的病了?   “还是……”他拖着尾音, 与她拉近了一些距离, 直白的目光像是要将她怪异的情绪探究到底。   与此同时, 曲珞往后靠了靠,视线向一边撇着,心虚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响着的时候,她听见他说:“你今天搭错的又是哪根筋?直接告诉我吧,省得我猜了。”   曲珞:“……”   他的嘴巴怎么就说不出好听的话啊!   她咬着嘴唇,瞪了他一眼:“因为我看见你这只猪头就烦!”   叶书扬轻啧了声,微微摇头,油盐不进又吊儿郎当地回她:“口是心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句话被他用揶揄、懒散的语气说出来之后,言下之意更像是——   看见我,你明明就高兴得不得了吧。   哎呀,人之常情的事罢了,也没什么好苦恼的。   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曲珞:“……”   谁口是心非了?这只猪头能不能要点脸。   他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万人迷吗?   所有人都得围着他转,所有人都得喜欢他才行?   她就没见过这么狂妄自大的人!   叶书扬怎么比窗外的虫鸣声还烦人啊!   烦死了!   谁想知道他们用小纸条聊了些什么?   关她什么事,她才不稀罕。   他们爱怎么聊怎么聊,就算每节课都传纸条和她又有——   思绪遽然滞了下。   她为什么又想起了这件事?这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地方吗?   这件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了,那她在耿耿于怀什么?   不对。   曲珞摇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才没有耿耿于怀呢。   她只不过是因为叶书扬这副烦人的样子,才联想起那件事的。   所以,这完全称不上是耿耿于怀。   这样想着,曲珞眸光微抬,看着像盯怪物一样盯着自己的叶书扬,她猝不及防地伸手抓了把他的头发:“叶小新,你真讨人厌。”   叶书扬拧着眉,轻嘶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今天……没惹到她吧?   他们今天……也没吵架吧?   他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吧?   应该都……没有。   那他的大小姐又怎么了。   一会儿蹙着眉摇头,一会儿像看恶人一样地瞪他,一会儿又带着惩罚性质地扯他的头发。   搞得好像他是伤了她的心的渣男一样。   可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算了,低头这种事总归要男生主动的。   曲珞冷静下来后,瞧着叶书扬低着眉的乖顺模样,以及回想起自己方才发的无名火,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尴尬。   她到底在干嘛?   生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气啊!   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耳畔重新响起细微悠长的虫鸣声的那一刹。   她才想起似的,把自己所有怪异的反应全都归咎于那几只不分季节鸣叫的虫。   曲珞抿抿唇,撇开视线,刚想岔开话题缓解尴尬时,恰好和叶书扬异口同声:“我……”   “你先说。”他说。   “我以后不去上钢琴课了,所以你周末就不用去接我了。”   见她就这样转移了话题,叶书扬微微愣了愣,随即嗯了声,没问她原因。   “你呢,你想说什么?”   “我……”察觉到她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后,叶书扬便不再纠结那件事,而是聊起了另一个新的话茬,“明天有篮球赛,这次你想用什么作为交换?还是零食大礼包吗?”   曲珞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和去年圣诞节那次一样,他想让她为他呐喊、送水,而她可以向他索要回报。   这本是一桩不亏的买卖。   可她突然不想拿着大喇叭为他加油助威了。   倒不是觉得不好意思,而是感觉这种做法实在有损她的颜面。   篮球场边的看台上有哪个女孩子像她那样扯着大嗓门,拿着大喇叭助威的。   回想起自己上次的模样,曲珞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   太疯癫了。   而且马上就要高三了,她还是得注意一下自己稳重端庄的学姐身份,和优雅的形象。   这样想着,她抬手将颊侧的一缕碎发轻轻拂至耳后,犹犹豫豫地拒绝道:“我能……只给你送水吗?我不想呐喊了。”   叶书扬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问什么,只点头答应了她。   -   午休的下课铃响起的那一瞬间,全班都急迫地往篮球场跑去。   篮球赛撞上自由活动课,几乎没人乐意在教室里多学习一分钟。   曲珞望了望仍在座位上埋头写题的谢涵蓁,踌躇几秒后,她起身往那边走去:“蓁蓁……”   话音未落,她轻皱了下眉。   鼻息间似乎萦绕着一股薄荷口香糖混着柑橘调香水的气味,两者的味道并不淡,像是在刻意地遮掩着什么。   “什么?”谢涵蓁抬头望向她,在看到她怔愣的神情时,她下意识地翕动了下鼻翼,而后整个人微不可察地往另一边移了移。   曲珞恍然回神,继续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篮球赛吗?”   “不去了,我还有题目要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好哦,那我们走了,拜拜。”   谢涵蓁随意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解决起手中的那道难题。   接着,不知过了多久,耳畔那些喧嚷声、椅子的磕碰声终归于无的时候,她倏然抬起头,张望了一眼空荡的教室。   靠近球场这一排的窗户全都大开着,微风鼓动起窗纱的下摆,撩起她颊侧的碎发。   透过轻薄的窗纱,再透过窗户,她能隐约地瞧见不远处的篮球场,以及篮球场上的人群。   下一秒,风散,飘动的窗纱息止。   眼前朦胧的画面变得清晰。   叶书扬伸手,无奈又宠溺地揉了揉曲珞的头顶。   曲珞皱着眉,扬起握着水瓶的手,作势就要去打他,却被他笑着躲开了。   谢涵蓁盯着那幅画面盯了好久,久到裁判的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才匆匆移开视线。   可是下一刻,她又忍不住地站起身,坐到叶书扬的座位上,目光不受控地往外飘。   那边的视野更开阔,也能观察得更仔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想要变得更受欢迎一些,想要得到更多人的关注。   她想成为她,更想替代她。   这应该没什么难度的。   对吧。   想到此,耳畔恍惚响起喻漾枝曾对她说过的话:“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的资质又不比她的差,而且我觉得……你甚至比她更讨人喜欢一些。”   是的,这没什么不可能的。   只要她想,她依然可以和以前一样,一步步地往上爬,然后拿到自己想要的,并且属于自己的成绩。   原来在别人眼里,她比她更讨人喜欢吗?   这句话带给她的雀跃程度,完全不亚于她从妈妈那儿听到夸奖的愉悦程度,或许更甚。   虽然她还未听到过妈妈的夸奖。   但不知怎的,她就是莫名笃信这个比较的结果。   -   曲珞在看台上坐下后,始终有意无意地想起自己方才和谢涵蓁聊天时,闻到的那一股奇怪却有些熟悉的气味。   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自己曾在哪里闻到过吗?   可是,她想不起来……   思绪飘到无解之时,右后方蓦然传来几个女生的说话声。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将她到处乱蹿的心思拉了回来。   “你快说呀,别打哑谜了,刚刚被益生元学长摸脑袋的女生到底是谁呀,人家不会已经有女朋友了吧?”   “当然不是!他们高二年级抓早恋抓得这么严,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交往啊。我打听了一下,据说他们是青梅竹马。”   “啊……青梅竹马啊。”最先说话的女生低落地感叹了一句后,便不再继续追问了。   “哎呀,你先别难过嘛。”另一个女生安慰她,“青梅竹马虽然关系很好,平常相处也很亲密,但是这种关系是最不可能成为恋人的。”   什么呀……   曲珞下意识地在心里反驳那位女生的话。   谁跟她说的,青梅竹马就一定关系很好,相处也很亲密的。   她和叶书扬就不一定。   想到这,思维停滞了一瞬。   他们说的那个高二的学长是谁?   益生元,YSY,叶书扬?   那她们口中那个被他摸脑袋的女生……该不会就是她吧?   意识到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曲珞无意识地竖起了耳朵,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身后。   为什么青梅竹马做不了恋人?   她听见原先低落的女生欣喜地发问,也听见自己内心产生了同样的疑惑。   “这种从小一起长大,了解对方所有喜恶的关系,实在太缺少神秘感了。”女生说得头头是道,“在这种平静无波的相处下,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产生那种恋人之间才会有的怦然心动的感觉呢?”   好像,很有道理……   曲珞听见她最后总结了一句:“所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青梅竹马肯定打不过天降的。”   青梅竹马肯定打不过天降。   青梅竹马这种关系,是最不可能成为恋人的一种关系。   不知为何,曲珞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两句话在重复回响。   最不可能吗?   她单手托腮,望向中场休息后,从球场上下来的叶书扬,同时耳畔隐约传来身后女生的议论声。   “他们休息了耶,你快去送水吧,别害羞啦,快去吧。”   中场休息,场内场外人群流动,声音嘈杂。   曲珞怔然的视线破开重重人流,独独落在叶书扬的身上。   她看见他勾着唇角凝视着她,并朝她走近。   可走了两步后,他倏地被几个女生拦住。   为首的那个女孩子颊边飞上绯红的云霞,她犹豫着将手里握着的那瓶水递给他。   曲珞和他们离得太远了,以致于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只能瞧见,这次的突发状况让叶书扬的视线被迫移向身前的女生,他看了眼对方捏着的那瓶矿泉水,而后边笑着对女生说话,边用目光指了指远在看台上的曲珞。   察觉到那几个女生的视线也跟着一起移过来的那一刻,曲珞下意识地挪开了眼神,心底浮现出一丝她也不知道原因的慌乱与燥意。   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抬眸看了眼炽热的太阳。   好热,这太阳晒得她头晕。   过了几秒,曲珞听见叶书扬在喊她:“喂,大小姐。”   她蹙着眉收回视线,恰好撞上了他灼灼的目光。   他笑着朝她走来。   少年发梢微湿,天生蓬松的头发随着步伐上下起伏着,眉眼弯成一抹狡黠的弧度,黑亮的瞳仁在阳光下更显剔透与澄澈,微微漾起的嘴角带着些无奈与欣喜。   午后的阳光实在太毒辣了,热意不仅晕染上了脸颊,更漫上了耳尖。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廓。   可就在这时。   怦怦——   心跳声鼓噪着耳膜。   同一时间,他在她跟前站定,半蹲下身子,单膝跪地,与她平视,朝她伸出手。   “渴死我了,你是打算坐着给我送水吗?”语气中的调侃意味颇浓。   “哪能呀。”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语调好像阴阳怪气了些,“不是还有漂亮的小学妹给你送水,怎么可能会渴死你呢。”   叶书扬轻啧了声,接过她手中虚握着的水,拧开瓶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干嘛,吃醋喔?”   闻言,曲珞眉心一跳,快速收敛起连自己都陌生的表情和情绪,和往常一样吐槽道:“我就没见过比你还自恋的人,你这种自恋程度,真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也算是另一种无敌了,对吧,叶书扬。”   他怎么感觉她最近的情绪起伏特别大,总是忽好忽坏的。   他不知道她生气的原因,但总被她当成无辜的替罪羊。   明明她的生理期并不在这几天,那又是怎么回事。   思绪被绕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时,叶书扬干脆不再应声,兀自仰头灌了几口水。   凸起的喉结在阳光下缓缓滚动,牵连着的淡青色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也许夏天真的要来了。   不然她怎么会只盯着那几条青筋,就头晕脑热地觉得那与他心脏同频的搏动脉络中,仿佛还潜藏另一颗跳动的心脏。   眼睫不受控地颤了颤,她移开视线。   却得到一个荒谬的答案。   那潜藏在他搏动脉络中的另一颗跳动的心脏,此刻也在她的胸腔内愈发不受控制。   这个答案就是——   他牵连着她的心跳。   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曲珞呼吸停滞了一瞬。   而后,她很快地摸着鼻子否认了这个答案。   怎么可能。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要不然下次,她和谢涵蓁一样,在教室里写作业好了。   省得自己因为太闲而胡思乱想。   叶书扬喝完水,拧紧瓶盖,将水放回她怀中:“我刚才拒绝那个学妹了。”   虽然知道她不会真的在意这些,但既然被她看见了,而且他还拿她当了挡箭牌,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和她解释一下的。   “怎么拒绝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兴致不高,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怎么拒绝的……   提起这茬,他不免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回应:“谢谢,但是抱歉,已经有人给我送水了。”   思及此,叶书扬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换了种措辞。   “我就说,有人给我送水了,我如果不接受她的水,她肯定会暴跳如雷,并且揍我的。”叶书扬顿了下,突然笑出声,“所以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只能拒绝你的水了。”   曲珞撇着嘴,侧瞥了他一眼。   她就知道,他每次拒绝别人都只会用这种又扯又烂的蠢理由。   这次不仅拿她当挡箭牌,把她也牵扯进去,还给她塑造了一个恶毒的学姐形象。   她什么时候暴跳如雷,并且揍过他?   这胡扯的程度,真够可以的啊,叶书扬。   想到这,她轻哼一声,顺着他的话,高傲道:“是了,我肯定会揍你的,所以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哦。”   还有谁,会像她这样,无怨无悔地替他背黑锅。   他以后肯定遇不到像她这样,可爱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了。   这样想来,她还真有点同情那个以后会打败她这个青梅的天降了。   叶书扬这家伙的烂脾气,也不知道那个天降能不能受得了,也许除了她,真没人能忍受得了这家伙恶劣的行为。   叶书扬点头应和:“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没有你,我可能活不下去。”   阳光从他的侧面倾洒过来,模糊地勾勒出他流畅的脸部轮廓线。   光影转换间,漆黑的瞳仁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雨后的薄雾,朦胧、虚幻,眼神却是真诚又炙热的。   他说,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换言之就是,我不能没有你。   怦怦——   胸腔内的心跳声似乎在这一刻攀至顶峰。   混着不知何时变重的呼吸声。   远处蔚蓝色的天空好似飘过淡粉色的云朵。   一簇又一簇,慢悠悠地向这边靠近。   粉色不仅点缀着云朵,而且还漫红了耳朵。   曲珞恍惚中怀疑,自己会不会中暑了。   不然她今天的种种症状,看上去实在是太反常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个男生催促的声音:“叶书扬,快点过来。”   曲珞深吸一口气,猛地回过神,眨了眨眼后,恶狠狠地对他说:“那你就去死吧。”   拿她当挡箭牌的恶劣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好奇怪啊,我百度了,但是那些答案看上去没有一个靠谱的。   女生除了生理期之外,还有什么特殊时期,情绪会波动得特别厉害啊。   完了,我好像又搞不懂她了。」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46章 经络秘密   ◎整个人直直扑入叶书扬怀中。◎   陈飒前几天骑车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蹭破了点皮。   今天的体育课,她便借故请了假,直接在教室里睡大觉。   这次的课不再是自由活动,女生被要求在排球场边, 完成连续五十次的空中垫球考核。   率先通过的同学, 就可以去一旁的排球场打排球。   随着时间的流逝, 身旁的女生越来越少,最后场边的阴影区内,只剩下曲珞和谢涵蓁两人。   “多少下了?”曲珞一边外翻着手臂垫击排球,一边歪着脑袋看向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双手后撑着,懒散地为她数数的柯烬。   “三十九。”叶书扬和柯烬异口同声。   话落的那一刹, 空气仿佛静默了一瞬。   而后,耳畔传来手臂拍击排球的声响, 和叶书扬轻咳后的嗓音:“你俩一个频率,次数也一样。”   曲珞:“……”   还真难为他一心二用了。   竟然能把两边都顾上。   几分钟前, 体育老师看她俩始终达不到考核要求的次数, 而他又急着去盯男生们的考核结果。   所以他就把班里提前通过引起向上考核的叶书扬和柯烬喊了过来,让他俩一对一地数她们的垫球次数,以防她们偷懒或者作弊。   想到这, 曲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这种考核放一点水怎么了。   用得着把这两个铁面无私的包公喊过来坐镇吗。   还一对一……   她就是怕叶书扬故意折腾她,才选择看起来好说话的柯烬。   结果, 这看起来好说话的家伙,一点也不助人为乐。   中途掉了球,再捡起来重新垫击的时候, 她听见了他数数的声音, 竟然又从头开始数了。   她怎么会有这么不善解人意的朋友啊!   思绪飘到这儿的时候, 老天像是故意针对她一般。   下一秒,她手一歪,没接到球,排球又一次掉到了地上。   曲珞认命地捡起球,准备再次从头开始的时候,却听见柯烬略低的嗓音:“四十三,还差七下。”   嘴角的笑意在这一刻加深,她抛起球,抬眸向上。   下一瞬,和排球一同落下的,还有她愉悦的声音:“谢了。”   在这一小片寂静的阴影区内,排球击打手臂的声音纷乱错杂。   因为掉过一次球,她和谢涵蓁已经不同频了。   对方比她快了两个。   第四十七个球被稳稳接住的时候。   不远处的场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喊:“小心——”   下一瞬,一颗排球直直地朝谢涵蓁飞了过来,她的目光还停留在最后一下被抛起的球上。   所以,一时之间,她躲闪不及,那颗球直接撞上了她的肩膀。   而由于长时间地仰头看球,她的眼睛酸胀得厉害,体力也消耗了很多,因此,对上那一颗冲击力很强的排球时,她几乎稳不住重心,整个人侧翻,撞到了曲珞,两人齐齐往地面摔去。   离曲珞最近的柯烬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她后仰的背,叶书扬则慢了一步地拉住她的手腕。   在她几乎夹在两人中间的那一瞬间,头顶那颗不知道是谁的排球正好下落至她的脚边,随即往远处滚去。   曲珞怔了怔,动了动脚,正要稳住身形,改变这诡异的、被夹击的情况时,叶书扬握着她的那只手稍稍用了劲。   她原本就没站稳,这么一拉,她的后背就彻底脱离了柯烬的掌心,继而,整个人直直地扑入叶书扬的怀中。   一时之间,熟悉的气息如海浪,密不透风地向她涌过来。   曲珞忍不住地屏住呼吸,刹那间,所有的感知系统似乎都在同一时间宕机了。   她看不见眼前的画面,闻不到周身的气味,也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   只能感受到那只握着她腕骨的手。   灼热而有力。   像是要将什么东西清晰地烙印上去一般。   而那只手的指腹此刻正紧紧地贴着她搏动的脉络。   是和心跳同频的脉络。   是会透露出她心脏跳动骤然加快的秘密的脉络。   大事不妙……   这样想着,曲珞无意识地仰头,循着他的手臂往上,直至看见那节凸起的喉结缓缓滚了滚:“谢谢。”   他对柯烬说的,语调礼貌又疏离。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后,才反应过来似的,猛地推开叶书扬,欲盖弥彰地安抚道:“我没事,没事。”   另一只手圈住刚刚被叶书扬握住的手腕,不自在地转了转。   明明只是一次普通的肢体接触,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心跳有什么好加快的。   应该只是因为,刚打完排球,所以她的心脏才会跳得这么快。   嗯,只是因为这个。   下一刻,曲珞抬眸,撞上叶书扬的目光,察觉到他似要开口时,她压下心底那抹异样,慌张地想转移话题,却正好瞧见坐在地上,抬眸看着她的谢涵蓁。   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谢涵蓁飞速撇开眼,顾自站了起来。   曲珞抿了抿唇,上前扶住她:“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呀?”   “我没事。”谢涵蓁抽回手,转了转手腕,而后看向叶书扬,“我还差一下,重新来吧。”   只差一下。   只差一点点。   可不论差多少,结果依旧是不同的。   她依然是被落单的。   叶书扬一愣,在他将要开口时,身后传来柯烬的声音:“曲珞,你通过了,去老师那儿记录成绩吧。”   闻言,曲珞眸光一亮,扭头望向叶书扬。   那眼神里的哀求意味还挺明显的。   叶书扬自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于是,他想也没想地嗯了声,笑了:“你俩一起去找老师吧。”   -   在体育老师那儿记录完成绩,曲珞扭头去找谢涵蓁,打算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时,正好看见她被一个男生撞倒在地。   对方留下一句抱歉之后,又立刻着急地跑远了。   “蓁蓁——”曲珞上前,将谢涵蓁扶起。   可她刚说了两个字眼,就被她打断了:“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刚落,谢涵蓁便大步离开了操场。   曲珞挪动了一下脚步,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样东西。   她低眉弯腰,将那件被遗忘在草丛堆里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包用了一半的香烟。   不知怎的,睨着那个通体漆黑的包装盒,她莫名地凑近嗅了嗅。   鼻息间瞬间萦绕起一丝淡淡的柑橘调的香水味。   曲珞盯着那包烟盯了好久,直到身后传来叶书扬的声音:“干嘛呢,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没干嘛。”曲珞下意识地将那包烟揣进兜里,望了一眼谢涵蓁离开的方向,瞧见那个渐渐变小的身影后,她扭头对叶书扬说,“我找蓁蓁还有事,先走了。”   话落,她便毫不留情地跑离了操场。   一路追着谢涵蓁,最后看着她爬上了那栋废弃寝室楼的天台。   曲珞站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面,听见了门后呼呼的风声和从mp   3中播放出的模糊的歌声。   她再次从兜里拿出那包烟,垂眼看了好一会儿。   犹豫良久,她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阻隔的大门。   吱嘎声响起的那一刹,蹲坐在天台围栏边,双手抱着膝盖,低眸看向地面的谢涵蓁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声音的来源。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她微微一怔,随后看向那只被自己放在脚边、此刻正大声放着《Love Story》的mp3。   “欸?”曲珞显然被歌声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你也喜欢这首歌吗?霉霉的歌是不是都特别好听。”   眼睫颤了颤,视线落在那只黑了屏的mp3上。   谢涵蓁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是了,mp3是她的,歌曲也是她的。   就连这个能暂时远离聒噪声音的天台,都是她告诉自己的。   都是她的,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是自己忘记还给她罢了。   思绪停滞了一瞬,她蓦然想起自己曾在纸条上留下的小心翼翼的话语:「我可以问问你听的是什么歌吗?」   本来她想只写这么一句的,但又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对方知晓,所以就多补充了一句话。   可她又怎么会没有别的意思,这句话本身就是别的意思了。   而那张写着刚劲有力的字迹的纸条,被她一直珍视地放在笔袋的夹层里:「霉霉的Love Story。」   原来是这样……   是因为曲珞很喜欢这首歌,所以他才喜欢吗?   那她不喜欢这首歌。   很不喜欢。   想到这,谢涵蓁深吸一口气,拿过一旁的mp3,站起身:“没有,随便听听的,我就不打扰你了,拜拜。”   话落,她快步往门口走,在将要与曲珞擦肩而过时,她听见了对方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个……蓁蓁,我刚刚在操场上捡到一样东西,是你的吗?”   曲珞边说着,边将口袋里的那包烟拿了出来。   谢涵蓁懒散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垂眸盯着那包烟,不知怎的,她莫名地笑了起来:“是我的。”   伸手接过香烟的时候,她再次抬眼凝视她,见她眼底划过一丝意料之中的诧异时,谢涵蓁突然觉得很畅爽,体内的叛逆因子在这一刻攀登至顶峰。   有什么好诧异的呢。   其实,她本就不是什么乖乖女。   也不是她们眼中以为的那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变成了一个坏女孩?”见她缄默不语,谢涵蓁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不是。”曲珞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   变得更让她陌生了。   也变得与她更疏远了。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定义别人变化的好坏。   也许这其中本就没有好坏之分。   任何人的成长都没有义务去满足别人的期待。   那本就是她自己的事。   她可以长成任何样子,也可以变成任何模样。   只要她开心,只要她没有遗憾。   那么,无论变成什么样,似乎都是可以的。   “不好吗?”谢涵蓁扯着唇,语气却有些执拗,“我变了这么多,不好吗?”   曲珞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开心吗?”   只要你是开心的,那么,不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很好啊。   睫毛轻颤了几下,谢涵蓁倏地抬眼望向她。   怪不得,怪不得。   即便自己变得开朗自信了不少,可只要和她站在一起,别人在乎的、关注的目光都不会落向自己,都只会落在她身上。   上下唇瓣轻碰了几下:“我——”   下一秒,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叶书扬打断了她:“你们俩在这儿干嘛?下课了。”   “没干嘛,我们在聊天呢。”曲珞笑着回他。   在听到熟悉的声音的那一瞬间,谢涵蓁没有抬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那包烟,飞速地将手揣进兜里。   可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自嘲般轻扯了下唇角。   为什么要暗恋这样的一个人呢。   想让他发现,又怕他发现。   可是,他终究不会发现。   因为他的目光始终不在她身上。   而自己那下意识的害怕与躲闪,自始至终都显得徒劳又可笑。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郁闷……   她推得这么快干嘛……   伤心了。」   ——《卷毛小狗日记簿》   *   我今天稍微理了下后面的情节,感觉五十几章就能完结了,yeah!   感谢在2023-09-15 21:04:03~2023-09-16 20:5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噜啦啦、栀 20瓶;白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融化琥珀   ◎那不就是,怀疑他俩早恋嘛。◎   曲珞最近似乎特别热衷于网购。   五一假期的前一天, 她网购的一款手动刨冰机刚好到了。   所以假期第一天,她便拉着叶书扬,在她家庭院的纳凉处,捣鼓起那件新鲜玩意儿。   “不是我说, 你吃得完吗?”叶书扬一边转动着手摇刨冰机的把手, 一边扫了眼曲珞从冰箱里搜刮出来的、她早就准备好的、各种口味的冰块和超多种小料。   曲珞用叶书扬制作出来的刨冰, 调制了好几碗不同口味的冰,她挑了杯离自己最近的抹茶红豆冰,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声音里满是嘟囔的幸福:“当然吃得完!”   “好好吃!”等嘴里的刨冰融化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抬眸望向叶书扬, “你要吃哪种口味的?”   “我……”叶书扬犹豫着,眼神在桌上不同口味的刨冰之间来回梭巡了一圈。   看着那几种花花绿绿的刨冰, 他一时没了主意。   也就一个刨冰,她怎么能搞出这么多花样。   让他不知道选什么好了。   曲珞却误解了他的迟疑。   她误以为, 他又在质疑她的水平和喜好。   因此, 她好言相劝道:“哎呀,你试试嘛,真的好吃, 我发誓。”   叶书扬瞥了眼她单手抱着的那杯抹茶红豆冰,扬了扬下巴, 示意道:“就你手里那个吧。”   “行啊。”见他两只手都还在忙,曲珞便下意识地舀了一勺抹茶红豆冰,动作自然地递到他嘴边, 打算喂他。   可叶书扬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神情一怔, 手上的动作皆停了下来,他竟然又迟疑了一下。   他抬眸,瞧了她一眼。   对上她正欲发作的眼神,以及瞥见她习惯性的动作时,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   方才吃刨冰时,嘴角沾上了抹茶味的奶油,曲珞这才意识到似的,伸出舌尖,去舔了舔嘴角。   绯红的舌尖贴上瓷白的皮肤,这两种颜色的叠加,对视网膜有种强烈的冲击力。   头顶沾染上翠绿色的光斑,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她的瞳仁里,剔透的琥珀好似在这一刻融化,其间被封印许久的那只蜻蜓重新振起了翅膀。   恰在这时,叶书扬听见了心底掀起的那股巨浪的声音。   她刚刚塞进嘴里的那只勺子,就是她目前递到他面前的这只。   要是自己就这么吃了,好像有点过分。   可他还想更过分一点,该怎么办。   舔完嘴角,并且抿完下嘴唇后,曲珞发现叶书扬不仅还没吃掉那一勺冰,他甚至还出了神。   他怔怔地盯着他面前的那一勺刨冰,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鼻尖。   等了几秒后,见他仍旧没有反应,曲珞忍不住地提醒道:“你还吃不吃?不吃就要化了。”   “嗯,吃。”叶书扬低头,将那一勺冰塞进嘴里。   嚼了两口后,他便冲她点了点头。   无声示意着,好吃。   得到反馈,曲珞顿时心情大好。   她把那杯抹茶红豆冰搁在叶书扬面前,伸手去拿另一杯芒果椰奶冰:“那杯就给你了,我要吃别的。”   舀了几勺刨冰进嘴后,曲珞后知后觉地盯着手中的那只勺子,随后她仿佛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整个人猛地怔愣住了。   她刚才是不是……把自己用过的勺子,直接给他用了。   那这算什么?   间,接,亲,吻?   想到这,她的呼吸窒了窒。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逆流,最后漫红了耳朵。   心底好似被撒上了一把小米粒,尖嘴的小鸟正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地啄着,心悸到她发慌。   这合理吗?这对劲吗?   这明显很不合理,也不对劲啊!   虽然他们小时候也一起吃过同一碗泡面。   但现在这种情况,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   她听见心底有个疑惑的声音,甚至被它吸引了注意力。   哪里不一样呢?   她皱着眉思考了一下,想分析出这两种情况的不同点。   明明都是用同一个工具来品尝美食。   明明都是她吃了一口之后,就把东西丢给他了。   明明……   哎呀,她想不出来,但就是不一样嘛!   曲珞抚了抚自己跳得厉害的胸口,而后又搓了搓有些发烫的耳廓。   察觉到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些后,她侧眸瞥了眼正捧着碗,舀刨冰的叶书扬。   肆无忌惮的视线像一只画笔,描摹过他青筋突显且落着斑驳光影的手臂,还有他正滑动的凸起的喉结,以及流畅的侧脸线条。   画笔画到这儿,眉心猝然一跳。   她好像想到了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是因为他的迟疑,和自己的心跳。   所以这一切才和以往不一样吗?   那他为什么要迟疑呢?   而自己的心跳又意味着什么?   思绪钻到无解之处时,眼睫轻颤了颤。   才刚平静一些的心脏,好像又跳得更厉害了。   “盯我也没用。”叶书扬在这时转过身,吊儿郎当地笑看着她,“刚才可是你自己夸下海口,说吃得完,所以我可不会替你收拾残局的。”   曲珞:“……”   小气鬼。   嗯?等一下。   她看他根本不是因为,想让他把其余的刨冰吃完啊。   这人怎么轻轻松松地就把她的思绪带跑偏了。   曲珞收回视线,正要接上刚才的思绪时,就瞥见余光里的叶书扬蓦然俯身凑近,同时听见他的嗓音:“哎,别动。”   说话间,他猝不及防地用指腹抹掉她嘴角的奶油。   下一秒,一抬眸,他撞上曲珞快要睁圆的眼睛。   抚在她下颌处的手顿时僵了僵。   他在,干嘛?   即使意识渐渐回笼,他的脑海也被一个危险的想法全然占据了。   他好想,亲她。   代替自己的指腹吻上她的唇。   曲珞一眨不眨地回看着他,无意识地吞咽了下,脸上烧红得厉害,呼吸也不自觉地屏住了。   他……他靠得这么近干嘛。   “我……我可以……”额际的青筋突跳了一下,叶书扬听见自己低哑的嗓音混着略有些沉的呼吸声。   这一瞬间,他引以为傲的理智,被一把名为邪恶的火苗燃烧殆尽了。   “你要……干嘛?”曲珞看着他又挪近一寸的距离,两人相距不过一拳之距时,她接下了他的话。   他抚在她脸上的手仍旧停留在同一个位置,指腹似是不经意地轻抚过她的唇瓣,他看见她长而密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下,他的声音也跟着带了点颤意:“我,我想……”   怦怦——   所有的感官细胞恍若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并且变得尤为敏感。   带着薄茧的指腹蹭过柔软的唇瓣时,好似有一股电流钻进了体内,激得她浑身一颤,心跳怦然。   他想,做什么?   胸腔内那颗几乎要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让她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她也想。   想什么呢?   她不知道。   但是,她也想。   两人的呼吸密密地缠着。   她看见他的喉结艰难地滚了滚,声音刚要冒出来时,不远处的车道上骤然响起了一阵鸣笛声。   叶书扬猛地回过神似的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还顺带着捏了捏她的脸:“……我想捏捏你这只猪脸,看看吃胖了没有。”   曲珞蹙着眉,恶狠狠地拍开他的手:“滚蛋,神经病。”   她也想痛扁他这个混蛋。   她气鼓鼓地抬手捂住刚刚被他抚过的侧脸,低垂下脑袋,飞速且慌乱地眨了眨眼。   脸都被他揉红,揉烫了……   她的脸就是被他揉红的。   叶书扬站起身,低眸看了眼正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刨冰的曲珞,他深呼吸了几下,想将内心潜藏着的欲念全都纾解出去。   你想,你想,你想去死吧!   操,叶书扬你是不是有病啊。   想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下一秒,隔壁传来的叶汀的声音蓦然打断了他的思绪:“扬扬,给你妈我,开个门。”   “嗯?”闻声,曲珞扭头望过去,“叶姨怎么回来啦?”   叶汀这才注意到此刻在隔壁庭院里的二人,她往两家之间隔着的石砖墙靠近了些:“我回来办点事儿,你们在那儿干嘛呢?”   “我俩在这儿做刨冰呢,您要来一碗吗?”   “不用。”叶汀眼神复杂地扫了眼叶书扬,“扬扬,快去把门开开。”   对上叶汀的目光时,叶书扬的眼皮不受控地跳了跳,他心虚地低下头,在口袋里摸找着钥匙:“我好像没带钥匙出来,门关上了吗?”   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出来时,给门留了一条缝的呀。   那门总不会被风吹得关上了吧。   “没事呀,不是还有备用钥匙。”曲珞适时地插入他们的对话中。   “什么备用钥匙?”叶汀扭头望了眼关紧的大门,一眼过后,又看回曲珞。   “就放在门口的地毯下面,您不知道吗?”曲珞面露疑色,“叶书扬不是说——”   小学时期,她和叶书扬的关系变得特别亲密,她总是三天两头地往他家跑。一来二去,他就给她多配了一把他家大门的钥匙,美其名曰,以后找他方便些。   同时,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告诉她,叶汀不仅知道,还默认了这把备用钥匙的存在,所以让她放心收下。   “哎哎,知道知道,吃你的刨冰吧,我去给我妈开个门。”叶书扬倏地打断了她的话,顺便将她摁回座位。   他倒不是担心叶汀不让自己多配一把家门钥匙,并把钥匙交给曲珞。   而是怕自己多年前的谎言露馅。   毕竟叶女士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有默认这把钥匙的存在过。   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   大门被重新关上的那一瞬间,室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叶汀转身,盯着他,开门见山道:“我看到竞赛的结果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学校把手续办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办这件事的。”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做事雷厉风行。   空气沉默片刻。   叶书扬轻叹一口气:“我们聊聊吧,我不想出国了。”   静谧的夜晚,耳畔萦绕着细微的虫鸣声。   叶书扬躺在床上,望着被关上的顶灯,忍不住地弯了弯唇角。   半晌过后,他翻了个身,摁亮床头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比手掌还小的小狗玩偶。   他摁了一下小狗的腹部,将玩偶移到嘴边,缓声道:“我终于说服了我妈,我不用跟着她一块移民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停顿了下,垂眼看着那只和曲珞送给他的卷毛小狗挂件几乎是等比缩小的录音玩偶,继续说:“小卷毛,我遵守了和她的约定……”   -   假期结束第一天的中午,叶书扬打完球回到教室,瞥见谢涵蓁正猫着腰收拾抽屉。   原本过道就比较窄,再加上她此时的动作,导致他想要挤进自己座位的行为变得有些困难。   叶书扬无措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思考须臾后,转身往曲珞的座位走去。   曲珞和陈飒还没回来,她俩的座位上空空荡荡的。   扫了眼那两张桌面上还放着聊天纸条的座位,他蓦地扭头,又看了眼谢涵蓁。   他怎么觉得,曲珞、陈飒和谢涵蓁之间的关系好像疏远了些。   除了她们最近不怎么以三人团的形式,结伴去食堂和小卖部之外;还有上次在天台,他总觉得,她俩间的气氛有种他摸不透的怪异。   女生之间的关系,他还真搞不懂。   ……算了,不想了。   叶书扬低垂着脖颈,在曲珞的笔袋里翻找着什么。   刚才打球的时候,手肘蹭破了点皮。   没记错的话,她的创口贴都放在笔袋的夹层里。   翻着翻着,指尖蓦然一顿。   而后,他从她的笔袋中抽出了一张拍立得。   盯着那张不甚清晰的照片,他的眸光暗了暗,呼吸起伏也顿了下。   意外、愕然、慌乱……种种浓烈的情绪在眼底激荡着,让他一时忘了所有的动作,只呆愣地站立着。   说实在的,他其实一直都没搞懂曲珞的心。   以前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是因为她还没开窍,所以她把所有人都当做一样的好朋友,所以她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或同性、或异性朋友的示好。   可是,在看见这张拍立得的这一刻,他发现,他好像骗不了自己了。   毕竟,没有谁会把异性的照片,放在每天都要打开使用的笔袋里。   这个行为背后的含义,或许已经不言而喻了。   而且他可能忘了一件事。   他在她那儿也只是朋友。   尽管所有的关系里他都排第一,但他们也仅仅只是朋友的关系。   想到这,心底因此产生了一阵陌生的悸恐。   他害怕,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小树苗偷偷发了芽。   同样的,他也害怕,在他未察觉到的情况下,小树苗改变了既定的生长方向,向着另一端抽枝发芽。   所以,她会和别人发展一段友情以上的关系吗?   他惧怕这个问题的答案。   思绪随意发散着,指尖捏着的照片渐渐起了细微的褶皱。   “……当然不会啦!”曲珞和陈飒手挽着手,笑着走进五班。   听到熟悉声音的那一瞬间,叶书扬如膝跳反应般,飞速将那张照片塞回了原来的位置。   一转身,他正好撞上曲珞疑惑的眼神:“你在找什么吗?”   “我——”刚发出一个字音,他就被另一个同学打断了。   “哎,曲珞,你在这儿啊,老周找你。”   “嗯?找我干什么?”   那位同学并未及时回答她,而是扫了一圈教室,在看见曲珞座位上站着的人时,他这才大功告成似的叹了口气:“还有叶书扬,老周叫你俩一起过去。”   “到底什么事呀?你先跟我透露一下吧。”曲珞凑近到对方跟前,小声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是关于男女交往过密的事情。”   “交往过密?他们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相处的,怎么就过密了?”陈飒不满地抱怨着,下一瞬,她顿了顿,将脑海中的怀疑问了出来,“总不会是有人打小报告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个传信的。”   男女交往……过密?   那不就是,怀疑他俩早恋嘛。   这样想着,曲珞一抬眼,便撞上了叶书扬幽深的黑眸。   他此刻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冷。   似乎很不高兴。   曲珞倏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有种莫名的酸涩物质悄悄盈上心口。   他是不是觉得,和她一起被别人误认为早恋,是件很丢脸、很荒谬的事情,所以他才这么不开心啊。   “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你就别过去了,老周那脾气一上来……”叶书扬走到她身边,低声对她说,“总之,我会好好跟他解释的。”   “反正我们,问心无愧,不是么。”   “欸,别,一起去吧。”曲珞拉住他的手,“是,我知道你问心无愧,但这总归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也有解释的权利。”   我也想和你一起面对。   尽管我好像意识到,我并不是完全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的,结果好了吧,她还真问心无愧……   我就应该把那张照片给撕碎的,放、回、去、干、嘛。」   ——《卷毛小狗日记簿》   *   感谢在2023-09-16 20:56:30~2023-09-17 21:3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54167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友谊界限   ◎曲珞喜欢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他。◎   这一学期, 周志恒换了个面积更大的独立办公室。   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桌前,一脸严肃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叶书扬和曲珞。   两人靠得有些近,近到手臂与手臂之间的罅隙, 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叶书扬懒散地站着, 双手自然垂下。   他轻敛起眸子, 用余光瞥了眼曲珞。   她此时的情绪看上去很平静,没有害怕,没有慌乱。   甚至,几乎看不出任何波动。   平静得像是出了神。   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么。   想到这,他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她刚才说,她知道他问心无愧。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而他又怎么可能问心无愧。   她还说, 她也有解释的权利。   那她准备怎么解释呢,全盘否认、全部撇清吗。   虽然他们确实什么也没有, 但只要想到她会有这么解释的可能,他就觉得胸腔内仿佛压了颗石头, 堵得他难受。   周志恒适时地轻咳了一声, 将叶书扬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听见他说:“你俩稍微分开一点,分开站。”   “周主任,没必要吧, 分开站还是就这么站,不都是站着么?”叶书扬难得嬉皮笑脸, 声音里却裹挟着隐隐的不满和烦躁,“您想问我们什么?”   他俩的说话声,让一直陷在沉思中的曲珞, 缓缓地回过了神。   她刚才一直在思考, 自己和叶书扬在校内有没有过什么亲密的行为, 并且这行为还被周志恒看见了的。   毕竟自从上学期周志恒说要严查早恋开始,就有几对不幸的校园小情侣被他抓到过。   他们的共同点是,他们在校内肢体接触时,就被周志恒目睹了。   可是,叶书扬和她压根就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那周志恒是为什么觉得他们之间交往过密的呢。   思绪进行到这,就被堵住了前路。   曲珞干脆不再继续想。   她听从周志恒的话,默默地往一旁移了些位置。   特殊时期,还是谨言慎行得好,不要撞老周的枪口上了。   叶书扬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所以,哪怕她挪的位置不多,他还是看见了她那小心翼翼的动作。   他撇开眼,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不爽地抓了把裤缝。   要问什么就快问吧。   反正他俩一清二白。   什么交往过密,全是他一厢情愿。   什么狗屁早恋,全是他单相思。   见曲珞和叶书扬拉开了一些距离后,周志恒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他俩也不算是冥顽不灵。   他喝了口水,问道:“我听说你俩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   叶书扬嗯了声。   “那你俩平常是怎么相处的?”周志恒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你们之间,有没有一些超出男女同学界限的行为?”   “什么行为呀?”曲珞装傻试探道。   他会这么问,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所以她觉得,还是要提前问清楚得好。   不然按照老周这龟毛的程度来讲,或许她和叶书扬并肩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被他误认为约会。   周志恒皱了皱眉:“就比如一些肢体接触,拥抱、牵手,或者别的……你们之间有没有?”   “没有。”叶书扬否认得很干脆,一秒过后,他吊儿郎当地笑着问,“周主任,您是不是怀疑我们早恋啊?”   不等周志恒开口,他敛起笑意,继续说了下去:“我们怎么可能会早恋呢,我们就是朋友的关系,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们也不会有超出正常同学界限的行为……”   他们怎么可能会早恋呢。   毕竟曲珞喜欢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他。   提到早恋这两个字时。   他便陡然想起了,自己方才从她的笔袋里窥见的那张拍立得。   昏暗的光线下,柯烬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低头看着怀里的猫。   尽管他没露脸,也尽管那张照片拍下的只是一副极其日常的画面,但叶书扬能感受得到,那张照片的氛围有种说不出来的亲昵和温馨。   想到这,他的思绪便生生地止住了。   他不敢再往下细想了。   因为如果继续细想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他可能会更难过,也更害怕。   因而,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所以,您可能想多了,我们真的只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而已。”   话音未落,曲珞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眼睫轻颤了几下,她抬眸看向他线条流畅清晰的下颌线。   叶书扬此刻的神情认真又笃定。   他看上去并不像在忽悠周志恒。   这番话更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想法。   只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而已。   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超出朋友界限的其他关系呢。   这让她想起了那位学妹的话,青梅竹马是最不可能成为恋人的。   所以,他也这么认为吗?   曲珞抿着唇,低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脚尖。   明明他说得没错。   他们也确实没有出格的行为。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很难过呢。   心脏好似被塞入了一杯浓度过高的柠檬水,玻璃杯因他的话语而轻晃了几下,就这么几下,果汁便四溢了出来,酸涩的感觉随即溢满胸腔,甚至还漫上了鼻尖。   曲珞吸了吸鼻子,正想转移自己这来得莫名其妙的低落情绪时,就听见周志恒问:“那这两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什么照片?   她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也听见叶书扬问出口的嗓音。   周志恒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张照片,并把它们摆在办公桌上。   一张照片是在昏暗的包厢内,叶书扬扶着看上去有些迷糊的曲珞。   两人周围的场景都被虚化处理了,而曲珞的另一边直接被涂黑了,像是在遮挡着什么。   曲珞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最后拼凑出来,这应该是上次他们全班去KTV时,她喝醉了,被叶书扬扶着出门的场景。   另一张照片是她去年给叶书扬写的圣诞贺卡,这张放在他课桌显眼位置的贺卡,不知道被谁拍了下来。   当时为了高调地替他挡桃花,她还刻意地写得肉麻了些。   内容是:「祝我家叶小新同学圣诞快乐」。   结果现在,这几个字却被当成他们早恋的“罪证”了。   曲珞无语地翻看了几遍这两张照片,意外地发现两张照片的背面都写着几个字母:「YSY & QL」。   叶书扬和曲珞……吗?   真难为这个人了,还把这两张照片做了个标记。   这人的字迹倒是挺工整的,只是对方是不是把扬的首字母Y写错了,最后收笔时竟然还加了个倒勾。   想到这,曲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注意力放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   也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周志恒并不会仅凭这两张普通的照片,就定性他俩早恋。   那么,他找他们过来就只有一个原因。   就是警告他们,同学之间交往要有分寸,要有距离感。   叶书扬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他简略地思考了一下后,就开始发挥他那胡编乱造的功力,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一下这两张照片产生的原因和背景,并且刻意忽略了她当时喝醉的实情。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过认真,也或许是他说得很有说服力。   总之,曲珞最后听见周志恒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行,我相信你们,但我希望你们以后交流、相处一定要有分寸,毕竟你们离高三也不远了,不要再被其他事情分走注意力,不管怎么样,在你们这个年龄,学习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两人点点头,异口同声道:“记住了,谢谢周主任。”   从办公室里出来,曲珞扭头叫住他:“叶书扬。”   叶书扬停下脚步,转过身,低眸凝视着她。   好似在等她继续说。   “我们……”不知道是因为他那目光太过热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曲珞不自在地撇开了眼,“我们这段时间在学校里,要不还是保持一些距离吧?”   话落,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期待他能给出一些回应。   也期待他能拒绝她的要求。   可是他没有,他依旧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注视着她。   曲珞顿感心尖一阵刺痛。   细微却绵密的疼痛,疼到她喘息有些困难。   他入戏倒是挺快的,就这么着急和她撇清关系吗。   一直沉默是什么意思呢,开口说话不会吗。   凭什么她难过得要死,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情绪都没什么起伏,还在周主任面前把他俩的关系否认得这么彻底。   什么只是朋友的关系,这句话真是枉费他们这十几年的感情了。   混蛋叶书扬。   想到这,她扭过脸,轻轻地吸了吸气,继续道:“因为按照周主任的作风,他这段时间肯定会重点监视我们的,所以……”   良久,她听见他哑声道:“嗯,就按你说的。”   说完这句话,叶书扬转身,正要迈步离开时,他蓦地顿了下,撂下一句让曲珞云里雾里的话:“老周说得没错,异性之间交往确实要有分寸,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别的男生,你还是都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毕竟我们下学期就是高三生了……”   说到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了规劝她,竟然下意识地说了那些她不爱听的道理。   他轻叹一口气:“……算了,我们回教室吧。”   -   两人回到教室时,午休的上课铃已经响过了。   室内被拉上了窗帘,四周昏暗且寂静。   班里一部分人趴在桌上睡着觉,一部分人仍在奋笔疾书。   曲珞悄悄地移出椅子坐下,双手枕着下巴,任由思绪随意发散时,陈飒刚好转过头,悄声安抚道:“怎么了,老周骂你们了吗?”   “没有。”曲珞侧眸瞥了她一眼,“飒飒,这件事我过几天再告诉你好吗,我现在没什么心情。”   陈飒啊了一声,抬头眺了一眼叶书扬,见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地低头写着题,她的语气不免掺杂了一丝埋怨:“好,等你想骂他了,就告诉我,我跟你一起骂。”   曲珞知道她肯定误解了什么,但她此刻并不想、也懒得解释什么,毕竟她现在对那家伙的怨气确实挺大的,于是她轻应了一声好。   她将脸埋进臂弯,脑袋放空,尝试着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后,不知怎的,她蓦然回想起了周主任方才的话。   “你们俩有没有肢体接触过,比如拥抱、牵手……”   脑海中的话音未绝,她就听见自己心底的一道声音。   它否认了叶书扬的否认。   怎么没有。   明明可多了。   叶书扬就会睁眼说瞎话。   那些曾经模糊且极为寻常的记忆,在此时变得尤为清晰、并且缀着亮眼的光芒,跃现在她的脑海。   她勾着他的尾指,陪他罚站,这不算肢体接触吗。   还有,她拉着他的手臂,在夕阳之下奔逃,这不算牵手吗。   以及医院那次,他甚至都没等到她答应,就主动地抱了她,这不算拥抱吗。   还有,还有……   五一假期,做刨冰的那天。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做,但是……   贴近的气息,毫不躲闪的眼神,相触的体温和肌肤,漫红的脸蛋和发烫的耳朵。   这些,又算什么呢?   想到这,曲珞伸手盖住自己的左胸口,只一瞬,她便感受到了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曲珞:“……”   有病吧,跳得这么快干什么?   什么德行啊。   你是不是撒谎精叶书扬派来的卧底啊。   想到他,你就开始乱跳。   他才是你的主人吧。   明明以前都好好的,怎么最近一想到他,这颗小心脏就跳得厉害。   如果它再这么跳下去,她估计会承受不住。   所以,为了她的生命安全起见,她还是和他保持些距离吧。   曲珞这么想,也这么践行了。   只不过,她只做到了一天。   第二天放学回到家,曲珞刚踏进院子,就瞧见廖景芝在院内桌上摆放着的诸多聚餐的小食。   她这才想起今天是五月五日,也是叶书扬的生日。   而这一桌,将近夜宵时间点的小食,是她之前拜托廖女士买的,为叶书扬过十七岁生日准备的惊喜。   初夏的蝉鸣声已经有了聒噪的端倪。   曲珞愣愣地在院子里站了几秒后,立刻转身往叶书扬家跑。   幸好她反应得及时,叶书扬此时正站在门口准备换鞋子。   她上前抓住他的手,轻声嘟囔道:“你今天还没吃生日蛋糕欸。”   叶书扬一怔,视线下移,落向被她握着的手臂。   曲珞讪笑着缩回手,心里却腹诽道,有必要吗,他们现在又不在学校,他难道真想一辈子和她保持什么狗屁的距离吗?   可下一秒,她又立即反驳了自己。   算了算了,今天他是寿星,他最大。   这样想着,她迎上笑脸:“叶小新,我想为你庆祝生日,我们今天就别保持距离了吧?”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老周换什么办公室,好烦,说个话回音这么大。   真tm烦,换的什么破办公室……」   ——《卷毛小狗日记簿》   * 正文特别特别清水的两个小孩,也是特别特别纯的两个小孩。   所以我好想让他们跳进黄河水里泡一泡,各种姿势来游个泳啊啊啊啊。(这句话对未成年隐藏)   感谢在2023-09-17 21:31:08~2023-09-18 21:3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噜啦啦 5瓶;白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小狗真心   ◎叶书扬,你可以先,不要喜欢别人吗?◎   叶书扬被曲珞扣住肩膀, 摁在座位上的时候,他疑惑地扫了一圈四周:“只有我们两个吗?曲叔和廖姨呢?”   闻言,曲珞拆包装的手僵了僵:“额……他俩吃不下了,所以就只有我单独为你庆生了。”   自从她知道他们离婚的事实后, 曲延亭便不再像往常那般, 严格按照和廖景芝约定好的, 每周必须在家里待上一定时间的协议来分配时间了。   因而,她在家里见到曲延亭的次数比以前少了许多。   廖景芝和曲延亭也不必在她面前扮演恩爱的模样了。   只不过,她还没告诉叶书扬,她父母离婚的事。   她甚至还拜托他们可不可以陪她演戏,不要把他们早就已经离婚的事告诉叶书扬。   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   她怕他会因此联想到伤心的过往,而情绪低落。   至于今天, 为了避免穿帮,也为了不干扰他们年轻人的庆生, 那对已离婚的夫妻便主动提出不参与这次的庆生。   叶书扬轻哦了声之后,就垂下眼眸, 盯着桌角的几听啤酒发起了呆。   “不过叶姨这么快又离开了吗?”聊完她的父母, 曲珞不免想起了叶汀,她本以为叶汀在五一假期时回来,是打算给叶书扬过生日的, 毕竟中间只间隔了三天,可谁曾想, 她竟然当晚就回去了。   被她这么一说,叶书扬瞬间就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当时叶汀听了他的话之后,沉默了许久, 一脸欲发作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这样看来, 她这算是被他气走的吧……   叶书扬目前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 于是简单地敷衍了过去:“嗯,她最近挺忙的,所以当天办完了事之后就走了。”   曲珞见他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致,便及时制止了这个话茬。   她将面前的披萨、炸鸡、薯条的包装拆开后,蓦地哎呀了一声:“生日蛋糕应该在冰箱里,我去拿,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   话落,她便飞速地往卧室跑,先将抽屉里的一件东西揣进兜里,再将另一件包装精美的盒子拿在手上,最后跑进厨房,用空着的那只手,把蛋糕提了出来。   再次回到庭院里时,曲珞发现,叶书扬似乎喝醉了。   他的手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听易拉罐,他的脸颊渐渐漫上了红晕,而他望向她的眼神带了点迷离和朦胧,漆黑的眼眸不似以往那般清明,不知为何,更多了些湿漉漉的潮意,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曲珞:“……”   她让他先吃点东西,没让他喝酒啊!   而且,这哪来的酒啊。   他就这样把自己灌醉了?   这样想着,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坐到他身边,侧过身面对着他:“叶书扬,你不会喝醉了吧?”   顿了顿后,她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叶书扬歪着脑袋看向她,呼出的气息中有淡淡的酒香味。   “我没醉。”他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食指,撇着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少拿我当白痴。”   曲珞:“……”   只有白痴才会说自己没醉。   “真的没醉哦?”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像在哄小孩,“那你先许愿。”   话落,她下意识地想起身,却发现他还握着她的食指。   他貌似用了劲儿,所以她无论怎么动,都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明明这家伙都已经醉到意识不甚清醒了,怎么他的手劲儿还这么大。   曲珞好笑地碰了碰他的指节:“松手,我去插蜡烛。”   “哦。”叶书扬凝视着她,大幅度地点了点头,蓬松的头发在晚风中随着动作上下晃了晃。   可他并没有松开手。   曲珞:“……”   怎么,听不懂人话吗?   非得她说狗言狗语,他才能听得懂?   倏忽间,一个搞怪的想法蹿入脑海。   她弯了弯唇角,倾身靠近,抬手捏住他的脸颊:“叶小狗,你姐姐我呢,现在要去插蜡烛,为你庆祝生日,所以,你快点把你的爪子松开,听见了没有。”   说到最后,她的语调刻意变得凶狠了些。   为了配合这几句话,她还恶劣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胡乱地抓了把他的头发。   让你乱喝酒,还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喝醉了。   我现在就要让你尝尝人心险恶。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感受到他松开了手,也听见他轻嘶了一声:“好,我松手,但你会回来的,对吧?”   “……什么?”他的声音太低了,几乎要被风吹散,以致于她根本就没听清楚他后半句说了些什么。   可曲珞并未在意这些,她起身插上蜡烛,并点燃,而后坐回到叶书扬的身边:“叶小新,十七岁生日快乐,快许愿吧。”   “许愿,有用吗?”叶书扬盯着微微晃动的烛光,喃喃道,“愿望会实现吗?”   “当然会实现啦!”曲珞想也没想地就回答他。   她发现他喝醉了之后,好像真的变成一个小孩子了,问的问题都好幼稚啊。   可她又忍不住且不自觉地想保护他此刻的童心。   许的愿望都会实现吗?   不一定。   但只要有可能,我都会帮你实现它的。   闻言,叶书扬安静下来,乖乖地应了声好,随即双手交叉合十,闭上眼许起了愿望。   微弱的烛光混合着室内明晃晃的绒黄色灯光,倾洒在他的脸上。   微醺的脸庞攀上了一抹红,深邃的眉眼也染上了几分醉意。   他现在这副模样特别乖,像只乖顺的、听话的小动物。   看着看着,曲珞这才猛地想起自己原来的想法。   她一拍脑门,将兜里的拍立得拿出来,对着叶书扬的正脸、侧脸拍了好多张照片。   等她再次坐回他身边,想拍最后一张他的侧脸照时,叶书扬倏地睁开眼,转过脸,向她望过来:“我许完了。”   其实在十七岁之前,他没多少心愿,也不觉得随便许个愿就能实现。   所以在这之前的生日愿望,他大多敷衍了事。   可是刚才,当他听她说,所有愿望都会实现的那一瞬间。   他突然产生了一份强烈的期盼。   一份不算一时兴起,而是他早就期盼已久的渴望。   他好想和她过这一辈子,他想和她结婚。   这是占据他脑海很久很久的一个念头,也是他十七岁生日许下的唯一愿望。   但是,这还有机会实现吗。   他一点也不确定。   想到这,胸腔内蓦然泛上了一阵酸意。   这种酸涩的物质弥漫得很快,以致于他感觉自己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种覆盖住胸腔、压抑着神经末梢的感受,让他倏忽想起一个词,也让他想起这阵酸意真正的名字。   嫉妒。   他又产生了这种恶劣的情绪。   他在心底唾弃自己。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不嫉妒。   他甚至嫉恨得要命……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曲珞察觉到他的眼眶红了不少,眼睑低垂着,眼神却是涣散的。   她怔了怔。   下一秒,她瞧见他将视线移向她手中拿着的拍立得。   那目光有些怅惘和低落。   这眼神让她猝然想起,叶书扬不太喜欢别人偷拍他这件事。   因此,曲珞捏着拍立得的手紧了紧,她下意识地想解释:“你别误会……”   “嗯,我没误会。”叶书扬落寞地低垂下脑袋,嗓音被酒精扰得含糊不清,“但是,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她总说他是小狗。   没想到她真的把他当狗,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怎么可以,不要他。   也许,他错过了一只本可以属于他的蜻蜓。   差一点这种情况,真的好让人遗憾啊。   什,什么?   曲珞怔然地看着他,一时愣了神:“你怎——”   叶书扬抬眼,凝视着她,倏尔抬手握住她拿着拍立得的那只手,用动作打断了她的话。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其实我什么都想过,我都想过的,但是……”他停顿了下,喉结无措地滚了滚,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滚出,而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吸了吸气,声音逐渐哽咽,“但是,我接受不了。”   尾音不自觉地带上了颤意。   他皱了皱眉,抬手摁了摁发烫的眼眶,想以此来制止那逐渐模糊视线的眼泪,可是根本没用。   那眼泪只会越涌越多。   他索性直接放弃。   其实,他逼着自己接受过的,可他做不到。   他曾以为青梅竹马、从小到大的同桌、永远都没分开过这些条件,总会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只不过,事实好像并不如他所愿。   她最近多了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些秘密都与另一个男人有关。   他被那些秘密,同时也被她隔绝在外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产生了一种无法挽回的挫败感。   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曾经那些被自己安抚好的患得患失的情绪,复又翻涌上来,将他湮没在最深的海域。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安全感。   她害怕分别,他又何尝不是。   所以,他一直想着模糊界限,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也是可以的。   但感情根本就不是一件可以讲道理的东西。   它霸道又猖狂地压迫着他所有的神思。   让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接受不了那些自欺欺人的谎言。   曲珞抿抿唇,自己好似被他感染了一般,心口发酸、发涩得厉害。   她动了动手腕,想抽出手,却只是徒劳,于是她只好开口提醒道:“叶小新,你松松手,我去拿包纸给你吧,你别哭了。”   怎么别人喝醉了,要不就是发酒疯,要不就是睡大觉。   只有他在这儿,一边好像哭诉、控诉着谁,一边吧啦吧啦地掉眼泪啊。   “你怎么了呀?”见他没回应,她又柔声问道,“你是想到什么难受的事情了吗?”   叶书扬咬着口腔内的软肉,眼睑略微垂了垂,黑而密的睫毛被泪水沾染得湿漉漉的。   是的,他怎么又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好没出息啊,叶书扬。   可他就是他妈的忍不住了。   是眼泪自己跑出来的,是酒精把它们引诱出来的。   他只是憋不住了而已。   想到这,他深吸了两口气,嗓音带了点哭腔,继续往下剖析心底的欲念:“可以回头看看我吗?我一直都在等你回头。”   “你的眼里,就不能装下我吗?装下我,也没有那么难吧。”   “为什么就不能选择我呢,我也没有那么差劲吧。”   “拜托你也,喜欢我一下吧。”   他越说,头埋得越低。   肩膀没精神地塌着,嗓音含糊不清,尾音也渐弱。   可曲珞还是听清楚了。   她只觉呼吸一窒,胸腔内的那颗心开始狂跳起来。   眼睫轻颤了几下,她直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面前的他披洒着月色,凌厉的五官轮廓线被揉散得更为柔和。   彼此之间温热的鼻息好似在这一刻成了形。   她能感受得到它们攀升的温度,以及交融的形态。   就在这样一片她也快要醉倒的氛围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迟疑的颤意:“……喜欢谁?我吗?”   叶书扬看着她好半晌,而后缓慢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   他面前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她怎么又来他梦里了。   梦里的她和现实中的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他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   可是,既然这都是梦了,那他主动抱抱她也是可以的吧。   这样想着,他倾身靠近,顾自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任由泪水无声淌下。   他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候,曲珞的呼吸也跟着一颤。   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吐息喷洒在她的颈侧。   过高的体温贴合着她颈部敏感的肌肤。   急速跳动的心脏因他这一动作而蓦然震了震,也因他的否认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神思慢慢变得麻木。   可内心疯长的杂草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不是她。   那是谁?他难道喜欢上别人了吗?   他怎么可以喜欢别人。   他不可以喜欢别人,不可以的。   而且他喜欢的这个人都让他这么伤心了,他难道还要继续喜欢对方吗?   这也太没天理了。   她听见心底细微裂缝处传来的一道声音。   叶书扬怎么可以喜欢除了曲珞之外的人,他难道要背叛她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觉得心脏好似被谁抓揉了一把,难受得她呼吸都变得特别不平稳了。   “叶书扬,我知道我这么说很霸道,可是你不能……不能喜欢别人。”曲珞抬手抚上他的后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语气霸道却带着一丝怯意,“因为,因为如果你喜欢上别人了,我好像会很难过,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但是叶书扬,你可以先,不要喜欢别人吗?”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头好疼啊,那个酒的度数怎么这么高,喝醉了之后我说了什么……   我想想。」   ——《卷毛小狗日记簿》   *   晚安!喝他一斤酒,再睡个大觉。   感谢在2023-09-18 21:38:09~2023-09-19 21:4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时光机器   ◎真可怜,没有人要你了。◎   尽管目前已经立夏了, 但晚风一吹,曲珞还是觉得有点冷。   她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等了片刻后,依然没有等到叶书扬的回答。   “叶小新?”她不确定地喊了他一声。   直到耳侧传来均匀、轻缓的呼吸声时, 她才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曲珞:“……”   靠!早不睡, 晚不睡, 偏偏这个时间点睡着。   他故意的吧!   那他究竟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啊。   他总不会在明天酒醒了之后,就忘记今天发生的事,也忘记今天说过的话了吧。   那要怎么办。   他要这样留她一个人憋屈、猜测一晚上吗?   怎么会有像他这么烂的人啊。   把她认错,还在她面前哭着跟另一个女生告白,将内心的苦水都倾倒出来之后,他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没什么负担地倒头睡着了。   可是, 他能不能考虑一下她的死活啊。   一个晚上可能都不够她消化这件事的。   愤懑这种情绪像只不断被吹大的气球,很快就覆盖住了心底原先那份消沉的情绪。   曲珞越想越生气, 倏尔侧眸看向他,并朝他的脑袋拍了一巴掌:“快点起来, 我拉你回去, 回去再睡!”   这垃圾难道还想在这儿睡一晚上吗?   那她这个善解人意、体贴大度的小青梅,要不要帮他把他的心上人叫过来安抚他一下呀。   也好安慰安慰他那受伤的心灵。   毕竟被拒绝了就借酒消愁,同时还借着酒劲儿哭, 看上去确实挺脆弱的呢。   下一秒,叶书扬悠然转醒, 意识还是朦胧的,他轻嘶了一声,抬手揉着脑门, 直起上半身, 半睁着眼眸看向她, 目光仍旧涣散,语气有些委屈:“干嘛打我?”   为什么打你?   你竟然连原因都不知道?   曲珞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你欠打。”   “哦。”叶书扬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也许是酒精上头了,他只随意地应了声,随后刚直起的身子复又趴伏下来,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颈窝,轻蹭着,“有点热,你帮我脱个衣服,再关个灯,我要睡觉了。”   说话间,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锁骨处。   柔软的头发贴着颈侧来回轻扫着。   忽轻忽重地一触而过。   似难以扯断的暧昧,却又虚实难辨、隔雾看花。   这感觉像条若即若离的丝巾,轻擦过她敏感的肌肤,并撩拨着岌岌可危的神经末梢,让她飘飘然地好似踩在云端之上。   很难受,但仿佛在冥冥之中满足了什么。   满足了什么?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心脏似乎快要跳出胸口。   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不停地鼓噪着耳膜。   话落后,叶书扬又顾自伸手扯着领口,动作急躁且粗鲁。   这烦躁的动作打断了曲珞飘忽的思绪。   她抬手摸了摸一侧发烫的脸颊,缓缓呼出一口气,扣住他的手腕,制止道:“别动,不准脱衣服!”   “为什么?”他难受地蹭了蹭。   曲珞:“……”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她干嘛要和一个醉鬼扯这么多。   于是,她胡乱地敷衍道:“如果你现在脱衣服,你喜欢的人就不会喜欢你了。”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顿时停止了。   而后,她听见他很低的嗓音:“她本来……就不喜欢我。”   闻言,曲珞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   刚刚才消散的酸涩复又翻涌了上来,像一张透明的隔膜,将她的心脏细细密密地包裹住,不留一丝缝隙,也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怎么又提起这个话题了。   明明说起这件事时,她和他一样,都很不好受。   “算了。”她咬了咬下唇,长叹一口气,哄小孩似的对他说,“我现在带你回房间睡觉,你别乱动,听见了吗?”   “嗯。”回完她的话,他便安静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低落的情绪笼罩着,不再有多余的动作。   曲珞扶着叶书扬,跌跌撞撞地往他的房间走。   开门走了两步后,路线就歪了,她一不小心撞上了窗台。   与她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原本被放在窗台上的传声筒。   传声筒牵连着绳子,垂挂在窗台边。   动作间,挂在曲珞房间内的那只纸杯旁的铃铛发出细微的、清脆的响声。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一声闷闷的撞击声。   某样东西从纸杯中掉落,并滚到了地板上。   她将叶书扬扶到床上后,顺势跪坐在他的床边。   而后又将另一只手提着的生日礼物放在床头柜上。   这份礼物,她还没来得及亲手拿给他。   他竟然就这么喝醉了。   寂静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绒黄色的光线下,叶书扬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面色微微泛红,看上去似乎睡得很熟。   曲珞:“……”   这混蛋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不满地捏住他的鼻子,轻哼道:“你是猪头吗?睡得这么快。”   鼻子被她捏住,不能呼吸了之后,叶书扬无意识地张开了双唇,缓慢地呼吸着。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的缘故,此刻的他看上去特别乖顺,既没有下意识地拂开她作乱的手,也没有往后躲,而在潜意识里由着她胡闹了。   眼睫微微轻颤着,曲珞觉得自己的呼吸起伏似乎顿了下。   她的视线渐渐被他微张的唇瓣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胸腔内的心脏猛烈跳动的时候,她察觉到自己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曲珞:“……”   她在干嘛?对着他咽口水吗?   天哪,要点脸吧,你是什么色鬼吗?   怎么会对着这样一张从小看到大的脸咽口水啊?   难道她想对他图谋不轨吗?   思绪在脑海中混乱地打了好几次架之后,她终于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   嗯,一定是男色误事。   而不是她的问题。   这样想着,她松开手,扯过一边的被子,胡乱地盖住了叶书扬的脸。   但是几秒过后,她又将被子拉了下来。   可不能把这只狗给闷死,不然她就成虐杀小动物的罪人了。   在原地继续冷静了几秒后,曲珞帮他掖了掖被角,抬手关掉床头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起身往门口走,却在路过窗边时,不小心踩到了一样东西。   紧接着,静谧的空间里,倏地传来叶书扬的声音:“要死了,这个小狗玩偶怎么这么难做,不知道我还来不来得及在她生日之前做好,送给她。”   倏然响起的熟悉的声音让她停下脚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叶书扬,确认他并没有被这阵响动吵醒时,她才松了口气,弯腰捡起那只录音玩偶。   低眸打量了一会儿之后,曲珞意外发现,这只录音玩偶和她当初送给他的、那只卷毛小狗的玩偶挂件竟然一模一样,只不过体型缩小了许多倍,小到它可以完整地躺在她的掌心。   曲珞知道,他总喜欢将普通的玩偶改造成可录音式的玩偶,只是方才的录音里说,她手里的这个玩偶,貌似是他亲手做的,而且还要送给她。   ……她?   这个她难道又是他那个爱而不得的心上人?   就这么喜欢吗,还要亲手给对方做小狗玩偶。   他好像还没给她做过呢。   想到这,心底慢慢产生了一种她非常陌生的情绪。   好像是嫉妒。   嫉妒这种情绪就像是从毒蛇嘴里喷出的毒液,能轻易地侵蚀掉她所有的理智,刺激得她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想知道关于这个人,叶书扬还说了些什么。   于是,曲珞瘪着嘴又恶狠狠地摁了下小狗的腹部。   偷听就偷听吧。   她倒要听听他都说些了什么。   今天她非得做一个在小说中,喜欢给男女主使绊子的恶毒女二。   因为她从小就知道他喜欢用录音的形式和玩偶对话,所以玩偶上的录音按键和播放按键在哪,以及怎么使用她都了如指掌。   一句话播放完毕后,需要摁下按键,才能继续播放下一段录音。   悬停在按键上的指腹毫不犹豫地摁下。   紧接着,她听见他长叹一口气:“果然没做完,明天就是竞赛的第一天,我没有额外的时间做玩偶了,要不然这个玩偶等之后做好了再送给她吧,今年的生日礼物我有别的想法了。”   “说好了每天都打电话的,我今天只不过是被一道题难住,没注意到电话震动,就看见她说临时有事,到底是什么事啊,电话拨过去之后一直都无人接听。”   “……算了,是我先放她鸽子的。”   “我真的……无话可说,曲珞你真是好样的。”录音顿了顿,“给所有人都送了这傻兮兮的玩偶挂件是吧,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声音渐渐变低,而后消失。   等了几秒钟的空白后,他抱怨、赌气的声音重新响起。   “我他妈也是个傻缺,还在挂件上刻字,刻的什么破烂字,不想把这小卷毛送给她那个博爱的家伙了,还当做什么生日礼物,扔了得了。”   悬在玩偶上的指腹僵了僵。   等等,叶书扬口中的她,不会是她吧?   而他原本是打算把这个小狗玩偶送给她吗?   那他说的挂件上的刻字是什么?   这样想着,曲珞从他的书包里,翻找出了那只垂挂着小狗挂件的手机。   曾经被他遮挡住的吊牌上的刻字,此时清晰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QL’S YSY」   视线停滞在这几个英文字母上。   几乎不用思考,她便猜出了这几个英文字母背后的含义。   难道……她误会他了么。   想到这,一个呼之欲出且让她心跳漏了一拍的答案,似乎在不断地拉扯着她的神经。   她颤着手指播放出下一个录音。   “她好像一直在把我往外推,就这么不介意我和别人做同桌吗?”   “我什么时候能等到她开窍啊!”   “其实我特别想知道她和那家伙今晚出去干了些什么,可是,既然她不想告诉我,那我就不问了。”   “看她这么难过,我其实也很难受。这种心情似乎并不是因为她和别的男人一起出去,还不想告诉我期间发生的事,而只是因为她伤心,所以我也跟着伤心。”   “完蛋了叶书扬,你怎么……”他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在想措辞,“好像,我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她,简直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我终于说服了我妈,我不用跟着她一块移民了。”   “小卷毛,我遵守了和她的约定。”   “原来,没守住承诺的人,不是我。”沉默良久,“可能她早就开窍了,也早已做出了选择,只不过她开窍的对象不是我,选择的人,也不是我。”   “保持距离就保持距离吧,无所谓了,反正都这样了。”   “真可怜,小卷毛,没有人要你了。”   最后一条录音带着低缓的嘲讽:“要不我还是跟着我妈移民算了,好没劲,没劲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9 21:41:36~2023-09-20 22:1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噜啦啦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糟糕心绪   ◎原来,她喜欢叶书扬。◎   录音播放完毕, 室内重回寂静。   可曲珞忽然觉得耳畔似乎响起了一阵尖锐的蜂鸣声,刺激得她头脑发懵,脑海一片空白。   她怔怔地将视线移回叶书扬的脸上。   轻柔的月光倾洒在他的周身,显得他此刻异常乖顺, 他睡相很好, 睡得很安静, 一直规规矩矩地侧躺着,只给她露出一张侧脸。   盯着那张熟悉的侧脸,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自己方才听到的那些话。   一时之间,心底似乎晃过许多种情绪,她分不清究竟是哪种情绪占据了最高点。   她只能感觉到,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杂糅在一起, 刺激着她酸胀的眼眶。   这一晚上的心情,真的好像做了一次过山车, 起伏跌宕。   什么情绪都被她真切地感受了一遍。   原来,他喜欢的那个人是她。   原来, 在她辗转反侧的那些时光里, 他同样也在猜测着她的心、试探着她的心意,甚至他比她要更早地被情绪裹挟着,对她患得患失。   巨大的喜悦充盈着她的内心。   这种感觉仿佛他们在玩一种两两配对的游戏, 漆黑的房间里,她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不知道身旁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接下去的发展是怎样的,正当她害怕、彷徨、犹豫、心慌时, 她蓦然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在靠近, 随即一只手被他牢牢地握在手心里。   最后, 所有的感知统统回笼,她听见他说:“我们永远一起走下去吧。”   “我始终选择你。”   所以,曲珞也会一直选择叶书扬的,对吧?   她没听见他问,但是她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回答。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好!曲珞也一直选择叶书扬。”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心底的回答。   他似乎就在心里认定了什么,并且误会了什么。   甚至……   想到这,太阳穴猛地突跳了一下。   她再次想起录音的最后一句,也是最关键的一句。   他要跟着叶姨一块儿移民?!   什么时候的事,她完全没有听他说起过,难道他要放弃他们的约定了吗?   这一瞬间,恐慌、惶然的心绪立刻涌上心口。   先前的那点欣喜,刹那间就被遮盖住了。   曲珞抿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眼望向叶书扬。   她好想现在就告诉他,他误会她了,她没有选择别人。   她不想和他赌气,说违心的话。   她不想和他保持距离。   她也不想再隐瞒他任何事了,哪怕当他知道她父母早已离婚的事时,可能会产生各种情绪,但只要他想知道,她就可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因为,她发现。   她接受不了和他分开,甚至是失去他这个结果。   告别这个词,光是想想,就让人悲伤不已。   黑夜中的沉默无端蔓延,心绪也愈发混乱。   曲珞站在窗边,望向叶书扬翻身过后,给她留下的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视线凝滞片刻后,神思渐渐平静了下来。   而后一丝后怕蔓延至心尖。   她有点不敢想,如果她没有发现他的录音,如果他今晚没有喝醉,没有把那些心里话说出来。   那么他们会不会因为一层叠一层的误会,因为胆小,因为患得患失,因为没安全感,就这么错过了。   所以,她想,她必须要有所行动。   他没有的安全感,她可以给他填补上。   他所担忧的、害怕的,她也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他,那些都没有发生。   要不是今晚,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她一定会直接跟他坦白的。   所以明天,她一定要把所有她想说的,都告诉他。   她不想再和他产生误会了。   -   可是,曲珞发现,叶书扬似乎在躲着她。   好几次当她找到他,想跟他说些什么的时候,他都以还有作业要写为由,躲开了她的话题。   午休前的课间,曲珞沮丧地趴在课桌上,翻来覆去找不到一个情绪的突破口时,陈飒刚好回到座位,惊讶地睨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说完一个字音后,曲珞蓦地察觉到,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思索几秒后,她想起了前两天周志恒和他们聊关于早恋的事。   也许她可以借此来换换心情。   于是,她把自己和叶书扬被举报早恋的所有经过都告诉了陈飒。   “啊?还真有人打小报告啊?”陈飒一激动,嗓音提高了不少,被曲珞提醒后,她才猫下腰,趴在桌上,放轻声音,“你说的这两张照片,我感觉谁都有可能会拍到,不过,我们应该可以从照片背面的那几个英文字母入手,找到那个举报的人……”   陈飒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说完一侧眸,却瞧见曲珞一脸愣神的模样。   她不会一直都没在听她讲话吧?   这样想着,陈飒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想什么呢,我在这儿给你出主意,结果你这小妮子,压根就没听我说话是吧?”   曲珞回过神,讨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   她顿了顿,思绪跳跃得飞快,再次开口,已然是另一个话题了:“你觉得,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啊?”   闻言,陈飒愣了下,而后笑着凑近她,将声音放得更低了:“有情况啊你,谁呀?”   “哎呀,因为我还不确定,所以想着先问问你嘛。”   “很简单啊,凭我阅片多年的经验来看,喜欢这种感觉就是——”   “你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患得患失,思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会心跳加速,会面红耳赤,会欣喜;但是呢,也会因为他和别人相处得更好,而难过,而嫉妒吃醋;会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会开始畅想有他的未来……”   陈飒的嗓音仍在耳畔继续,曲珞的呼吸起伏却猝然顿了下,眼睫轻微颤了颤。   她好像,全中了。   午休的上课铃刚响过,教室里一片寂静,昏暗的光线下,曲珞扭头朝着教室后方的角落望了一眼。   他正低头写着字,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溜进来,跳跃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和蓬松柔软的发间,勾勒出他侧脸漂亮的轮廓线。   看着看着,曲珞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了。   一时之间,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   最后,她只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一个。   原来,她喜欢叶书扬。   那些曾经困扰她的、莫名其妙的、让她异常陌生的情绪,都被一种名为喜欢的感情干扰、左右、甚至引导着。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在意,才会患得患失,才会害怕分别。   同样的,他也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在喝醉了之后说那些话,对吗?   想到这,昨晚熟悉的酸涩感又漫上了鼻尖。   曲珞吸了吸鼻子,收回视线,心情并没有因为确认自己的喜欢而好受些,反而更低落了。   因为叶书扬现在根本就不愿意搭理她。   她也找不到机会和他说话。   因而,那些误会压根就没有解释的机会嘛。   “干嘛呀,唉声叹气的,你喜欢的小竹马不喜欢你?”陈飒皱了皱眉,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不应该呀。”   曲珞怔然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她什么时候看出来她喜欢叶书扬的。   还有,她这不应该又是什么意思?她难道知道叶书扬喜欢她?   陈飒嘿嘿了两声:“你姐们我这么牛,什么看不出来呀,我跟你说……”   她边说着,边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没有老师后,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给曲珞看了张照片。   去年文艺汇演前,他们四人单独练习时,陈飒在一旁瞎拍照片玩,她那时拍了好多张照片,后来整理相册时,突然发现了一张与众不同的。   当时,曲珞和柯烬正在合奏练习。   叶书扬站在钢琴边,等着他那部分的歌词。   明明正处在空档期间,可他那眼神就像黏在曲珞身上一样,一直都没有移开,嘴角还有一抹可疑的弧度。   曲珞盯着那张照片,略微出了神。   “你能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啊,不过你刚才唉声叹气的,不会是和他闹矛盾了吧?”   曲珞沉吟了一会儿:“算是吧,有点小误会,但是他好像在躲我,我连和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陈飒轻啧了声:“没想到他还是个矫情怪呢,不过男孩子应该很好哄,你给他送点小礼物,再说点好话,等看他情绪差不多的时候,再和他解释误会,反正千万不要一上去就一通输出,那肯定是不行的。”   曲珞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技巧吗,大师啊你。”   -   下课后,曲珞和陈飒飞奔去小卖部,买了些小零食。   回教室的路上,她一直在重温午休时,陈飒教给她的那些服软的话。   可等到他们走到教室的门口时,才发现叶书扬居然不在座位上。   靠窗后排的那个小角落里,谢涵蓁、喻漾枝和另一个女生正聊着天。   当前教室里的人不多,室内也不吵闹。   因此,她俩还未踏进教室的时候,就听见了那边三人的谈话。   另一个女生的视线落在谢涵蓁的胸口:“你这鲸鱼胸针真的好好看,它是不是和你书包上的鲸鱼挂件是配套的呀?”   “对呀。”   “不过,我看到曲珞的校牌旁也别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鲸鱼胸针哎,还有她那个鲸鱼挂件也和你的一样,你不介意她学你吗?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   听到自己名字的曲珞蓦地停下了脚步,神情怔愣地扭头和陈飒互望了一眼。   而后,她站在教室门口,听见谢涵蓁的声音:“还好啦,我不会在意这些的,同学之间互相学习一下也没什么。”   她没有解释对方误会的点,甚至还推波助澜地给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哇,那你真的好大度啊,要是有学人精这么学我,我肯定——”   “我肯定打得她满地找牙!”陈飒气不过地走进教室,打断那人的话。   接着,她抬眼看向谢涵蓁:“你什么意思啊?这胸针和挂件哪来的,你不清楚是吗?胡说八道什么啊?”   谢涵蓁扭头,看着从门口慢慢走近的曲珞,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面对陈飒的质问,她抿抿唇,一言不发。   一秒过后,她倏然站起身,对另外两个女生说:“我们去厕所吧。”   在那两个女生应答之前,曲珞悠悠然地说了句:“确实,同学之间互相学习一下也没什么,但我其实挺介意的。”   话落,她扯下胸口的鲸鱼胸针。   “这样,就没人学你了。”她的唇边扯起一抹故作轻松的笑意,“我这么说,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话落,她侧眸瞥了眼一旁同样沉默着的、也同样轻蹙着眉盯着她的喻漾枝。   倏忽间,恍若被一枚锐利的箭镞击中了一般,她猛地想起了一种若有似无且被极力遮掩的气味和之前被她遗忘的一些事。   怪不得,她之前闻到谢涵蓁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时总觉得很熟悉,见到她抽烟时,她也很诧异,她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抽烟。   那些曾经让她觉得怪异的点,现在似乎都说得通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早就和喻漾枝成为朋友了呀。   所以,在她眼里,自己和她的关系,就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了吗?   胸针尖锐的棱角磕着掌心的纹路,微弱的疼痛感让曲珞忍不住地皱了皱眉。   她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最近的她为什么这么糟糕呢,总是处理不好和别人的关系。   和叶书扬是这样,和谢涵蓁也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小狗实在太没有安全感啦,真的是个胆小鬼,所以即便小曲打直球也还需要一个助推。   不过也就这两章。   不出意外的话,好像,也许55章就能完结   感谢在2023-09-20 22:10:23~2023-09-21 22:1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锋利刀刃   ◎多抱一会儿吧,拜托了。◎   为了迎接几天后的校外领导的检查, 下午最后一节课,所有学生需要对教室以及教室外的公共区域进行卫生大扫除。   虽然大家对此都有颇多怨言,但得知打扫完卫生,就可以直接回去, 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后, 先前的怨念都小了许多。   曲珞和另一个女生林欣妍负责的是教室左侧的窗户。   许是为了尽早回家, 两人打扫的速度都很快,不一会儿,就只剩下教室后排最角落的那一扇窗户没擦了。   “这次我俩换换吧,我擦上面的,你擦下面的。”林欣妍边说着边踩上凳子,拿起洗干净的抹布往窗户上怼。   曲珞仰头看了她一眼:“行, 那你小心一点,实在擦不到的就算了。”   林欣妍的个子比她矮了些, 因此前面几扇窗户都是她在擦上面的玻璃。   “你可别小瞧我。”林欣妍笑着踮起脚,开玩笑似的回道, “我蹦起来, 连天花板都能擦到。”   但是,话音未落,脚下重心不稳的凳子倏地摇晃了几下。   一时之间, 林欣妍没稳住身形,一只脚踩空了凳子, 整个人直直地歪了下来,最后把谢涵蓁的课桌撞得挪了位。   幸好曲珞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面上。   “你还好吗?有没有碰到哪里?要不然上面的还是我来擦吧。”   “没事, 没磕到, 就是被吓到了。”林欣妍笑着安抚道。   下一秒, 她轻咦了一声,垂颈低眉,视线落在她右脚踩着的某样东西上。   那是一本从抽屉里掉落出来的笔记本。   本子因为磕碰,而正好被撞得摊开在地面上。   林欣妍俯身拾起,惊讶地碎碎念道:“这是……谢涵蓁的日记本吗?”   闻言,曲珞只觉心头一跳,她刚想开口阻止林欣妍翻看日记本的动作时,就听见她将本子里某一页的日记念了出来。   “我也想成为一条拥有自由,并且游弋于深海的鱼,而不是一只只能困于笼中的宠物兔子。我讨厌兔子,非常非常讨厌。”   “这是什么意思?”林欣妍一边嘟囔着,一边将日记本翻到了下一页,目光还没来得及聚焦上面的字眼时,本子就被曲珞拿了过去。   “看别人的日记本不太好,还是别——”话音硬生生地顿住了。   一扫而过的页面上,曲珞无意识地睨见了新的一页上面、林欣妍还未来得及念出来的几个字眼。   是她莫名熟悉的字眼。   眼底刚浮现出一丝震惊与不可置信时,手中摊开的本子便蓦地被人夺走了。   谢涵蓁不知何时来到了她们身边,她啪的一声合上日记本,咬了咬下唇,质问道:“有意思吗?翻我日记本做什么?”   翻她……日记本?   谢涵蓁看到这副场景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问她发生了什么,而是直接给她定下了无法辩驳的罪行。   原来在她心里,她就是这样的人么。   曲珞扭头看着她的脸,咽下到嘴边的、下意识想解释的话,她忽地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你有把我当过好朋友吗?”   握着日记本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谢涵蓁听到了身旁人的窃窃私语声。   那其中有好奇的、有看戏的、还有幸灾乐祸的,但就是没有关心的。   “为什么要把你当朋友?”她听见自己决绝的声音,“我从来就没考虑过,要和你做朋友。”   你不也是吗?   在你心里,我从来都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吧。   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做朋友来看待吧。   你对我的帮助,对我的善意,全都是你用来展示,你那无聊同情心的一种方式,不是么。   而我,也只是你用来炫耀你好人缘的一个工具罢了。   她听见自己的心底传来这样的声音。   尽管在中午,曲珞就意识到自己和谢涵蓁的友谊,不知道在何时就已经变了质。   可从对方嘴里说出,她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朋友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心尖泛起了细细密密的尖锐的疼痛。   曲珞侧眸瞥了眼围观的人群,压下心底的那抹酸涩,而后问道:“在你眼里,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所以你才会做这种事吗?”   谢涵蓁并没有反问她是什么事,也没有接下她的话茬,而是嘲讽地笑了笑:“我真的觉得你挺虚伪的,和我用一样的鲸鱼胸针还不够,现在还想翻看我的日记本吗?这次想学什么呢?我的目标不是在后面的黑板上挂着吗?”   闻言,曲珞无意识地屏住呼吸,倏尔抬眼望向她。   她已经不在意她颠倒黑白的功力了,她只惊讶于她猜中了她的想法。   她确实很羡慕谢涵蓁一直拥有明确的目标。   她很羡慕她始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一直在为之努力。   所以,这样看来。   在谢涵蓁嫉妒曲珞的同时。   其实曲珞也在嫉妒着谢涵蓁。   谢涵蓁的嗓音仍在耳畔继续:“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讨厌你的虚伪,讨厌你的假好心,讨厌你装作什么都不在意,但就是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朋友,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话落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仿若安静了一瞬。   原来是这样。   她似乎明白了她这阵子的疏远,以及这份友谊变质的原因了。   “我也讨厌你,蓁蓁。”曲珞走上前,在她耳畔颤声道,“虚伪这个词用在你身上才对吧,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做出举报这么恶心的事,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   “还有啊,说出这种话的你,真的挺可悲的,友情从来都是以真心换真心。你以为的所有人都围着我转,只是因为我从没对任何一个人虚情假意过,包括你……我这么说,能解开你心里的困惑吗?”   她们都在自说自话,像是处在一场末日狂欢的派对中,迫不及待地要把对对方的厌恶全都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可同样的,这些厌恶、这些讨厌也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得两颗心都鲜血淋漓。   -   昏暗的、空荡的、拉上窗帘的教室里,曲珞坐在座位上,低眸瞧着课桌上的那张圣诞贺卡,上面的附言是:「圣诞快乐!好开心能和你做朋友呀!」   视线一转,贺卡的旁边放着她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三人的合照。   她还记得当时她们三人出门约会,拍下这张照片时,陈飒随口提了一句:“手机的像素好低啊,等我爸给我买了那台相机,我们就能用高清的相机来拍照了,到时候保证把你们脸上的毛孔都拍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以后再也不会有三人合照的机会了。   曲珞将脑袋埋进臂弯里,神色怔忪地盯着贺卡上的字迹。   她从没想过那个举报她和叶书扬早恋的人会是谢涵蓁,可是,她日记里写着的YSY的字迹,和那张照片背面字母的写法一模一样,收笔时都加了个倒勾。   她也从没想过这段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   其实相较于对方的颠倒黑白和在背后耍小手段,她更难过的是,她说她从来没把她当成朋友。   她就用这样的一句话,抹杀了她们之前的所有。   不知过了多久,曲珞吸了吸气,情绪依然低落,神思也仍在漫游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了开门声,而后,室内亮起一个小角落。   她下意识地心尖一颤,转身往身后望去。   当看清那道身影,以及他脸上的神情时,方才一直憋藏着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瞬间涌上了她的眼眶。   叶书扬单肩背着包,懒散地站在门口,身后的光线将他周身的凌厉全都虚化开。   光影转换间,他的五官轮廓线由模糊变得逐渐清晰。   他敛着眉,唇线紧抿,一步步向她靠近,最后在她身侧停下。   隔着眼眸中的水雾,她仰头看向叶书扬,声音止不住地哽咽了些:“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陈飒和叶书扬两人,负责的都是教室外公共区域的卫生。   所以他们都没有旁观到这次的吵架事件。   方才叶书扬结束回教室的时候,她和他撒谎了,说自己和陈飒待会儿要去音像店逛逛,今天就不和他一起回去了。   她当时想的是,反正他这两天都不是很想搭理她。   因此,他一定不会主动询问什么,并且肯定会答应她这个要求的。   结果不出所料,他什么也没问,直接离开了教室。   至于陈飒这个八卦通,曲珞知道自己肯定隐瞒不了她什么,于是她只好用同样的借口对她撒谎,称自己要陪叶书扬去趟书店,这件事只能晚点在Q.Q上告诉她了。   叶书扬垂眼叹了口气,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长臂一伸,顾自扣住她的脑袋,将她拥入怀中:“虽然这段友情不值得你为它这么难过,但你如果实在难受的话,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还有,曲珞,对于这份友情,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曲珞埋在他的胸前,一声不吭。   她能感受到他胸口不平稳的起伏,像是匆匆忙忙地做了什么事一般。   想到这,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他已经知道了么。   可是面对他轻声的安慰,她根本就哭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她方才在桌上趴了这么久,早就把她和谢涵蓁的这段友谊想明白了。   有些人确实只能陪你走一程。   那么,在看到叶书扬的那一刻,涌上心口的委屈,似乎是对他今天不理自己而积攒下的委屈和憋闷。   他终于舍得搭理她了么。   她这么想着,也听见了他相似的回答:“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走掉。”   叶书扬怎么可能不陪曲珞回家。   只这一句话,她的鼻尖便漫上了酸涩。   随后,她还听见他很轻的一句尾音,带了点懊悔:“我放心不下你。”   温热的掌心抚在她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摸着。   很明显地在安慰她。   曲珞感受到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安抚的指腹时不时不小心地蹭过她泛红的耳廓。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地抬手搂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得更低,小声地啜泣着。   “叶书扬,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说到这,她哭得更厉害了,声音止不住地哽咽,“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你不要再吃醋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闻言,搭在她身后的、经络明显的手掌僵了僵,叶书扬听见自己低哑的嗓音,带着不确定和微不可察的欣喜:“……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自己并不知道她要告诉他什么。   但好似潜意识在悄悄告诉他,她要说的并不是什么令他更难过、也更绝望的内容,甚至相反,他会因它欣喜若狂。   所以,他的声音不受控地染上了一丝雀跃。   “等等,你先让我抱一会儿。”环住他腰身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动作间,鼻尖来回蹭了蹭胸口。   这一动作,将他的心跳猛然提速了许多。   感受着胸腔内躁动的心跳声时,他不再似先前那般害怕,相反的,他第一次这么期待她的回答。   叶书扬缓缓勾起唇角,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   他突然想说些什么,好缓解那跳动得过分的心脏带来的激动感。   于是,他听见自己揶揄的嗓音:“你蹭来蹭去的,不会是想把鼻涕蹭我衣服上吧?”   “蹭一下怎么了?”曲珞嘟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赌气,“小气鬼,不蹭就不蹭。”   话落,她刚想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时,却感受到揽在她手背的手臂倏地紧了紧,同时听见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喂,但我没说不行啊,多抱一会儿吧。”   尾音放软了语调:“拜托了。”   小狗需要主人的拥抱。   作者有话说:   周末快乐~   感谢在2023-09-21 22:13:09~2023-09-22 21:2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噜啦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得偿所愿   ◎没有很久,因为,我终于等到了。◎   酒醒后的第二天果然很不好受, 再加上被闹钟吵醒,要早起上课这几件事叠加在一起,叶书扬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一样。   他在床上坐起身,揉着太阳穴, 想缓解头疼的症状时, 昨晚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像一帧帧带着噪点的映画, 在脑海中逐一涌现。   顷刻间,原本缓慢打着圈的指腹倏然停下。   他在她面前……哭了?   还说了那些,白痴的话?   操!好端端的,他喝什么酒啊。   想到这,叶书扬猛地睁开眼,望了望未被窗帘完全遮盖住的窗外。   晨曦微露, 天色渐明。   室外几缕浅淡的光线穿透玻璃,满溢在窗台上摆放着的传声筒上。   盯着那个杯口溢出玩偶毛发的传声筒, 他渐渐失了神。   那么,听了他的话的曲珞, 有没有说些什么?   他拧了拧眉, 想从记忆深处挖掘些什么出来。   可终究是徒劳。   他彻底断片了……   他只记得,自己哭完也说完后,直接倒头睡着了。   就连自己怎么回来的, 他都不知道。   叶书扬低声咒骂了几句后,翻身下了床。   站在镜子前洗漱、盯着那张目光仍有些涣散的脸时, 他忽地想起了一个问题。   如果曲珞今天想找他说清楚,并且对他昨晚的那些问题,给出一个答案的话, 他该怎么办。   时间慢慢流逝, 视线也渐渐聚焦。   他认真凝视起镜子里那张眼下藏着浅浅的黛青色, 眸中掺着微微的红血丝,以及唇周裹着满满泡沫的脸。   秒针晃过两格。   弯腰俯身,嘴里的泡沫被吐掉。   混乱的思绪被捋顺。   脏东西被冲刷掉,面部干净舒畅的那一刻,他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却极为胆小的念头。   他不想听。   因为害怕那个答案,所以他想要逃避。   原来爱能让人变得胆怯,变得畏首畏尾。   也变得完全不像自己啊。   叶书扬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那一整天,他都将这个念头付诸于行动。   毕竟,他总能找到各种借口,躲开她的那句“我们聊聊吧”。   可是,在看出她情绪低落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地想去靠近她,想去了解她宁愿撒谎,也不愿意暴露在他面前的悲伤。   最后,在那些气喘吁吁的脚步声中,在昏暗的教室里,同时也在她泪眼婆娑的神情里,叶书扬糟糕地发现,自己还是这么没用。   他其实根本就放不下,也逃避不了。   因为她身上好似有一个引力开关,无论他在哪,也无论他的想法是怎样的,那股引力总会让他做出最符合他内心深处的选择。   叶书扬始终选择曲珞。   这就是他心底最长久的,并且从未更改过的答案。   他为之雀跃,同时也不再害怕。   那一瞬间,他好像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   既然他尝试过许多次的戒断,都让他戒不掉,也断不了。   那么,他凭什么要犹豫、要害怕,他不会放下她、也不想放下她、甚至根本放不下她。   她就是他的。   不管她心里有没有别人,他也绝不会把她让给别人。   所以,去他大爷的放手。   他偏要和她站在一起,与她并肩。   他不想再逃避。   这是他听见她最初那句哽咽的话语时,唯一的想法。   -   “叶书扬,我……”说到这的时候,曲珞吸了吸气,后仰着上半身,从他怀里探出脑袋,仰头盯着他漆黑的瞳眸,“我听见你放在传声筒里的录音了,还有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昨晚喝醉了之后说的话,我——”   原本抚在她后脑勺上的手,因她仰头的动作,自然地滑落至她的后腰。   而后,搭在腰侧的指腹因她的话,不自觉地顿了下。   听得出来,她这句话的后半句就是她的答案。   想到这,心跳因此彻底乱了节奏。   “我记得。”他现在这副模样完全像个坐在电脑前,等着查高考分数的考生,尽管他多次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从容,但慌乱和躁动还是占据着情绪的最高点,因此他无意识地打断了她的话。   闻言,曲珞怔了下,继而开始抱怨起他今天的行为:“你竟然还记得,那你今天干嘛躲着我?你是不是没听见我昨晚说的话啊?”   “你说了什么?”叶书扬感觉到左眼皮似乎跳了一下。   她后背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揪出了几道褶皱。   “好吧,既然你没有听见,那我重新说一遍吧。”她清了清嗓子,笑着望向他,“其实我昨晚还不太确定,所以那时候,我问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因为我发现,如果你喜欢上别人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叶书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喉结缓慢地滚了滚,他听见自己情绪复杂的声音:“曲珞……”   “但是,我今天非常非常确定,你不可以喜欢别人。”她语气中的霸道意味极其明显,紧接着,她的声调变得委屈巴巴的,“因为,你之前误会我了,我没有选择别人,也没有喜欢别人,我选择的人是叶书扬,是你,也只有你,你现在听见了吗?”   而后,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声音缓缓:“这个答案是它告诉我的。”   她的选择自始至终都遵从着自己的心。   曲珞选择的人是叶书扬,也只有叶书扬。   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情绪。   脑袋懵懵的,仿佛被谁敲了一棍,身体却是舒畅的。   是发烧痊愈后的欣喜与畅快。   也是查出的最终成绩比预估分高出四五十分的雀跃。   叶书扬扭头,耳际染上绯红,他无意识地弯了弯唇角。   一秒过后,他又笑着看向她:“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原先揽在她后背上的手无措地抬了抬。   他觉得,在这种时刻,他总得做些什么才好。   可是,做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   因为他所有的思绪以及情绪都被她控制住,并且乱了秩序。   于是,在她怪异的眼神中,他用指腹抹了抹她脸上快干的泪痕。   下一秒,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时,叶书扬嘴角的弧度扩得更大了:“我想再抱一下。”   沮丧的小狗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礼物。   原先湿漉无光的眼眸变得黑亮,低垂的嘴角也扬起了一抹弧度。   话落,他不再等她的回答。   而是顾自搂着她的肩膀,往自己的怀里带。   这一次,他没有抵着她的脑袋,而是弯腰俯身,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以一种最亲近也最亲密的姿势,将她拥入怀中。   动作间,曲珞被迫仰起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她眨了眨眼,神情怔愣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她好像从没见过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这样就像是一个从未品尝过精美甜点的小孩,在某一天掉进了一个甜点花园里,身旁是各式各样的、可以免费品尝的美食。   他欣喜若狂的同时,却也对这份意料之外的惊喜不知所措。   很莫名的,一阵酸涩倏尔涌上胸腔。   曲珞踮起脚尖,环住他脖子的双臂更紧了些,嗓音轻柔:“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等很久了?”   肩侧的那颗脑袋摇了摇,柔软的头发轻蹭着她的颈侧。   和她那怦怦作响的心跳声一同响在耳畔的,还有他带着轻微颤意的嗓音:“没有很久,因为,我终于等到了。”   因为等到了,所以这场名为暗恋的等待并不算久。   -   拥抱持续了片刻后,曲珞缓缓从他怀里退出来。   尽管她已经明白了这个拥抱,以及自己方才说的话代表着什么。   但她觉得,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误会,还是有解开的必要的。   毕竟,卡在喉咙里的那根刺如果不拔出来,不仅憋屈,还有可能会演变成更恶劣的情况。   于是,她抬眼看他:“如果我没听见那只玩偶里的录音,你也没喝醉,继而没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的话,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的想法,并且还谋划着不告而别,跟着叶姨出国?”   “其实……我有过这个想法。”他回避了她的目光。   闻言,她刚想耷拉下脸时,又听见他说:“但我很快就改变主意了,我刚才跑回教室的时候,一直在想,哪怕你喜欢的是别人,我也不会放弃你。”   哪怕是等,哪怕是抢。   他都会,很有耐心的。   “可是,我没有喜欢别人。”曲珞看着他的眼睛,说得很认真,“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误会我喜欢别人了呀?”   叶书扬抓了把头发,声音有些颓丧:“就是——”   “啊!”她猝然回想起了他的那几段录音,于是着急地开口打断他,“是那天晚上,我和柯烬一起回来时,在巷口碰见你那次吗?”   像是生怕他生气一样,停顿了一下之后,她很快就小声地接上了自己的话:“我可以解释的……”   知道他容易患得患失,没安全感,所以她霸道地重复了一遍:“接下来你听我解释就好,我把每一件事都说给你听。”   “那天我其实是跟踪我爸出门的……”   她把那天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瞒着他的原因也说了。   “……他就是想安慰我,所以带我去兜了个风,除此之外,我跟他什么也没有,我一直都把他当成和飒飒一样的朋友。”   话落,曲珞轻轻抬眼,刻意用调侃的语气来缓解氛围:“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绝配啊?”   她指的是,他们彼此的父母都离婚了这件事。   叶书扬没回答她这句玩笑话,而是喃喃道:“原来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他们离婚的事了么。”   “什么意思?”她唇边的笑意僵了僵。   “对不起,他们离婚的事,其实我之前无意间听我妈提起过,但我怕你难过,所以就一直瞒着你。”   原来她那天这么伤心是因为这件事。   只是,明明她自己都已经这么难过了,怎么还惦记着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到他的心情啊。   他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想得可真多。   他好想要抱抱这个想很多的小女孩。   于是,叶书扬遵循本心,再一次地将她揽入怀中。   曲珞愣了一下后,轻轻地回抱住他:“叶小新,其实我已经把这件事消化完了,我没有那么难过了,真的。”   “嗯,我知道。”他收紧了搂在她后背的手。   “还有啊,其实前两天说的那句保持距离,根本就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原来只是想激你一下,可谁知道,你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提起这个,她轻哼一声,惩罚似的掐了掐他腰侧的肌肉:“我有点生气,你得哄哄我。”   “好,我哄。”他宠溺地笑了笑,指腹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她发烫的耳朵,“可是那天,我在你的笔袋里发现了那个人的照片,这你要怎么解释?”   顿了顿,他学着她耍无赖的语气,补充道:“你刚刚说了,所有的事,你都可以解释的。”   “什么照片?”曲珞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身从自己的笔袋里翻找出了那张拍立得,“原来是这张照片啊,怎么,你吃小猫的醋吗?”   “这张照片里,这么大个人,你当我看不见?”话落,叶书扬不自在地轻咳了声,他怎么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好像个怨妇。   这次,曲珞没再开玩笑,语气异常认真:“我还真没在意,当初我看见这张拍立得时,只注意到小猫了,柯烬低着脑袋,又看不见脸,我也没把他当做这张照片的主体……另外,放在笔袋里是因为,当时我找不到放它的地方,所以就随手塞了进去。”   “你不提,我都要忘了这件事了,我明天就让它物归原主,行吗?”她放下拍立得,拿出手机屏保给他看,“不过,我没了一张小猫的照片,你总得赔我一张同等价值的照片吧,我觉得这张挺好的。”   手机屏保上显示的是,她从陈飒那儿拿来的,叶书扬偷看她的那张照片。   他盯着那张照片怔了一下:“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秘密。”她收起手机,再一次笑着扑进他怀里,“叶醋缸,问完了吗?”   叶书扬:“……”   什么狗屁称呼。   他刚想回答她时,忽又想起一件别的事,于是一起问了出来:“我看你最近总是扎这根很普通的发绳,那根向日葵的头绳你怎么不戴了?”   曲珞下意识地摸了摸束起头发的这根头绳,而后啊了声:“那根头绳我好久之前就掉了,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她顿了顿,揶揄地笑着:“怎么,这都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吗?”   “你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他笑着点了点头:“嗯,我又霸道又小气,所以,想把它也纳入我的管辖范围内。”   “行啊,明天我就找根新的发绳,戴你手腕上。”她轻哼了声,又将话题扯了回去,“你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没了。”   “那好,现在该我问了。”曲珞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语气故意放软了许多,“你还要出国吗?你舍得——”   “舍不得。”他学会了抢答,“我早就和我妈说好了,我要留在这儿。”   “……陪着你。”   曲珞压了压嘴角上扬的弧度,可奈何实在压不下,她干脆直接放弃:“还有那只早就做好的小狗玩偶,你准备什么时候送给你的心上人,哎呀,她可眼巴巴地等了好久呢。”   闻言,叶书扬忍不住地轻笑出声:“等会儿到家后,她就会收到了。”   “好耶,那请问你心上人的心上人,喜欢昨天那份生日礼物吗?”   “我还没拆,不过我猜,又是蜡笔小新的周边?”   “bingo,被你猜中了,果然什么都逃脱不了你这个蜡笔小新狂热粉丝的眼睛。”   叶书扬哑然失笑。   他并不是什么狂热粉丝,甚至他算不上有多喜欢这个动漫人物。   喜欢蜡笔小新,也只是因为小时候她用小新的玩偶安慰他,那时候他以为她喜欢,所以他就喜欢了。   也是在那阵子,方向感特别不好的曲珞去他家时,总是走错房间,因而他在自己的卧室门上挂上了那只小新的玩偶。   所以,严格说起来。   他应该是她的狂热粉丝才对吧。   须臾后,曲珞的嗓音将他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叶书扬,我听说最适合拥抱的身高,是女孩子身高的一点一二倍。”   “我们是不是刚好很适合?”她思考了一瞬,“哦不对,一米六五的一点一二倍最接近一米八五,这样看来,你还高了一公分,那怎么办呀。”   叶书扬的轻笑声在头顶响起,他紧了紧搂在她后背的双臂:“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弯腰。”   不管这个拥抱身高差的标准是怎么样的,他们都是最适合的。   标准和规则一样,都是可以改变的。   就算不能,他也可以为她改变自身。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想成年。   快点满18吧。」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54章 享受花开   ◎但是,她好喜欢哦。◎   上午最后一节课前的课间, 曲珞正昏昏欲睡地和陈飒讨论午餐吃什么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她好奇地转身看过去,发现叶书扬正把他的座位搬到了她的身后,而他和柯烬又做起了同桌。   “你怎么换座位了?”曲珞盯着他正在收拾桌面的手。   叶书扬抬眸扫了她一眼, 笑着回她:“想换就换了啊, 反正班主任同意了。”   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 指节修长的手顿了下。   视线也就此凝滞住。   曲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柯烬的桌角正摆放着她早上刚还给他的,那张未拆封的签名专辑和那张柯烬抱着小猫的拍立得照片。   她眨了眨眼,脑海中倏然蹿出几个片段。   不过,她先想起的并不是早自修的课间,自己和柯烬的对话。   而是昨天午后,她和陈飒又聊起那两张被举报的照片时, 陈飒随口问她的那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KTV这张照片里的情况发生时,你身边那个, 也就是被涂掉的是什么?”   曲珞思考了片刻,却实在想不起来, 于是只好反问她:“是什么?”   “是柯烬, 当时他和叶书扬一起扶住你了。”说完这句话,陈飒抿了抿唇,斟酌着措辞, 因为她不知道她开窍到什么地步了,所以有些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觉不觉得……”   “他对我有一些超出朋友界限的感情吗?”曲珞自然地接过她的话。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她垂下眼沉思,眼波浅浅地流转着。   她原本以为, 柯烬的性格虽然比较冷, 对朋友之外的人都是一副冷漠的模样, 但因为他把她当做朋友了,所以他对她,和他对其他同学有所不同,似乎并不怎么奇怪。   可是现在经陈飒这么一提醒,她恍惚间想起了一件事。   年初她和迟靳屹一起去找柯烬的时候,迟靳屹无意间提起过,柯烬并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只会在每年他妹妹生日的时候,吃一口甜的蛋糕。   当时她并没有把这随口一提的事放在心上。   但如今联想到柯烬总从口袋里拿出棒棒糖给她这件事,她才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习惯性地拿出哈密瓜味的棒棒糖安慰她,似乎就是从她在他面前咬着那根叶书扬送给她的棒棒糖开始的。   这个想法跃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害怕以及慌乱。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甚至是对待这段关系,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开。   因为她已经失去一个朋友了,所以如果这次的摊牌没有把握好分寸的话,她不仅会把关系搞僵,还有可能会失去另一个朋友。   但是,心底升起的另一个念头,很快就把那些慌乱以及恐惧都遮盖住了。   她必须得和柯烬摊牌,不仅是因为叶书扬,还因为她无法对这段不同的情感给出任何回应,所以她一定要表明自己的想法,并且和他保持一些男女之间的分寸感和距离。   这样想着,脑海中的片段如播放中的电影一般转了场。   早自修的课间,曲珞将那张仍旧包着塑封膜的签名专辑,和那张她重新压规整了的拍立得照片放在柯烬的桌上:“不好意思,这张专辑还有这张拍立得一直忘了还给你。”   闻言,柯烬手中的动作一顿,他撩眼看了她一瞬,随即挑了挑眉,似乎在问她原因。   于是,曲珞把早就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因为这张专辑我已经有一张一模一样的了,所以你送给我的这张,我觉得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谢谢你之前的心意。”   “专辑有签名,不是更好吗?”柯烬垂眼看着桌上的专辑,一时没有给出任何动作上的回应,他既没有拿回来,也没有推还给她。   曲珞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这句话,而是顾自讲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我的那张不是签名版的,但是,我只喜欢那一张,也只要那一张就足够啦。”   也许对别人来说,两张一模一样的专辑之间,有签名的那张确实更有收藏的价值。   可是对她来说并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她不知道这两张相同专辑背后蕴藏的含义时,尚且可以都收下,因为她不想辜负任何一个朋友的心意。   只是现在完全不同了,她只想遵循自己的本心,选择她需要的唯一。   是那个即便没有亲笔签名,她也依然坚定选择他的唯一。   她这句话的意图似乎再明显不过了。   沉默须臾后,柯烬收回视线,轻嗯了声,任由那张专辑在桌角放着。   于是专辑就这样,一直静静地贴着桌子的角落,直到叶书扬搬动课桌时,晃得那张专辑稍稍地挪了位置。   叶书扬整理完自己桌面上的东西后,伸出手指,将专辑摆正了位置。   与此同时,曲珞欲盖弥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打乱了他的思绪:“头发梳得这么好干嘛,给你揉乱一点。”   “喂,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的。”他趁乱抓住她的手腕,笑着搭腔,“揉乱了的话,我的仪容仪表分就要被扣了。”   “扣了更好,省得你胡思乱想。”她倏地抽回手,耳根发烫,朝他做了个鬼脸,又立即转了回去。   哼。   省得他一天到晚误会这,又误会那的。   -   闷热的夏季在吱嘎吱嘎转悠的风扇,噗呲一声冒出气泡的柠檬汽水,以及窗外聒噪的蝉鸣声中悠然晃过。   六月初,高三年级的高考结束后,另外两个年级都将迎来这学年第二学期的期末考。   在此之前,夏弥将填写高考目标的事宜又重申了一遍。   在这学期结束前,每人都必须将自己的目标写在黑板旁的公告栏上。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起,教室里的同学都迫不及待地往食堂冲去。   曲珞等班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打算往教室后排的公告栏走去。   可刚迈步的那一刹,她便瞧见了仍坐在座位上的叶书扬。   他抬眸看着她,像是在等待。   曲珞扭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于是她在他身边停了下来:“你怎么没和江凡一起去吃饭啊?”   “我等你啊,陈飒这两天不是请假了吗,怎么,你打算自己一个人去食堂?”叶书扬单手撑着下颌,眸光带笑地凝视着她。   曲珞摇了摇头,继而面朝向他,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些苦恼地开口:“我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饭了。”   此时的她将下巴抵在他堆叠得不高的书堆上,眉眼沮丧地耷拉下来,嘴唇轻抿着,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你快安慰安慰我的神情。   望着她那模样,叶书扬心神微动,他笑着揉了揉她的额发:“你不会还在纠结,夏弥让我们填的那个目标吧?”   “嗯,毕竟这一周就要截止了。”曲珞偏头瞧了眼公告栏上粘贴着的各种花花绿绿的便签纸,“可我还没想好。”   好像班里的同学都早已写下了自己的目标,唯独她一直在犹豫。   或者说,她其实不算犹豫,而是根本就没有目标。   她的目标,似乎一直都是模糊的。   在放弃艺考这条路之后,她发现,她不清楚自己想走的路是哪一条,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所以,在得知谢涵蓁是班里第一个把自己的目标写到公告栏上的人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特别羡慕她有一个很明确的目标。   尽管她和谢涵蓁目前闹掰了,但说实在的,在学习这方面,她确实很羡慕她,甚至有时候还有点嫉妒她。   嫉妒她一直有个具体的目标,并且始终为之努力。   在曲珞的观念里,高三这一年奋斗拼搏的所有意义,可能就是像谢涵蓁那样,目标坚定,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答案,也知道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   而不是像她这样,始终漂浮不定、踌躇不决。   连一个目标都要犹豫很久很久。   “目标这种东西也不用太苦恼,要不现在,我和你一起想?”叶书扬屈指敲了一记她的额头,将她不断飞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怎么一起想?”她小声嘟哝着,手指下意识地玩起了他搭在桌面上的手掌。   下一秒,她便听见他清冽的嗓音响在耳畔,问得很认真:“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清榆?”   清榆市是他目标学府的所在地。   啪嗒——   脑海中某根紧绷着的弦,似乎瞬间就断了。   指尖颤了颤之后,倏然僵住。   呼吸起伏也停顿了下。   曲珞抬眼望向他,琥珀色的瞳眸中倒映着他带着笑意,却异常认真的神情。   这个问题听上去像是一个约定,一个邀请。   但不知怎么的,她蓦然听出了另一种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在问她,你愿意和叶书扬共度余生吗?   想到这,她撇开眼,顾自笑了起来,眸中的光芒粲然闪动着。   叶书扬不明所以地轻蹙了蹙眉,不悦地捏了捏她的指尖:“笑什么,这很好笑吗?”   明明他问得这么认真。   话落的那一刹,曲珞猛地抬手,将五指穿进他手指的缝隙中,与他十指交错,声调听起来极为雀跃:“我愿意,我非常非常愿意!”   叶书扬一愣,手背顿时一僵。   而后他反应过来似的,耳根迅速蹿上一抹绯红。   她的脑袋里到底在装些什么。   他问的明明是……   即便这样想,他还是嘴角轻轻牵起一抹笑意,手掌往前移了移,与她的掌心更好地贴住,也让两人的指缝贴合得更为密切。   默默做完这一切后,他勾着嘴角,移开眼,轻咳了一声:“那我们就从清榆的那几所学校里,选一所和你的实力比较接近的学校。至于其他的,如果你还没想好学什么专业的话,可以不必急着做决定,毕竟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不是么?”   “但是……”曲珞轻叹了口气,“那些学校都是重本的,我离它们都还有四五十分的差距呢。”   叶书扬笑了笑:“这不正好。”   曲珞:“……?”   你是不是找打。   “想考重本也可以作为你填在便签纸上的目标。”他的嗓音缓缓,给人一种温柔的力量感,“目标当然要和你目前的实力有一定的差距,跳起来够得着的才算是目标,如果目标是你伸伸手就能摘到的,那多没意思。”   “而且你也不用像别人一样,一定要填一个具体的、明确的大学或者专业。”   “模糊一点的目标也未尝不可,只要它能激励你就可以,所以,即便暂时找不到明确的目标,也没关系。抛开那些条条框框,以自己的开心为准绳,是不是就能把这个绕不过的问题想明白了。”   人生并不一定要被各种意义,以及大小不一的目标裹挟着向前的。   有时候重要的并不是开花的结果,而是享受花开的过程。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似乎有一瞬间心空的感觉。   “嗯,我会努力的。”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干劲十足。   低头在便签纸上写下自己的目标后,她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和叶书扬十指紧扣着。   曲珞动了动手腕:“我们要不先松开?待会儿去吃饭的路上,总不能还牵着,被人发现就完蛋了。”   闻言,叶书扬慢悠悠地松开手,嘴角平直地哦了声:“那就回家牵。”   曲珞:“……”   她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啊!   不过,不过……回家牵也可以。   她摁了摁嘴角上扬的弧度。   暗自腹诽道,怎么说句回家牵手,也能让她脸颊发烫啊。   真没出息。   但是,她好喜欢哦。   喜欢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这样的结果就是——   那天晚上,我们的手都捂出汗了,也没有人主动松开手。」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55章 逃离银河   ◎那么,叶书扬,我们一起逃跑吧。◎   准高三生的暑假一如既往得短。   八月初, 暑气最盛的时候,高三学生都提前回到了学校。   开学第一天都是比较自由的自习课。   每次课间,班里都是闹哄哄的,大家似乎永远都有讲不完的八卦。   曲珞也是在这时, 从陈飒嘴里得知喻漾枝在上学期期末便已退学的消息。   “她上学期期末考考完就退学了?”她轻蹙着眉重复了一遍这个八卦, “怎么这么突然?”   陈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不过我还听说了另一个八卦,她和池淮洲居然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这也太狗血了吧。她退学是不是和她哥有什么关系啊,比如一起搬家,去大城市治疗什么的?”   池淮洲自从去年年底发生了车祸之后,他就再也没在学校里出现过。   没人知道他目前的情况。   因此很多人讨论这件事时。   都像陈飒一般, 加上了自己的猜测。   “啊?真的假的?”曲珞随口接上她的话,但她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而是抬眸,望向了无意间闯入视野中的某个人。   谢涵蓁正低着头, 慢吞吞地从前门走进教室。   曲珞的目光停滞了两秒, 在她刚要收回视线的时候,谢涵蓁倏地眺眼,往她这边瞧了过来。   两道平静的眼神在空中蓦然相接了一瞬后, 又各自没什么情绪地飞速移开了去。   自从上学期的那次吵架过后,曲珞和她再也没说过任何话。   即便偶尔像现在这样, 视线相撞或者面对面时,两人也能不着痕迹地错开目光。   久而久之,关于这段感情, 曲珞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份友情好像只能是这个结果了。   没有人想着去修补, 去和好, 或者去道歉。   毕竟高三开学后的每一天,大家都过得很忙碌。   时间也在各科的卷子与试题中过得特别快。   后来,曲珞慢慢地发现,自从喻漾枝退学后,谢涵蓁似乎不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食堂吃饭、每个月一次的体育课、走廊上偶尔擦肩而过时,她都是独来独往的状态。   可与此同时,她的成绩也越来越好,每次月考都能前进好几名。   直到十一月末,市一模的成绩出来后,她已经能够稳居年级前五了。   曲珞也是在这次成绩出来后,确定了自己的高考目标。   彼时,五班所有人都在每个月一次的体育课上自由活动着,而她和叶书扬坐在操场边的观众席上悠然地闲聊着。   “叶书扬,我有非常明确的目标了,但我说出来之后,你不要生气哦。”曲珞低着眼,用小腿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小腿,做完这个动作后,她又飞速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叶书扬不自觉地将架到他小腿上的腿微微往上抬了抬,不解地问:“这不是好事么,我为什么要生气?”   曲珞沉吟了一会儿后,才解释道:“我已经想好了,我想考汉语言文学专业,国内这个专业最好的大学是榕大,其次才是清榆市的泉大……”   说到这,她微微顿了下。   想必叶书扬肯定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离这两个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分数线虽然还有一些差距,但差距并不大。   那么,既然要选择目标,最好的那个肯定会被她当做第一志愿。   只不过榕大在他们隔壁省,处在南方。   而泉大和他心仪的院校都在清榆市,也都处在北方。   所以,如果她真能考上她的第一目标,那就意味着,大学四年他们可能要异地了。   见叶书扬愣着神,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她便继续说了下去:“我想试试我能不能够得上这个最高的目标。”   “但我也没有放弃和你去同一个城市的想法,除了这个第一志愿,其余的志愿我应该都会填清榆市的大学,如果我高考真的超常发挥,能考上榕大,那——”   “榕大也行,我回去研究研究榕大的专业。”叶书扬蓦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下一瞬,曲珞却立刻反驳了他的想法:“你别这样,你的成绩能去更好的大学,我今天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想让你换目标的。”   “我只是想说,不管我们最后能不能去同一个城市,我们都不要为了对方而放弃更好的选择和前途,可以吗?”   在他们这个年纪,没必要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自己的既定航道与梦想。   无论值不值得,都不要为别人以及为爱而赌上自己的前途。   优秀的伴侣应该是一起向上,攀登至顶峰,而不是一方勉强自己,向下兼容。   “虽然我一直都在说,我不想和你分开,但大学这四年,我们如果真的因为规划不同而分开,那就不在我提到的分开范围内,反正那不算,只有我说算的才算。”她忽然与他十指紧扣,耍赖道。   可随后,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这都是没影的事,以我现在的成绩,能考上榕大真的是老天爷开眼了。”   叶书扬却没跟着她一起笑,而是异常认真地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嗯,我答应你,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追求。”   “不过……”他拖着尾音,曲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对你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考上榕大怎么就老天开眼了。”   “那是什么?”她笑着抢答。   “那是心想事成,苦尽甘来,天道酬勤。”   是有志者事竟成。   -   距离高考还有三天的时候,往常所有压抑、紧张的高三教室里,都在默契地避开老师、秘密地传递着一张相同的纸条。   「嘘!纸条的内容请大家不要声张。   今晚八点,第一节 晚自修下课后,我们将会在操场举行一场独属于我们高三的毕业演唱会!   你如果对此感兴趣,那你什么都不用准备,直接奔向操场,参加晚会就行,我们提前准备了很多荧光棒喔!   活动是同学自发组织的,校方并不知情,所以有被抓以及被责罚的可能。   不过,犯了错后,一起逃跑也很开心吧。   这也许是我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叛逆了。   所以,请一定要来喔,来听我们最热烈的青春吧!」   曲珞盯着纸条背面列出的歌单,说实话,她对此产生了一瞬间的心动。   可很快,这份心动就被另一个念头压了下去。   今晚八点,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思及此,她将纸条塞到笔记本下,接着翻开那本夹着一张地图纸的本子,露出的页面最上方写着“逃离银河计划书”。   随着地图的移动,页面下方的字迹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白色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她的逃离计划。   哦不对,是他们的。   想到这,曲珞撕了张便签纸,写了句话,往叶书扬的座位上丢。   「你确定吗,城南那儿真的有条环海公路,我们也真的能去那儿看海?还有,我们要怎么去啊,不会要跑着去吧?」   小纸条没一会儿就被抛了回来。   「非常确定。至于怎么去这个问题,先保密,总之我都安排妥当了,你只要全身心地依赖我就行。」   怦怦——   盯着这句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曲珞觉得心脏似乎跳得愈发厉害了。   这种感觉并不是害怕今晚的行动会被抓,毕竟晚上的演唱会足以吸引走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那么,这种心悸的感觉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是对新事物的期待与激动。   她很期待今晚,自己与叶书扬能够避开所有人,不计后果,一起逃跑,只为看海。   就如那张纸条上所说的那样。   即便是犯错,但只要抓住身边的人一起逃跑,原先的恐惧与担忧也会变成无限放大的惊喜和期待。   晚上七点多,距离第一节 晚自修下课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高三教学楼隐约传出了一些响动,但此时并没有人提前下课。   而曲珞和叶书扬两人按照计划书里写好的,以上厕所为由,先后走出了教室,来到学校北面的围墙边。   这边的围墙不高,四周也没有监控,确实是学生逃课的最佳通道。   只不过这边三不五时地会有门卫来巡视,所以相较于翻围墙,躲门卫似乎才是逃跑需要注意的重点。   不过还好,今晚有别人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当两人站在围墙边时,正好是高三教学楼那边传来躁动的时刻。   趁着这时,叶书扬抱起曲珞,将她撑上了围墙,紧接着他翻过围墙,在墙的另一边对她伸出双手,示意她跳下去的时候。   曲珞的身后蓦然传来了门卫的呵斥声以及亮起晃眼的灯光:“喂!你哪个班的?干嘛呢?快点下来!”   骤然想起的叱责声将她吓得肩膀一抖,而后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滑下围墙,与尖叫声一同落下的,是她被叶书扬牢牢抱住的身体。   曲珞缩在他的怀里,深呼吸了几下,声音却依旧发着颤:“我们被门卫抓到了,怎么办呀?”   “别急。”他抓着她的手,快步来到围墙边停着的一辆小电驴旁边,抬眸瞧了眼围墙那边闪烁着的灯光后,他不疾不徐地往她头上戴着头盔。   曲珞一边任由他戴着头盔,一边侧眸看向围墙那边。   紧张、刺激、害怕轮番充斥着心尖的时候,叶书扬已经发动了车子,并对她说:“上来,抓紧我。”   嗓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听着这道声音,她几乎没什么犹豫,快速地跳上车,抱紧了他的腰身。   小电驴向路口驶去的那一瞬间,门卫刚好翻过围墙,跳了下来,并朝他们大声嚷嚷着:“你们哪个班的?快停下来!”   路边的景致飞速倒退着,自由的风拂面而来,路两旁的枝叶被夏风吹拂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一切都暗示着,逃跑成功!   曲珞收回视线,弯着唇,小声窃喜道:“鬼才停下。”   她抱紧叶书扬的腰腹,而后又将脸贴上他的脊背。   这一瞬间,耳畔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外,还有胸腔内那愈发躁动、且响得彻底的心跳声。   刺激,兴奋,有惊无险后的畅快,各种情绪掺杂着刺激她的神经,让她变得有些飘飘然。   原来,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坏事,是这种感觉。   有他在,什么都不用顾虑的感觉,真好。   叶书扬的衣摆被风吹拂着,往后鼓起,蹭过她紧贴着他的腰身。   耳尖渐渐攀上了一抹淡粉,他透过后视镜瞧了一眼曲珞,嗓音有些不自然:“你抱得这么紧干嘛?”   “不是你让我抓紧你吗?怎么,反悔了?”曲珞一边嘟哝着,一边抬眸,却倏然瞥见了他耳朵上的端倪。   她怔了一瞬后,立即了然地笑着松开手,状似苦恼道:“那好呗,我抓你衣服总行了吧,小气鬼。”   下一秒,当她将要松开手时,身下的小电驴却突然降了速。   由于惯性,她猛地往前一扑,双臂重新牢牢地抱紧了他。   减速的晚风与叶书扬带笑的嗓音一起挤进耳朵:“啧,没办法了,你还是抱紧我吧,不然像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待会儿要是被我甩下车可怎么办。”   曲珞:“……”   这家伙不口是心非会死吗。   这样想着,她轻哼一声,随即抱得更紧了,笑着在他耳边说:“叶书扬,你是不是爱我爱得要死,没我不行啊?你快说!”   “嗯,我是不是还没正式告诉过你……”他没再躲避,也没再口是心非,而是直白地将内心的想法述说了出来,于是,那带着笑意的、清冽的嗓音混在风声中,飘进她的耳朵,“曲珞,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也只喜欢你。”   这一刻的风声好似海啸,轻易地在她心底掀起了狂涛骇浪。   尽管她早已在录音中窥视过了他的心声,但这一瞬,空了一拍的心跳声还是出卖了她的心动。   “我也是!”她突然对着寂静无人的街道大喊了一声,“我也超级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曲珞非常非常喜欢叶书扬!”   “很喜欢很喜欢,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胆小鬼叶书扬听见了吗?”   话落,叶书扬一怔,心尖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颤栗。   他缓了好一会儿后,才笑着看向后视镜中的她:“嗯,我听见了。”   小电驴沿着望不到尽头的公路行驶着。   昏暗的路灯下,沿街的风景变得有些模糊了。   曲珞在这时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叶小新,你是按照地图走的吗?我怎么觉得我们开了好久,但还在学校附近转悠啊?”   “没按地图走,因为那地图,你买错了……那好像是隔壁市的地图。”叶书扬顿了顿,再次开口语气有些尴尬,“我也不认识路,所以只能一路往南走。”   曲珞:“……”   额,他俩怎么蠢到一块儿去了。   “那我们今天还到得了吗?”   “不知道呢。”即便是他,也会有不确定的事,“但是,如果到不了的话——”   “你就带着我私奔吧!”   “我就带着你私奔。”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说出了同样的话。   而后,轻柔的笑声融在扑簌簌晃动的枝叶声中。   脸颊的碎发被风吹拂着擦过肌肤,细细的痒意自肌肤的表层,也自心底微微漾开。   曲珞心神一动,她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mp4。   远在学校操场里的那些同学应该都唱到这首歌了吧。   这样想着,她果断地选择一首歌,摁下了播放键。   陈绮贞慵懒温柔的嗓音混着风声,在寂静的夏夜中肆意响起:“你才是绑架我的凶手,机车后座的我……”   曲珞在这时阖上眼,双脚离开机车,悬置在半空中,跟着旋律恣意哼唱着:“吹着风逃离了平庸,这星球天天有五十亿人在错过,多幸运有你一起看星星在争宠……”   唱到动情处时,她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原先的歌声也变成了怪异的尖叫。   在这阵混乱又奇怪的声音中,叶书扬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瞟她一眼,而后带着笑意,继续跟着哼唱曲珞未唱完的歌。   夏夜略显燥意的晚风不断吹拂着,路边模糊、昏黄的灯光重叠着一晃而过,被气流拂过的碎发打在脸上以及脖颈上,使得心尖微微发颤。   胸腔内那颗鲜活的心脏仍在激烈地跳动着。   前方是没有尽头的、漆黑的公路。   今晚,他们能到达目的地吗?   答案是未知的。   但,这真的是未知的吗?   或许并不是。   因为,只要有他在身边,目的地在哪,能不能到达目的地,或者哪怕没有目的地,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和喜欢的人一起。   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那么,叶书扬。   我们一起逃跑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先到这里啦!   这是我认为的最好的结尾啦。   写到最后一段的时候,突然发现,青春真的好美好呀。   希望大家都能拥有炙热又值得回忆的青春。   *   感谢大家连载期的陪伴与支持!   如果有缘,那我们也会在下一个故事里再见面的吧。   最后,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故事,感谢大家~   *   最后的最后,再发些小红包~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